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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百姓不过千余人。我家世代为医,在城中开着家医馆,因家父医术精湛,我家医馆在城中也算小有名气。那夜,有个叫花子冲入我家医馆,他浑身起疹,脖颈至面都生着褐色的疮疤,那叫花子疯疯癫癫的,也不等大夫来看,便又自个大笑着跑走了。可是,第二日清早,那叫花子的尸首便被人给发现了,分明才一夜,那叫花子的尸身却烂得不像样。更古怪的是,他尸身残缺,偏偏少了头颅,在我们这地,断头意味着挨了天谴,因而刚开始大家都在说那可怜人行事不端,为苍天所罚亦或撞了鬼,没有人觉得是疫病……” “但……”那新郎攥紧了拳,他已溃烂的唇上下打着颤,“约莫五日后,疫病蔓延开了,偏偏……偏偏那日是我大喜的日子……” 他抬首望向仍旧端坐床上的新嫁娘,眼里合着团浊泪:“那病来得突然,我妻尚着嫁衣,可我掀开她的盖头时,她眼神已有些涣散。她见了光便死死掐住自个的脖颈,嘴里还不住喊着疼,我硬扒开她的手时,她的脖颈上已经爬上好些鼓囊囊的褐疤。她平日里最爱漂亮,身上连条小划痕都要仔细用药去擦,别说这样的疤了,那是突然生出来的,像无数条扭曲的毒虫。” “那夜像是噩梦,她倒在我怀里,不等天亮就断了气……我在迷迷糊糊间昏死过去,再醒过来时,想去屋外寻人,这才发现大街上空荡荡的,所有人都缩在屋中不出来。街上……街上已堆了不少尸首了,我凑近去瞧,还看见了不少熟面孔。我吓得厉害,头也不敢回地冲至医馆,却只看见了门口瘫坐着乌压压一群毁容破相的人,她们都在哭,根本没人听我说我妻的死。可当我挤入馆中,看见的却是坐堂小厮青灰的脸。” “他说,少公子,老爷昨夜去了,馆中先生死了三个,剩下一个也快死了。他说,少公子,我们该怎么办,这是天灾,是上苍降的祸,屋外人都生了病,他们治不好了。可我……可我只像疯了一般握住他的肩,几乎捏碎他的肩胛骨,叫他救救我妻,她好像死了。他却告诉我,大家都死了,他也很快就要死了。他的眼神叫我害怕,我怕得跌跌撞撞地跑出医馆,却又在烈日中昏了过去。” 说到此处,那怪物突然喉中一哽,遽然间,他死命掐住了自个的脖颈。顾於眠眯了眯眼,上前一只手拽住他的小臂,奈何他力气太大,顾於眠不仅扯不开,还差些被他的长指甲给划出血来。 “对不住了。”顾於眠言罢一掌打在那怪物头上,那怪物登时昏死过去。 李临焉愕然,上前无奈道:“你将他打晕了,我们要如何问话?” “临焉,陪我干些缺德事吧?” “你想做什么?”李临焉见他坏笑,觉得心里头有些莫名的不安,他咽了口唾沫,蹙起了眉。 “嘘——临焉,别担心。”顾於眠抬起手,月白袍一刹大展而开,昏暝间似有飞雪万丈迎面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说话含糊,神识不清,已然失魂,我们还是得亲眼看一看。临焉,陪我赌一把,过后你便将这事忘了吧?就当还我先前替你瞒事的人情。” “你究竟要做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不再提那事的吗?” “唤魂术二式——归魂。”顾於眠口中念着,对李临焉笑得灿烂,眉目弯弯,像一只狡黠的狐狸。 “喂!顾於眠!!!” 刹那间,白光乍现,一时间映夜如昼,未能及时阖目的李临焉觉得自个像是瞎了。 “临焉,别怕,睁眼。” 李临焉放下遮目的手,却发觉眼前已变了番景象——荒凉的长街飘着寒雨,街边白骨堆叠,死人腐烂的皮肉中淌出泛红的脓水,被雨水晕开的血将长街染作一片一片的红。 有苍蝇在绕着尸堆飞,几只昏了头的苍蝇停在门边一着大红袍的人身上,那人瘫坐在地,双目紧闭,不知是生是死。 “呀,找到了。”顾於眠见李临焉面色凝重,笑着揽住李临焉的肩,“临焉你别生气嘛!我们交情这般深,你就当是为我守个秘密。” “顾、於、眠!守什么守?!你告诉我这烂事做什么?!你若懂这唤魂禁术,你便藏在心底一辈子,别告诉任何人,你告诉我做什么啊啊啊啊——” 顾於眠鲜能见李临焉这般抓狂的模样,他拍拍李临焉的肩,仍旧在笑。 “我也是迫于无奈嘛,你看那小新郎疯疯癫癫的,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我们如何能知道?何况,你既信我,我当然也信你,我们端人正士也不拿这唤魂术行诡事,我也就对这些邪门玩意知道得多些罢了,你何至于如此紧张?” “可……可这要是被居心叵测之人知道了……你……” “必死无疑嘛,我知道的,但你不是那种人,我信你。” 顾於眠咧开嘴对李临焉笑得灿烂,李临焉却拧着眉弯指叩在了他额前,见顾於眠吃痛地捂住前额,李临焉又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你就是看我先前犯了大错才这样坦荡的吧……” “这倒也是原因之一,但临焉呐,别计较这么多了,先看看眼前景吧。” 大雨瓢泼,来了俩穿盔戴甲的兵,他们手中分别执着根长木棍,木棍抵住那着红袍的男人的脑袋,将他的面翻了过来。 “可算找到了,这穆公子可让我们一通好找。” “大喜之日丧妻丧考妣,换谁遭得住?要能活下来,也不知道是苍天老爷的恩还是罚!” “当然是恩!你这小子乱说什么呢?活着还能比死了难过不成,如若活着是罚,死了可就算大恩了!你听听,这像话吗?”那侍卫说着用木棍挑开红衣男子的衣服,简单查看一番后,随意将他的衣服给合拢了,“这小子运气不错,没染病!” “快些给大人们带去吧,否则又要挨骂了……” 言罢,二人也不再闲聊,身躯壮健些的那个将人背起来便急急往一处赶。顾於眠和李临焉也没多说,交换了个眼神便心领神会跟了过去。 不多时,那俩侍卫进了一悬着四方宫灯的府邸,那灯在夜雨中无力地荡着,微光映照府邸对面死人空洞的眼。 顾於眠瞥了对面的死人堆一眼,旋即紧随二人绕入一屋。 那屋子里头点着熏香,其间白雾升腾,约莫坐了五六人,每一个均是官员打扮。角落的太师椅上坐着个神色肃穆的老官,他脚边跪着一怀抱药箱的老医师,老医师白了须发,身子还在发着颤,见有人入屋,那老医师弓起的背向上抖了抖,很快又被灼灼的目光压了回去。 “禀各位大人,这位是医馆的少公子穆申,方才在街边发现的,但现下已昏死过去了。”那壮侍卫将红袍公子在地上放下,极识相地敛去了先前那副嬉皮笑脸。 一瘫在长椅上阖目养神的瘦削老头闻言掀起有些重的眼皮,他口里嘟嘟囔囔骂了声娘,而后慢悠悠握住桌案上的茶杯,将其中茶水皆浇在了一旁半跪作领命状的小官身上。那小官跪在昏影里,看不清长相。 见那小官哑巴似的一言不发,他呸了声:“不长眼的东西,你叫人把他带过来做什么?!没瞧见那医馆里人都死光了吗?也不知道他身上带不带病。” 他傲慢地斜睨着穆申,半晌又朝那抖个不停的医师骂了句:“蠢货,还不快去看看那小子染没染病!” “回大人,没染病没染病!带过来前已经查看过了!”背穆申过来的侍卫抬首擦去还在不住自发间往下滴的雨水,急忙回答。 “你们看过能顶屁用!你们这些外行说他没病就没病了吗?!他娘的一个个蠢货净知道没事找事干!” 那老医师几乎是贴在地上爬过去的,他的手颤巍巍地扒开那新郎身上衣,见他并未生疤,又取出根银针刺破他的指,见淌出的血鲜红,这才长舒出一口气。 “大人,他没染病!” “嘁,好福气,满城都是死人,偏就他活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扫把星转世! ” 听闻这话,屋中响起了嗤笑声。 “大人,城中还活着不少人呢……并非都死了……”那被浇了满身茶水的小官像是铁了心要和满堂高官对着干,他开了口,语气波澜不惊,着实像个不懂人情世故的黄毛小子,“得让医师好好查查是怎么回事罢?恐怕要去请陆氏大人们才行。” “查你娘的狗屁查!你查吗?!你睁大眼好好看看他们身上爬着什么东西!单一夜尸骨就烂了,这他娘是疫病!带出去了谁都没好果子吃!”那脾气暴躁的瘦老头将茶盏扔向了小官,可惜因为手抖而没能砸在他身上,他见状又高骂了一声。 “姓赵的,你他娘别说了!越说越让我心里闷得慌!我明儿就得出去,待在这城里头都不知道能活几日!”一膀大腰圆的官拿帕子擦干净额上生的虚汗,不自在地摸了摸下巴。 “可是大人们,那城中民怎么办?”那小官还是不死心,“还有那么多人没患病呢,咱们得先想个法子送他们出城吧?” 听了这话,满座皆瞪着眼瞧他,虎狼似的,像是要将他给吞了。 “你是不是生热病烧坏脑子了?!” “哎呦先别骂他了,他就是个不长脑的蠢货!诸位先得想想有什么办法能让咱们安全脱身不是?” “封城。”那贼眉鼠眼的瘦老头压低声音,嘴角噙着一抹笑。 那年轻官似乎还要说,却在这时候,地上躺着的穆申挣扎着爬了起来。 “这……是哪?” “呃……忘了这茬了,要如何处置他?”堂前人窃窃私语起来。 “问问他都知道些什么……” 听闻大人下令,那俩侍卫赶忙凑到穆申跟前,将他扶了起来:“穆公子,大人们问你话呢,问您对这疫病有何见解。” “啊……什么?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清……好亮,眼睛疼……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过昏了一夜,起来便这样了,或许……或许能……能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吗?”穆申看上去很是迷茫,他瞧着已有些神志不清。 瞧见他那副昏头昏脑的模样,堂中响起了冷笑声。 “前日夜里,这城中突发疫病,死了不少人,那夜天象生异,血光接天,惊了晚沄城的贵人们,陆氏深更半夜派了好些人手来此查看,没成想第二日清早统计人数时,不仅你家医馆不剩几人了,连陆氏派来的府兵也都因疫病暴毙街头。若我没记错,那日该是你大喜的日子吧?也真可惜。你昨儿午时冲到医馆里大闹一通,昏死过去,方才被好心的大人捡了回来,你该谢恩。”一怀中揣着汤婆子的老官悠悠开口,像是在讲什么稀松平常的事。 “哦,忘了说了,染病之人的颈子、躯干上都带褐色的疤,那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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