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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月中旬,天气逐渐转凉,一场寒雨洒在了江面之上。 客船随波而下,夜惊堂手持油纸伞站在船头,眺望着两岸山水,鸟鸟则蹲在肩膀上,不停咕咕叽叽,估摸在嘀咕着——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鸟鸟泪…… 清江起自天琅湖,途径天门峡、云安、西王镇、水云剑潭,过了南霄山,便进入了天南地界,横穿整个大魏,直至在官城入海。 此时船只的位置,已经到了中原区域的尽头,沿江两岸出现崎岖山壁,而无尽山峦则挡在江道前方,远看去好似船只驶入了山水画之中,虽然风景称得上‘甲天下’,但道路崎岖交通不便,也确实穷苦,沿岸基本上看不到像样的城镇。 夜惊堂在船头观赏烟雨朦胧的山水景观,尚未瞧见那座已经摸过很多次的南霄山,船楼后方便传来了呼唤: “幺鸡,过来!” “叽?” 鸟鸟闻声转头,而后就飞向了船楼后面。 夜惊堂回头看了看,想想也往船楼中走去。 船是朝廷的官船,可以装载三百兵甲规模颇大,除开住在船楼中的媳妇们,船上还有华伯父、黑衙总捕等等,连曹阿宁都跑来了。 在云安接到曹公公送来的消息后,夜惊堂歇了两天直至身体痊愈,便准备继续出发去天南。 本来此行夜惊堂是打算带着云璃快去快回,但他准备去拜会天下第一人奉官城,虽然他觉得胜算不大,但若是运气好,这很可能会成为他和奉官城在历史上第一次碰面,也是最后一次碰面。 大笨笨爱武成痴,若是错过了,怕是得遗憾一辈子,为此想方设法的讨好他,想和他一起去,不仅把画册给他了,堂堂女王爷,甚至不惜答应让他走后面。 夜惊堂倒也不是想拿玉萝卜欺负大笨笨,而是以前答应过,带笨笨走遍天南海北,去北梁、仙岛属于鱼游沸鼎,自己都照顾不过来,实在没法带着,去天南还不带着,那就算失约了,为此还是答应了。 结果这一答应,显然就没法一碗水端平,媳妇中大半是武人,谁不想去官城朝圣?还有想造孩子的青芷、他不在就抑郁的暖手宝…… 为此弄来弄去,最后三娘干脆弄了条大船,一起出发来旅游了,连钰虎都暂且把朝政交给了臣子,准备快去快回游玩一趟。 唯一可惜的,就是冰坨坨和凝儿,因为不好意思见云璃,此行并没有跟着,而青禾作为首席大夫,为了照顾好下一代,也留在了冰坨坨跟前。 夜惊堂大白天站在甲板上望风,便是因为船上还有黑衙护卫和华伯父等人,整天泡在媳妇堆里,着实有损光辉伟岸的形象。 夜惊堂在船楼外收起油纸伞,确定没护卫注意后,才悄然来到女眷居住的二层,抬眼便看到屋里摆着几张画案。 玉面公子打扮的笨笨,站在中间,手里拿着印章正在往画上盖章。斯斯文文的华青芷,已经画完了,站在旁边仔细观摩。 而居家夫人打扮的怀雁,则有些着急,俯身在画卷上勾勒,红玉和绿珠还在旁边搭手。 夜惊堂来到几人跟前,往画案上扫了眼,可见画上都是山水图,视角中心是持伞而立的黑衣公子,虽然场景一样,但风格截然不同。 青芷的画很写意,朦朦胧胧云遮雾绕,却又透漏出了神意,算是传统派,没点水准可能看不出门道;笨笨的画则是以写实出名,细看连衣袍质感都能感觉出来,能让寻常人一看就知道厉害,高手看了更觉厉害。 至于暖手宝的画,夜惊堂仔细打量——嗯……几个黑馒头应该是山,两条弯曲的线应该是河,河上有条船,船上长了个蘑菇……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说起来还是喜欢暖手宝的画,毕竟和他难分伯仲,能找到共鸣感,不像两个大才女那般,让人觉得自己像个不学无术的废物。 东方离人盖好印章后,颇为满意的欣赏几眼,转头询问道: “夜惊堂,你觉得这三幅画,谁的画更好看?” 太后娘娘正在奋笔疾书,闻言道: “等等,本宫还没画完呢。” 身后的红玉,觉得根本不用比,画不画完都不重要了,不过碍于身份,还是没开口扫娘娘的兴。 夜惊堂面对三个媳妇,肯定不好评价谁好谁差,而且以他的水准也评价不来,当下只是笑道: “都好,风格不同罢了,要说喜欢,我还是喜欢怀雁的。嗯……很有灵气。” 太后娘娘知道夜惊堂是刻意照顾她,脸颊一红,眼底露出了几分窃喜。 而东方离人自然不会因为夜惊堂夸太后娘娘的画好而吃醋,只是转头看了几眼: “既然喜欢,那后续的画册,本王按照母后的画风来给你画,如何?” ? 夜惊堂表情微微一僵,还没想好如何回答,旁边的怀雁,便抬手掐了笨笨一下: “离人,你什么意思?夜惊堂说不喜欢本宫的画,你就高兴了?” 东方离人只是调侃下罢了,见太后不开心了,便悻悻然作罢: “开玩笑罢了,太后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本宫画的没你们好,但……但这好歹像幅画吧?惊堂你看,这像不像你?” 夜惊堂看着蘑菇杆杆,颔首道: “像,颇具神韵。” 华青芷也出言夸赞道: “太后娘娘也不用妄自菲薄,虽然画技较之靖王稍显生涩,但神意到了,只要稍加打磨,不过一两年能赶超大半书生郎。” “是吗?” 太后娘娘觉得情郎会说假话哄她,但华青芷再怎么吹捧,话语里应该也有一捏捏是真话,当下又拿起‘雨后蘑菇图’仔细鉴赏起来。 夜惊堂陪着说笑两句后,见笨笨走到窗口赏起了景,便悄然来到身边: “殿下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东方离人眺望着远山,闻言脸上显出三分茫然: “什么事情?” 夜惊堂见笨笨装作不知道,当下又凑到耳边: “出来的时候,殿下说只要把你带着,你就……” 东方离人为了跟着去官城看热闹,确实许诺过让夜惊堂随意处置,另辟蹊径都可以。但当时她以为夜惊堂一个人去,如今全家都跟着,她再奖励岂不成白给了?为此严肃道: “我是跟着姐姐过来的,又不是跟你过来了。把画册给你,已经算便宜你了。” 夜惊堂无奈道:“身为武人,要言出必践。我此行是讨教,打不打得过可没准,指不定往后还得来好多次,下次再出门……” 东方离人也觉得夜惊堂此行胜算不大,话也不敢说太满,略微斟酌后,用肩膀挤了下色胚情郎: “行了,你先出去,站这儿让下面人看见怎么办?” “那答应了?” “谁答应了……” 夜惊堂见笨笨说话不怎么硬气,就知道还是准备说到做到,满眼笑意,在笨笨脸上啵了下。 东方离人连忙往旁边挪开了些,背对着不给亲了。 夜惊堂见此悻悻然转身,发现暖手宝和青芷都在偷瞄,自然没有顾此失彼,来到跟前,一人一口。 啵啵~ 华青芷出身书香门第,自幼都是知书达理的小姐,结果嫁进门后,整天不是喝大酒就是开大团,还和白锦斗智斗勇,性格比往日开朗了许多,但私下里还是比较腼腆,连忙低下头去继续看画。 太后娘娘则踮起脚尖在夜惊堂脸上还了下,而后把‘雨后蘑菇图’拿起来递给红玉: “好好装裱起来,以后挂在惊堂书房。” “好的娘娘。” 夜惊堂对怀雁的墨宝,还是挺喜欢的,对此自然没意见,闲谈两句后,又来到了船尾的房间里。 船尾的房间比较大,是钰虎的寝居之处,为了方便开大团,还专门弄了张大床,不过船上还有护卫,登船之后倒是没用上。 此时厅堂内,水儿斜依在小榻上,身旁摆着棋盘和酒杯,正优哉游哉的下棋喝着小酒。 而红裙如火的钰虎,在对面正坐,手持黑子蹙眉苦思,三娘坐在跟前,当军师帮忙一起参谋。 但三娘也是江湖武夫,虽然通文采,但也就是够用,下棋这种事情显然不是水儿的对手;钰虎就更不用说了,又菜又爱玩,两个人加一起估计没法把水儿逼出一半功力,以至于水儿都有点无聊,瞧见他过来就挑了挑柳眉,示意旁边的床铺。 夜惊堂其实挺想放纵的,但出门在外,大白天乱来的终究不成体统,只是走到跟前询问: “怎么不叫青芷笨笨过来一起下?”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有色心没色胆,不免有点无趣: “下不过呗,钰虎昨天找青芷切磋,青芷本来还想放水,结果她还不喜欢别人让,来了句‘你要是输了,下次喝酒你起头’,然后就被明白了什么叫不知天高地厚……” 女帝很喜欢舞文弄墨,因为和谁下棋都是有输有赢,也向来觉得自己水平还可以,但和不放水的青芷下棋,她才明白那些个‘国手’,为了让她这皇帝高兴不砍脑袋,演的有多呕心沥血、荡气回肠。 听见师尊还揭短,女帝蹙眉道:“下棋本就有输有赢,输一次很正常,下次赢回来不就行了。” 说着看向夜惊堂: “你来做什么?想帮朕出主意不成?” 夜惊堂对于这种没法暴力穷举的事情,确实不擅长,见钰虎不想他看笑话,便左右打量: “云璃跑哪儿去了?” 裴湘君示意窗口:“在后面钓鱼。话说快到南霄山了吧?” 夜惊堂往窗外看了看:“距离镇南关估摸还有些路程,到时候咱们一起上山看看?” 女帝倒是有兴趣,不过平天教还没正式归降,她一个女皇帝,跑到反贼的山头视察显然不合适,对此只是道: “你去逛逛就行了,等哪天白锦俯首称臣了,朕再过去看看。” 夜惊堂对此也没强求,当下又转身从窗口跃下,来到了船只后方的甲板上。 船上人手颇多,黑衙捕快在甲板周边巡视,而华伯父、佘龙、曹阿宁等人,则在船楼一层的厅堂里就坐,看模样是在讨论武艺。 折云璃做江湖侠女的打扮,此时在甲板边缘架着鱼竿,手里则提着一条两尺长的鲤鱼,正在给鸟鸟显摆: “那那那~……” “叽叽……” 鸟鸟方才就是见云璃连螃蟹都钓不起来,才跑去陪夜惊堂放风,此时瞧见真上鱼了,不由十分懊悔,围着云璃转圈蹦跶,想要帮忙尝一口。 夜惊堂来到跟前,折云璃便停止了孩子气的举动,把大鱼提起来: “大不大?” “好大。” 夜惊堂回了句,忽然又发现这对话挺不对劲,摇头一笑扫开杂念,抬眼望向南方群山: “南霄山在什么地方?” 折云璃马上回到故乡了,心情颇为不错,抬手指向群山深处: “看到那个山头没有?从那里转过去,就能看到南霄山,要不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我可是平天教的首席护法,哪有过门不入的道理。” 折云璃在船上早就无聊了,见此便把鱼放下: “我知道一条近道,就在前面,我带惊堂哥去逛逛。” 夜惊堂也没人可干,对此并未拒绝,见鸟鸟望着大鱼移不开眼睛,就把鱼交给了陪三娘一起过来的秀荷,让帮忙给鸟鸟做顿饭,而后便和云璃一起,飞身跃出船只,朝着群山之间行去…… …… 与此同时,几十里开外,江畔弯弯绕绕的千重山岭之间。 薛白锦身上披着蓑衣斗笠,扮做寻常江湖客,站在崎岖山路之上,用千里镜眺望着远处山头上的建筑。 身后不远处,梵青禾和凝儿共乘一马,手持油纸伞撑在骆凝头顶,饶是向来好脾气,这时候也发起了牢骚,数落起凝儿: “让你们坐船,你非不去,说要在京城留着。结果船刚走你们就追过来了,追了还怕惊堂发现,硬要避开江道绕远路,这图什么呀?” 骆凝连日奔波下来,眉宇间也显出了几分疲倦,面对青禾的数落,明显有点惭愧。 不跟着一起登船,并非她和白锦矫情,而是她曝光了,不好意思和云璃低头不见抬头见,只能躲着。 而再度跟出来,原因更简单——夜惊堂要去官城朝圣,这么大的事情,连她都按耐不住,爱武成痴的白锦能错过了? 既不好意登船一起走,又不能错过,那夫妻俩唯一的选择,自然是偷偷跟着看热闹,然后再偷偷回去。 这些复杂原因,骆凝不好向青禾解释,便道: “要不你船上歇着?我和白锦有分寸,不会出事。” 梵青禾肯定想去船上待着,和妖女一样,白天陪相公谈情说爱,晚上被相公打桩,但她和其他姑娘不一样,是大夫。闻言回应道: “白锦有身孕,惊堂交代过了让我好好照顾,我岂能擅离职守?你们偷跑出来我没拦住,已经是失职,再独自离开,以后怎么和惊堂交代?” 骆凝知道青禾跟着受苦了,柔声安慰道:“好啦,是我的错,下次水儿再欺负你,我帮你收拾她行了吧?” “……” 梵青禾听见这话,眼神都柔和了几分,又改口道: “我其实也想去官城看看,只要你们不惹事,也没什么大碍,惊堂要是发现了,我帮你们解释一句即可。” 骆凝歇息片刻后,见白锦转身回来,询问道: “咱们是回南霄山歇会儿,还是?” 薛白锦在身边翻身上马,朝远处的山巅看了眼: “云璃好像拉着夜惊堂去山上了,咱们绕过去吧。” “哦……” 薛白锦自己跑出来,可能也对一直细心照顾她的青禾心存惭愧,想想又关心问了句: “璇玑真人在家里经常欺负你不成?” 那可不…… 梵青禾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被妖女拱火做羞人事了,虽然她也还回去了,但架不住妖女花样多,总在闺房里给她整点新花样,弄得她羞愤欲绝。 不过这种闺房调情的事儿,梵青禾显然不好和单纯无邪的白锦说,连忙摇头道: “也没有,就是平时打打闹闹开玩笑罢了。” 薛白锦微微颔首,驱马沿着山道行走: “要是有这事儿,璇玑真人也好、女皇帝也罢,你和我说一声即可,我帮你做主。” 梵青禾感觉白锦怕是做不了这主,真到了闺房里,水儿就是活阎王,家里也就三娘不怕,其他人谁不忌惮三分?以白锦放不开的性子,进门了恐怕还要靠夫人保驾护航。 不过白锦明显是好意,梵青禾对此还是颔首一笑后,而后便一起朝着南方继续行去…… 第十一章 游山 山间细雨如丝,雾气聚而不散。 夜惊堂在紧贴崖壁开凿的小道上行走,如同山人行于云雾之间,时而便能在崖壁尽头瞧见险峻转角,上方或还有箭口,从构造来看应该是一夫当关的防御关口,不过因为几十年无战事,已经无人驻守,好多地方都已经被杂草枯叶所遮盖。 折云璃自幼在南霄山长大,对周边地带已经乱熟于心,此时便如同山上门派的小师妹,肩膀上扛着长刀,倒着在险峻崖壁上行走,还不时指向周边的树木石头: “六岁的时候,师娘让我练字,我不想学,又怕挨打,就跑到那棵树后面躲着。结果师父跑过来,直接把我抓到了,回去被师娘训了三天……惊堂哥,你小时候有没有调皮过?” 夜惊堂带着斗笠闲庭信步,含笑回应: “你六岁的时候,我也才八岁,当时习武不成,一天挨三顿打,哪里敢调皮,唯一空闲,就是下午去河里抓鱼。有次在红河镇门口,瞧见了个很漂亮的侠女路过,我给人指了几下路,就被义父训了顿,说行走江湖,要当心女人,特别是漂亮女人……” 折云璃对于这个倒是很好奇:“惊堂哥八岁就开始勾搭姑娘?” “算不得勾搭,正常指路罢了。” “后来那个女侠怎么样呢?” 成了我媳妇,各种轻薄糟蹋…… 夜惊堂回想起八岁的时候就见过水儿,心头还挺感叹,但糟蹋的过程显然不好说,只是道: “那个女侠最后成了八大魁,就在船上待着。” “陆姨?” 折云璃因为知道陆姨和徒弟共侍一夫的事儿,眼神顿时古怪起来: “所以惊堂哥最后还是把人家女侠拐回家糟蹋了?” “唉,怎么能说糟蹋,当时陆仙子带着帷帽,我都没看见长啥样。” “那惊堂哥怎么知道漂亮?” 夜惊堂想说身材,但和云璃聊这些不合适,便摇头道: “小姑娘家问这些作甚。” 折云璃听见这话,自然是不乐意了,驻足站在了小道上。 夜惊堂走到面前,有些莫名: “怎么了?” 折云璃微微挺胸:“你说谁是小姑娘家?” 夜惊堂余光察觉到衣襟高耸,肯定不好低头看,只是道: “十五六岁,本来就是小姑娘……诶?” 话没说完,站在面前的云璃,就走到了背后,一个小跳趴在了背上,导致两坨尺寸并不算小的软团儿,结结实实压在了背上,灵动嗓音也从耳畔传来: “还小不小?” 夜惊堂忽然被肉蛋冲击,感觉云璃确实不小了,他挺直腰背: “这可到南霄山了,被张护法他们看见怎么办?” 折云璃下巴放在夜惊堂肩头,岿然无惧: “看见又如何?我是南霄山的少当家,谁敢说我不是。你好好说,我哪儿像小姑娘了?” “好好好,不小。” “哼~” 折云璃这才满意,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俊朗脸颊,又把目光望向烟雨朦胧的山野,下巴放在肩膀上,还优哉游哉哼起了小曲: “嗯哼哼~……” 夜惊堂搂着双腿摇头轻笑,也没说什么,继续朝南霄山行去…… …… 南霄山相较于洪山、天烛峰这些名山算不得高,但异常险峻,周边被崇山峻岭环绕,江水从两面山壁间的峡谷穿过,沿江两岸几乎没有立足之地。 而崖壁上方,就是前朝大燕花费大量心血打造的要塞,不过时值今日,要塞基本上已经变成了门派驻地,里面住的都是平天教的家眷或老人,连大燕龙旗,都在几十年前摘了,换成了平天教的旗子。 中午时分,依山而建的要塞笼罩在细雨之中,护法张横谷,又站在城墙之上,望着下方的山道。 每次都能在客人抵达之前站在这里等待,并非有‘南山铁卦’之称的张横谷算无遗策,而是要塞为了御敌,可以清晰看到几条山道上的情况,只要有人上山,在山脚时就知道了。 张横谷等待片刻后,便发现两道人影从崖壁转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折云璃,发现张横谷如往年一样站在城头,便遥遥招手道: “张爷爷,你怎么出来了?” “出来透透气。” 张横谷看着已经长成大姑娘的云璃,眼中不乏岁月如梭的感叹,回应一句后,目光又落在后面的黑衣俊公子身上: “云璃,这位可是夜护法?” 夜惊堂见有人迎接,便加快速度,几个起落便落在了城墙上: “晚辈夜惊堂,见过张老。” “唉,当不起。” 张横谷算得上江湖老人,但和孙无极、奉官城这些比起来啥也不是,哪里敢受夜惊堂的礼,拱手回了一下,感叹道: “老夫是前朝旧人,在这南霄山的地界,就冒昧称夜大侠一声护法,还望别介意。” 折云璃也落在了城头上,笑道: “惊堂哥就是自己人,有什么冒昧的,张爷爷太客气了。” 夜惊堂也是点头,转眼扫视全是砖石建筑物的要塞: “南霄山我还是第一次来,和我想的倒是不太一样。” “这里是前朝关口,翻修难度大,也就没改了。云璃,你先回去收拾下,我和夜护法聊两句。” 折云璃对张横谷还是很尊敬的,答应一声后,就快步跑向了后山。 夜惊堂过来是办事情的,见此就知道张横谷准备和他私下聊,也没阻拦,等云璃离开后,才询问道: “近日接到了曹公公的信件,当年具体是什么情况?” 张横谷带着夜惊堂一起在城墙上行走,感叹道: “老夫是真没料到,曹公公能把夜护法都给召来。人即便真是赵红奴杀的,让您这把屠龙刀来处理,也是太大动干戈了。” 夜惊堂摇头一笑:“此事和云璃有关,我来也是应该的。” 张横谷客气两句后,便说道: “当年我那大徒弟,在沧沙河一带行走,起先不知道位置,直到尸体被江湖人发现,老夫才得知了消息。据老夫检查,我大徒弟中了离魂针,伤痕为‘六宗擒鹤手’所留,其他的一概不知,身上财物兵器也未曾丢失……” 夜惊堂单手负后,根据多月办案经验稍加琢磨: “没拿东西,便不是劫掠。不知去天南所为何事?游历还是……” 张横谷摇了摇头:“当时教主还没成名,缺人手,老夫乃至徒弟,都在外面暗中笼络人手,为平天教效力。老夫推测,是我徒弟偶然发现了赵红奴,知道他被朝廷通缉,所以出面招揽。赵红奴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怕身份暴漏,所以杀人灭口……” 夜惊堂点了点头:“这动机倒是说得通。沧沙河附近,有什么门派?” “沧沙河一带,归白佛宋驰管,也就是红花楼二当家。” ? 夜惊堂一愣,没想到还是在自家地盘出的事儿,询问道: “当时宋驰怎么说的?” “宋堂主也算实在人,帮忙查过来往名录,但天南这地方,每天来去的豪侠太多,因为奉官城在,大多不敢太张扬,很难查清楚……” “案发地点还在不在?” 张横谷的大徒弟外加大燕后裔在外横死,却没找到真凶,不可能草草了事毁了案发现场,对此道: “事发是在沧沙河镇的一家客栈里,因为事后没找到凶手,教内把客栈盘了下来,交由教徒看管,当年物件都保存着。不过那里也没太多痕迹,十六年过去,血迹都没了,教主和曹公公都去看过,一无所获……” 夜惊堂听到案发之地还在,顿时松了口气: “只要当时发生过打斗,就必然留有痕迹,别人看不出来,不代表我看不出来。当年尸体是什么情况?能不能开棺验尸?” 张横谷摇了摇头:“老夫验过尸,当时并未骨折,十六年过去,尸体已经看不到痕迹了。老夫清晰记得,是水分穴中针,右手肘关节有淤伤,致命伤是喉头一剑……” 夜惊堂略微聆听后,站直身体: “死者多高?事发前是坐姿还是站姿?关节淤伤是左手造成还是右手?剑痕什么位置?” 张横谷发现夜惊堂意外的专业,当下也认真起来:“恕老夫冒昧。”说着抬起手指,示意夜惊堂眉毛: “身高齐眉;桌子碎了,事发前应该在屋里面对面坐着;关节淤伤是左手所为,剑痕在颌下两指处,深一寸,自右向左……” “燕子回头?” “?” 张横谷一愣,看着还没比划完的手指,有些疑惑: “当时高手推测是‘白蛇扫尾’,大人仅凭口述,怎么猜测出是燕子回头?” 夜惊堂意外道:“这怎么能想到白蛇扫尾。 “死者事发前坐着,那针中水分穴,很可能是从桌下偷袭发针,不然没那么好打到肚子。 “死者察觉不妙顺势拔兵器,凶手并未第一时间拔剑,而是压身扣住手肘缴械。 “凶手擒用左手擒住右手,右手剑必然在对付另外一人。而后死者后退挣脱,中针本该后撤,但应该是因为同伴中招选择愤然追击,被对方找到机会回头一剑封喉。 “白蛇扫尾造成的伤痕,和这差不多,但此招正面出招,多用在优势追击,没法造成前面的伤痕,除非死者和凶手都昏了头,一个瞎打一个乱接。 “当时江湖人应该是看到凶手以一敌二,还一剑封喉,觉得凶手优势很大,才推测为白蛇扫尾。” “……” 张横谷沉默良久,脑子里也在暗暗推演夜惊堂的说法,虽然觉得可信度极高,但琢磨半天,还是不明白夜惊堂怎么光凭口述猜出了搏杀过程,想了想道: “根据尸体的位置来看,应该和夜大人讲的大差不差,不过燕子回头也是江湖常见招式,很难看出太多东西……” 夜惊堂因为空口无实,其实也只能判断出这些,想了想道: “赵红奴的相貌朝廷有备案,但身高是十八岁入禁军时所量,不一定准确,时隔十几年,很难找到其他线索,这事儿确实得碰运气。沧沙河距离这儿多远?要不我们现在过去看看?” 张横谷肯定是操心徒弟大仇的,不过夜惊堂才刚来,就急着让人家办案,有点不合适,便回应道: “也不算太远,出了镇南关,顺江往下游走一百多里就到了。来者是客,夜护法要不先歇息一天……” 夜惊堂摇头道:“痕迹这东西,十六年不出意外,不代表明天不出意外,来都来了,还是尽早过去的好。我去叫云璃一声。” 张横谷见此点了点头,转身道: “那老夫去取当年所用的兵刃,大人稍等片刻。” …… …… 平天教的驻地,算不得太大,因为以前是军事要塞,建筑物都连在一起,人口多了,甚至还建了些许棚户区。 薛家世代镇守此地,在山上有个将军府,也就是冰坨坨的祖宅,不过甲子前燕恭帝逃过来后,就让给燕帝携带的家眷臣子住了,如今变成了平台教的总舵,张横谷等老人都住在其中。 而冰坨坨身为教主,住处并不算太奢华,只是在要塞后方的崖壁旁的望楼里。 圆形望楼高两层,可以直接跃过群山,看到大魏城镇的情况;之所以把这里叫‘后方’,是因为建造镇南关防的是天南反叛,正面在天南那边,背后才是大魏。 夜惊堂来到望楼附近,可见有条小河道路旁穿过,自望楼侧面淌下变成了小瀑布。 虽然两层望楼看起来不想住处,但门口贴了对联,内部也用木板铺过,还有桌椅茶案等家具,除了是圆形,其他和客厅没太大区别。 夜惊堂听到楼上有响动,便进入客厅,顺着石质台阶走到二层,可见二层隔成了两个房间,中间一条过道。 左边的应该是主卧,里面放着很多书和卷宗,墙壁上还挂了些兵器,有妆镜但看不到任何胭脂首饰,一看就是冰坨坨住的地方。 而右边的房间,画风则完全不一样,虽然也规规矩矩,但东西更多,柜子上摆着琴、琵琶、笛子等等乐器,书桌上还有各种各样的摆件儿,看起来像是纪念品,妆台上也摆着各种胭脂水粉。 此时云璃正站在衣柜前,从里面寻找衣物,可见里面摆着好几件裙子,都是青色长裙,虽然款式不同,但颜色大同小异,看起来都是凝儿的裙子。 夜惊堂打量一眼,见云璃没反应,开口道: “云璃?” 折云璃没听到夜惊堂的脚步声,措不及防吓得一抖,连忙回过头来,发现夜惊堂站在后面,才松了口气: “走路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想偷看姑娘换衣裳,该晚点来嘛,我还没脱呢……” 夜惊堂摇头一笑,没有接这话,来到屋里左右打量: “这是你的屋子?” 折云璃继续从衣柜里寻找着东西: “这是师娘的房间,我小时候和师娘住一起,师父一个人住。萍儿住在外面的大宅里。” “你师父和师娘还分床睡?” “那不然呢?” “……” 夜惊堂想想也是,两个媳妇也不磨镜子,分开睡也正常,当下又拿起桌上的大头娃娃摆件儿: “这些是你收藏的?” 折云璃见此连忙过来,把摆件儿放回原位: “这些可乱跑不得,都是师娘以前行走江湖买的,以前经常和我说走过好多好多地方。我才多大,也是去年才跟着师娘出山,哪有机会买这些。” 夜惊堂微微颔首,觉得凝儿以前还挺可爱,当然现在也很可爱。他见云璃又跑回衣柜翻找,询问道: “你在找什么?” 云璃在衣柜中翻了好久,最后从柜子底下翻出了一封信,递给夜惊堂: “别告诉师娘哈,我和师娘第一回来,师娘晚上偷偷写的,但没敢给师父。” 夜惊堂一愣,下意识左右看了看,才把信纸拿起来打量,却见是一封‘离婚协议书’,大略内容: 我当教主夫人忙活这么多年,也没拿到过任何报酬,如今年纪不小,得为家里传香火,所以的离开南霄山嫁人了。往日情分我记载心里,会时常回来看看,你也早点找个好人嫁了等等…… 夜惊堂看着上面犹犹豫豫的字迹,就知道凝儿在第一次回来时,心底已经有了嫁给他的想法,不过不忍心背叛姐妹情谊,最后还是没把这封信给冰坨坨。 夜惊堂扫了几眼后,便把信叠好: “这东西可不敢乱看,让你师娘知道,得罚我们一起抄书。走吧,咱们去沧沙河半点事情。” 折云璃听见办事,自然精神起来,连忙收好信纸: “去当杀手?” “当捕快为民除害,先回船上打声招呼。” “那也行,走走走……” …… …… 不久后,一艘大船,从险峻峡谷之间缓缓飘过。 钰虎和水儿,依旧在船上下棋,可能是钰虎输的太惨绝人寰,青芷也跑到了跟前,和三娘一起出谋划策。 青芷虽然在闺房里是妹妹,谁都能欺负一下,但论起琴棋书画,也就离人能比划两下,帮女帝出谋划策,压力自然就到了水儿这边,全神贯注连酒都不喝了。 太后娘娘本来也去看了几眼,但完全看不明白棋路,又不好一句话不说,为此就以乏了为由,回房间休息了。 离人倒是勤奋,一个人偷偷在房间里习武。 夜惊堂带着云璃从山上下来,本来是准备去后面打声招呼,路过门口发现屋里有动静,就打开门看了看。 结果抬眼就发现,大笨笨摆出双手平摊的架势,看起来很有山巅仙子的气势。 而吃饱了的大鸟鸟,则煽动翅膀悬在空中,笨笨手往左推,它就做出失控模样往左飞,往右推就往右飞…… ?! 折云璃从门口探头,瞧见这‘隔空御鸟’的架势,表情瞬间古怪起来,若不是怕得罪女王爷,恐怕能嗤笑出声。 夜惊堂也憋的相当难受,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只觉笨笨至少奖励了一条烤羊腿,不然鸟鸟不会演的这么逼真。 而正在学习隔空御物的东方离人,听到开门声,表情就微微一僵,而后行云流水换成了野马分鬃的架势,慢条斯理回过头来: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夜惊堂也不敢笑,抬步走进屋里,把还在配合笨笨表演的鸟鸟接住: “准备去沧沙河查赵红奴的案子,得先行一步,你们顺着船继续走,我在码头等你们。” 东方离人在船上闷的不行,见状便站直身形: “本王当年见过赵红奴,要不一起过去给你当出出主意?” 夜惊堂知道笨笨是想一起出去玩,去看案发现场又不是打架,对此自然爽快道: “那走吧。” 东方离人见此顿时欣喜起来,连忙跑到了屏风后,开始换衣裳。 夜惊堂本来准备在旁边看看,结果直接被云璃拉了出去,还把门关上了,他也只得作罢,等笨笨换上侠女装束,又到船楼后方打了个招呼,而后便一起朝着下游行去…… 第十二章 情景回溯 黄昏时分,二十余艘挂着各家旗号的船只,在沧沙河镇的港口内停泊,白虎堂的门徒,在码头上巡视,不时抬眼望向镇子中心地带。 镇子上人头攒动,数百撑伞、披蓑衣的江湖儿女,聚集在白虎楼前,看着楼外的擂台,两名年纪不过十五六的年轻人,正冒着雨手持兵刃激烈交锋。 叮叮~ 身着锦袍的白佛宋驰,一改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模样,如同老成持重的长辈,在楼前正坐,不时还微微点头。 而身侧就坐的,则是有‘江湖交际花’之称的三绝仙翁广寒麟,此时也在担任裁判,认真观战。 在看了片刻后,瞧见擂台上一人落败,另一人将要砸下的齐眉棍骤停,而后又连忙上前把对手拉起,三绝仙翁不由点头: “都打红了眼,还记得点到为止的武德,这天南着实和外面不一样。” 宋驰听见这话,不由面露傲色: “有奉老神仙坐镇,江湖上的年轻人,岂能不知武德侠义。哪像是梁州那鬼地方,宋某在中原、天南行走五十载,见过的孽障,也没梁州一间客栈里的多……” “唉,梁州那地方向来如此,不过江湖环境差,也不全是坏事。武艺说白了就是杀人技,自幼刀口舔血、如履薄冰的人,只要能杀出来,比寻常江湖人霸道的多,就比如贵门少主,若是出身在天南,还真不一定有现在的凶名……” “那倒也是……” …… 闲谈之间,又有两名年轻人上台,对着楼外就坐的江湖长辈一礼后,开始切磋。 虽然在场围观的人很多,也有无数年轻人排队,但此地并非是白虎堂和其他门派切磋,而算是江湖选秀。 天南因为有奉官城这天下第一人存在,又不被朝廷管控,是南北两朝的江湖圣地。 世间武人来了这里,目的都是为了精进武艺、扬名立万,有朝一日能走到奉官城的面前。 但奉官城也不可能每个人都见,有个宗师门槛,为此大部分来天南的年轻人都没机会,目的更多是为了扬名,四处找人打擂,久而久之下来,便诞生了一种特殊的擂台模式。 江湖上的年轻人,只要来了天南,无论是何种出身,都可以到各个城镇的聚集点报名打擂,镇子打穿了去城里,城里打穿了去官城。 因为都是宗师之下的年轻人参与,这擂台在江湖上名头并不大,虽然最后也是龙门打,但和挑战奉官城的‘龙门擂’不是一个量级,只是在年轻人中很受追捧。 此时白虎楼外摆开的擂台,就是沧沙河镇的擂台,宋驰是这片区域的掌舵人,自然被晚辈请来当裁判。 这种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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