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夜惊堂帮忙打水,给在戈壁滩上跑了一天的笨笨打水洗澡。 东方离人拉着衣领给胖头龙散热,踮起脚尖朝着华青芷的院子里瞄了眼,发现华青芷在收拾东西,略显好奇,来到屋里询问: “她收拾东西作甚?” 夜惊堂把水倒进浴桶,回应道: “晚上我就得出关,华青芷他爹在西海都护府,顺道把她送回去。” 东方离人把门关上,解开腰带: “你真送她回去?” “因为误会把人掳过来的,自然得送回去,总不能把人家一直扣在这吧。” 东方离人其实都已经把华青芷当快进门的姨娘看了,见夜惊堂神色如常说这话,把裙子放在一边,双手撑着浴桶,靠坐在浴桶边缘,偏头看向夜惊堂: “你真舍得?” 夜惊堂知道笨笨什么意思,摇头一笑道: “我又不是色胚,哪能因为薛教主把人不情不愿绑过来,就顺水推舟把人强行留下。” 东方离人见此,微微蹙眉:“怎么?既想要人家的身子,还想要人家的心?” “怎么可能。” 夜惊堂眼神有点无奈,站在笨笨面前,上下打量一眼,而后就抬手把银色胖头龙肚兜推起来。 咚咚~ 两个白皙无痕的团儿,顿时弹了出来,微微晃荡了几下。 东方离人正在说事儿,措不及防之下,连忙抬手遮挡,却被夜惊堂握住了手腕,她蹙眉道: “你放肆!我出了一身汗,让我先洗洗……” “没事,我帮殿下洗……” “不用,唉~……” 东方离人还想躲的,但完全不是夜惊堂对手,最终还是老实靠在了浴桶中,让夜惊堂帮忙洗胖头龙: “关外局势不明,出去记得注意安全。” 夜惊堂握着单手都抓不住的龙龙揉面团,满眼都是笑意: “我就过去露个脸罢了,等把西海诸部的事情敲定就回来,用不了多久时间。” “哼,本王又不急,你敢离开久了,姐姐自会收拾你……” 第四章 长路漫漫 “驾——” 蹄哒蹄哒…… 阴沉沉的天幕之下,一支马队在荒原上飞驰,带起滚滚尘烟。 夜惊堂披着黑色斗篷走在最前,不时取出望远镜,打量在数里开外的天空上盘旋的一个小点儿。 后面的队伍,则是青禾带队的冬冥部族人,中间跟着一辆马车,里面坐着华青芷主仆。 华青芷莫名其妙被绑来了南朝,这段时间不是在旌节城的车马行躲着,就是跟着大军迁徙,基本上没出门转过。 本以为归乡之途遥遥无期,往后几年都会待在这里,甚至可能再也见不到爹娘,在南朝结婚生子,华青芷心情非常低落。 但忽然之间,就重新踏上了和爹娘重逢的路途,以马队的速度,很可能几天后就回到爹爹身边了,华青芷反而高兴不起来了。 毕竟第一次跟着使队去云安,留下了不少美好记忆——王家医馆的初遇、芙蓉园里的偶然重逢、龙吟楼的诗词交锋,每一件事都足以让人回想半辈子。 而这次…… 马车上,华青芷挑起帘子,望向后方早已看不到的黑石关,努力回想着此行的经历,却发现脑子里只有被绑走时的彷徨不安,以及那女高手乱说时的无地自容,再往后就成了一片空白,似乎什么都没经历。 人生难得几次意料之外的经历,却如此无疾而终,想想难免有点遗憾…… 咕噜咕噜…… 飞速前行的马车上,绿珠坐在跟前,神色也挺失落,不这时候都已经出发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而车厢的对面,身着雪白裙子的璇玑真人,斜靠在小榻上,手儿撑着侧脸,余光一直放在华青芷身上。 此行去西海诸部,夜惊堂还得带着华青芷去西海都护府一趟,到时候没法带太多人入城,为了安全考虑,水儿也跟在了队伍里,担任二号主力护卫安全。 虽然璇玑真人神态出尘于世,颇有‘世人皆醒我独醉’的世外高人风范,但其性格就注定了不会想正经事,此时上下打量,只是在观察华青芷的身材。 华青芷是书香门第的娇娇小姐,体态纤长娴静温雅,虽然不会武艺,但身段儿和璇玑真人属于同一类型。 璇玑真人衣襟盈盈一握,无论形状还是身材比例都很完美,但架不住徒弟闺蜜天赋异禀,先不说笨笨三娘这些,连凝儿都敢嘲讽她,她也不好和云璃侄女比,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个旗鼓相当的姑娘,自然觉得顺眼。 长路漫漫颇为枯燥,青禾也不陪着她喝酒解闷,璇玑真人百无聊赖之下,干脆坐起身来,询问道: “华姑娘,你会喝酒吗?” 华青芷知道对面这位白衣仙子,是南朝万人之上的女武魁,也是女帝和靖王的授业之师,称得上文武双绝、德高望重,她坐在这里不说话,其实也有拘谨的成分在其中。 眼见对方先开了口,华青芷放下帘子,把脸颊转了回来,颔首一礼: “我平时不怎么喝酒。” 璇玑真人从旁边取来三个小杯子,放在了两人之间的小案上: “一醉解千愁,华姑娘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说不定喝上几杯,烦恼就全忘了。” 哗啦啦~ 华青芷现在确实挺愁的,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愁什么,眼见清亮酒液落入杯中,心头倒是真起了几分一醉方休的念头,当下往前坐了些,好奇询问: “听说陆前辈是道门子弟?” 璇玑真人眨了眨桃花美眸:“你不提,本道都快忘了。没错,我是玉虚山第十九代弟子,吕太清是我师兄。前辈什么的显老,不嫌弃的话,和夜惊堂一样称呼我即可。” “嚯~” 绿珠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吕太清’这种活神仙自然听过,见璇玑真人自称是师妹,眼神讶异道: “吕真人据说是山上的得道高人,已经七八十岁了,陆仙子是师妹的话,那今年……” 璇玑真人是被师兄代师收徒,连师父都没见过,年纪并不大。不过瞧见两个小妮子好奇,璇玑真人还是开玩笑道: “本道三岁上玉虚山,如今算起来,整好修行了一甲子。” “啊?!” 华青芷本来也在偷偷猜这绝色仙子的年纪,听见这话,目露难以置信: “陆仙子已经六十有三?” 璇玑真人端起酒杯,递给半信半疑的两人: “不像?” 这能像咯? 华青芷看璇玑真人皮肤身段儿,说比她只大两三岁她都信,这哪像六十多岁的老人家?她接过酒杯捧在手里,仔细端详: “我确实看不出来……陆仙子莫非练了道门的容颜不老之术?” 璇玑真人对此不否认也没承认,只是询问道: “想学?” 华青芷作为女儿家,肯定还是希望容颜不老的,不过直接开口拜师未免还是太唐突,摇了摇头: “我只是好奇问问罢了。听说,大魏圣上和靖王的文武艺,都是陆仙子教的?” 璇玑真人对于这个,自然是点头: “可惜不成器,都只学到了我这师父一半的本事,平日里都不好意思对外讲。要说我教过最厉害的,还是夜惊堂,他的字便是我亲手教的。” 华青芷见到夜惊堂第一眼,就是被其银钩铁画般的字迹吸引,闻言自然目露讶色: “夜公子的书法,也是陆仙子教的?” 璇玑真人当年为了教夜惊堂写字,连蝴蝶结小裤都被抽走了,不过这些事不好明说,只是道: “出家人不打诳言,夜惊堂就在外面,不信你去问他即可。” “我怎么会不信,只是意外罢了,没想到陆仙子看起来如此年轻,竟然能教出来三位人杰。我敬陆仙子一杯。” 华青芷端起酒杯敬酒,很是郑重的一饮而尽。 结果不曾想这清丽除尘的仙子,喝的酒比糙汉子都烈,入口和烧刀子似得,呛的她闷咳了两声,眼泪瞬间就出来了: “咳咳……” 绿珠陪着敬酒,也给呛了下,脸色通红连忙放下酒杯,帮小姐顺气,同时插话道: “我听说,杀、盗、淫、妄、酒,为道门五戒,陆仙子喝酒,是不是破戒了?” 璇玑真人重新给两人倒酒,语重心长瞎扯: “外面有句老话,叫‘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说的便是修行之理。身动心不动,犯百戒亦在修行道上;身不动心动,苦修终身也不过是俗世痴儿……” 华青芷好不容易才把酒劲儿压下去,结果头就开始晕了,闻言接话: “意思是‘修行论心不论迹’?” “嗯哼,有点慧根。” “慧根好像是佛门的说法……” “大道至简,殊途同归嘛。来喝。” “哦,受教……” …… 于此同时,马车外。 梵青禾因为不想在族人面前和妖女勾勾搭搭,一直骑着马走在外面,保持‘冬冥大王’该有的稳重神色。 听见妖女又开始装神弄鬼,忽悠起人家小姑娘,梵青禾心头有点恼火,加快马速来到了夜惊堂跟前,低声道: “惊堂,你不管管她?都快把华小姐忽悠瘸了……” ? 夜惊堂本来在用望远镜追踪鸟鸟,听见这话放下望远镜,眼神有点古怪,心道: 瘸了至少有一条好腿,华小姐这…… 不过这些话不太合适,夜惊堂迅速扫开了杂念,回头看了眼: “赶路无聊,开开玩笑解闷也没什么,要不你也去喝点?” “我是冬冥部的祝宗,急行军的时候喝酒像什么话?” 梵青禾昂首挺胸说了句后,回头看了眼,确定族人没注意,又低声道: “还有,上次出门,你身边只有我和云璃,天天找我帮你调理身子,我也不说什么。这次妖女跟着,你……” 夜惊堂勾起嘴角: “明白,一起。” “什么一起!” 梵青禾打团的时候,被妖女瞅着欺负,三娘凝儿还能帮她挡挡,这要是两个人一起,以妖女那又菜又爱玩的性子,指不定得把她坑成什么可怜模样,当下眼神微凶: “你只能欺负她,不能欺负我,如若不然,我这次回冬冥山就不出来了!” 夜惊堂半点不信,不过口头上还是顺着梵姨点了点头: “知道啦。” 蹄哒蹄哒…… …… 一行人如此往北方飞驰,追踪着前方不知名马队的踪迹,彼此保持着二十里距离,由鸟鸟则负责当侦察机来回指路。 关外的景象和梁州大相径庭,月余前梁王便带着梁州军抵达了燎原,把平夷城团团围住,整个燎原都已经化为了战场,时而便能看到小规模战斗的痕迹。 而原本散落在燎原上的些许村镇,都已经在战乱中化为了空城,前行中除开偶尔撞见的两朝斥候,瞧不见任何人。 因为平夷城已经被完全围死,周边驻扎着梁王数万大军,前方来历不明的马队,并没有前往平夷城。 夜惊堂如此跟了两天,本以为对方是想直接前往西海都护府,但在经过平夷城后,却发现追踪的队伍,开始朝着西北方行进,慢慢抵达了黑河一带。 西海诸部并非全是荒原戈壁,在过了燎原后,就到了黑河北岸的河西平原,算是西海诸部少有适合耕种的区域,由勾陈部和二十多个小部族统治,面积和梁州差不多大,等翻过昊山后,就到了玄昊部所在的区域。 在西北王庭覆灭后,西海诸部的领头人便是勾陈部,司马钺明面上和各部一起上贡,私底下却和左贤王勾结,不交税赋不说,还帮忙压住各部换取北梁的好处,开荒种地悄悄发展。 二十年下来,各部都吃不饱饭,唯独勾陈部人口翻了一倍,多出来的还是青壮年,放在西海诸部称得上一家独大。 夜惊堂在河对面,都能看到平原上的耕地和城池,人口也远比冬冥部密集,因为燎原这边两国打仗,黑河沿岸还修筑工事驻扎了不少兵马。 梵青禾驱马一路跟随,此时站在了夜惊堂的身边,示意河对面的一座城池: “那里就是黑簇城,卡在黑河三角地带,形似箭头而得名,以前是王庭的军事重镇,专门用来防南朝北上。” 夜惊堂光看这座城池修建的位置,就知道这里是西北王庭的南方门户,点头道: “看起来固若金汤。” “那是自然,勾陈部是四大部最强的,南依黑河,其他三面被群山环绕,到处都是关口,比冬冥山难打的多。当年要不是司马钺不想死战到底反叛,王庭再撑几十年都不成问题……” 梵青禾说到这里,又道: “各部以祖宗为荣,勾陈部和巫马部互相杀族长,都不算不可调和的矛盾,但给南北朝当狗,却是不配进宗祠的大罪过。 “你是西海诸部的人,哪怕亲手杀了司马钺,勾陈部该重归王庭还是会重归王庭。现在勾陈部族内分歧大,主要是因为离西海都护府太近。 “勾陈部只要重归王庭,第一个挨打的肯定是他们。而你和勾陈部有旧仇,万一你上位后,故意把他们当耗材用,他们就是孤立无援独面北梁……” 夜惊堂过来之前,也从钰虎笨笨那里了解过西海诸部乱七八糟的局势,对此道: “我们先联合其他各部,只要配合朝廷打出了战果,他们自然就跟着走了。朝廷这次派了重兵,即便没有勾陈部,也不是啃不下西海都护府。” 梵青禾作为冬冥部的大王,对此道: “你也别太高看南朝,勾陈部顶在前面,后面就是昊山、冬冥山、巫马部草场。若不是有你这天琅王后人站出来扛旗,西海各部都在观望,梁王把头打烂,也休想过面前这条黑河,敢孤军深入去打西海都护府,就得被黑簇城的兵马抄后路包饺子。” 夜惊堂对打仗并不是很了解,也没在这些事情上深究,把目光望向了已经渡河的马队: “看这队人方向,是去黑簇城,难不成是和勾陈部联络?” 梵青禾摇了摇头:“西海诸部现在算是北梁的领土,黑簇城这么重要的地方,左贤王岂会放心让勾陈部掌控。虽然地方是勾陈部的,但里面有左贤王的军队,说是协防,其实防的就是勾陈部造反夺城,这些人去找左贤王的人也说不准。” 夜惊若有所思点头,略微打量河岸后,转身回到了马车旁: “陆仙子,要过河了,我去找条……条……” 车帘掀开,铺面而来的便是一股酒香。 不算宽大的车厢里,璇玑真人靠在了小榻上,脸颊酡红手儿撑着侧脸假寐。 而被拉着喝了一路酒的华青芷,本就不胜酒力,已经一醉方休两天了,此时正靠在绿珠身上歇息。 听见声音,华青芷晕乎乎睁开眼眸,望了夜惊堂半晌后,来了声: “夜公子,我……我陪你也喝一杯……” “?” 夜惊堂直接无语,身来到车厢里,把想要给他倒酒的华小姐扶起来,又转过身握住水儿的团团晃了晃: “水儿?” 璇玑真人慢悠悠睁开眸子,先在夜惊堂贼手上拍了下,又左右打量: “到地方了?” “到什么地方,要过河了,我去找条船。” 夜惊堂半蹲在车厢里,刚把水儿扶正,背后的华青芷,就晕晕乎乎往下一倒,额头贴在了他背上。 咚~ 夜惊堂又把华青芷扶好,无奈道: “她又不会喝酒,怎么灌这么多,出门在外的,遇上麻烦怎么办。” 璇玑真人醒过来后就恢复了清醒,起身把华青芷扶着: “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别过问,找你的船去。” ? 夜惊堂感觉水儿有点皮,见华青芷晕乎乎的估计记不住啥,抬手就在水儿腰后拍了下。 啪~ 结果不曾想,华青芷还没彻底断片,迷迷糊糊瞧见此景后,还把臀儿捂住了,显然是害怕夜惊堂也打她屁股。 夜惊堂自然没顺势来一下,嘱咐水儿好好照顾后,就下了马车,在附近找起了渡河的船只…… 第五章 从心所欲 银月当空。 远道而来的十余人马队,停在黑簇城内一座府邸外,为首之人头上带有防晒纱巾,并没有头发,头顶甚至还有九个戒疤,而名字则唤作‘净空’。 虽然是和尚的模样,但其并非正儿八经的佛门子弟,而是十七八岁时,因穷困跑去千佛寺偷香油钱,被武僧抓住,关进千佛窟打起了杂,被迫出了家。 因为悟性好,净空耳闻目染偷偷学了一身武艺,在三十余岁逃出了千佛寺,成为了沙陀部首领黄莲升的左膀右臂。 黄莲升祖上为大燕的沙州太守,甲子前天下大乱时自立为王当了军阀,又在短时间内覆灭,携余部遁入沙海,变成了化外之地的沙陀部,距离沙州约莫千余里,国土面积和南北朝一个郡相当,人口也就八万人左右。 沙陀部只是偏安一隅的弹丸小国,连基本生存资源,都得依赖关内的镖局行商,又年年朝贡,尊大魏为宗主国,为此大魏并没有把这小地方当回事,但黄莲升野心并不算小。 黄莲升以前通过朝贡去云安求过学,还通过番邦使臣身份拜访过大魏的各大名门,称得上文武全才。 在上位掌权后,其便开始在沙州关外布局征伐,吞并了不少小部落,试图继承祖辈遗志分疆自立。 因为都是村长县长级别的械斗,离不毛之地沙州都遥远,大魏并没有多少闲心去关注;而黄莲升也识趣,从不敢对大魏表露不臣之心。 但自从南北两朝开战后,这个局势显然就出现了变化。 大魏和北梁打仗,就必然没法分心兼顾鸟不生蛋的沙州,此时是打下沙州府,彻底统一西域的最好时候。 但大魏终究是大魏,即便这次交锋惨败于北梁,也不是几万人的小部落能招惹的,黄连升即便能打下沙州,只要两国停战大魏腾出手来,还是得被秋后算账。 为此黄莲升在局势有变后,立即和北梁开始联系,想远交近攻,而北梁也很快给了他回复。 其大概意思,就是只要他有乱世称雄的野心和能力,北梁没什么援助不能给的,甚至可以把巫马部的地盘他一半让他扎根落脚。 巫马部的数千里草场,是西海诸部的沃土,可以放牧,还盛产良种战马,只要北梁允许进去,还靠实力站住了,黄莲升即便没法立国,和四大部一样当个‘沙陀大王’也是十拿九稳,这可比去打物资贫瘠的沙州有前途的多。 为此黄莲升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让手下亲信净空和尚,带着十余名人手千里加急,来到了西海诸部。 而负责和沙陀部接头的人,便是小左贤王的亲信李贤,和自燕京过来支援的戌公公,说起来都是夜惊堂的老熟人。 李贤以前被夜惊堂勒索过雪湖花的线索,往年都管的是王府财务,并不算臣子。 但李贤作为大管家,世子的日常用度都得经他的手,自幼和左贤王世子都关系极好,等到老左贤王意外殉国,麾下文武诸将又不太服少帅,左贤王世子自然就只能任人唯亲,把他给提了上来当了亲信。 而戌公公本身就是最先来西海诸部接左贤王的三个大太监之一,后在碧水林和华俊臣一起抵御夜惊堂抢丹药,这次寅公公因为看守失职被派过来戴罪立功,他这队友自然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随着府门外的军卒,拿着信封快步跑进其中,不过多时,府门的影壁后便传来了脚步声。 净空和尚自幼生活在沙州关外,根本没入过关,对南北两朝的高官,抱着面见天朝上国使臣的谦卑感,站在门外很是恭敬,甚至低声呵斥属下不要东张西望,免得被视为异域蛮子。 等到脚步声从影壁后传出,净空和尚抬眼打量,便发现一个没有胡须的太监,抱着拂尘走了出来,旁边则是个稍显富态的文士。 净空和尚当下连忙上前躬身:“外臣净空,拜见大梁上国的两位大人……” “净空大师免礼。” 戌公公含笑上前一礼:“现在西海局势混乱,我等没能在关口迎接贵邦使臣,实在失礼。这位是李大人。” 净空和尚见此再度拱手行礼。 李贤往年经常和西海各部送礼的使臣打交道,对于这种诚惶诚恐的模样丝毫不见怪。看一行人形同马贼的气质扮相,说实话心里不太看得起,略微颔首后便道: “此行请净空大师过来,目的王爷清楚。我家王爷不缺粮草军械,更不缺富饶之地,但这些东西,不是谁都能给的……” 净空和尚虽然态度谦卑,但能成为黄莲升的副手,能力并不差,面对李贤质疑实力的话语,并没有太多不满,只是左右看了看后,低声道: “两位大人确定要在这谈?” 戌公公其实更看不起李贤这酒囊饭袋,若不是碍于其左贤王代理人的身份,早把他扔一边去了,当下抬手: “诸位里边请。咱家已经备了美酒佳宴,等诸位吃饱喝足再聊这些也不迟……” 净空和尚这才含笑拱手一礼,带着十几名随从进入了大门。 而距离府邸不远的一栋房舍上,毛茸茸的大鸟鸟,从屋脊之上探头,打量着交谈的一行人,在所有人进入府邸后,便悄然展翅而起,朝着城中飞了过去…… …… 另一侧,城内集市间。 黑簇城原属于勾陈部的主城,但被左贤王接管后,就成了东西商路的中转站,从西海都护过来的货物,要途径这里才能散入勾陈部乃至附近几十个小部族的辖境,为此外来人口并不少。 因为天琅湖沿岸忽然发生了兵祸,黑簇城的情况和旌节城那边差不多,大部分商贾都滞留在了城中。 夜惊堂跟着青禾进入城中后,就带着队伍来到了城南的药市外,而这里和其他地方一样,也有冬冥部族人开的医馆药坊。 因为有冬冥部的族人打点,进城的过程颇为顺利,并没有遇到什么盘查阻拦,但进入落脚地的时候却遇上了点麻烦。 夜惊堂带着马车,在大药房侧面的巷子里停下,姜老九等人去城内打探消息,他则回身来到马车前,准备叫华青芷和水儿下来。 结果撩开帘子一看,本来扶着华青芷的水儿,靠在了华青芷身上,而华青芷则靠在了绿珠身上,三个人都是脸颊酡红,睡的很是安详。 ? 梵青禾见此气不打一处来,跃上马车,在璇玑真人臀儿上拍了下: 啪~ “妖女!” “嗯!” 璇玑真人顿时坐起,抬眼左右打量,发现到地方了,便张开胳膊: “有点困了,惊堂,送我回屋。” 夜惊堂看着水儿要抱抱的模样,下意识就想抬手去接,结果却被梵姨给摁了下来: “你自己不会走?我们忙前忙后这么久,你就知道睡……” 璇玑真人对此倒也不介意,慢悠悠起身跃出车厢,勾住青禾的肩膀: “好啦,这么凶作甚。走去洗个澡,奔波这么多天,晚上咱们好好放松下。” 梵青禾把璇玑真人脸颊推开,蹙眉道: “你想做什么?我才不会跟着你胡来……” “走啦走啦~” …… 夜惊堂看着两个媳妇勾肩搭背说话,眼底满是笑意,等两人进入院门后,才来到马车里,晃了晃华青芷的肩膀: “华姑娘?” “嗯~……” 华青芷睡的挺熟,被晃了两下后,才醉眼朦胧的睁开眸子,望向面前的夜惊堂,而后又开始左右打量: “陆姐姐呢……” “到地方了,我送你回屋休息。” “哦……” 华青芷有点懵圈儿,扶着夜惊堂的胳膊想要起身,但腿脚本就不怎么稳,喝醉就更飘了,刚站起来便差点一头扎夜惊堂怀里。 夜惊堂闻到扑面而来的酒香,眼神颇为无奈,只能抬手一捞,以公主抱的姿势把华青芷抱起来,跳下马车快步进入院子。 华青芷身体很轻,以夜惊堂的臂力,和没抱东西区别不大,路上也非常老实,没有乱动挣扎,但那双醉眼迷离的眼睛,却一直望着夜惊堂,半途还醉醺醺来了句: “夜公子,我回家了,你会不会想我呀?” 夜惊堂有些好笑:“自然会,人生难得三两知己,岂能分别就不牵挂了。” “女王爷要是知道你偷偷想我,不会生气吧?” “?” 夜惊堂瞬间语塞,低头看了看喝飘了的华青芷,只当是酒后戏言,快步来到了落脚的小院。 璇玑真人已经清醒了,正在和青禾一起准备热水洗漱,瞧见夜惊堂进来,便上前接住华青芷: “你怎么把人家姑娘抱进来了?路上没占便宜吧?” 华青芷闭着眸子半梦半醒接话: “没有呢,夜公子是君子……” “呵~还挺护短。” 璇玑真人说话间,便抱着华青芷进了屋。 夜惊堂见此,又转身来到院外,把同样醉倒的绿珠抱进来,放在了屋里的床铺上,让青禾和水儿帮忙擦脸梳洗好休息。 此行从红河镇出发,顶着酷暑连续奔波三五天,夜惊堂同样出了一身汗,在两个媳妇忙活的时候,便来到了院子的水井旁,打水冲洗身子换身干净衣裳。 结果他还没收拾完,就发现负责跟踪的鸟鸟,从外面飞了回来,落在围墙上,开始“咕咕叽叽……”比划。 梵青禾刚伺候着华青芷躺下,见此出门来到了跟前,询问道: “那队人去接头了?” “应该是的,走过去看看。” 夜惊堂两三下擦干身子,便套上干净衣袍,随着鸟鸟往城中行去。 梵青禾对西海诸部的情况很了解,自然是跟在身边当参谋,嘱咐妖女注意戒备后,便和夜惊堂一起遁入夜色,不过片刻时间,就来到了城内的一座官邸附近。 官邸是黑簇城守备将领的府邸,周围有官兵巡逻,内部还有点十二所和左贤王府的暗哨,不过这些小虾米,显然拦不住两人。 夜惊堂到地方后,便让鸟鸟下班回去休息,他则和青禾一道悄声无息潜入府邸,顺着交谈声来到了府邸的正堂附近。 梵青禾也练了明神图,而且天生六识过人,距离灯火通明的正堂尚有一段距离,便听到了里面有推杯换盏声,以及交谈话语: “李某说话向来直,这粮草军械战马,我家王爷手里多的是,但可用之人同样不少,仅仅是这西海各部,就有几十个部族愿意为王爷效力……” “西海诸部以能征善战著称,各部出来的兵马都是精兵,净空大师想要我朝舍近求远去扶持贵部,得先证明贵部有这个价值……” 夜惊堂自然也在侧耳聆听,发现说话的两个都曾有过几面之缘,心头挺意外的,凑在梵姨耳边低声道: “是左贤王府的管家李贤和十二侍的戌公公。这净空大师是什么人?” 梵青禾为了重建西北王庭,这些年和璇玑真人一样在走南闯北到处找线索,对大漠里的情况了解不少,柔声回应: “好像是沙陀部的一个头目,以前派人来冬冥山买过药材……” 夜惊堂只去过沙州城走镖,对大漠里的情况了解不多,当下微微颔首,又继续仔细聆听。 正堂里的净空和尚,虽然态度颇为谦逊,但口气倒是很硬,被两名北梁高官质疑实力,直接就开口道: “我沙陀部能征善战的男儿有八千,这几年吞并其他小部,还抓了几千俘虏充军,只要有粮草战马,想想办法也能拉起两万大军……” “两万军卒,精锐之士不过八千,放在大漠算是一方霸主,但丢进西海诸部,确实算不得什么。先不说四大部,就南朝梁州的洪山帮,你们都不一定能打过……” “洪山帮一群马匪山贼,岂能与我部将士相提并论?我部的勇士,不比勾陈部差,只是身在大漠缺衣少食罢了。而且我部兵员虽然不及西海四大部多,但有两样要胜过西海各部。” “哦,净空大师说来听听?” “这第一,是立场——我沙陀部想自立,反的是南朝,和贵国站在一条线;而西海诸部想重建王庭,反的则是贵国,有天琅王遗孤在,更偏向南朝。” “那第二呢?” “第二是首领。常言‘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四大部的首脑,两个是见风使舵之辈,唯一能打的勾陈大王死了,冬冥大王不过是个巫医,无一人能扛起大梁。而我们首领不一样,不仅文武双全,懂用兵之道,个人武艺也登峰造极,远在四大部首领之上……” 夜惊堂听到这里,稍微有点疑惑,询问道: “沙陀部的大王是谁?” 梵青禾也没眉头轻蹙,仔细想了想: “好像叫黄莲升,听说武艺不错,但印象里也就是个大漠宗师,没法和四大部族长相提并论……” 而抱有同样疑惑的,显然也不止偷听的二人,正堂中的两人也是如此。 戌公公是燕都十二侍之一,武艺谈不上超凡入圣,但也绝对不差,对此回应道: “咱家和李大人能过来,主要便是为了此事。贵部的黄首领,在密信上说,只要我朝肯扶持援助,他能帮忙抵御南朝的夜惊堂。要知道夜惊堂此人,乃当世人杰,连我朝的仲孙先生也只能勉强压住,贵部凭什么敢夸下这海口?” “我家首领自幼天赋过人,往年借着去云安上贡,拜访过南朝无数豪杰,学了一身好武艺。这些年默默无名,只是顾全大局,不想被南朝忌惮打压,实际上我部首领从继任首领那天起,目标就是一统大漠,而做到这点,首先就得灭掉我那不记名的师父……” “你意思是,黄首领一直是把神尘和尚当对手?” “没错,沙州是佛家最后的净土,神尘禅师不死,没人能在沙州起兵祸。” “那黄首领已经有了灭掉神尘和尚的把握?” “我十几岁被抓进千佛寺,做了十年的厨子,神尘禅师在我看来,就是一口无瑕金钟,没有任何破绽,说实话不觉得我家首领有这本事。但我家首领并非信口雌黄之辈,说能帮忙抵御夜惊堂,那就是可以。” “……” 夜惊堂听到这里,和正堂里的两个熟人一样,眉宇间都显出一抹凝重。 梵青禾琢磨了下,低声道: “好大的口气,大漠里能养出这么霸道的人物?” 夜惊堂想了想道:“可能是为了骗北梁援助,在夸大实力,不过吹到这份儿上,也必然有几把刷子,这黄莲升得重点关注下。” 而灯火通明的正堂里,在稍许沉默过后,戌公公再度开了口: “净空大师近日先行在此休整,咱家回西海都护府与朝廷商议此事,而后随净空大师折返,去拜见贵部首领。如果贵部首领真有您说的这般厉害,朝廷能给的可不止粮草军械。” “谢戌公公……” …… 夜惊堂又仔细聆听了片刻,发现并没有什么重要内容,便和梵姨一起悄然离开了府邸。 待走远之后,夜惊堂才轻声道: “北梁拿过来一颗仙丹,恐怕就是给这黄莲升预备的,戌公公回去要是商量好了,应该会把丹药带上。” 梵青禾走在身侧,询问道: “咱们是在这里守株待兔,还是?” “还得送华青芷去华伯父哪儿,我们过去一趟。要是能顺道把小左贤王宰了,这仗是不是就不用打了?” 梵青禾摇头道:“哪有这么简单,左贤王世子和他爹李锏不一样,本身就镇不住西海各部,也压不住麾下将领,就是个子承父业的吉祥物。 “左贤王儿子一堆,你杀一个,北梁无非再推出来一个,杀完了还有李氏皇子,只要西海都护府的军队不散,当前局势就不会有太大变化,反倒是你,你要是失手出事,这仗才真不用打了。” 夜惊堂想想也是,当下也没再多言,和青禾一道快步回了冬冥部的大药房。 夜色渐深,姜老九等人打探完城内情况后,皆已经归来,长途奔波后都回了房间休整。 华青芷住的屋子已经熄了灯,里面有两道平稳呼吸声,看起来主仆两人都睡了,连忙活一路的鸟鸟,都躺在了屋檐下的躺椅上,睡的不省人事。 夜惊堂见此也没弄出动静,和青禾悄然落在院中,抬眼可见青禾自己的房间还亮着灯,里面并没有声音。 梵青禾瞧见此景,就知道待会怕是要被妖女拉着受刑,眼底显出三分古怪,默默走向一边: “我洗个澡,你先睡吧。” 夜惊堂轻笑了下,也收起了思绪,来到屋前打开房门,想看看水儿在做什么妖。 结果让人意外的是,水儿少有的非常正经,在屋子里的茶榻上手掐子午诀盘坐,白衣如雪气质若仙,清冷眉宇间不带半分尘烟,看起来在认真练功。 夜惊堂本来都躁动起来了,瞧见如此圣洁的仙子模样,硬是憋了回去,重新摆出温文儒雅的神色,关上门来到跟前: “在练功?” 璇玑真人出尘起来,就是活脱脱的高冷仙子,没冰坨坨那么生人勿进,却带着更远的距离感,就好似彼此之间隔着一座尘世,能看见却永远遥不可及。 听见夜惊堂的声音,璇玑真人睫毛微动,并未睁开眼眸: “刚看外面的月色,得了点感悟,你先睡吧。” “……” 夜惊堂说实话是头一次瞧见这么正经的水水,都有点不习惯了,想自己去睡,走出两步又忍不住询问: “要练多久?” 璇玑真人毫无回应。 夜惊堂因为摸不准水儿是真有感悟,还是在逗他,这时候确实不好坏仙子道心的色胚,当下还是来到床前坐下,无心安睡,想想也开始打坐练功。 哗啦啦~ 在等待良久后,外面的水花声消失,继而脚步声响起。 踏踏踏~ 梵青禾换上了一袭睡裙,本来还面红耳赤,犹豫要不要进屋的,发现屋里没动静,又好奇两个人再玩什么把戏。 难不成妖女不经打,还没动静就躺下了? 在犹豫片刻后,梵青禾还是小心推开房门,往里面瞄了眼。 发现一男一女两个色胚,竟然离的老远在规规矩矩打坐,梵青禾明显愣了下,进入屋里把门关起来,莫名其妙道: “还真是稀奇……你们俩有毛病不成?” 璇玑真人毫无反应,而夜惊堂则连忙睁开眼,嘘了一声: “水儿刚摸到些许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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