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地上一滩浓血无人擦,白裴趋瞅着刺目, 随意捡了张被乱脚踩过的布匹盖了上去。 “呕……”白裴趋不是没见过死人,只是这人皮白里透红,其中还牵着些没剥干净的粘腻血肉, 任他一向无所畏惧也难免胃里翻江倒海, 他硬生生灌了几口冷水, 而后呸了一声, 骂道, “真该死………” 白裴趋兀自坐在画摊前的板凳上揉着眉心, 半晌再朝四面望去, 见熙攘人群几乎散干净了,长街惟余一片狼藉,仓皇奔逃留下的足迹与被掀翻踩烂的瓜果搅和在一处,凌乱不堪。只是, 除却官府来管事的,还留下了不少商贩,他们大着胆子留在这乌庭街却又眼见的小心翼翼,缩着脑袋候客的模样像极了早冬蜷着脖子栖在枝头的小雀,怯生生的, 似乎极怕被寒风吹落到雪地里去。 “大爷,这街上不安全嘞!”张均摸了摸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子,寻思着这冬雪估摸着也快到了,“您还是快些回去吧!您瞧这天阴的,不多时也要落雨了,倒不如早些回去, 莫要被浇坏了身子。” “俺就再待一会,最近生意不好做,饭都快吃不上了。” “可身子金贵呐!咱这也没钱治病,看大夫比吃饭花的钱还多嘞!” 老人家不听劝,依旧犟着摆摆手:“我再待一会。” 果然不多时雨又开始下了,天色浑浊,残云翻卷着捏出些怪异的形状,连白裴趋这薄情人都不由想起了丰平城的洪灾。张均说,这旁边不走运的城里头已经淹死了数十人了,还有些寻不到的,只能待水退了再去瞧,他们也是可怜,房子被水泡烂了不说,只怕在自家院里看见顺水飘来的死尸,晦气啊!您说那般还能住人么? 白裴趋听腻了张均的碎碎叨叨,懒懒伸了伸长腿便站起身来。他心底想着再去买几幅画,若是误打误撞买到了鬼画的血墨图也算得来全不费工夫,如若没有,便只当是照顾照顾这些可怜人的生意了。 白裴趋并不很懂画,因而碰见摊子上勉强看得过去的画都不加犹豫地买下来,他净挑人画买,没一会功夫就买了十来张。张均乖乖在一旁帮他拿画,不时还假模假样指点几句。 街尾的巷边宅子将房檐拉得很长,险些挨上另一户的窄屋,由于无有一丝空隙容天光下漏,因而檐下昏黑非他处可比拟,却不失为避雨的好去处。白裴趋悠然走近街尾时恰巧看见角落窝着个卖画人,那人病怏怏地垂着头,待听到愈来愈响的长靴击地声,他才猛然抬起头来,双目圆睁。 原来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 “他娘的,吓死我嘞!”张均一只手摁在心口,一只手还在紧紧抱着白裴趋的画,“大爷,您搞啥呢?神神叨叨,一惊一乍做什么?!” 白裴趋已有些躁,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掺和这等蠢事,却还是压着怨火去瞧桌上画:“这画如何卖?有没有人面图?” “买了会死人的!”那老头不知怎地开始狞笑,笑得直咳嗽。 “哎呦喂!呸呸呸!大爷!您这话可不兴乱说啊……” 白裴趋觉得他疯,“啧”了一声,不耐烦道:“你这画到底卖不卖?” “不然咱就别买了吧,公子……”张均瞅着那些画鬼画符似的,实在是不中看。 白裴趋翻了个白眼,偏偏头,这才瞧见那巷尾的长檐下摆了一摊子,里头坐着个戴斗笠的男子。白裴趋突地心头一紧,疾走几步过去。廉遂礼这会才刚同孟午城官府谈罢事,他至那老头的摊子处时,只看见了白裴趋匆匆离开的背影。 白裴趋欲透过轻纱看清那男子的脸,却无意间同他四目相对。白裴趋愣了一愣,却并未移开目光。那男子眼尾上扬,眼睫稍垂,眸子清明隐若水光潋滟,乍一眼看去勾魂似的,只是白家公子不吃断袖那一套,依旧极蛮横无礼地盯住他的眼,想自那双摄魂目中看出常人该有的惶恐与慌张。 不曾想,男子启唇,语声温柔,并无惧色:“公子要买画么?您要想好了,我这只卖人面图。” 语声幽幽,白裴趋不寒而栗。 白裴趋的佩剑名“燃燎”,并不如何吉利,但他自个喜欢,白烠便任他去了。这会,燃燎“唰”一声出了鞘,白裴趋不留情地将剑抵上那人的脖颈,质问道:“这几月乱事皆是你搞的鬼?” 廉遂礼被他的动静引了过来,恰见白裴趋一剑挑落那人的斗笠与轻纱,露出那人惨白瘦削的面,那张廉遂礼几乎刻入骨髓的、令人生厌的脸。 “墨无伶……” 墨无伶循声看向廉遂礼,盯着他眉目瞧了半晌,竟笑了:“你是廉洺的儿子?同他少年时也太像了,只是眉眼更锐,寒意更重。” 听了那话,忍无可忍的君子终于拔剑,他手中寒烟剑因太久没见血,喷薄汹涌的杀意令白裴趋都不免侧目。 “你恨我?”墨无伶轻轻笑了笑,“也是,该恨我才是。” 语罢,墨无伶化作一团黑雾撞开白裴趋的长剑,不过眨眼的功夫便窜出小巷,又聚作人形在寒雨中飞奔起来。二人并未犹豫,迈开腿也追他而去。身后张均唤了几声爷,到底没能跟上俩人的步子。 ------------------------------------- 二人本穷追不舍,跑在前头的廉遂礼却猝然刹住脚步,更抬手拦住了还要向前冲的白裴趋。 林中大雨,耳目模糊,隐约见两道虚影在林中晃荡,好似荒郊之孤魂野鬼流连人世。可惜,来人倒不如野鬼,竟是两个狼心狗肺的蠢物。 廉白二人头一日探访所见的两个苦命人这会怒目圆睁,手中拿着把磨得发亮的砍刀对着俩人。他们面色铁青,眼中欲望却像个深不见底的渊,要把二人往其中拽。 白裴趋笑了,每逢看见荒唐景象,他总忍不住笑,直笑得人心中发虚。他同廉遂礼摊开手,明摆着是不打算管的意思,他从非大慈大悲的淑人君子,因而比起快刀斩乱麻,他更想看出好戏,看出磊落君子进退维谷的大戏。他要看廉遂礼是要抛弃礼义仁慈,尝尝可怜人的血腥味,还是要放下刀剑任他们欺压,做个窝囊的真君子! 见廉遂礼果然犹疑,那身强体壮的万富大吼一声:“都是你们这群十五族的怪物干了亏心事,才招引了恶鬼,你们永享荣华,却不顾我们死活,还我大哥命来!也是你们与墨家交战才害得我们沦落至此,偿我富贵命!” 廉遂礼的面色依旧平静:“我可以把身上带的财物都给你们,但你们万不可再如此伤人。” 他说给就给,自怀中取出一装满银两的囊袋便朝二人走过去,这举动将袖手旁观的白裴趋气得咬牙切齿。白裴趋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句——“蠢货,倒不如先可怜自己!” 白裴趋心中恼怒,因是如何也看下去那碍眼场面,自顾自迈开腿便要绕过三人离开。谁知寒光乍起,白裴趋惊回头去,那壮汉不知哪来的气力,握紧刀就要砍向仍旧在翻找行囊的廉遂礼。 燃燎剑倏地出了鞘,他转了转手中剑,只听得急步猛一踏地之声,他飞跃而起,手中剑刹那间划破了万富的左腿,淋漓鲜血霎时喷涌而出。白裴趋手下留了情,却也并不如何手软,脏血溅到他一袭红衣上看得也不很清晰,一时间不知到底是衣上皆是血还是绛色上未尝染污。 那发了狠的少年郎拽住又想冲上来的瘦汉的衣领,又一剑刺入他的股间,他愈是挣扎,那剑便愈往深处去,而后白裴趋将剑抽出,极强硬地把呜咽着要瘫倒在地的万贵扯起,又猛然抛回地上,将他摔得龇牙咧嘴。 瓢泼大雨中,地下泥水坑将白裴趋的倒影照得清清楚楚,如若焰火映入明镜。他手中执一把出了鞘的长剑,浓血直往下滴。 万贵瘫在地上抱着腿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白裴趋却漠然回过身望向廉遂礼,红绸束起的长发因狂风散开,因风来而起,又因风去而垂落。 “廉遂礼,你他娘再婆婆妈妈,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白裴趋说了拔剑后的第一句话,而后,长靴又踹上了拿着刀准备爬起的万富的腰腹。他收了剑,脚下力气却一丁点没收,如若不是廉遂礼喊了他一声,万富没准会被他生生踹死。 “白裴趋……够了。” “够了?” 白裴趋冷笑一声:“胆敢对我出手的,向来活不过明早,谅这是你廉地的愚民,我无权定他们的生死,便放他们一马。廉公子可得把他们看好喽,我可保不准他们哪天一不小心让我家那群疯狗给咬死了!” “真他娘耽误事,墨无伶都给跟丢了。”白裴趋迈开步子一边束发一边往前走,飘动的赤色长绸逐渐被大雨模糊作猩红一点。 “你去哪?” “前头有个村,你瞎了眼没看见么?你要想淋雨便自个淋去,我不奉陪,蠢货。” 白裴趋头也不回地走入了迷蒙烟雨中,廉遂礼却蹲下身去,将一袋银两放入了俩人的怀里,他看见万贵脸上脏兮兮地淌满了浊泪,那瘦汉子突地嚎啕大哭起来,而他身边的万富却抬手遮面,无声地落着泪。 “你们横遭此祸,廉家本该早些去帮你们的,是我来迟了,让你们平白无故积了怨苦。”廉遂礼垂了垂眼睫,“但此番拦路伤人是你们之过,白公子比我先出了手,但如若换做我,下手恐怕也不会比他轻……我们皆有不对,也多有得罪,现下,我只问你们一个问题。” 万贵没有察觉,万富却自廉遂礼浅淡的眸子里看见了深不见底的寒意,像是风雪顷刻间要铺天盖地落下,冰冷透骨。他一阵瑟缩,廉遂礼却以为是雨打在了他的伤处,于是抬袖替他遮了遮。 “是我们鬼迷心窍……是我们……不该……”万贵涕泗滂沱,不知有多伤心。 “我只需知道是谁指使你们这么做的。” “张均……是张均说二位公子是十五族之人,善恶有报,该是你们还的时候了……” 廉遂礼叹了口气站起身,他抬了抬左手,林中不知何处突然窜出了四个身着夜行衣的侍从,他们很快将俩人的手臂挂上肩便往与村子相反的方向去了。 瓢泼大雨中,廉遂礼漠然望向藏在雨中的小村,而后垂了垂眸。目之所及,除却被雨晕开的血污,他再看不见一丝赤色了。 第105章 燃燎 “区区血肉凡俗之身,竟妄想和我…… 白裴趋不是惩忿窒欲之人, 向来怒形于色,叫人一眼看去便要忌惮三分。现下他凶神恶煞般提剑入村,口中无话, 却早不知在心底问候了廉遂礼祖宗十八代几回了。 廉遂礼所谓悲天悯人、乐善好施的性子在他看来既窝囊又委屈,方才之举更令他七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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