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出青龙戟上的那抹寒芒。 谢剑兰低头看向腰牌,无数情绪常年压在心低,以至于眼神都化为了木讷,看起来有些浑浑噩噩。 不过这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左贤王遇见谢剑兰,都是好言相劝、有事商量。 因为左贤王明白,一个心如死灰穷途末路的巅峰武夫,手里抓着仅有的救命稻草,如果有人尝试剥夺,那点燃的将是焚尽天地的愤怒! 但这世上,也不是所有人都清楚此事,为此胆识比左贤王还大的人,还是不出意外的来了。 蹄哒蹄哒…… 三十一人马队,在冰原上缓缓前行,而被护送的包裹,就如同一堆杂物,被随意挂在了马匹侧面。 谢剑兰扛着青龙戟,在冰面上不急不缓在走到某处时,忽然停了下来。 “吁——” 后面的三十名白枭营精锐,因为知道谢剑兰脾气爆的名声,这时候也不敢出声,只是急急勒马,扫视周边。 而这一看,众人便发现马队的正前方,有一道人影走了过来。 人影身材不是很高,身着大红袍子,带有纱帽,臂弯靠着一杆浮尘,像是个太监,整体看起来一丝不苟中带着几分老气横秋。 谢剑兰扛着大戟,把牌子收回了怀里,略微打量一眼后,平淡开口: “南朝是没人了,还是想借北朝的刀杀人?怎么把您老人家派来了?” 曹公公孤身走过辽阔冰原,静如死水的目光,望着马上的年轻男子: “以死全节罢了。咱家与谢少侠无仇无怨,今日相会,无非两国交锋、各为其主。谢少侠想要什么,南朝同样能给,若是能放下盒子,彼此化干戈为玉帛,谢少侠便免去了这番凶险,咱家这把老骨头,也能多活个几天。” 嗡~~ 谢剑兰抬起青龙戟,斜持于马侧,脸颊微微抬起: “您老来晚了。我已经和左贤王谈好了买卖,人总得讲点信义。” 曹公公走到了马队三十丈外,环抱浮尘站定,轻轻叹了口气: “那咱家今日,也只能以老欺少,试试谢少侠这杆青龙戟的火候了。希望谢少侠退隐江湖十年,武艺能有所长进,若还是往年的水准,可撼不动咱家这不破金身。” 话语落,冰原上安静下来。 白枭营众人,瞧见南朝镇守皇城一甲子的大内门神都来了,眼底明显多了一抹凝重。 毕竟四张鸣龙图,练了一甲子,光听着都能让人头皮发麻,更不用说打了。 走在谢剑兰身后的一名小统领,事前并没有和谢剑兰沟通过应敌对策,此时低声询问: “谢大侠,该怎么对付?” 谢剑兰把马侧的盒子取下来,挂在了腰后,而后飞身一跃,落在了马匹之前,长戟抗在肩头: “你们先走。” “?” 白枭营众人,见谢剑兰准备按江湖规矩单挑,心头有点迟疑,但能走总比被派上去试深浅强,当下还是遵命,连忙驱马从侧面绕向东方。 曹公公抱着浮尘,眼底闪过一抹赞许: “谢少侠倒是颇有侠气。” 谢剑兰腰背笔直扛着大戟,待马队走远后,才开口道: “我是武夫,不是莽夫。早听闻曹公守城无敌,世间无人能撼动,谢某倒是有些好奇,曹公若是背后没城门,又有多高造诣?” “……” 曹公公闻言少有的一皱眉,脚步也随之往前跨出半步。 轰隆—— 也在此时,冰原上响起一声雷鸣。 谢剑兰双足发力,瞬间震裂脚下冰面,身形化为一道青色电光,以惊雷之势冲向了右前方。 “狡诈小儿。” 曹公公慢条斯理爆了句粗口,反应却半点不慢,往左疾驰,截住谢剑兰去路。 曹公公虽然续航不够,但凭借一身龙象之力,短距离爆发力依旧惊人,几乎瞬间在冰原上踩出一个半圆凹坑。 轰隆—— 但可惜的是,往日曹公公只用守城,断龙石一落,他在外面站着,刺驾贼子在门前和他耗,要么知难而退,他不动如山,完全不用着急。 而现在则不一样。 谢剑兰眼见曹公公爆发力惊人,根本没有硬碰硬的意思,当即变道,沿直线往远方疾驰拉开距离。 轰隆隆—— 冰原上爆裂声惊天动地,只是一瞬之间,冰面上就被拉出两条半里长的裂痕。 谢剑兰头也不回,手托青龙戟狂奔,只要曹公公拉近距离,就直角转向,拐向另一边。 曹公公死死咬在后方,但被追之人保留先发优势,追逐之人看到转向后,才能跟着转向,若非差距达到实力碾压的程度,不然这三十丈距离追一天也不可能追上。 轰轰—— 两人追逐不过刹那,冰面上就显出了之字形的碎裂纹路,远去的白枭营众人瞧见此景,惊愕之余,也知道谢剑兰不可能出闪失了。 毕竟曹公公外强内弱,筋骨皮三张图练了一甲子,体魄强横非人的代价,就是消耗堪称恐怖,而内里完全没法迅速弥补。 去年曹公公在地牢外与仇天合交手,那十几刀不是躲不过去,而是宁可被砍一刀,也不愿意浪费力气,去招架没法破防的招式。 此时谢剑兰根本不打,就是全力爆发猫捉老鼠,若是守皇城,曹公公在皇帝面前冷眼旁观即可,而在冰原上,他不追人就跑了,硬追他能追多久? 轰轰轰…… 不过转瞬之间,两人就在无尽冰原上追出七八里。 只要是正常武魁,全力奔袭百十里半点问题没有,谢剑兰属于才刚热完身。 曹公公也没显出疲态,但重任在身,也不能把所有力气全花在追人上,眼见谢剑兰半点不要脸皮,根本不跟他碰,这样追下去毫无意义,当下也有了收手的心思,想转而去对付他能追上的师道玉和三大统领。 但就在此时,冰原的尽头,忽然响起一声鹰啸: “锵——” 蹄哒蹄哒蹄哒…… 继而马蹄声密如急雨。 在前方飞驰的谢剑兰,见此眉头一皱,抬眼看去,却见平原尽头冲来了一匹炭红烈马。 马匹全力冲刺,速度称得上骇人听闻,马腿几乎看不清,犹如平原尽头射过来了一条炭红线条。 曹公公在宫里服侍多年,显然认识给长公主的心头挚爱,见状当即往西边移动,锁死谢剑兰往西海都护府逃遁的路线。 而谢剑兰腹背受敌,眼底终于流露年少时的凶悍,速度不减反赠,身侧青龙戟的月牙刃划破寒风,竟然响起尖锐嗡鸣: 嗡~~~ 蹄哒蹄哒…… 夜惊堂纵马疾驰,遥遥瞧见对方的骇人声势,心底就察觉不对,遥遥怒喝一声: “保护殿下!” 话落,夜惊堂拖着长槊,飞身落在烈马之前,再度双脚发力。 咚—— 前方冰面在重踏之下瞬间塌陷,出现一个半圆凹坑。 而身着黑袍的夜惊堂,也手持丈余马槊腾空,继而一声雷霆怒喝,便响彻整片原野: “死!” 谢剑兰托着大戟,如同青色游龙在冰面狂奔,距离尚有一里出头,就见夜惊堂冲天而起,几乎与天上银月重合,雷霆爆喝声中,双手持握的马槊,崩成了半月圆弧,当空下坠,径直劈在了前方冰面之上。 轰隆隆—— 一槊之下,犹如神人开天! 前方冰面瞬间撕裂,狂涌而起的水雾以及飞溅的冰渣,如同猝然从冰湖抬头的白龙,瞬间遮蔽了全部视野。 谢剑兰瞧见此景,便知道来的是谁,眼神非得没有退缩,反而把压在心底多年的情绪,全数化为愤恨与癫狂倾泻而出,狂奔中青龙戟绕至身后,双手持握尾端,对着压来的白龙便是全力劈下: “喝!” 山崩般的轰鸣声中,前方冰面瞬间被撕开,浩瀚气劲裹挟水雾,与势不可挡的白龙在冰原上相撞。 轰—— 气劲炸开,硬生生在冰面上形成了一道冲击环雾,两人所处的冰原全数龟裂,连同已经跑到极远处的白枭营众人,都被风压吹起了衣袍。 后方的东方离人,提着鸣龙枪往曹公公方向飞奔,饶是早有心里准备,排山倒海的气浪从不远处爆发,还是把她惊得脸色煞白,都有点后悔跟着跑出来了。 而曹公公瞧见此景,眼底也生出了几分‘岁月不饶人、一代新人换旧人’的失落感,连帮忙的念头都打消了,全速疾驰到靖王附近,当起了不动如山的门神。 哗啦啦—— 冰原上水汽冲天,遮蔽了所有视野,随着暴雨般的水珠当空砸下,两人所处的冰面尽数被水雾笼罩。 谢剑兰一戟过后,便马不停蹄疾驰想要冲过雾障,不曾想刚飞驰出几丈,倾盆水珠间猝然响起一声: 咻~ 两尺槊锋刺破水幕,水珠碰上便被震碎为雾气,来时无声无息,等爆发已经到了近前! 谢剑兰尚未看去人影,手中青龙戟已经拦腰横扫而出。 轰! 铛—— 夜惊堂身形鬼魅又快若奔雷,借助雨雾遮挡一枪直取胸腹,不曾想这年纪只比他大十岁的年轻人,竟然还能反应过来。 双方都拿着马战长兵,他左手拔刀挡住斩击的月牙刃,槊锋刚刺入对方皮肉,一股骇人巨力便从刀锋压来,致使刀背直接撞在了腰侧。 夜惊堂倒持螭龙刀格挡,面对谢剑兰拼着胸口中一枪的双手全力斩击,发力上明显处于下风,而这青龙戟的大杆,似乎还是精铁质地,体感上恐怕不下八十斤。 几乎接敌刹那,夜惊堂身形便被横扫出去滑向侧面,而槊锋也在谢剑兰胸膛拉出一条血口。 “喝——” 谢剑兰军伍世家出生,性格又受环境影响变得相当极端,遇上强敌后堪称疯魔,胸口划伤洒出血水,却完全不管不顾,横扫过后便双脚发力,双手推动大戟,直接扎向夜惊堂胸腹。 刷—— 夜惊堂在冰面侧滑,尚未停步已经收刀,双手持马槊上挑,崩在了刺来的青龙戟上。 但让他意料之外的是,谢剑兰看起来和杀红眼的武疯子一样,但身手粗中有细,半点不毛糙。 槊锋上挑击中青龙戟瞬间,谢剑兰便拧转青龙戟,以月牙刃前端卡主槊杆,往侧面发力瞬间压弯,继而青龙戟便顺着枪杆滑来,直接削向双手。 夜惊堂龙象之力,角力对方完全拼不过,但相较于双方实力而言,弹性极好的槊杆,此时和面条区别不大,他发力也是让槊杆更加弯曲,而非把青龙戟抬起。 眼见月牙刃削向双手,夜惊堂并未身形后拉,而是直接收力,往前压身。 呛啷—— 冰原上寒芒一闪。 围观的曹公公,都没看清细节,夜惊堂便已经单刀入怀,斩向谢剑兰腰腹。 谢剑兰虽然战力惊人,但肢体爆发力明显逊色半筹,虽然意识到了夜惊堂变招,也下压铁杆做出了应对,但慢了一丝一毫。 刺啦—— 精铁大杆下方爆出一串火星,刀锋自铁杆划过,在谢剑兰抽身飞退之前,又在腰侧拉出一条血口。 嚓—— 等到谢剑兰青龙戟回手横扫,夜惊堂刀锋沾身既退,左手利落收刀,右手抓住尚未飞出去的马槊,反手就是一记黄龙卧道。 轰隆—— 谢剑兰持戟横扫,准确无误斩在了劈来的马槊上,但这次却再难压住全力爆发的气劲。 虽然把马槊撞偏,从身体右侧劈过,但反馈而来的巨力后猝然爆发的气劲,还是让他脚下冰面全数碎裂,身体被气浪裹挟直接往后方飞了出去,腰后的玉盒也随之掉落。 夜惊堂一枪出手,发现雪湖花的盒子掉落,怕直接当空打炸,强行拉住了力道没补一记直刺,而是飞身上前试图抓住盒子。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初次相逢的谢剑兰,比白枭营的人都更像是死士。 眼见盒子飞出,本来只是被打入下风的谢剑兰,倒飞途中直接掷出青龙戟,刺向了夜惊堂胸腹。 夜惊堂作为正常人,着实没想通谢剑兰的脑回路,眼见势大力沉的一记飞戟袭来,当即收手抬枪崩开了青龙戟。 而谢剑兰也是趁着这个空档,落地便全力爆发,瞬间折返抓住了盒子。 噗—— 一声兵刃贯穿身体的闷响! 夜惊堂想不通的地方就在于,谢剑兰现在拿到盒子,又能做什么。 但生死搏杀,他手上动作可不会有半点迟疑,在谢剑兰抓住盒子瞬间,马槊已经顺势前刺,直接贯穿了谢剑兰胸腹,自背后透体而出。 但谢剑兰显然也没送死,略微偏移身体避开必死要害,槊锋穿过身体瞬间,便双臂一上一下,交错砸向胸前槊杆: “喝!” 逐日槊作为老兵器,槊杆并没有鸣龙枪那么奢华,采用古法以木料制作,虽然坚韧但也有限度。 而且就算是鸣龙枪或者铁杆子,面对巅峰武魁搏命之下,以这种剪刀式的角度全力轰击,也不可能完好无损。 夜惊堂饶是武艺通神,也被这不计代价的武疯子打不会了,因为逐日槊是传承兵器,用坏了根本找不到替补,当下连补刀的机会都没要,全力拉回了马槊。 谢剑兰显然认得逐日槊,赌的就是夜惊堂不敢损伤兵器,在夜惊堂迅速抽回兵刃瞬间,身形已经往后飞出,竟然又追上了崩出去的青龙戟。 此景不说夜惊堂,连曹公公都看的叹为观止,毕竟世上能从夜惊堂虎口夺食,还能拉开距离的人,真没几个。 但谢剑兰性格再凶悍武艺再强,也不是神仙。 连中两下外加一槊灌胸,已经是重伤,夜惊堂尚且衣不沾血,要是能翻盘,除非夜惊堂被这亡命徒的架势打怂了。 夜惊堂从初出江湖横到现在,可不像是怂人,眼见对方飞身而出,便如影随形追了上去。 谢剑兰自知不敌,已经放弃了硬撼的意图,抓住青龙戟便望着西海都护府亡命狂奔。 但夜惊堂可不是曹公公,哪怕追不上,也足以把血如泉涌的谢剑兰追死,更何况夜惊堂轻功排江湖第一档,也不可能追不上。 两人往前奔袭不过几十丈,夜惊堂便再度来到背后,一槊探出刺向谢剑兰背部。 谢剑兰虽然身受重伤,但尚有逃命的力气,此时只要把盒子丢向远处,夜惊堂肯定去捡盒子。 夜惊堂此行只为削减左贤王麾下战力,已经把谢剑兰打成重伤,没法出力了,只要谢剑兰肯丢盒子,他大概率不会去强追一个穷途末路的亡命徒。 夜惊堂追到背后,甚至已经做好接盒子避免摔烂的准备,毕竟谢剑兰已经没有胜算了。 但面前的谢剑兰,确实是个疯子,把左贤王的半斤雪湖花看的似乎比命都重要。 眼见夜惊堂一枪袭来,谢剑兰瞬间止步,在冰面往前滑去,同时双手挥动青龙戟,全力往后横扫: “喝!” 这一下同样是只攻不防,以命换命的招式。 夜惊堂眼底闪过莫名其妙,迅速收枪格挡,巨力传来被扫向侧面,但也仅此而起。 夜惊堂滑出不过三五丈,便定住身形,双足发力眨眼折返,势大力沉的一记直刺,灌入了明显已经力不从心的谢剑兰肩头。 谢剑兰还想抬起青龙戟还击,夜惊堂却是强行发力,连人待戟硬按了下去,同时爆呵一声,骂出了心中疑惑: “才半斤雪湖花,你玩什么命?左贤王是你爹?!” 轰—— 谢剑兰右肩被马槊贯穿,整个人被按在冰面上,硬生生砸出一个圆坑,怀里的铜牌也因为袖袍撕裂飞了出去,发出一串‘叮叮’声 “啊——!” 谢剑兰近乎癫狂,发出一道声嘶力竭的嘶吼,不理会肩头槊锋,强行蹬踏冰砖,试图弹向侧面。 这一下只要蹬出去,整个右半边身体都得被槊锋撕下来。 此景此景落在夜惊堂眼里,肯定是认为对方在故意自杀,以免被他套取重要情报,当下强行压身把这疯子按在了坑里。 而附近的曹公公,此时也飞身而起直接把谢剑兰按住,沙哑骂道: “咱家活了一辈子,还是头一次见你这种怪胎,给咱家消停!” 轰! 曹公公练了龙象图一甲子,蛮力比夜惊堂都恐怖,只是抓住肩膀一摁,谢剑兰便直接陷入了冰面之中,再难动弹半分…… 第十章 盗圣! 随着曹公公按住谢剑兰,风雷大动的冰原寂静了下来。 东方离人骑在炭红烈马上,看着浑身是血的北梁武夫,眉头紧锁,感觉这完全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穷途末路的困兽,按住了她都不太敢靠近。 “呼……呼……” 夜惊堂打了半天,消耗显然也不小,呼吸如牛,见曹公公按住谢剑兰没压力,便松开了枪杆,抹了把脸上的汗水: “你有必要这么玩命?知道的明白你在护送雪湖花,不知道还以为你在护长生图……” 说道这里,夜惊堂低头看向盒子,真有点怀疑这里面装的是不是鸣龙图。 毕竟半斤雪湖花,算起来就是一颗天琅珠,虽然是无价之宝,但往年的天琅王,吃了天琅珠,都不一定有谢剑兰猛。谢剑兰有此实力,为了这个不惜性命,这不纯脑子有病吗? 谢剑兰脑袋被曹公公按在冰面上,眼神依旧血红,望着弹到远处的腰牌,对夜惊堂的言语恍若未闻。 夜惊堂见此也是无语了,来回走了两步,又弯身把盒子拿起来,解开包裹,想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重宝,值得此人如此捍卫,死都不肯撒手。 结果这一看,诶嘿,还别说,里面装的还真他娘不是雪湖花! 夜惊堂抬手滑开玉匣,刚刚拉开,盒子里便是‘嘭~’的一声,喷出一道黑雾,洒在了胸口衣袍上。 “……” 天地瞬间死寂。 东方离人猝然回眸,眸子肉眼可见瞪大几分。 曹公公也抬起眼帘,本来想制止,但为时已晚,于是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 “哦豁……” 连被按在地上的谢剑兰,都回过了眼神,余光望向了夜惊堂。 “呼……” 夜惊堂拿着盒子,明显能看到头手背和额头青筋暴起,深吸几口气,才压下心底万千粗口,转头咬牙道: “你豁出性命,就他娘为了送一盒囚龙瘴?!” “呵呵……咳……” 谢剑兰被按在冰面上,发出一串夹杂血沫的笑声,眼神并没有什么情绪,似乎只是被夜惊堂百密一疏的行为逗笑了。 “……” 夜惊堂感觉这厮完全就是个神经病,他根本不怕囚龙瘴,顶多晕一会,当下把盒子丢到一边,转眼望向曹公公,询问如何处置。 曹公公是东方氏的死忠管家,过来帮忙按住,意思明显就是想留一留,看能不能招安;毕竟谢剑兰有入圣的天资,才三十岁,至少能效力一甲子,这对东方氏来说,可比半斤雪湖花收益大。 但曹公公按了片刻,也发现谢剑兰已经废了,似乎入了魔,带回去可能引狼入室,当下眼底也出现了几分犹豫。 两人眼神沟通了下,尚未商量好要不要杀了,跑去侦查的鸟鸟,又从远处飞了回来,沿途发出示警: “叽叽叽……” 夜惊堂还以为又找到了一只队伍,转头回望,却忽然发现冰原尽头,出现了乌泱泱一片黑点,目测不下百人。 百余人龙蛇混杂,全是持着五花八门兵器的南北江湖武夫,彼此三五成群距离甚远,朝着同一个方向追赶。 而追赶的目标,则是一个拉开众人半里远的女子。 女子身着黑衣,用面巾裹住脸颊,轻功虽然不如陆截云,但和寻常武魁比也差不远,手里提着盒子,在冰原上飞奔,跟前方带路的大鸟鸟。 而夜风之中,还能隐隐听到人群追逐时呼喊: “站住!” “江湖规矩,见者有份,半斤雪湖花,你还想一个人独吞不成!” “盗圣,你四年前偷老夫一坛夜白头,可还记得这笔账……” …… 江湖群雄夺宝的场面,称得上声势浩大。 夜惊堂和东方离人遥遥瞧见此景,直接惊的张大了嘴巴。 连地上发疯的谢剑兰,此时都有了反应,目光移向了那边。 曹公公眯眼一瞄,开口道: “夜国公先休息,咱家去把……” “不用!” 夜惊堂瞧见肤白貌美的小姨被追,心底如何能忍,连胸腹气闷都不管,直接托着马槊,朝着冰原尽头大步行去,脚步重如雷霆。 咚咚…… 刺啦啦—— 四分五裂的冰面,再度被槊锋拉出一条笔直白线…… …… 而另一边。 梵青禾在夜惊堂出发当日,就和三娘等人一道走驿站赶往西北,虽然马匹比夜惊堂慢,但沿途换马不用停留,以千里加急的速度奔驰,时间也没慢多少,在夜惊堂抵达平夷城的时候,就已经赶到了红河镇。 三娘听从安排,在红河镇等着和夜惊堂汇合,顺便给新堂口开会,而梵青禾听说雪湖花开了,哪里坐得住,以侦查情况为由出关,然后就跟着出关夺宝的江湖队伍,跑来了天琅湖。 师道玉等人,对夜惊堂来说只是厉害点的杂鱼,但放在南北江湖,却是实打实的江湖巨擘。 过来想抢雪湖花的南北江湖狠人,哪怕知道师道玉身上可能带着真货,也不敢上去以卵击石,更不用说十年未曾露面的谢剑兰。 虽然事前没有任何商议,但南北两朝的江湖游勇,不约而同都盯上了白枭营三大统领的队伍。 白枭营三大统领并不弱,最强者在宗师中能排入中上游;但这时候敢入天琅湖劫左贤王的狠人,显然更离谱,可以说近一甲子不知所踪的妖魔鬼怪全冒出来了。 一百多人在冰湖之上围剿三十多号人,几乎只是几个照面,就解决了白枭营,然后就开始了群雄夺宝。 常言盛名之下无虚士,梵青禾‘盗圣’之名,可不是自封的,虽然不善正面作战,但轻功超凡、善用机关毒术。 她一直在暗中尾随,等争抢盒子的时候,在上风口扬了阵大雾,而后便乘乱抢走了盒子,等众人发现,已经跑出去小半里。 梵青禾在邬州能无声无息追赶飞马两百多里地,连璇玑真人都逮不住,拉开半里路,这群江湖人就不可能追上。 但除开这一份儿,其他两只队伍他们根本啃不动,为此也只能在后面死命追,有的呵斥算旧账,有的商量分一点。 梵青禾凭本事抢的雪湖花,怎么可能分给其他人,一路闷头飞驰,结果不曾想刚跑出几十里地,就发现了驰援而来的鸟鸟。 知道夜惊堂在附近,梵青禾心中狂喜,当即跟着鸟鸟跑了过来。 待看到碎裂冰原上的几道人影,梵青禾气势顿时起来了,速度甚至放慢了几分,回头娇斥: “别怪老娘没警告你们,再追生死自负!” 后方百余名江湖群雄,也发现了前方几乎被完全碎裂的冰原,生出几分警觉。 但无论他们怎么联想,也不可能想到一望无际的冰川,会是被两个人给硬砸碎的,心头只以为这是块存在暗流的险地。 追在最前方的一名白发老者,见盗圣放慢速度,冷声道: “你当年偷老夫一坛夜白头,如今把雪湖花分老夫半两,往日恩怨便一笔勾销……” 话音未落,白发老者忽然发现不对,脚步骤停,在冰面上刹出一段距离。 哗啦—— 其他江湖人从身侧蜂拥而过,但马上也意识到了异样,先后在冰原停步,提起了手中刀柄。 擦擦擦擦…… 利刃划破冰面的声音,从正前方响起,由远及近。 众人抬眼打量,却见往远处飞奔的北梁盗圣前方,猝然出现了一条黑线,几乎在看到的瞬间,就已经和盗圣擦肩声而过,继而便是: 嘭! 黑色残影重踏大地,整个人瞬间跃入高空,些许人尚未反应过来,又当空坠下,双手持丈余长槊,半途发出一声震彻冰原的爆喝: “喝——!” 轰隆—— 百余名江湖人,只见寒锋一闪,前方冰原便掀起了到滔天大浪! 平整冰层被全数撕裂,冰下湖水炸为水雾,被气浪裹挟汹涌而来,犹如面前猝然倒下了一座山峰。 “嘶——!!” 敢来抢雪湖花的江湖狠人,平均质量确实不低,发现情况不对,不少年岁不小的老江湖,就已经往侧面飞扑而出。 而些许年轻些的,见对方距离小半里就出手,还心存疑惑,等惊悚威势冲天而起,想躲避已经为时已晚,碎裂冰面刹那蔓延到脚下,继而便是排山倒海般的气浪。 轰—— 距离如此之远,余劲已经不足以做到人马俱裂,但半步武圣正面一枪,也不是那么好消受的。 躲闪不及的十余人,瞬间被气浪裹挟往后横飞,当空便被震出了一口老血。 而闪出去的众人,也被夹杂冰粒的强风刮的脸颊生疼,眼底满是惊悚,估计都怀疑撞上了天琅湖的龙王爷。 轰隆隆—— 气浪翻腾过后,冰原上撕开一条裂痕,把追逐的江湖众人一分为二。 夜惊堂一击枪过后,便停在了原地,单手持槊指向前方人群,双眸犹如杀神。 而冰原也随之静如死地,百余江湖人连呼吸都停滞,几名浑身破破烂烂的武夫,倒在冰渣中捂着胸口闷咳: “咳咳——” 而几个从南朝过来的江湖武夫,可能是在君山台等地方见过大场面,低声吐出一句: “夜惊堂?!” …… 声音虽小,却如同一道惊雷,百余僵立的武人,当即出现了些许混乱。 如今在江湖行走,没听过这夜惊堂名字的人,只有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被这阎王收了的倒霉蛋。 余下之人,哪怕是南北武魁,撞上了恐怕心里都得颤一下。 毕竟夜惊堂下手狠人尽皆知,留全尸都算大发善心,大部分时候都是杀五个人,碎块能拼出六七具尸体,完全分不清哪儿是哪儿。 众人见这势比神佛的黑袍枪客,竟然是凶名远扬的夜惊堂,他们刀都不敢提,更不敢和那双眼睛对视,生怕成了被率先点名的人。 夜惊堂一枪下去,虽然声势惊天动地,但明显留了手。 毕竟他此行过来,是抢左贤王的,而不是帮左贤王扫清江湖贼子的。 要是把这群铤而走险的江湖悍勇全宰了,那就没几个人去抢左贤王了,他单枪匹马,哪里堵得死整个天琅湖。 为此哪怕心中有点恼火,夜惊堂望了众人片刻后,还是把槊锋移开斜指冰面,平淡道: “还追吗?” “……” 众人哪里敢回应。 梵青禾跑去江湖夺宝,本就是能者得之,拿了东西,还反手把没抢到的人杀干净,就有点不讲江湖道义了,当下也来到跟前,警告道: “再跟你们说一遍,老娘没偷过东西,往后再敢把脏水泼到我头上,别怪老娘不客气!” 北梁江湖人对此半点不信,毕竟这么好的轻功,还专往门派禁地逛,说没拿过东西谁信? 但见北梁盗圣,竟然成了夜惊堂的姘头,那这事儿往后肯定无人敢提了。 在场江湖人也不傻,方才叫嚣的白发老者,连忙拱手道: “夜大侠仁义无双、满身侠气,南北江湖人尽皆知,若姑娘真是江湖宵小,夜大侠又岂会与姑娘为伍。 “往日之事,看来是我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请姑娘见谅,出去之后,老夫必然亲自为姑娘澄清此事,以免江湖闲言碎语,污了姑娘的清名。” 一夸夸俩,这马屁拍的,确实有点水平,其他人也争相附和。 夜惊堂见这群人识相,也打消了杀鸡儆猴的心思,转而道: “师道玉和谢剑兰在冰原遇险,我驰援不及,皆已身陷敌手。左贤王怕贼子劫刑狱,也不敢贸然出城,你们往后可得注意点,若再在天琅湖为非作歹,左贤王可不会饶了你们。” “……?” 此言一出,百余江湖人明显惊了下,着实没料到,他们这么多人,才把最弱的一只队伍抢下来,甚至还没完全落袋,最强的两只队伍已经被打掉了。 至于谁打掉的,这就不用问了。 夜惊堂这么说,无非是两国尚处暗中交锋,公开场合说点场面话罢了,这天琅湖上除开他自己,还有哪个贼子能灭掉两队,还压的左贤王不敢擅自离城? 既然左贤王手底下的王牌全被灭了,夜惊堂还单防着左贤王,那接下来抢雪湖花,可简单太多了,潜入西北都护府小偷小摸,左贤王估摸都没心思搭理他们。 诸多南北江湖人此时也明白了意思,当即拱手道: “多谢夜大侠提醒,我等往后必然遵纪守法,安分行事。” 说罢便作鸟兽散,不过片刻时间就隐入冰原,没了踪迹。 踏踏踏…… 梵青禾站在跟前,见江湖人离去,才拉下面巾,露出五官很是立体的明艳脸颊,把盒子递给夜惊堂: “姨厉害吧?你是不是受伤了?怎么感觉气息不太稳……” 啪—— 话没说完,冰原上就响起一声弹性十足的脆响。 梵青禾尚未反应过来,臀儿就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惊的她原地小跳了下,连忙转身捂住背后,望了眼夜惊堂的手,眼神有些羞愤。 夜惊堂面色颇为严肃,和训媳妇似得问道: “谁让你一个人出来的?” 梵青禾见夜惊堂有点凶,羞愤又隐了下去,蹙眉道: “我可是老江湖,知道分寸,又不是私自乱跑的愣头青……这雪湖花不拿到了吗,你不来他们也追不上,早知道不来找你了……” 夜惊堂知道梵青禾跑的掉,但还是觉得危险,叮嘱道: “以后不许自作主张,有事要和我先商量。遇上这些人你跑得掉,要是遇上谢剑兰你怎么办?” 梵青禾听见这话,倒是想起了什么,抬起眼帘询问: “你真把谢剑兰宰了?” 夜惊堂见梵青禾眼神不对,当下也没再训媳妇,相伴往回走去,示意冰原深处的人影: “还没有,不过快了,你认识他?” 梵青禾抬眼望去,见曹公公摁着个血里呼啦的人,便皱起了眉: “见过一面。前年我在北梁江湖闲逛,为了找天琅珠的记载,跑到了北梁医圣所在的黄杏谷。 “当时我在里面看到了一间屋子,里面躺着个瘦骨如柴的姑娘,房梁上还绑着上吊绳,一个年轻人挂在上面。 “我怎么说也是个大夫,见有人上吊了,肯定得去看下,结果刚到门口,就发现那已经上吊的年轻人,竟然把眼睛睁开了……” 夜惊堂听见这离奇故事,眼底有些莫名其妙: “上吊是谢剑兰?” “我当时也不知道,只以为是求医无门,准备寻短见的患者家属,一番询问,才得知他是十年前名扬江湖的谢剑兰,那姑娘是他媳妇,中毒了,找遍所有神医,根本没得救,才想着寻短见一起死……” 梵青禾把谢剑兰当年被梁帝操控,再到女捕快抗命自尽的事情说了一遍,眼底染上了一抹唏嘘。 夜惊堂把马槊扛在肩膀上,认真聆听后,皱眉道: “然后你给开了救人的方子?” 梵青禾摇头一叹:“王神医和北梁医圣都确定没得救的人,我哪里医得好。那姑娘服的是‘散魂鸠’,千年前出现的奇毒,据说服之则魂飞魄散,连轮回都入不了,也没了下辈子,有些人宁可被凌迟,都不吃这东西。当时号脉看了下,那姑娘被不计代价吊着气,虽然身体是活的,但魂早就散了……” “魂散了?” “嗯……反正就是活死人,躺在床上的只是没凉的尸体而已。” 梵青禾轻轻叹了口气:“我当时要是直说,谢剑兰肯定还得自尽,就告诉他,西海诸部有个古方子,用千年雪湖花的花株、北荒尽头的白莲、仙屿岛的果核,配一味药出来,可以唤回魂魄,让人起死回生……” 夜惊堂听见这话,顿住了脚步: “故意说这些一辈子都不可能找齐的东西,让他有个活下去的目标?” 梵青禾摇了摇头:“这确实是大梁朝时期流传下来的丹方,据说能起死回生、长生不老;不过我估计留下这道方子的巫师,也是在搪塞始帝,始帝穷其一生也找不到药材,自然也不能说巫师水平不行……” 夜惊堂听到这些,总算明白谢剑兰为什么这般疯魔了。 北荒尽头在哪儿根本没人知道,仙屿岛亦是如此,三样东西最简单的,竟然是无数江湖人穷其一生都拿不到的雪湖花。 谢剑兰心底早就知道媳妇死了,但不愿意接受,哪怕明知这丹方当不得真,还是跑去追寻。 而不计代价和他玩命,或许也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而是心里知道追逐的东西注定成空,一道坎跨不过去,便想在真相揭露彻底绝望之前,死在为此拼搏的路上而已了。 夜惊堂稍微沉默了片刻,摇头道: “这么说来,浴火图也没用?” “浴火图能断肢重生,脑子坏了都能长好,顶多失去所有记忆而已,自然能救,但前提是人得醒着;上次太后中毒,你看到了,在魂魄都已经散了的情况下,你怎么把浴火图教给一具尸体?” “……” 夜惊堂见此也没有再言语,很快回到了马匹附近。 东方离人连忙走过来,先对偏房梵姨娘颔首示意,而后便关切道: “夜惊堂,你刚才中毒了,没事吧?” “中毒?” 梵青禾才想起夜惊堂气息不对,连忙握住手腕查看,继而脸色就紧张起来。 夜惊堂略微抬手安慰道:“我有浴火图傍身,没事,无非歇一两天。” 说着他来到曹公公旁边半蹲,看向还被摁着的谢剑兰: “你知道那张方子可能没用?” 谢剑兰看到梵青禾,眼神倒是清醒了几分,喉咙里吐出一句: “人死不能复生,要杀便杀吧,活够了。” 夜惊堂想了想道:“人死不能复生的说法,只针对凡人,世上有鸣龙图等长生术,便必然存在长生法;当年创造鸣龙图的人,既然能医己,就必然能医人。 “我若是你,既然在俗世寻觅无果,就该用所有精力,来钻研天地大道,等明白浴火图为何能白骨生肉、长生图为何能长生不老,想要救个人还不简单? “就算到时候依旧救不活,修得了长生法,便跳出了轮回,大可和吴太祖一样离开这方天地,去更远的地方追寻,只要心没死,总能找到法子。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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