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沿途走几十里就歇歇,直至下午时分,才到了山脉外围松露谷附近。 黄昏日暮,天空阴沉沉的没太多光亮。 夜惊堂骑着大白马,走向视野尽头的小镇,太后娘娘则抬眼望着远山之上的雪顶,眼底颇为惊奇: “这还没入冬,哪边就有雪了?” 夜惊堂对此见怪不怪,解释道: “这边和中原不一样,地势很高,九十月就开始下大雪,洪山上面常年都有雪顶;去年这个时候,已经大雪封山,望河垭那边都过不去,我还在那边堵了七八天,差点没能回家过年……” 太后娘娘出生在四季如春的江州,去京城前就只在书上看过雪,心里一直都挺喜欢那银装素裹的场面,听见这话,自然是心头大动,有点期待下雪的场面。 两人闲谈之间,逐渐接近位于石柱林外围的镇子。 夜惊堂本来没注意太多,只是和太后娘娘讲着过往故事,而站在肩膀上寻找吃饭地方的鸟鸟,眼力相当惊人,扫视一圈后,望向了镇上一个在修补房顶的汉子: “叽叽!” 夜惊堂听见示警,眉头自然一皱,下意识右手搂住太后娘娘的小腰,左手握住了腰后刀柄。 而太后娘娘猝不及防,脸色发红,抓着环住腰间的大手,有些无措道: “怎么了?” 夜惊堂并未回应,只是蹙眉打量鸟鸟示意的方向,看到了在房顶上修修补补的年轻男子,但距离尚有两里,又是侧面对着,感觉陌生又眼熟,第一时间还真没认出是谁,便低声询问: “是什么人?” “叽叽……” 鸟鸟眼力比人厉害太多,对敌人更是很敏感,当下跳起来就是一个横向飞踢,爪爪蹬在夜惊堂的胸口。 夜惊堂稍作回想,顿时想起了是曾经在周家,一个兔子蹬鹰把他踹湖里面的剑雨华,眼底不免意外。 太后娘娘也看不太仔细,询问道: “有认识的人?” “嗯。以前在泽州打过交道的一个江湖游侠,看起来是在这里隐居了。” 夜惊堂要去洪山帮,无论是哪个身份走漏,对他来说都是不利因素,为此没有上前打招呼叙旧,而是用面巾遮住脸,低着斗笠从镇子侧面穿过。 在房顶上修修补补的剑雨华,自然也发现了镇子外的两人一马。 上次夜惊堂蒙着脸,言行举止还像个性冷淡;这次来人却是抱着个珠圆玉润的美人,看起来像个放荡游侠,剑雨华自然没认出是谁,只是随意看了两眼。 夜惊堂很快从镇子外经过,前往了上山的路口,本来心思也没放在剑雨华身上,但走出些许距离后,忽然听到了后面传来几声若有若无的对话: “又是什么人?” “不清楚,骑着一样的好马,也带着长枪,扮相和中午遇见那个差不多,估计是一拨人。” “怎么都往山里跑,里面出事了不成?” “不清楚,我去打听下……” …… 夜惊堂听见这对谈,心头不免疑惑。 剑雨华作为曾经的豪门少当家,眼里显然不会差,肯定看得出他这匹马有多罕见。 能说和他骑一样的好马,甚至误认为是一拨人,那中午路过的枪客,背景绝对小不了。 从这地方进山,翻过云岭就是花头佛的山寨,对方肯定也是去洪山帮,和他同路,要是对方走得慢,指不定还能隔山相望…… 太后娘娘一直被搂着腰,等了半天不见夜惊堂说话,还以为夜惊堂就是想搂着,眼神古怪,不动声色把手推了推: “夜惊堂?” “嗯?哦……” 夜惊堂回过神来,迅速把手松开,解释道:“听到了点消息,走神了。” 太后娘娘暗暗松了口气,抬眼看向上山的崎岖小道: “从这里上去就到地方了?” “差不多,走三十多里山路,就到了花头佛的寨子。” 夜惊堂摸不准中午路过枪客的身份,进了山又荒无人际,碰上可能出意外,当下翻身下马,把马镫调整了下,让太后娘娘可以做好,而后直接牵着马往山坡上走,还从马侧取来打地铺用的毯子,递给太后: “山上冷的很,别受了风寒。” 太后娘娘把毯子接过来,披在了肩膀上,正想继续闲聊,结果发现蹲在后面的鸟鸟,忽然抬起了脑袋,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盯着山坡上。 夜惊堂见此还以为又有敌情,停下脚步蹙眉观望,结果发现鸟鸟看的是不远处山崖上的一只花雕,站在悬崖上的窝里,正低头啄食着猎物。 鹰的视力都好,山崖上的花雕,可能是察觉到了对手的窥伺,当即站直看向山下,还张开翅膀示威: “唳!” ? 鸟鸟顿时恼了,可能是觉得本地的鹰一点都不礼貌,不请它吃饭就算了,还敢凶它,当即就张开大翅膀,开始示威: “叽——” 然后两只鸟就开始隔空对骂,叽叽喳喳不停。 此景不说夜惊堂,连太后娘娘都看无语了。因为对方挑衅在先,夜惊堂自然也没管鸟鸟,牵着马往山上走。 松露谷一代的山岭还没到主峰,但已经相当陡峭,越往上走温度越低,到了山脊之上又入了夜,直接有了寒风刺骨之感。 夜惊堂牵着马徒步前行,弯弯绕绕用了近一个时辰,才翻过了三座山岭,来到了群山深处的花佛寨附近。 洪山帮和寻常门派不一样,为防被官府一网打尽,老巢分散在各个山头,有洪山十八寨的说法。 花头佛战仲道,是梁州江湖二把手,因为蒋札虎平时不露面,也算是洪山帮的代理掌门,其所在的花佛寨,自然也算是总舵口。 虽然地处群山之间,但花佛寨并不简陋,是一座修建在峭壁上的堡垒,固若金汤易守难攻,大概有七百余帮众生活其中。 已经入了夜,山岭间昏暗无光,但花佛寨内灯火通明,依稀还能听到吆喝声: “大大大……” “来喝……” …… 太后娘娘裹着厚毯子,瞧见城寨上走动的西北汉子,小声询问: “这就是土匪窝?” “算是吧,不过进去可别这么说。” 夜惊堂把马匹停在了隐蔽处,而后单手搂住太后娘娘,飞身爬上陡峭崖壁,通过帮众闲谈确定了花头佛所在的位置,而后便往花佛寨后方摸去。 太后娘娘看着下方走动的帮众,心底紧张的要死,连呼吸都屏住,以免给夜惊堂拖后腿。 但两人还没来到山寨后方灯火通明的楼阁,夜惊堂目光便微微一凝,迅速捂住了太后娘娘的嘴唇压低身形,看向了楼阁外的两道人影。 两人其中一个是光头带着胎记的汉子,不出意外就是花头佛战仲道;而另一个则是洪山帮的帮众,并不清楚身份,彼此正在交谈: “想办法和帮主联系一声,让他注意安危。今天下午过来那江湖客,绝不是凡人,来意也不明。若是听闻帮主在黄明山出事,过来趁火打劫,那就麻烦了……” “帮主现在应该还在路上,还没到藏龙岭,这怎么联系?” “唉……” 花头佛揉了下脑门,显然是在发愁。 夜惊堂遥遥听见这话,眉头一皱,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黄明山的搏杀,说起来也不过三四天前。 他飞马来回转了一圈,一马平川跑的很快;而蒋札虎带着十几口人,从黄明山翻山越岭回到洪山,队伍里有老有少都是家眷,沿途还得谨慎藏匿行踪,速度肯定慢得多。 而且回来了他也不会来山寨,肯定是在深山老林里安置家小…… 念及此处,夜惊堂意识到自己火急火燎跑过来,来早了,蒋札虎家小都没安置好,现在没法和他接上头。 夜惊堂要尽快找到蒋札虎看病拿金鳞图,不可能在这里等个十天半月,稍作斟酌后,又抱着太后娘娘悄然退出了花佛寨,改道往洪山主峰藏龙岭行去。 太后娘娘不明所以,等到了荒无人烟处取来马匹,才询问道: “不进去了?” “蒋札虎还在山里,我们直接过去,让鸟鸟在天上找人,应该很快就能找到队伍碰头。” “哦……” …… 第三章 萍水相逢 天下间龙脉有三条,黄明山为北龙脉,南方则是南霄山,崖山山脉居于正中。 不过在几千年前,中原地区还在西北平原的时候,龙脉只有西北这条横隔大地的蜿蜒山脉,而黄明山也被称之为万山之祖。 后来天地动荡、千里陆沉,梁洲这边发过大水,化为千里泽国,梁洲境内的黄明山,才被人称之为‘洪山’,望河垭、红河之类的地名,也是在那时候诞生,实际上望河垭根本看不到河,洪山也没什么山洪,有的只是千里荒芜的苍凉山壁。 洪山的主峰为藏龙岭,也称天柱峰,为天下间最高的山岳之一,传言为龙蟒栖息之地,上古时期,冬冥部等巫师部落,还会跑到半山腰祭祀,虽然如今早已废弃,但仔细寻找的话,还是能找到些深埋地底的砖石遗迹。 三更半夜,藏龙岭的半山腰上。 夜惊堂裹着黑色披风,手里牵着白色骏马,经过一夜的长途奔波,已经逐渐抵达了雪线,晚秋本就冷的天气,也彻底转为了刺骨山风,吹的人有些睁不开眼。 虽然是土生土长的梁州人,但夜惊堂也是头一次爬藏龙岭,身体素质惊人倒是不惧疲惫,但山上氧气稀薄,消耗还是挺大,无论人还是马都是呼气如牛。 太后娘娘起初瞧见雪顶,还觉得很漂亮,等真正千辛万苦爬上来,才发现这确实是神仙住的地方,根本不适合人涉足。 此时太后坐在马背上,用毯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依旧冻的脸颊通红,抬眼看着上方直入云霄的巍峨山岳,都有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爬到上面。 而与之相比,膘肥体壮的大鸟鸟,则要轻松很多。 鸟鸟一身厚实白毛,本身就适合在雪原中活动,此时到了高山之上,反而更加精神了,一直在山间飞来飞去,偶尔还跑到雪顶上抓个小冰溜子回来,给太后娘娘看看。 以夜惊堂估算,蒋札虎带着十几个家眷,应该在藏龙岭北侧某处,而他要寻找汇合,得先翻过藏龙岭。 他从前天开始,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说不累是假的,而且马匹断断续续的赶路,也没机会休息,再强行翻过雪山肯定累死。 为此夜惊堂在抵达雪线附近后,就没有再继续往高处走,而是顺着山腰横向移动,寻找可以过夜的落脚地。 此时已经到了藏龙岭附近,山壁上全是山石冻土,偶尔也能遇见几朵耐寒的罕见花草,比如雪莲花等等。 太后娘娘裹在毯子里,看着荒凉却又不失壮丽的群山,虽然被寒风吹的够呛,但眸子里也不乏淡淡光亮,毕竟这世外之地壮丽景色,不说久居深宫的她,就算是浪迹天涯的江湖游子,一辈子也见不到几次,算是终身难忘的回忆。 两人走走看看,找了约莫半里路后,来到了一个背风的大石头下。 夜惊堂把马停在石头下方,让鸟鸟去放哨,而后双手扶住太后娘娘的腰,直接把她托着抱了下来。 太后娘娘在马上坐了这么久,同样是腰酸背痛,落地后用手扶着山石,轻锤了几下大腿,而后左右打量,从马侧取来了卷起的毯子,想铺在地上。 不过太后娘娘自幼便是金枝玉叶,虽然想贤惠一下,但从未在野外风餐露宿过,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铺毯子,才能让两个人在乱七八糟的石头缝里睡下。 夜惊堂把长枪插在地上当马桩,将白马拴在了上面,从行囊里取出草料喂养,见太后娘娘抱着铺盖卷有些茫然,就上前把毯子接过来,放在了石壁下方: “这地方肯定躺不下来,靠着睡吧,将就一下。” 太后娘娘见此,来到了跟前,把裹着的毯子取下,继而抱着胳膊,在夜惊堂跟前坐下: “你以前走镖,也是这么睡的?” “是啊,不过戈壁滩上没这么冷。” 夜惊堂把毯子拉起来,卷在太后身上,又将盖着的毯子在前面裹了一层,裹得太后娘娘和毛毛虫似得。 太后娘娘这样暖和倒是暖和,但瞧见夜惊堂就裹着披风,还是关切道: “这毯子大,一起盖就行了,你脸都冻红了。” 夜惊堂穿的是秋袍,在山上确实有点冷,虽然扛得住,但肯定不太舒服,见此也没多说,和太后靠在了一起缩在毯子里,同时取来干粮: “吃点东西,安心睡吧,我和鸟鸟轮流守夜。” 太后娘娘在路上时常打盹儿,此时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的靠一块儿,反正有点睡不着,她从毯子下探出手接过干粮袋,分给夜惊堂一大半,柔声道: “藏龙岭据说是神仙住的地方,书上就记载,前朝一个人,偶然在山中遇到世外高人,得其点化,成了绝世高手……” 夜惊堂把肉干丢入嘴里,又喝了两口水,回应道:“前朝的张子明,洪山帮的祖师爷,武艺确实厉害,但人不行,占山为王的土匪。他儿子继任帮主,也是如此,最后被柳千笙宰了。” “是吗?我还以为这些只是传说,没想到还确有其人……话说梁王世子,还去藏龙岭山顶上看过日出,不知道是不是确有其事……” 太后闲聊片刻后,发现耳边没接茬,就转头看了眼,却见夜惊堂靠在石壁上闭着双眸,竟是就睡着了。 太后方才看夜惊堂举止如常,还想聊几句来着,此时才意识到夜惊堂有多疲倦,连忙停下了话语。 看着近在咫尺的冷峻侧脸,太后娘娘目光动了动,又把身上的薄毯拉起些来,搭在了夜惊堂脖子下。 发现夜惊堂的手冰凉凉的,太后轻手轻脚把手握住,放在肚子上暖着,在注视良久后,困意慢慢涌上脑海,也闭上眸子靠在了肩头…… …… 呼呼—— 寒风呼嚎,群山之巅白雪皑皑,头戴斗笠的枪客,肩膀上扛着黑布包裹的长枪,在寒风中踏上了被万年积雪覆盖的雪顶,望向周遭的无穷山野。 所有站在洪山主峰最高点的人,应当都会产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迈之情。 但斗笠枪客眼神却颇为平淡,毕竟他叫断声寂,如果世间百种兵刃是百座各不相同的高峰的话,他本身就站在了群山山巅,还已经站了十年。 断声寂对大魏江湖人来说,是个突然出现的强者,二十多岁一出山,就以天然之姿拿下枪魁名号,问鼎兵击一道近十年。 其生平战绩不多,十年下来只打了三场,第一个是裴远鸣,后两个是江湖不服气的枪道宗师,三战全部挑死了对手,从哪之后再无人敢登门问擂,坐实了其崖州霸主之名。 出枪必杀人算不得什么好名声,但断声寂平时也不主动挑事,对外就是‘你老实本分,我可以当你不存在;你敢不服,我就让你死个明白’的枭雄姿态。 为此断声寂在江湖上的追捧者还挺多,至少比轩辕朝这种对晚辈下狠手,又在乎脸面没彻底打死的武魁名声好点,算是狠的坦坦荡荡。 江湖对断声寂了解,就这么多,其无妻无子也没人敢和他打架,基本找不到太多可以谈论的话题。 但断声寂不为人知的经历,却远比大魏江湖人想象的要多。 断声寂出生在燕京,义父叫项寒师,北梁四圣之首,也是北梁的护国战神。 甲子之前,北梁奇袭西北王庭,斩杀俘虏无数药师,也拿到了各种秘药的残缺配方。 西海诸部都在想着复刻重现夜迟部的神话,北梁朝廷已经得到了秘方和天琅珠,又岂会不想着把其化为己用。 北梁的逆向研究,从甲子前就已经开始,大概三十年前略有成果,虽然比不上夜迟部的秘药,但好歹也算加强版大良珠,耗费不算夸张也吃不死人。 为此梁帝挑选了一批孩童,开始尝试培养,而本就天赋一骑绝尘的断声寂,毫不意外是其中最优秀的一个,最后被项寒师收为了义子。 在十岁时,断声寂就已经成为了义父最器重之人,受命跟着商贾迁居到了崖州,刻意被断北崖的人发现,而后选为好苗子拜入师门,赐名‘断声寂’,潜伏数年后一朝出山,成为了大魏的枪魁,也成了北梁国师埋在大魏的一颗暗子。 他这十年极少和人起纷争,并非淡泊名利,而是大部分心思都用在培养亲信渗透南朝边军上,根本没空搭理江湖俗事。 昨天早上,他接到了琅轩城的飞鹰急讯,提到了夜惊堂在查鳞纹钢的事情,且说夜惊堂可能去洪山。 断声寂根本看不上鳞纹钢那点小利润,但向北梁走私鳞纹钢,以便朝廷逆向研究装备军队,是梁帝下达的指令,他只能通过江湖渠道往回运。 如今被朝廷查到蛛丝马迹,有暴露的风险,自然得处理。 而夜惊堂的风头太盛,已经是北梁朝廷重点关注的南朝高层之一,能提前扼杀对北梁有利,为此断声寂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千里加急来到了洪山。 按照断声寂的估算,夜惊堂从琅轩城出发,而他从梁洲接壤的崖山出发,他距离要近七百多里,应该会提前赶到洪山,只要盯准蒋札虎,应该就能堵住夜惊堂。 但蒋札虎还没回来,断声寂不清楚夜惊堂具体动向,也摸不准蒋札虎在哪儿,便只能孤身入洪山,尝试在藏佛岭上守株待兔,看能不能等到路过的夜惊堂,或者折返的蒋札虎。 毕竟要从山里南来北往,必须翻过藏龙岭,只要有人经过,他就能发现。 断声寂把长枪插在身侧,在雪崖之上席地而坐,耐心等待着猎物出现。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从清晨等待了中午。 而一道久违的人影,也出现在了藏龙岭下方的雪坡上。 断声寂转头看去,可见来人是一个骑马的江湖客。 江湖客身材颇高,腰悬佩刀,披着灰色披风,驱马在风雪间行走,整个人不动如山,气势却锋芒毕露,就好似插在辽阔天地间的一柄尖刀。 如此伶俐锋锐的气势,让人一看就知道是纵横江湖多年的顶尖刀客。 这气势、这扮相,还在此时出现在藏龙岭,除了刀魁夜惊堂,似乎没别人了。 既然等到了目标,断声寂也不啰嗦,当下站起身来,拔出了长枪,走向了雪坡下。 …… 而雪岭下方。 北梁刀圣席天殇,驱马往藏龙岭缓行,目光一直留意着山间的风吹草动。 席天殇此行是受左贤王所托,前来刺杀夜惊堂,从千机门的沈护法口中听说夜惊堂已经连夜入关后,他便急急转向朝梁州追来。 席天殇不知道夜惊堂具体去向,到了黑石关后,便向附近百姓打听这两天入关行色匆匆的人,最好还带长枪佩刀气势不俗那种。 结果很快就得知前天晚上有匹万里挑一的好马,从黑石关飞驰而过,他顺着一路追踪,就来到了洪山一带。 席天殇听闻过夜惊堂在琅轩城放的狠话,心中估摸夜惊堂可能是找蒋札虎。 为此席天殇见蒋札虎没在花佛寨后,就想顺着山脉往北方走,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结果他这运气,相当不错。 席天殇顶着山风,尚未翻过藏龙岭,就看到了侧面巍峨雪崖之上,有一名气势惊人的枪客飞身而出。 飒—— 枪客身着黑袍带着斗笠身罩披风,只露出线条刚毅的下巴,手持一杆九尺长枪,整个人的气势就好似龙蟒,一看就知道是当世的顶尖强者。 夜惊堂在琅轩城击败司马钺,用的便是枪法。 眼前枪客显然有武魁的水准。 再加上这气势、这扮相,还在此时出现在藏龙岭,除了此行的目标夜惊堂,这还能是谁? 眼见对方先行动手,忽然从暗处杀出,席天殇反应奇快,当即握住了刀柄。 呛啷—— 风雪连天的雪坡上,顿时闪过一道璀璨寒芒! 断声寂在对方握刀的一瞬间,整个人便已经落在上方,手中名枪‘别离’,当空震碎包裹的黑布,裹挟万千雪花当空抽下。 轰隆—— 一枪出声如滚雷,山巅风雪呼嚎瞬间被压为死寂! 席天殇瞧见如此骇人的枪式,只觉这夜惊堂的枪法,比他想象的要老练,身形当即往侧方飞滚,同时左手往前抛出。 飒—— 藏于披风后的两尺梅,当即化为飞刃,朝来人面门激射而出,刀柄后穿着的红丝,在空中拉出一条笔直细线。 凌空落下的断声寂见状一愣,觉得这‘夜惊堂’味儿不太对——腰后带把短刀,遇长枪拿飞刀干扰,怎么看都是北梁刀圣席天殇的做派。 但断声寂和席天殇也没啥交情,此时已经动手,他摸不清对方来意又见对方敢还手,自然当做敌对目标先打赢再说,直接崩枪弹开飞刃,紧接着便是一记劈枪,砸向席天殇落脚点。 轰隆—— 蛮横气劲削切着冰层雪岭,枪锋落下松软雪面顿时出现一条半丈深的凹槽。 席天殇能成为北梁刀圣,武艺绝对不差,面对咄咄逼人的枪势,没有正面硬冲,落地之后再度飞滚,左手拉回飞刃,迫使断声寂偏身躲避,右手单刀已然前指,准备突防近身。 但席天殇落地尚未发力,动作又猛地一顿。 而断声寂环环相扣的枪势也戛然而止,两个人几乎同时凝滞在原地。 咔咔咔—— 冰层与雪面破裂的声响,从脚下传出,一条裂缝,出现在了断声寂跃下的雪崖上。 而刹那后,一声轰然巨响传遍千山。 如同刀削而成的雪崖,从最顶部开始垮塌,数丈宽的冰层裹挟这碎石积雪,砸入两人落脚之地的雪坡,而脚下整块雪地,也在往下方滑动,正儿八经的犹如地裂! ?! 断声寂和席天殇眼神都是一变,转身就往山下飞驰,不过刹那后,翻腾雪浪就淹没了目之所及的一切…… …… 与此同时,下方背风处的石缝里。 天色已经大亮,外面的山风小了不少。 夜惊堂凌晨才睡着,此时刚醒来不久,和在外面辛苦半晚上的鸟鸟换班后,搂着太后独自注意着周边动向。 因为靠着的姿势并不怎么舒服,太后娘娘在睡梦中调整身形,扭着扭着就变成了钻到夜惊堂胳膊下,脸颊埋在胸口,鼓囊囊的衣襟挤在夜惊堂要肋侧。 夜惊堂单手托着太后,和抱着个大暖瓶似得,除了胳膊有点酸其他都挺不错,见太后娘娘睡得很香,便没有吵醒。 本来夜惊堂的打算,是等到风雪停下,再带着太后翻过藏龙岭;但正百无聊赖看雪之际,山上忽然传来一声闷雷般的巨响: 轰隆—— 而后就是走地龙般的闷响,感觉山体都在震颤。 太后娘娘猛然惊醒,从怀里抬头,茫然四顾,眼底带着三分惊恐;而鸟鸟也是醒过来,飞上天空打量。 夜惊堂察觉不对,抱着太后翻身而起,跃上巨石查看。 结果就发现数里开外的山巅之上,出现了滑坡,雪崩铺天盖地的往下滚,远看去如仙人吐雾,浩瀚天威足以让远观之人胆寒。 太后娘娘旧居深宫,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微微缩了下脖子,开口道: “山塌了?” “雪崩。不用担心,咱们在雪线下面,崩不到这里来。” “哦……” 太后娘娘见问题不大,眼神也放松了些,从马侧取出望远镜,好奇打量山崩地裂的场面。 夜惊堂也没见过雪崩的场面,站在跟前一起看,但刚看没两眼,就发现飞在天上的鸟鸟,开始“叽叽叽……”,意思估计是——快看快看…… 夜惊堂一愣,眯眼仔细打量,发现排山倒海的雪崩之间,似乎有两个小黑点。 他从太后娘娘手里接过望远镜,仔细查看,却见滚滚白色雪浪吞没了沿途所有一切,而浪潮中心地带,两个人影随波逐流,时而被雪海淹没又冲出来。 其中一个人影看起来是枪客,身形如同裹挟雪崩的龙蟒,朝着雪崩侧面移动,奔行间还不忘枪出如龙,刺向不远处的刀客。 而不远处的刀客,也在尝试脱困,右手持三尺利刃,把面前防的密不透风,左手则倒持两尺短刀,不时抛射而出,当飞刀攻击枪客双腿,刀柄似乎缠着绳子,射空后还能拉回去。 两个人打的险象环生,夜惊堂却看得莫名其妙,放下望远镜肉眼打量,又举起望远镜仔细看。 虽然从未谋面,但天下间高手就这么多,能在雪崩之中展现这么个厉害的身法,还不忘给对手使绊子,肯定是武魁级别的巅峰强者。 而且一个用六合枪,一个用双刀,似乎只有枪魁断声寂和北梁刀圣席天殇能对上号。 夜惊堂瞧见这两人,可以确定是冲着他来的,毕竟席天殇是左贤王请来的专业杀手;而断声寂是红花楼死仇,他还在查鳞纹钢,有杀他灭口的理由。 但他实在想不通,这俩人是怎么在洪山之巅打起来的,而且还这么大仇,雪崩都不顾非要搞死对方。 太后娘娘很快也发现了在雪崩里冲浪的两人,惊奇道: “那是什么?神仙?” “俩憨货,估计是来杀人又认错了人,打出火气了。这要打也不知先跑出再打,非要互相使绊子……” 因为距离太远,夜惊堂没机会上去补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人互相拖后腿,最后全被冲到了山沟沟里面。 夜惊堂在把太后送到目的地前,也不想和两个武魁起冲突,见此便抓紧时间,带着太后从侧面绕向山脊…… 第四章 萌动 呼~~ 转眼入夜,刺骨寒风裹挟飞雪,扫过陡峭山壁。 夜惊堂单手牵着马匹,在没入膝盖的积雪中行走,以鸣龙枪当行山杖,翻过了山脊,开始朝着北侧的山下行进。 常言上山容易下山难,北面的山坡很陡峭,松软积雪表面看起来平整,下方却布满石缝沟壑,稍有不慎就得滑下去。 原本爆发力惊人的塞外神驹,在这种鬼地方也显出了吃力,不敢放开了跑,只能跟在夜惊堂背后慢慢往下走,时而马蹄踩空还会稍微踉跄下。 太后娘娘坐在马背上,上山还好,下山却是心惊胆战,走了一截后,干脆也下了马,被夜惊堂拉着手腕走在了背后。 而在天空侦查的鸟鸟,飞了好几圈没瞧见周遭有敌人踪迹后,又落了下来,仗着浑身白毛密度小,顺着上坡玩起了滑雪,如同企鹅般在雪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白线,滑倒下方又飞上来继续。 夜惊堂瞧见此景,倒是想找块木板削成滑雪板,带着太后从北坡滑下去,他虽然没玩过,但武魁的身体平衡性足以胜任这种小技巧。可惜的是雪顶上寸草不生,并没有合适的物件充当原材料。 太后娘娘跟在后面,看着夜惊堂一脚深一脚浅的前行,稍作迟疑后,开口道: “夜惊堂。” “嗯?” 夜惊堂放慢脚步,回头道:“怎么了?要不我背着娘娘?” 太后娘娘瞄了夜惊堂一眼,眼底显出三分愧色,低头道: “本宫……我情况其实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嗯……我十五六就进宫,没机会出宫,所以心里面就一直想出来走走……” 夜惊堂露出一抹笑容:“这次就是陪着娘娘出来游玩,转了一圈娘娘感觉怎么样?” “唉……” 太后娘娘走近了些,小声道:“感觉挺好,就是心里过意不去。” “嗯?为什么?” 太后娘娘嘴唇动了动,稍微酝酿话语,才轻声道: “我当年进宫后,整日无所事事,就让红玉在银杏树下面搭个秋千,然后发现下面藏着个盒子……” ?? 夜惊堂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向珠圆玉润的太后娘娘,眼神有点古怪: “里面难不成装着狂牙子当年留下的浴火图?” 太后娘娘没想到夜惊堂这么聪明,微微一愣后,颔首道: “是啊。找到了鸣龙图,按规矩得充公,但我在宫里什么都没有,好不容易找到件宝贝,觉得它能让我脱离苦海,就偷偷藏着了……” 夜惊堂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太后娘娘,恍然大悟中带着几分疑惑,想想询问道: “那浴火图怎么又跑到了陆截云身上?” 太后娘娘双手叠在腰间,也不好抬头,只是道: “你不是受了重伤吗,还对我那么操心,我想让你快点好起来,就拿出来了…… “我也有点私心,想出来走走,就让鸟鸟带给了你。我本来想离开云安,就私下和你商量,来梁州转转就回去。但离人也跟着,我不好开口了,然后就跑了这么远……”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确定太后娘娘不是在说谎逗他开心后,展颜笑了下,又拉着太后继续行走: “没事就好。娘娘舍命给我挡暗器,还把浴火图拿出来让我治伤,想要出来逛,我本就该陪着,靖王不答应我也会给娘娘争取,没必要瞻前顾后这么多。” 太后娘娘轻咬下唇,跟在后面行走:“本宫以前也不知道你这么好……你会不会觉得本宫……诶?” 太后尚未说完,背后传来‘哗啦’一声,继而双腿就被撞击,整个人几乎被铲飞起来,直接把面前的夜惊堂也撞了出去。 夜惊堂反应极快,眼看背后的大白马失蹄,栽了个跟头往山下横着滑去,直接一把捞起太后娘娘,同时长枪插入雪面,试图挡住马匹。 嘭~ 如果在平底上,大白马哪怕再重,他也能轻松拉住;但斜坡陡峭,落脚处全是松软积雪,根本无处着力,几乎是一瞬间,夜惊堂就被撞的连人带枪往下滑去,在雪地里铲除一条数丈长的凹槽。 哗啦啦—— 夜惊堂怀里搂着太后娘娘,后背抵着倒地滑行的大白马,眼见停不住还有翻滚的趋势,咬牙稳住重心搜索下方情况,待滑过一处凸起岩石时,抬枪直接刺入其中。 嚓—— 鸣龙枪贯入山石,发出刺耳爆响。 墨黑枪杆当即崩弯,夜惊堂单手抓住枪杆,强停下了滑行的马匹。 “嘶——” 大白马顿住身形,当即翻起身来,在陡峭山坡上站稳了脚跟。 夜惊堂抓住枪杆,没有大白马的体重在后面推,自然也稳住的身体,从雪坡上坐起来,迅速移动到大石头下方稍微平整的地方,把马也牵了过来。眼见太后娘娘死死抓住他的衣领,脸都吓白了,抬手拍了拍后背: “没事没事,停住了。” 而在远处的鸟鸟,此时也飞了过来,落在跟前蹭太后的胳膊安慰。 太后娘娘惊魂未定呼吸急促,先是左右看看,又看向夜惊堂,发现夜惊堂从坡上滑下来,胳膊衣袍都被碎石子划破了,还在含笑安慰她,本就比较复杂的情绪,彻底绷不住了,眼圈一红: “本宫……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为了私心,让你带我到处跑……” “真没事。” 夜惊堂抚了抚太后娘娘的后背:“这次出来又不是白跑。我把夜迟部的仇报了些,帮梵姑娘解决了麻烦,还找到了金鳞图,发现了断北崖走私的事儿,如果不出来这一趟,哪里能办成这些。 “娘娘能平平安安就好,你在玉潭山庄舍身帮我挡暗器,无论你看来危不危险,这恩情我都得记一辈子,哪怕这次回了京城,你只要想出来散心,我照样会向圣上请命带娘娘出来,不用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 太后娘娘听见亲和话语,嘴唇动了动,想笑一笑却笑不出来,便低头拉起袖子,打量夜惊堂胳膊上的些许擦痕: “我爹对我都没你这么好。当年我不想进宫,我爹非让我进宫,说什么都不松口,结果好了,走半路上就当了寡妇,十年时间,都没能回家一次…… “你不一样,因为我的安危,能万里迢迢跑这么远,冒了这么多风险…… “你要是早生十年就好了,去江州混江湖,遇上我肯定比现在潇洒。我在南方人脉特别广,吕太清都得给我面子,水儿更不用说,还有萧山堡这些,都得看我脸色行事……” 夜惊堂其实一直觉得太后挺可惜的,小云璃的年纪,被迫千里迢迢远嫁他乡当金丝雀,十年未出宫阁,除了等着寿终正寝再无其他事,这种日子若是换做小云璃来,怕不出三天就能上演火烧福寿宫,太后能熬十年有多不容易可想而知。 高山之上没有旁人,只有寒风与白雪。 夜惊堂听着坐在怀里的太后娘娘念叨片刻后,想了想开口道: “先帝的宫人,全部出宫了,有子女的去封地养老,没子女的回乡改嫁,太后就不能出宫?” 太后娘娘听到这个,显出三分失落: “我是太后,哪有改嫁的说法。” “我去和圣上说情行不行?” “?” 太后娘娘目光微动,显然是被这话勾起了希望之火,但马上又烟消云散,摇头道: “你可别开这个口,开了就是恃宠而骄不知轻重。本宫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宫背后的东南士族,圣上还不是心疼本宫,但她要是让本宫还乡了,就等于和东南士族撇清了关系,不知道下面人会怎么想。我出宫还乡肯定行不通,不过……”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不过什么?” 太后娘娘说到这里,小声道:“圣上是女儿身,本宫只要不明目张胆作妖,让圣上面子上过不去,应该也不会说什么。本若只是私底下……” 夜惊堂抱着珠圆玉润的太后坐在山坡上,听见这话觉得有点不太妥当,想和太后分开些,又觉得欲盖弥彰。 太后娘娘说到这里,也觉得自己有点太出格,想想自己起身,坐在了夜惊堂跟前,勾了勾头发: “本宫说着玩的,就算是私底下,本宫也得注意太后凤仪,不能做有损身份的事情……虽然我不喜欢这身份,但还是得注意……” 夜惊堂暗暗叹了口气,想安慰两句,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便抬手把马侧的毯子拿过来,搭在太后背上: “累了一天了,休息会吧。” 太后娘娘把鸟鸟放在怀里,望着远离人间的寂寂雪岭,眼底五味杂陈,稍作沉默后,把身上的毯子展开,给夜惊堂也披上了,靠着肩膀缩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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