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谢尘吾拿符纸的时候,年纪相仿的江念与对他点了点头,轻轻问了句——“公子可是陌成谢氏么?” 谢尘吾没回答,接过符道了声闷闷的谢,而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然而,领罢红符再赠江氏几句祝语是不成文的规矩,苍天庇佑之恩寻常人还不起,但送几句祝福也算给设坛祭天的主人家尽些微薄心意。 他不知被他扔在身后之人敛眉凝目,心底生惑,却拦下了要前去质问的随从。 “无妨,随他吧。那公子寡言,不必计较。” 本以为二人再难相见,未曾料,从初见至再逢到头来也不过一年,第二年的虚妄山试炼又将俩人聚至一处去。可惜,俩人并不对付。 谢尘吾桀骜,江念与孤冷,比试时碰上便如磐石击山岩,一场试炼打得俩人皆吐了满地的血。如若不是许辞闲将俩人生生拦了下来,他们非要打出个你死我活不可。 江念与的脾气不算好。 那是谢尘吾对江念与的第二印象。 头晕目眩,旧忆模糊,谢尘吾不经意间抬手揉了揉眉心,头朝左一歪,霎时间自梦中惊醒。 他有些恍惚,半眯着眼环顾四周时却只看见了爬着青苔的弯曲巷路,以及巷口处遮光的一颀长黑影。 那人循声回过身来,谢尘吾却连一眼都未分给对方。说来也怪,分明瘫坐这凛冬窄巷,他却不知为何竟有些莫名的燥热。谢尘吾的长指扯住领口排扣,一翻一撬,将那扣子给松开来,这才长长舒出口气。 如若还是往昔,他许会更愿意同江念与深交,只因其及冠前并非红尘客,他不贪女色,亦无断袖之癖,单单是个生得漂亮的孤高君子。 谢尘吾的思绪乱作缠成团的线,他扶了扶额,旋即站起身来。 “烦死了……” “你在嘀咕什么?” 听闻人语,谢尘吾这才想起身边那人,他抬眸,却只看见了一张冰冷的面具。 江念与盯着谢尘吾木木樗樗地瞧,觉得谢尘吾在骂他,该骂回去才是,奈何他实在听不清眼前人在嘟嘟囔囔什么,总不可能对着一病怏怏的伤患破口大骂,这实在不合适。 “啊……是你啊……”谢尘吾用长指轻轻将领口处的单耳扣给别上了。 “还没睡醒?不然……再睡会?” “醒了……” ------------------------------------- 眼前是锣鼓喧天的街,迎亲的车马上都系了大红的花结。时不时有送嫁的百姓朝这巷中瞥看,被江念与抬袖遮去视线后只咧着嘴嬉笑,嘴里咿咿呀呀说着——“天作之合,好呐!” 谢尘吾要慢条斯理、不留皱褶地整衣,江念与便竹似的立在巷口斜睨来人,只好若二水不相犯,谁都没多说一句。 但事实上,江念与心中有些闷,以至于坐立难安——不过一瞬,身边人都不见了踪影,偏偏留下了神情有些恍惚的谢尘吾。 谢尘吾不清醒,眨眼的功夫已瘫坐在这青石小巷中。江念与束手无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在一旁干等着。所幸,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谢尘吾已揉着眼起身来了。 自那夜荒唐起,也并非他存心避开谢尘吾,只是他绝不可能充傻装愣地告诉自己无事发生。那夜的辱骂像巴掌打在他脸上,说不疼是假。遑论自个干出了那般龌龊事,他实在没有脸面在谢尘吾面前佯装自在。 可谢尘吾并无自知之明,满心想着报恩,却像是忘了自个曾说出什么话,江念与又对他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蠢事了。 说难听些,那便叫玷污人清白。 每每想到此处,江念与便觉得心里难受得发紧,恰因不知如何面对谢尘吾,便只能变着法子避开他。 其实说来可叹,及冠以来,倾心于江念与者众,男男女女,数不胜数。他却偏偏跪在一薄情子身前讨苦吃,苦得他像心中一处被人捅了一刀似的,用手去拼命摁也止不住哗啦啦往外泄的血。 江念与失了神,在听闻身后足音时蓦然回首,这才惊觉来人已贴近身后,江念与不由一怔。 “怎么了?” “没事……”江念与往后一退,同谢尘吾隔开好些距离,“适才我已用术法简单探查过,这街上行人皆失了魂,说通俗些便都是些余恨未消的死人。只是,这满城死人都存未了的遗愿着实奇怪。陆大哥说是瘟疫所致,但寻常瘟疫不大可能成此景,内中隐情恐怕还得好好探查一番。” “哦。” 谢尘吾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目光有些飘忽,语声既冷淡又短促。 “……” 江念与没再同他多言,兀自以术法点亮一盏引路青冥灯,幽幽青光如鬼魅遽然间缠上他的指间,又晃悠悠地荡至眼前。 “姑且跟着走吧,这青冥灯是我族祭天得来的指路法器,虽说并非百试百灵,但在阴气极重之处,这灯至少比乱走要靠谱些。” “好。” 江念与见谢尘吾并不如何想搭理他,也识趣地闭了嘴。一路上,二人均默默寡言,穿行于汹涌“鬼”潮,谢尘吾冷着脸挡开要挤至江念与身边的失魂人,几乎是亦步亦趋地跟着江念与往前去。 可愈往前去,天色愈暗,穿过喧阗的长街,紧随而至的是阴寒冷风与行人阴恻恻的面。 恰是江念与蹙起眉,蜷指掩紧裘衣之时,不过一步远的身后响起了谢尘吾深沉且犹豫的语声。 “江念与,对不起……”谢尘吾是突然间停住脚步的,任由自个落在了江念与身后。 江念与以为他又要为原衡文一事道歉,还未听下去,身子便先乏了,他并未回头,只无奈道:“我已说了无数遍,原衡文之罪与你无关。代他人受过,并无必要。” “不是……是……那夜我怒火攻心,待你很不好,骂的也太过难听……” 谢尘吾将右手藏在身后,指甲已掐入皮肉里,自己却未尝意识到,直至有血湿了他的掌心,他才后知后觉地甩去手上血。 然而,江念与却只背对他摆摆手:“这事我早便忘了,你也快些忘了吧,遑论是我冒犯在先,若是要论错,我之过更重。” 江念与听见谢尘吾好不容易跟上前来的步子又踩着厚雪停下来的声音,又听得那公子字字清晰道—— “江念与,你恨我吧?” 江念与闻言敛眉回过身,看见了月色下谢尘吾冷清的面与拧得极紧的眉。 “我不恨,我有什么理由恨你?” “理由……还不够么?” “我都不在乎,你又何必作茧自缚?”江念与勾唇笑了,只是笑意被遮盖在面具下,当初那张画似的笑靥几乎已在谢尘吾的记忆中模糊去了。 “我从不会贪求不可得之物,更不可能为此作茧自缚。谢公子比我更清楚,一时起意经不起岁月催磨,那夜纪地酒浓,我无意失态,被公子窥去了那般丑态实在不该。最近这般乱,还望公子能好好看看眼前诡谲,莫再于我这等闲杂人身上费时费力了,实在不值得。” “你……” “谢公子……罢了……谢尘吾。”江念与凝视着谢尘吾,他看见那矜傲的公子的眉目间锁着些同他不相配的落寞与惘然,“於眠、卿序二人操心的事已够多了,我也不想你我之事又给他们添堵。我只奉劝你一句,执迷不悟单是蠢,接受施舍的人才是真可怜。” “我不曾想过要可怜你……” “这可是真话?罢了,我不曾怪你,你也别折辱自己了。你若真想报我替你挡灾之恩,那便多替我做些善事,添我功德,让我来世投个好胎……” “你信这个?” “嗯,我信。”江念与点点头,不似撒谎却在撒谎。 良久,谢尘吾才像是松了口气般松开握紧的拳,眉目间化不开的愁也在一瞬被散入茫茫雪色中。他迈开长腿便往前走,难得像从前那般将江念与扔在了后头。 江念与却没有像过去那般赶上去,他慢悠悠地跟在离谢尘吾三四步远的地方,瞧着他笔挺的背影,想到了雪中松。 谁知谢尘吾却突然停下步子回过身。 “为何行得这么慢?” “是你走得太急……” 谢尘吾没反驳,他走至江念与身边,这才叹气道:“我走慢些,但你也别走太慢了……” 江念与点点头,将引路的青冥灯朝前推远了些。谢尘吾果然压慢了步子,跟在他身边悠悠前行。 待醒过神,再竖耳去听的时候,江念与只听见了不远处有野狐嘶鸣,游丝一般细碎的哭声被小城错落的巷子分割,报丧似的嚎叫渐渐弱去。 吵人的叫唤很快被合入并行客轻轻的呵气声中消散殆尽,却也一时间说不上是福是祸。 二人依旧跟着青冥灯向前去,不相看,亦不多言,徒在厚重的积雪上留下两道深浅不一的足迹。 第121章 穆申 “陆将军,藏得可真深呐。”…… 红白事更替, 哭亦喜,笑亦悲。 顾於眠捻去近旁一烛火的灯芯,灭去映照那新郎面容的烛, 那新郎却还是蜷起半人半兽模样的身子,发着颤缩进了昏影中。 “死了……都死了……”那新郎抱着头,说的话含糊不清, 一双眸子左右晃动着。 “说清楚些, 谁死了?”顾於眠瞧上去并不着急, 他微微俯身盯着那怪物, 神色平静。 “所有人都死了……”新郎用自个生满鬃毛的手将枯草似的头发揉得更乱, 他红了眼, 从喉底挤出的话古怪且不像样, “有鬼缠着我,有鬼缠着我们所有人!死了就不会变成这副鬼样了……应该染上疫病才是,染了病才能像人一样去死……要是当初没答应他们就好了……” 那新郎嘟嘟囔囔,话都搅和在一块, 叫人听不明白,哪怕听明白了也并不能理解。 顾於眠有些倦了,他拉过张木凳在那怪物身前坐下,打断他喋喋不休的话,斩钉截铁问道:“这城中还有几人像你这样还活着的?” “我不知道, 大家几乎都死了。” 那怪物突然自喉咙深处发出声尖锐的嘶嚎,顾於眠盯着他的眼,想起了年少时在林中碰上的豺狼——它们的眼在晦暗中闪着荧荧绿光,昏暝间只能窥见那一双狠戾灼目,像是下一刻便要撕咬起眼前人的肉身。 “完整些讲吧?讲明白了,我们才好帮你报仇。” 听闻此话, 那新郎颤了一颤,他仰起头,那张扭曲的面于是从昏暝间越出,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烛光。 “从何讲起?我也不过无故染病的平民百姓,能知道什么?” “那便从瘟疫之始讲起,关于你的喜宴,关于你的病、你妻的死,事无巨细,皆讲出来。” “於眠……”李临焉觉得顾於眠太过心急,有些担忧地拍了拍他的背。 顾於眠却只回过头对他轻轻一笑:“没事的。” “我……我乃佟桉城民,这城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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