第108章
是方才的接触,脸上的红晕消不下去,但神色倒是很有母仪天下的娘娘味儿,轻拍枕头: “你刚受重伤,快点休息,本宫又不困,睡什么。” 夜惊堂见此,倒也没有坚持,躺在了地铺上,闭上眼睛运功休整。 太后娘娘侧坐在跟前,看了看神色宁静的夜惊堂,又背过身去,抱着膝盖坐着,目光忽闪。 两人都未再言语,气氛带着股莫名的古怪…… …… 另一边,千里之外。 马队护着车架,穿越千里戈壁,速度要慢上许多。 东方离人带着队伍出发,此时才进入黑石关,重新回到了红河镇。 清晨时分,老镇的镖局外,几名朝廷高手在围墙外巡视。 早起的东方离人,站在东家算账的房间窗口,遥遥看着洪山方向。 白发谛听孟姣站在背后,手里拿着黑衙搜集来的情报,说着: “据探子汇报,北梁千机门的一个护法,近日似乎从崖州那边入了关,目的尚不明确…… “琅轩城的事儿,传到了北梁朝廷那边,反应挺大。卑职估摸,北梁肯定会派人暗杀夜惊堂,不然西海诸部就是个天大隐患,永远安稳不了……” 东方离人听了片刻后,回过头来询问道: “断北崖的事情查的如何?” “鳞纹钢的矿场,由王将军的侄子掌控,近年行迹都没什么问题,卑职估摸是断北崖,利用师承之便,买通了库房主管。” “和断北崖有关系,又在崖州军任职的人,有多少?” “人挺多,不过大都是底层武职,担任中层将官的有六人,高层没有,就算全是暗桩,也掀不起太大风浪……” 断北崖是江湖门派,枪棒功夫出神入化,但教不了兵法韬略,门徒从军,起步就是小官,但上限也只是中层将官,统帅要求的是会行军打仗,个人会不会武艺不重要,江湖武人在这方面没任何优势。 而各路军的统帅大将,基本上都被军伍世家垄断,比如外戚王氏、江州秦家、以前的梁洲傅家等等,外人挂帅都不一定指挥的动兵马。 东方离人聆听完情况后,想了想道:“先不要透风声出去,以免打草惊蛇。等把断北崖的事情查明,把这些人清理一遍,有问题的依律论处,没问题的调往天南。就算干涉不了军权,被暗桩刺杀重要将领,也是不小的麻烦……” “是……” …… 而镖局的大院里,早起的几个总捕正在晨练。 大院中间放着夜惊堂以前用过的石锁、木头人等物,铁臂无常佘龙,一手一个提着石锁,起起落落间还评价道: “加起来才八十斤,夜大人用这些玩意儿都能练成武魁?” 伤渐离在旁边打木头人,对此道: “夜大人靠的是悟性,又不是死劲儿,石锁越重武艺越高,那天下第一应该是屠九寂,那肉量,顶三个你……” “倒也是……” …… 而院子中央,放着个大铁锅,下面烧着火,里面装着铁砂,本来是佘龙用来练功的。 此时小女侠打扮的折云璃,挽起袖子,在旁边扎开马步,双手提气,看模样是准备炒铁砂。 裴湘君抱着杆大枪站在旁边,有些好笑,小声道: “江湖有句老话,叫‘披最厚的甲,挨最毒的打’,皮糙肉厚欺负一般人的还行,遇上高手,基本上就是一边倒挨打。你还是和姨学枪吧,专治一切花里胡哨,细皮嫩肉的,练出满手老茧多不好。” 折云璃忽然想练佘龙的‘双佛臂’,是因为回来的时候,看到佘龙闲着无聊逗镇上野狗,专门把胳膊伸过去让咬,然后野狗一口下去,当场自闭! 她觉得这功夫好霸道,想学来试试。 但横练功夫是绝对的硬功夫,练成后,必然五大三粗,还顶着两个皮糙肉厚的大巴掌,放在小姑娘身上确实不美观。 折云璃气势汹汹比划半天后,觉得和逗野狗相比,还是嫁人比较重要,为此还是把铁锅还给了佘龙,跑到裴姨跟前比划起了枪法: “师娘说顶尖高手都用剑。” “你师娘懂个什么?人家是已经不挑兵器了,才带一把剑在身上,那带的不是兵器,是‘君子器’,即可杀人也能警醒自身,你师娘带把剑,就只剩提醒自身止戈为武了。” “咦~这话让师娘听见怕是得气的三天吃不下饭……我倒是觉得刀更厉害。” “刀也一样。大燕末年,皇城群雄乱战,那些什么魁什么圣,名头叫的震天响,结果冒出来兵器一个比一个长。狂牙子是实在人,真拿把刀冲进去了,结果被人三枪差点打废,脱光衣裳才勉强逃出去……” “还有这事儿?” “嗯哼……” …… 而挂着‘冰河镖局’四字的大门内,璇玑真人身着白裙,坐在台阶上,慢条斯理喝着早酒。 异域美人打扮的梵青禾坐在身侧,手儿撑着侧脸,望着遥远的西方。 琅轩城的事情结束后,太后晕了,梵青禾作为女神医,本该随行,但好马只有一匹,没法驮三个人,她便和靖王等人跟在了后面。 临行之前,桂婆婆曾交代过,说夜惊堂帮了各部大忙,也有统领各部的能力魄力,让她把关系维护好,以免时间一长疏远了,顺道和南朝也打好关系。 梵青禾在外面飘习惯了,对夜惊堂也很感激,能秉公出来跟着瞎跑,自然没什么不愿意,但偏偏夜惊堂身边还有个让她没法清净的妖女! 梵青禾刚看了远方不过片刻,旁边的璇玑真人,就询问道: “禾禾,看什么呢?想男人了?” 梵青禾回过神来,蹙眉道: “我想什么男人?” 璇玑真人挑了挑细长眉毛:“你前些天在琅轩城,抱着夜惊堂哭哭啼啼,以为事后装作没发生,事儿就过去了?” 梵青禾确实抱了,但那是感谢,心里可没觉得不合适,见璇玑真人拿这事儿调侃她,理直气壮道: “我抱了又如何?你没抱过?” “……” 璇玑真人一愣,少有的坐正了几分: “我抱过吗?” “那不就得了,你一个男人都没抱过的小丫头片子,和已婚婆娘似得在这儿调侃个什么?” 璇玑真人暗暗松了口气,恢复闲散模样,随口道: “七情六欲乃人之天性,我是怕你碍于世俗礼法,不敢顺心而为,点拨你罢了。” “我需要你点拨?” 梵青禾说道这里,反倒是来了兴致,又询问道: “话说你这么骚,真连男人都没抱过?” “……” 璇玑真人不太好回答这个问题,就仙子气态十足的慢悠悠起身,来了句: “痴儿。” 然后走向了后院。 还别说,这看破红尘、大彻大悟的神棍模样,还真把梵青禾唬住了。 梵青禾憋了半天,硬没接话,开始暗暗琢磨,妖女刚才的调侃,是不是真的另有深意…… …… 第七章 风雪夜归人 不知不觉间,天色大亮。 外面的驻地里,马匹已经找了回来,鸟鸟被蒋家的胖丫头顶在头上到处跑,因为小丫头零食多,鸟鸟倒也没不乐意,还“咕叽咕叽~”陪着人家玩的不亦乐乎。 帐篷里悄声无息,太后娘娘侧躺在地铺上,因为天气确实有点冷,还是把薄被搭在了身上,和夜惊堂保持着两尺距离,脸上的红晕到此时都没散去,脑子里已经不知把刚才的场景回想了多少遍。 长这么大,太后娘娘自然幻想过和男子亲密的场景,看过艳后秘史后,还时常做此类的梦境。 但因为没有实战经验,做梦也就那么回事儿。 而刚才赤条条贴在男人身上,那触感如同被雷劈了一样,结实胳膊宽厚胸膛的触感,让人根本没法忘怀,到现在胸口都能感觉到异样。 光贴一下就这样,要是和书上那般伤风败俗,怕是真要翻白眼哦…… 太后娘娘目光忽闪,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发现思绪过于跑偏,就止住心念,回头看了眼。 夜惊堂平躺在背后的枕头上,此时已经睡着了,脸颊一如既往的冷峻,但眼珠却在微动,看起来是在做梦。 太后娘娘有点好奇,翻了个身,面向夜惊堂抬眼打量,想看看夜惊堂在做什么梦,结果发现夜惊堂身上盖着的薄被只盖到胸口,脖子肩膀都漏在外面。 太后娘娘眨了眨眸子,可能是怕夜惊堂冻着,就抬手撩起被子,想给夜惊堂腋被褥。 结果面前的夜惊堂,可能是把她误认为了睡觉时调皮的身边人,她刚把手伸过去,手腕就被握住了,而后就顺势把她搂在了怀里。 嗦嗦~ 太后娘娘措不及防贴在怀中,眸子瞪大了几分,见夜惊堂只是睡梦中抱媳妇的自然反应,不是明目张胆冒犯,才暗暗松了口气。 她轻咬下唇,小心翼翼想要移开,但夜惊堂抱得还挺严实,尝试几次失败后,只能用手指戳了戳夜惊堂胸口: “夜惊堂?” “嗯……” 夜惊堂也不清楚何时睡着,正迷迷糊糊做春梦,发现身边有贴心媳妇帮忙盖被子,自然顺势抱住了。 听见呼唤,夜惊堂才反应过来,转眼发现满眼窘迫的太后娘娘,眼神微惊,手松开了些: “呃……我怎么睡着了,那什么……” 太后娘娘这几天都被抱习惯了,倒也没有太在意,只是继续把被子给他盖好,往外移了些: “你继续睡吧,本宫就是看你冷,帮你把被子盖上。” 夜惊堂在人家营地里,哪好一直睡觉让外面十几号人等着,醒了便坐起身来,披上了外袍: “白天还得翻藏龙岭回去,耽搁久了不好,等回去有的是时间休息。” 太后娘娘听到准备返程,眸子不知为何动了动,轻咬下唇也没说话,只是坐起来帮夜惊堂穿袍子。 夜惊堂稍微收拾下后,起身走出帐篷,来到了外面的驻地里。 驻地之中,几个帐篷已经收起,些许家眷正在收拾行礼,准备爬山翻藏龙岭。 蒋札虎换了身新的文袍,负手站在山崖之上,鸟瞰千山风雪;而小闺女则抱着大鸟鸟,在旁边跑来跑去打闹。 夜惊堂稍微整理了下衣冠后,腰悬佩刀来到跟前,望向崖外的山岭: “昨天多谢蒋帮主施以援手。蒋帮主为人不错,才能更称得上一骑绝尘,在洪山当个山大王,着实可惜了。如果有意,我可以代为向圣上请命,给蒋帮主一个正式身份。” 蒋札虎知道夜惊堂是给他一条洗白上岸的路,他对此摇了摇头道: “梁州太过贫瘠,洪山十八寨都靠着在南北倒腾货物赚银子,投靠官府放下老本行,他们找不到合规的财路填补空缺。 “就算十八寨转行干起来正经生意,也会有新的马帮填补私运商道的窟窿,只要有需求,就必然有供给,靠招安我一人,灭不掉洪山帮,我对功名利禄也没什么兴趣,谢大人好意了。” 夜惊堂在梁州长大,知道这是实话,想灭掉梁州匪帮,首先得让人吃饱饭,不然杀一批冒出来一批,管的越严只会让马帮集体转为匪帮,并不会让局势好转几分,见此也只是轻声一叹。 蒋札虎从袖子里取出来一个木盒,递给夜惊堂: “上次在朵兰谷已经说了,金鳞图给夜大人,你我恩怨两清。” 夜惊堂接过木盒,想了想道: “朝廷既然承诺过,便会遵守诺言。蒋帮主随时可以来京城学玉骨图和龙象图,也可以把闺女带着一起,我可以确保蒋帮主来去自如,这算是还昨晚的人情。” 蒋札虎挺想要玉骨图,但不想欠朝廷和夜惊堂人情,为此从未把这承诺放在心里。 但听见夜惊堂口气这么豪,筋骨皮全让他练,还顺道捎上闺女,蒋札虎风轻云淡的神色明显变化了几分,轻咳一声道: “一张换两张,加上闺女就是四张,似乎受之有愧了……” 说到此处,蒋札虎转身来到了堆放行李的地方,从里面拿出了一杆马槊,和一本书,递给了夜惊堂: “这杆‘逐日’,是夜迟部的家传兵器。此书为夜迟部的家传武学,其法门特殊,和天琅珠淬炼过的体魄配套,寻常人的气脉根骨没法支撑。 “夜大人是夜迟部的后人,这些本就该是你的。我保存这些二十余年,直至今日物归原主,也算有点苦劳,夜大人如此慷慨,就当互相还人情了。” 夜惊堂对马槊兴趣不大,但和天琅珠配套的武学,不可能不要,当下把东西接过来,拱手笑道: “云水故交轻一别,暂时相失莫相违。还有朋友在山外等待,夜某也不在叨扰,等下次京城再会,定然请蒋帮主去金屏楼好好喝顿酒。” 蒋札虎听到京城知名的风月场金屏楼,余光下意识望了下远处的夫人,拱手道: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京城再会。不过金屏楼就算了,有妻有女的,早已经不好这口。” “是吗……” …… …… 于此同时,云安。 西北已是千山挂雪,而地处中原的云州,却正值秋凉好时节。 皇城内树冠遮天蔽日的千年银杏树,在宫阁之间洒下满地金叶。 秋日幽幽,数名身着彩衣的宫女,在御花园中亭亭玉立。 身着黑红相间龙袍的大魏女帝,脸颊恢复了往日的明媚色泽,站在画案前手扶大袖,面向福寿宫的银杏树勾勒着秋景图。 而背后,几个臣子躬身静立,为首老臣恭敬说着: “昨日外使馆的姜外使专门跑过来,质问我朝廷是何用意……西北王庭曾经是南北两朝的心腹大患,如今王族遗孤在我大魏,还成了圣上亲封的‘武安侯’,北梁定然会认为,我朝是准备扶持在外王室,抢夺西海疆域的主权……” 女帝反应十分平淡:“吴爱卿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嗯……以老臣所见,可以暂时撤掉夜惊堂的爵位封赏,做出不想养虎为患之态,以免北梁反应过激……” 哒~ 金笔丢在一边,话语顿时停住。 女帝站直身体,拿起鬼画符鉴赏,平淡道: “朕没记错的话,吴爱卿家族传承久远,千年前还出过西北朝廷的皇后。朕要不要把你官帽也卸了,以免养虎为患、北梁忌惮?” 几个老臣子顿时哑然。 南北两朝的世家大族,往上数祖上无一例外都是从红河流域迁徙过来的,寻常百姓也一样,按照女帝的算法,那满朝文武全是西北王庭余孽,没一个无辜的。 为首的老臣子有点尴尬,想了想道: “老臣知罪。不过天琅王一脉,二十年前才灭国,夜惊堂是太子,而且还当众杀了勾陈大王,放言要给西海诸部当后盾……” “西北王庭灭了就灭了,夜惊堂出生在大魏,便是我大魏子民,他无重建王庭之心,便是我大魏外使,左贤王暗杀我朝外使,他还不能以牙还牙放两句狠话?” “呃……” 女帝把画卷递给宫女,让其装裱,而后继续拿起画笔: “西北王庭已成过往,夜惊堂能力你们有目共睹。我朝若是因为北梁的态度亏待他,就等于自断双臂逼走贤臣良将;南北两朝都抱有敌意,他除了回西海诸部重建王庭,还能做什么? “人在朕手底下,朕非但不能冷落,还得重赏,赏到夜惊堂不思念祖上的王位,珍惜在大魏的功名利禄,这样才能让他心在大魏,不会想着去染指北梁的西疆。众爱卿说是不是?” 几个老臣子思索了下,觉得这说法拿去搪塞北梁外使,应该是够了,便开口道: “敢问圣上,该如何赏赐?” “封武安公,赐泽州西一郡之地为封国,世袭罔替与国同寿。给了这封爵,夜惊堂肯定不会再挂念西北穷乡僻壤,让北梁安心即可。” “……” 几个老臣子,听见这话明显震惊了下。 毕竟自从开国后,皇族之外最高的封赏也就侯爷,顶多死后追封个国公;现存世袭罔替的国公,就那么几个,都是开国时拿命换来的。 而且封地画在泽州富饶之地,待遇都堪比亲王了,谁看了都得眼红。 不过先不说夜惊堂其他能力,大魏只要把人留住,往后要是开疆扩土,夜惊堂仅靠西北王庭余威,单枪匹马就能在西北拉起一支让人闻风丧胆的军队,大魏白捡这么大便宜,只给一郡之地,甚至有点委屈人家夜世子了。 按理说就该直接封‘天琅王’,把沙洲当封地,就蹲在西海诸部屁股后面,那才叫名正言顺众望所归。 不过这样明目张胆的骑脸输出,北梁铁定炸锅,只要夜惊堂就藩,西海诸部的控制权就自动转移了,两国肯定打起来。 几个臣子思量片刻,觉得这封赏,满朝文武恐怕不会有傻子反对,便没有再多过问,为首之人转而道: “臣听闻,靖王殿下,对夜惊堂颇为赏识。靖王已过婚配之龄,不能不择婿;而夜惊堂也算是把双刃剑,掌控不住,以后可能伤己,以老臣所见,不如……” 女帝画笔一顿,稍微想了想: “此事等靖王回来,让她自己定夺。你们先下去吧。” 几个老臣子,其实更想提议让女帝把夜惊堂收入后宫封个夜贵妃。 这样两人诞下龙子,就是大魏乃至西海诸部的唯一继承人,从任何方面算都符合法统。 不过女帝是女儿身,此事分歧很大,几人也不敢乱开口,只是躬身一礼: “老臣告退……” …… …… 蹄哒蹄哒—— 转眼已经入夜,白马离开绵延山脉,再度踏上了无尽戈壁。 一场小雪,落在了草黄色的戈壁滩上,寒风铺面而来,吹起了黑色披风和鸟鸟的白毛毛。 夜惊堂骑在马上,事前约定好在红河镇汇合,不出意外明天晚上就能抵达,眼底难免有点归心似箭之感。 太后娘娘依旧坐在前面,被夜惊堂双臂环在怀里,目光望着前方,熟美脸蛋儿看似宁静,但眼底却带着三分落寞,没了过来之时的笑颜。 在雪山上出事,太后娘娘十分自责,恨不得马上就回到安稳太平的地方。 但真走在回家的路上,太后娘娘却开心不起来了,因为往后的路一目了然——回到一个人住福寿宫里,日日夜夜重复着相同的一天,没有凶险也没了温馨,这终生难忘的几天,彻底成为了过去,可能也会是此生最后的难忘记忆。 太后娘娘在宫里憋了十年,早已过够了那样的日子,此时踏上归尘,甚至觉得脊背发凉、神魂不宁,靠在男人怀中,竟然有一股冲动,想说一句: “惊堂,不要送我回去了好不好。” 但身为太后,她显然不能说这话。 夜惊堂注定要回去,而她不回去又能去哪里? 太后娘娘心乱如麻,紧紧咬着下唇,在马速变快后,眼圈儿竟然红了,任由寒风和雪花打着脸颊,想要保持清醒,却憋不住心底近乎崩溃的情绪。 夜惊堂驱马前行,起初还没发觉不对,但走了一截后,却发现手上多了一点温热,他低头瞧见是一颗泪珠,眉头一皱,放慢马速,偏头打量: “娘娘?” “崩宫……” 太后娘娘想说话,却有点破音,就抿住了嘴唇。 夜惊堂感觉太后娘娘身体在微微颤抖,略微转念,便明白了太后娘娘为何如此。 这就和自幼寄人篱下,长期遭受压抑生活的小孩,出门体验了几天开心日子,忽然又要回到那个冰冷地狱一样。 自幼开开心心在父母呵护下的小孩,永远体会不到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助和绝望。 夜惊堂未曾经历,但能体会到那种心情,稍作沉默后,安慰道: “没什么,我回去又不是扔下娘娘不管了。在京城,我每天都进宫,璇玑真人在,她每天带你到处跑;璇玑真人不在,我也能带娘娘出去跑,又不是和以前一样,只要璇玑真人不在,你就不能出门了。” 太后娘娘眼圈发红,听见耳边的轻柔话语,嘴唇动了动,想要说很多话,但最后却也只憋出来一句: “真的?” 夜惊堂从第一次进宫见到太后开始,其实就一直挺心疼。毕竟太后和所有姑娘都不一样,看似拥有一切,却唯独没有最简单的自由,生活在五彩缤纷的世界里,自己却注定是黑白的。 太后看起来有点幼稚,或者调皮,但她能有什么办法? 换位思考,如果夜惊堂十年如一日面对宫墙,那他某天遇见一直蚂蚁,恐怕也会和傻子一样围着看半天,墙外的一句问候,他都能记好几年。 无论太后娘娘自己危不危险,在玉潭山庄跳起来给他挡暗器是真,事后把珍藏多年的浴火图拿出来给他治伤也是真,可能对他没有什么想法,但心底里必然把他当成了那个在墙外问候一句的人。 夜惊堂这次出来,彼此朝夕相对,明白太后娘娘有多开心窃喜,为此不想因为自己的迟疑顾虑,让什么都没有的太后,再去承受那没法承受的失落境地。 夜惊堂把披风裹紧了几分,抱着太后娘娘肯定道: “真的。娘娘能舍身给我挡暗器,那无论娘娘是什么身份,我都会像在乎心头挚爱一样在乎娘娘。” 挚爱…… 太后娘娘缩在结实的怀抱里,眼底的没落消散,化为了复杂和古怪,嗫嚅嘴唇憋了半天后,才小声说了句: “你说话得算话,本宫浴火图都给你了,没别的东西了。” 夜惊堂摇头一笑,轻轻“驾——”了一声,往东方飞驰而去。 呼呼—— 刺骨寒风裹挟着雪花铺面而来,太后娘娘却感觉没刚才冷了,甚至有点如沐春风之感。 在沉默良久后,太后娘娘发现夜惊堂捏住披风的手冻的冰凉,想想便把披风捏住,握着大手又塞进了怀里暖手手。 “……” 夜惊堂右手贴在暖烘烘的团儿下方,本来宁静的神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冰天雪地、两人一马。 不被打扰的环境,面对身前很贴心的暖手宝宝,想要恪守君子之道,真没那么容易。 夜惊堂沉默片刻后,手指下意识动了动,但又马上停住了。 太后娘娘轻咬红唇,眺望无边风雪,感觉到了夜惊堂的小动作,却没说什么。 毕竟只有此时此刻此地,她才是秦怀雁,而回了宫,就变回了太后娘娘。 像这样大胆放肆的举措,一辈子又能又几回呢? 太后娘娘憋了半天后,悄悄又把怀里的手往上移了些: “你年轻火气旺,本宫不怪你。就在这里可以,回去就不许了哈。” “……” 夜惊堂握着热乎乎的团团,想要说两句,但酝酿半天硬没想出合适话语,本来崩着的手,在马匹颠簸和在温暖怀抱中,慢慢放松了下来,最终还是五指张合,稍微活动了下筋骨…… 蹄哒、蹄哒…… 日暮苍山远,风雪夜归人。 两人一马在无边旷野上飞驰,男子目不斜视眼神专注,似乎在思考很大很大的事。 女子缩在披风里面,涨红着脸,眼神忽闪,做出一副看风景的样子。 而忙活好几天的鸟鸟,在马侧的行囊里,睡的生死不知…… 第八章 咦~ 崖州岜阳郡,红翎山庄。 红翎山庄修建于崖壁之上,虽然崖壁险峻,但山顶却极为平整,清江自崖下转了个急弯,舟穿行至此地,远看去就好似崖壁截断江水,为此此地便有了断龙台之名。 正午时分,无数远道而来的江湖客,乘船穿过险峻绝壁间的蜿蜒江道,在断龙台下停靠,顺着道路往崖壁上行去。 而江心处,一艘乌篷船顺流而下,两个长途跋涉的女侠,并肩站在船头,举目眺望着断龙台上方。 骆凝依旧一袭青衣,不过为了御寒,外面裹上了披风,站在舟头用望远镜遥遥打量,疑惑道: “红翎山庄在做什么?楚老爷子过寿?” “楚豪今年五十多,过寿不会搞这么大排场,看起来是娶新儿媳妇……” “你看看人家,娶媳妇办的和武林大会似得。我当年去南霄山,你就整两根红蜡烛,喜字还是我写的,弄一桌子菜你吃干净,还得我来收拾洗碗,完事还得哄云璃睡觉……” …… 薛白锦带着斗笠做江湖客打扮,看起来侠气十足,听见凝儿的抱怨,皱眉一皱: “当年在南霄山大操大办,你觉得别扭不愿意;给你弄一桌子菜,你偏要吃素,现在怪我亏待你了?那夜惊堂给你什么了?” 骆凝嘴唇动了动,看起来意思是——惊堂虽然还没大办,但至少洞房之夜大操了…… 不过这么荤的话,骆凝肯定说不出来,随口瞎扯几句后,便岔开话题道: “楚豪也算江湖老辈,儿子结婚,你路过瞧见了,不上去看看?” 在黄明山和夜惊堂分别后,骆凝就随着薛白锦,回到不归原继续追寻玉玺和天子剑的下落。 薛白锦从萧山堡的牌子推测,天子剑等物应该被萧祖捷足先登了,回去根本不是找线索,而是研究那道特殊剑痕。 那剑痕造诣之高,连她都有望尘莫及之感,世上有此造诣的人,在她看来恐怕只有奉官城。 但奉官城武艺和她差不多的时候,就已经在阳山画地为牢,过后从未离开天南,不可能跑去不归原留下个剑痕回忆过往。 而历史上接近奉官城的人,往前数真没几个,加上找到萧山堡的牌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剑痕的主人,是大燕初期统治江湖的萧祖。 但按照江湖记载,萧祖到老年出海访仙一去不归时,都没有奉官城那么强的统治力,最多也就是人间单挑无敌手的水平。 奉官城则强到‘一人立世,天下武夫皆为二流’的程度,世间根本没有同级别武夫,比萧祖高一整个大段位。 那道剑痕如果是萧祖留的,那只能是萧祖出海访仙后,并没有寿终正寝,而是大隐隐于市,继续在精进武艺。 这个推论倒是没什么问题,但薛白锦想不通的是,观星台下那几个横跨三朝的酒坛。 如果留下剑痕的是萧祖,那应该是功成名就后,过来回忆年少时偶遇宝物、一飞冲天的过往。 这种屁大的事情,没必要专门叮嘱后人,每隔一百年就带一坛子酒过来坐一会儿。 而不专门叮嘱,怎么会有三人,彼此相隔百年却同时带着酒坛,跑到什么都没有的老观星台里? 薛白锦想不通其中原委,但觉得此事背后牵扯绝对不小,便即刻动身折返,准备前往江州去查下萧山堡。此时是从清江顺流而下,刚好路过断龙台。 断龙台的红翎山庄,是北崖枪王楚豪的山头。 楚豪二十年前就已经是枪魁得力竞争者,而后也没受伤或遭逢大变,只是断声寂太霸道,才提前退休成了江湖老辈,淡出了视线。 按照薛白锦的估算,楚豪这么多年下来,肯定步入了天人合一之境,没成八大魁只因为‘武无第二’,江湖不能同时出现两个枪魁,楚豪专精枪道,在打不过断声寂的情况下,就只能低调做人。 虽然楚豪早已表明不再过问江湖事,把庄主之位都传给了儿子,但辈分道行摆在这里,崖州江湖不可能不给面子,如今办喜事,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上都来了。 薛白锦作为平天教主,屈尊登门给楚豪道喜,显然不太合乎江湖规矩,见凝儿问要不要上去坐坐,摇头道: “红事不请不到,白事不请自来。红翎山庄又没下请柬,我们做什么?” 骆凝也只是随口一提,见此也没多说,打量断龙台片刻后,又看向了刚靠岸的一艘小船。 船上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面容算得上俊朗,却喝的醉醺醺,待船只靠岸后,晃晃悠悠走上岸边,抬头看了眼巍峨石崖,而后便汇入了上山的人群。 骆凝瞧见此景,皱眉道:“那个年轻人神态似乎不对,不像是来道喜的。” “管这么多闲事作甚,江湖恩恩怨怨算不清,这么大的门派,没几个砸场子才叫稀奇事。” 骆凝想想也是,当下放下望远镜,乘着乌篷船转过急弯,朝着下游驶去…… …… 梁州。 越往东南走,天气便越是暖和。 夜惊堂日夜兼程疾驰,等穿过荒骨滩后,原本的寒风变成了微凉秋风,雪白大地也重新化为枯黄戈壁,恍惚间给了人一种时光逆流之感。 眼见距离红河镇还有几里了,夜惊堂长日紧绷的心弦总是放松了下来,而熟门熟路的鸟鸟,则顺着黄土官道,迫不及待飞去了老镇子,看样子是跟着堂堂混,三天饿九顿,已经是一刻都不想在身边待了。 太后娘娘坐在前面,背靠着夜惊堂胸口,脸颊较之昨日的涨红已经稍微正常了些,但脸蛋儿依旧挂着一抹红晕。 眼见红河镇快要到了,太后娘娘坐直些许,摆出了母仪天下的端庄气态,开口道: “夜惊堂,你……” 夜惊堂坐在背后,用披风裹着太后娘娘,虽然到了梁州东部已经不冷了,但手还放在怀里暖着。听见呼唤,他低头道: “怎么了?” 太后娘娘眸子眨了眨,想让夜惊堂注意分寸,但不太好直说,就提醒道: “马上到红河镇了。” 夜惊堂自然明白意思,但他已经给予了回应,无论太后怎么说,他总不能也合上衣领不认账再端着,想想又捏了下,才把手抽出来。 太后娘娘浑身一个激灵,再度面红耳赤,但强自镇定并未说什么,轻手轻脚把衣襟整理好,等呼吸平复下来,才用很认真的口气道: “回去了,我就是太后,你是臣子,明白吗?” “明白。” “明白就好……” 太后娘娘轻咬下唇,想想回头看了眼,似乎是在确认夜惊堂是不是真明白。 至于心里状态,恐怕是——怕夜惊堂执迷不悟不放手,但又怕夜惊堂真明白了,反正有点纠结…… 蹄哒蹄哒…… 在马匹行至镇外半里地,夜惊堂便翻身下马步行,太后娘娘也坐的腰酸背痛,还被揉的腿软,此时也下了马走在跟前,沿途不时深吸一口气,看模样是忘记太后怎么当了,正在默默找感觉。 鸟鸟提前飞回去,镇上自然有反应。 夜惊堂刚来到镇子口,就瞧见大笨笨从镖局方向走了过来,璇玑真人跟在身边,跑在最前面的则是自幼给太后当丫鬟的红玉。 瞧见太后面色红润,甚至有点春风得意之感,红玉满眼惊喜,连忙跑过来,来回检查: “娘娘,您没事了吧?身体好了没有?” “放心,本宫没大碍了。嗯……路上有点累,送本宫去歇息吧……” 太后娘娘有点心虚,怕太多人嘘寒问暖看出问题,就做出舟车劳顿吃不消的模样,被红玉扶着先行往回走。 夜惊堂还带着伤,浴火图恢复效果强,但消耗可不会少半点,看起来气色虚浮,和被几个姑娘轮过似得,并不怎么精神。 璇玑真人一看就知道夜惊堂受了伤,但东方离人先过去了,她也不好抢着嘘寒问暖,便陪着太后往后走去。 东方离人本来还保持着女王爷的稳重,但瞧见夜惊堂脸色苍白,心中还是一揪,来到跟前握住手腕: “你受伤了?严不严重?” 夜惊堂面带笑意,示意左肩: “被断声寂和席天殇找上门了,打了一架,席天殇被弄死了,断声寂跑掉了,我伤了肩膀,不过问题不大。” 东方离人听见这话,眼神顿时恼火: “断北崖是想造反不成?竟然连你都敢……” 夜惊堂微微抬手,又顺势搂住了大笨笨的后腰: “断声寂过来蒙着脸,从头到尾一句话不说,我知道是他,但还真没法子证明是他,就算他承认了,也是红花楼的江湖旧怨,让朝廷出面解决,指不定江湖上还说我怂包,胜之不武。等伤养好,我亲自去崖州把他灭了,这样才能拿回枪魁名号……”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有打算,自然没再多说,被夜惊堂大街上搂着腰,她眼神有点不悦,但看在夜惊堂出去一趟历尽凶险的份儿上,还是没说什么。 两人走进巷子后,夜惊堂见大笨笨不抵触被搂着,待就微微低头在红唇上啵了一下。 “唔……” 东方离人握了握拳头,双目微眯,正想提醒下这色胚回去再说,结果尚未分开,就听到巷子另一头传来: “咦~……” ! 东方离人连忙后退一步站直,把腰后的手也推开了,转眼看去,却见围墙拐角处,鸟鸟从墙根好奇探头。 而头上编着小辫子的折云璃,则在鸟鸟上方探头,脸上带着几分复杂,发现她转头又连忙缩了回去。 “你简直是……” 东方离人心智再好,脸颊也难免红了几分,轻轻踢了下身边的色胚,而后做出无事发生过的模样,快步进入了镖局。 夜惊堂轻笑了下,来到围墙旁边打量,可见小云璃表情古怪,双手抱着逐渐发育的衣襟,半靠在墙上,吊儿郎当开口: “哼~刚回来就轻薄姑娘,这哪像是侠气干云的刀魁,和小混混似得……” “呵呵……” 夜惊堂扶着云璃肩膀让她站直,帮忙拍了拍后背,岔开话题道: “这是土墙,靠一身灰怎么办。话说这次你没跟着可惜了,我在洪山之巅,一挑二打席天殇和断声寂,山都打塌了……” 折云璃眨了眨眸子,半信半疑: “然后呢?” “然后把人打跑了,不然我怎么站着回来?” 夜惊堂说到这里,又想起了什么,凑近小声道: “我把金鳞图也找回来,待会悄悄教给你,别对外乱说哈。” 折云璃听见这话,眼神自然一喜: “金鳞图学会了,是不是就刀枪不入,和龙叔一样,野狗都咬不动?” “嗯?”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琢磨半天,也没琢磨出这到底是个什么脑回路,才能把金鳞图和被野狗咬联系在一起,他想了想,偏头打量,关切道: “你被镇上的狗咬了?是不是那条黄尾巴黑狗?我这才走半年,又敢乱咬人,真是无法无天……” 夜惊堂说着,就准备去镇子口找那条自幼桀骜不驯的土狗要个说法。 折云璃连忙把夜惊堂拉住:“不是不是,我武艺这么高,怎么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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