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安无咎觉得他的语气越来越不对了,“我看他两条腿走路状态不一样,就观察了一下,腿的粗细不一样,有一只脚踝也是人造的。” 沈惕故意放下刀叉,一只手托着腮,冲安无咎挑了挑眉,“你有这样观察过我吗?” 安无咎了解了沈惕的意思,原来弄半天并不是想听他夸别人。 “当然。”安无咎很诚实地说,“但是你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脸会过分引人注目,所以戴上了面罩。我能观察出什么呢?最多也就是个子很高,手很好看,喉结上有个纹身,看起来很出众而已。” 这番滴水不漏的话一说出来,沈惕完全无法反驳。 想来也是,安无咎本来就不是什么任人揉捏的傻白甜,他不爱说话,但也最会说话,善良状态下还自带一种“非常值得信赖”的气质加持,另一种状态的洗脑能力更是可怕,否则也不会一下子迷倒那么多人,死心塌地跟着他。 安无咎吃不了太多,只坐在椅子上看沈惕,或是看外面被霓虹浸染的夜空。 “戴面罩其实不单纯是遮脸。” 他突然听到沈惕说。 “那是什么?”安无咎转过脸,看向他。 “那个面罩不是我的。”沈惕垂下眼,“是一个小朋友的,在游戏里的时候我帮过他,他就送了我一个面罩,其实我不喜欢那个面罩,也没想过要帮他,只是一时兴起,但他很开心,很感谢我,并且告诉我,如果活下来,他要带我去看看他做的其他面具。” “那算是我在游戏里第一个有交集的人,因为我太孤僻,又很奇怪,恐怕只有不懂事的小孩子愿意和我作伴。”沈惕说着,很轻地笑了笑,“但他并没有活着离开那一局。” 安无咎没有想到,原来那个面罩是沈惕第一次与人结识之后,得到的东西。 沈惕抬眼,看着安无咎,“最让我受刺激的不是这个小孩子的死,而是面对他的死,我没有感觉。” 他无法对安无咎形容那种空虚,那种无法感受到任何事物任何情绪的感觉。 “我意识到我是个非常非常奇怪的人。”沈惕轻声说,“我知道换作是另一个人,一定会感到悲痛,至少会难过一阵子。所以我戴上了他送我的面罩,假装自己也在缅怀。” 安无咎终于明白,为什么沈惕这样厌恶活着。 一个什么都感受不到的人,怎么会热爱这个世界呢。 “对不起,我还把面罩砍碎了。” 听到安无咎的道歉,沈惕笑了起来,“没关系,面罩裂开的那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其实我是应该面对的。” “而且……” 沈惕不确信说出这些,会不会让安无咎感到有压力,或是令他怀疑真假,但的确如此。他说过很多谎话,但没有骗过安无咎。 “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我能感受到你。你的开心,难过,痛苦,我都能感受。” 他的眼瞳看起来清澈见底,在茸茸的暖光中显得无比诚挚。 “这一点我不需要模仿,好像生来就会。” 安无咎的鼻尖有些酸涩。 奇怪的人真的要靠奇怪的人来拯救。 “我知道的。” 他明白沈惕的怪异,明白他有时候其实就像一个未入世的孩子,什么都不明白,但为了合群,又不得不装作很明白,久而久之,就活得很矛盾。 变得既懵懂又世故。 或许只有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沈惕才会有本能的一面。 这座城市的夜晚灯火不灭,甚至比白昼还要繁华,霓虹透过玻璃,将每一个人的梦都照得无比喧嚣。 安无咎静静地躺在沈惕的怀里,后背贴靠着他温暖的胸口,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明明这里是安全的,可他还是无法顺利入眠,只要一闭上眼,那些曾经危及他们的危险统统浮现在眼前,仿佛要重新经历一遍。 于是安无咎只能睁着眼,望着没有焦点的白墙。 他尝试着轻声对沈惕说话,说他要找到自己的妹妹,无论她是不是活着,他都要找到她,这可能是他唯一的亲人。 他又对沈惕说,倒闭的精神病院可以查,他身上这幅金属骨骼应当更有查下去的空间。 说完这些,安无咎也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无法接受被人为操控的命运,浑浑噩噩烂泥一样的记忆,他一定要找到最初和最完整的自己。 沈惕抱着他,呼吸声很沉稳,确认他熟睡之后,安无咎动作很轻地转过身,沈惕抱得太紧,他花了不小的气力才能面向沈惕。 落地窗外光怪陆离的光落在沈惕的脸上,安无咎伸出手指,指尖隔着几毫米的距离,将沈惕的五官和轮廓描摹了一遍。 他希望这个人不要离开。 但如果希望必须破灭,安无咎希望离开的是自己,不要是沈惕,也不要是任何他在乎的人。 沈惕睡得很沉,记忆中他很少像这样熟睡过。 手臂空空的,原本还有睡意的他忽然间清醒,坐了起来。 床上只剩他一个。 沈惕的心忽然间快速地跳起来,正要掀开被子下床,却发现床边的矮桌上放着什么。 回头一看,竟然是他碎成两半的面罩。 这出乎沈惕的意料,他伸出手,将面罩拿起来,当初被一劈两半,如今竟然被粘合到一起,只是胶水的痕迹很拙劣。 为什么他会留着这个?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 难道当时决斗完,他自己又返回决斗阈,把面罩收到游戏面板里了? 正疑惑,门嘀地响了一声,从外面被打开了。 门口的安无咎撞见坐起来的沈惕,愣了愣,“你醒了?” 沈惕眨了眨眼,冲他晃了晃握着面罩的手。 “我……我还没粘好呢,你先放下。” 第93章 靠近真相 安无咎这张聪明脸上头一次露出这么窘迫的表情。 沈惕倒是十分受用, 见他过来要夺手里的面罩,就故意把手背到身后。 “你给我啊。” 安无咎朝他摊手。 沈惕本来想捉弄他,可看他这幅样子, 又舍不得捉弄, 生怕自己掌握不好分寸,惹得安无咎不开心。 于是他将背起来的手伸出来,可安无咎去拿面罩的时候, 他又不松手。 安无咎抬了抬眉,原本不想说话的,但又强调着重复了一遍,“我还没有粘好, 让我重新弄一下。” 沈惕被他的认真劲儿逗笑了, “好吧好吧, 给你。” 他递过去, 又坐回到床上,抓了抓自己睡乱的头发,又看一眼墙壁上显示的时间。 才六点不到。 “你这么早就醒了?”沈惕拉过他一只手, 揉了揉他的手指,眼睛无意间瞟到手腕上的伤痕。 他们一起经历了三场游戏,他的伤也愈合了, 只是留了缝针的疤,短短的几条横线,一条交错的纵线,看起来并不吓人, 在安无咎的手上反而挺好看。 不过沈惕没把这话说出来, 他觉得自己的审美估计也不是那么正常,说出口怕吓着他。 听到他问早起的事, 安无咎心里想着其实是一晚没睡。 但他没有说,只是用“被外面的飞行器声音吵醒”之类的话糊弄过去。 他看了一圈面罩,检查了一下溢胶的部分,才发现沈惕盯着自己的手腕看。 “已经好了。”安无咎挨着他坐下,还伸出手腕让沈惕捏,“完全没感觉。” 沈惕笑了笑,只是轻轻地摸了摸,手指摩擦着伤痕。 “你怎么还会留着我的面罩?”沈惕故意逗他,“你该不会是对我一见钟情了,才留下这种纪念品的吧。” 安无咎原本低头看面罩的碎裂处,听到这句,一下子抬起头,斜着瞟了沈惕一眼。 沈惕被这个怪罪的眼神可爱到了,虽然知道是自己说胡话,但还是高兴。 “不是啊,那怎么会留我的东西?我想想……”沈惕故意做思考状,“不是暗恋我……那我可只能想到一种情况了。” “什么情况?”安无咎反倒被他勾起兴趣了。 沈惕一本正经,“只有变态杀人魔会杀完人之后保留受害者的物品作为纪念,你不会这么变态吧?” 安无咎长长地叹了口气,“你的脑回路真不一样啊。” 虽然他刚转换状态的时候也是挺变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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