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半空喊了一声,没能得到应答。 “不知他犯了何罪,也说不出当诛当保……”江念与叹了口气,“救还是不救?” “吓傻了?”谢尘吾看向江念与的眼神尤其冷淡, “倘陆氏专配的随行亲信死在了苍巡中,你要怎么给他们一个交代?遑论陆氏如今已有凋敝之势,正是缺人的时候,管他是犯了小错还是十恶不赦,他的生死到底不是我们这些外氏能决定的。” 言罢, 谢尘吾飞跃而起,踩着柱上一盛放烛台的小石板,手向上一探,握住一根铁索便翻身站了上去。 他沿着铁索走近陆滕远,谁知伸手抓住陆滕远的腕时,自己的双手竟也随之陡然一震——铁索上的雷电经由其手迅速行至五脏六腑, 不过片刻,谢尘吾浑身上下都开始发疼,他的掌心间一烫,皮肉烧焦的气味已经弥漫开来。 但那倔驴没有松手的意思,他瞪视着陆滕远,只一味咬紧了牙关。然而,倏忽间,他的手被人陡然一拽。 “谢尘吾!!!你冲动什么?!救人也不是这样救的!” 有雷自谢尘吾身上引至江念与身上,江念与发着颤蜷起指死命攥住谢尘吾的腕,手下一使劲便将人拉了出来。而后,惩罚似的毫不留情将人摔到了石面上。 “真是莽撞……” 江念与收回瞥向谢尘吾的眼神,以术法浮在半空,手掌向前一伸,压下眉,对着千万条束缚着陆滕远的铁索,推手作揖:“小人无意冒犯诸位,但此人尚未到死期,还望诸位体谅,放他一马。” 江念与言罢,咬破指,以指尖血在半空写了——“命未绝”三个大字。 他的嗓音冷冽,不若请求,倒似要挟。 遽然间,石窟中的火烛皆熄灭了。一片昏黑中,谢尘吾放弃了从下陷的石地里迅速站起的念头。 静寂昏霾中有小鬼在窃窃私语,在细碎嘈杂一阵刺耳乱响后,火光乍起。那一缕星火是自陆滕远额间浮出来的,焰影幢幢,照得陆滕远的面色愈发苍白。 “黄毛小儿,胆大包天!我且问你,凭、什、么!?” 江念与回过身去,见身后不知何时已立着个人形的黑影。 “这小子名列罪祠,早该千刀万剐。有人在乎他的小命,所以他不当死,可曾有人在乎过我们的命?!凭什么我们就该死,他就不到死的时候!!?” 江念与正欲开口,那黑影又变了个语气,严肃问——“黄口孺子,你究竟有何底气要吾等听命于你!?” “凭我渭于江氏有恩于你佟桉民!” 一语罢,连好不容易撑起身的谢尘吾都愣了愣。 “二十年前,旱魃为虐,如若不是路过的江氏出手相助,佟桉早便是座鬼城了。而今我只从你们手中要他一人小命,也并非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还望诸位体谅。” 那黑影中久久未传来言语,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才终于传来亡魂有些恼怒的话。 “生生死死也非吾等可轻易决定之事,且看你自个斗不斗得过这满窟不受控的阴魂恶鬼罢。” “多谢。” 言罢,满窟灯火皆明,石窟中央在轰然一声巨响后凹陷下去,那沾满血的高台落在巨坑中,霎时间便燃起了接天焰。 被悬在半空的陆滕远随着铁索左右晃动,他双目禁闭,已昏死过去。 有数十柄飞刀自四面八方朝江念与刺去,江念与偏头避开,踩住一条铁索便飞跃而起,又借术法稳当停在了半空。 “掬苓泯风。” 不过刹那间,有袅袅紫烟自他掌心间升起,霎时间凝聚作云雾状拦住了飞刀,而后飞刀下落。 终于爬起来了谢尘吾拍去满身尘土,抬手捏住了一冲着他脑袋砸来的飞刃。 然而,还未等江念与喘口气,第一层的石室中摆放的供桌又遽然陷入地底,凭空出现的尸鬼刨开石壁便龇牙咧嘴地奔了出来。 张牙舞爪的怪物约莫有十来头,无一不是垂涎欲滴。 谢尘吾仰首瞧了眼浮在半空的江念与,手中罹难剑霎时出鞘。快剑如风,他将尸鬼尽数砍倒不过江念与眨眼间。 那谢氏子长发随身动,杀鬼不脏剑,意气风发,好生飒沓。 江念与隔着面具轻轻一笑,手中一使劲,一近身的魍魉便化作浮尘散去。 长袍袖因风扬起,他一张银面凌厉冷冽,拒人千里。 谢尘吾将剑收回鞘中,复又仰首——那“千江孤灯”稳立半空,举止自若,瞧上去无畏无惧。 那美名还是他从魏长停口中听来的,说是前年江氏长公子外出游历,逢满江鬼哭,他孤提一盏灯御剑江上,杀鬼镇魂,归来却毫发无伤。 千江之上惟他一盏灯,故唤“千江孤灯”。 可偏偏又是他,那夜被原衡文所缚,可原衡文连术法都没有,剑术也并不算出众…… 在谢尘吾抱剑沉思的短短时间里,江念与已灭尽恶鬼,立在了陆滕远面前。 “我赢了。” “同我们说做什么?他而今囿于心魔,能否醒来,全凭他造化,我们可没插手。” 那恶鬼语声中隐有怒意,约莫是舍不得放过好不容易逮住的罪人,可昏暝中还是传来一声尤为诚恳之言——“多谢令尊二十年前相救,我们也就只能做到如此地步了。” 万籁俱寂,石窟中二人默立,讷讷无言。 江念与落了地:“他真的能醒么?” “他方才失魂落魄地送死来,本就是活腻了,哪怕是真死了,也不是我们害的。” 谢尘吾言罢给江念与抛去个东西,江念与接住后垂首一瞧,才发现那是个存音铃。存音铃乃顾氏密造的、一般不外传的随身法器,有存万籁之效用,当初能将孟落戟打入囚牢,也有这存音铃的功劳在。 “顾於眠给的东西,你收着吧,如若陆氏追责,便好好堵上他们的嘴。” 江念与乖乖将收下铃铛后,二人都没再说什么,静寂的石窟中只余下了铁索摩擦石壁的声响。 ------------------------------------- “阿誊,阿誊!” 陆滕远咬着牙睁开眼,面前是一片空蒙云雾,他手脚疲软,不过往前一步,便跌倒在地。 “我这是死了?” 他挣扎着爬了起来,谁知面前一晃,竟出现了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凝神细看,这才发觉来人是家中老父。 父亲不开口,只是沉默地立于对面,眼神中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怜惜。 陆滕远跪了下来,他先是朝神色肃穆的父亲磕了个头,而后开始卸起身上甲胄。 “爹,孩儿错了,也万不敢奢求爹娘原谅。孩儿罪不容诛,死前能有这几幕走马灯已要拜谢苍天老爷了。孩儿对不起爹娘的养育之恩,本不该让您二老瞧见自个此般落魄模样,但我需了却心头恨,恨的人不是别的,正是自己。孩儿恨当初自个的懦弱,恨自个害死了那么多人,孩儿……太恨了,恨得寝食难安……” 有两道浊泪沿着他的面庞下淌。 “十年了……孩儿以罪人身苟活于世已十年,是时候该撒手去了。孩儿不怕死,只是心疼爹娘,也对不起陆氏。但孩儿要去了,孩儿万不能再损陆氏名……” 已卸去盔甲的陆滕远站起身后便面朝父亲倒下了。 刹那间,黑烟充斥,万籁绝声。 前十七年,陆誊驰骋雪原,仗义恣肆,救死扶伤。 后十二年,陆滕远尽忠陆氏,怀愧苟活,舍生忘死。 陆氏言,净污浊,去俗心,偿命债。 因而他抛却故梦,十余年来从未踏上朝黔草野,也未能看见朝黔的雪。 隐约间,陆滕远似乎听见了嘈杂细碎的声响,好似白蚁沿着耳廓钻入耳深处,以乱齿啮着他薄薄皮肉。 “阿誊,不要做朝黔雪,要做朝黔的草野,莫畏前路曲绕,且去,且去!” “娘亲,可我从来看不见朝黔草野,分明是朝黔雪天下无双!” “草野为脏雪所埋,惟处暑可窥。阿誊,藏住锋芒,做陆氏鞘中刀,莫要抓尖要强。” 陆滕远当初不懂,现在却很是明白,十二年前的天灾人祸,便是他张扬之惩。 十二年前,因他仗义行侠、誉满朝黔,陆氏特地征召他一不过十七的少年郎入佟桉做了城中官,权当是给他这没读过几日书的顽劣小儿一次历练机会,长长见识。如若无有后来的疫病,他该平步青云,入陆氏主家做个族中大将军。 可同年,佟桉鬼疫爆发。 他不过一底层的跑腿小官,在道貌岸然的达官显宦面前插不进一句话。 城主命阻止疫病消息外传,以防人心惶惶,他领命。 可疫病相关的消息甚至没能让陆氏知道,陆氏不知全貌的下场是是停止派遣医师和守卫入佟桉,就好若将佟桉城民流放西北,是死是活,皆看命数…… 城主命敦促医师制药以治疫,他服从。 可那年轻医师一夜丧妻丧考妣,分明早便神志不清,成日浑浑噩噩,几乎要昏死在药罐子和成山的医书中。他却还得不间断地向医师施压,催促其快些制药救人…… 城主策划封城,美其名曰防止疫病外传,维护他处安宁,他赞同。 可那些畜牲不如的官员只不过想着自保,他们吓得屁滚尿流,发了疯般逃出城去,甚而将他给抛在城中…… 但他其实并不在乎,那术法造的屏障困不住他,因而他没有逃出城不过是自己不愿。 他想:愿与民同苦,不与奸人共伍。 他还抱着微茫希望,期盼他们逃出去后,会寻人来治疫。 然而,还未能等来援兵,城中民先疯了。 他们拒绝服药,还擅以活祭之名,动刑杀人。每日都有人自刎亦或上吊,处刑台上的血越来越多,患疫之人却不减反增。 而后呢? 这城中疫病未止又来了天谴——封城第七日,满城凶兽嘶嚎怒吼,佟桉民的哭声更响彻寰宇。 他不是没有试图救人,但那怪物实在凶悍,他不过十七的年纪,根本无有抵抗之力,因而也不曾救下一个人。 他泄气也惊惧,终于在一夜,已奄奄一息的他拖着被撕咬得血淋淋的左手臂,借术法破开那厚屏障,将咬人的怪物挡在了屏障中,打开城门爬了出去。 他没有余力救出无有术法的其他人,也没办法破坏屏障——他不可能冒险放怪物出城祸乱陆氏地。但眼见屏障已出现裂纹,估计撑不过第二日,他还是咬咬牙抬起了手。 这手一抬,便是十余年的恨。 他往城中放了一把灵火,流着泪盼一切尽毁,盼疫病消,盼怪物灭…… 可,也是在那夜,他独自一人卑劣地逃出城去,抛下了尚在哭喊的无辜城民,一去而不再回头。 朝黔子,软弱无能,背弃苍生,对不起列祖列宗,乃更旧名,取新名。念祖上恩情,不改姓。 滕远,滕远,涌潮至远。 他始终明白,有终一日,光明磊落的陆滕远会亲
相关推荐:
一个车标引发的惨剧(H)
我的风骚情人
沉溺NPH
婚里婚外
机甲大佬只想当咸鱼
顾氏女前传
乡村透视仙医
神秘复苏:鬼戏
年代:从跟女大学生离婚开始
红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