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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有个人叫高斌,听说是五弟手下一个很会种田的进士俞应治的同窗,不知五弟有没有听说过,若是五弟能够把这个人介绍给我,我和他商议一番,或许能够有个稍微像样一点的章程出来。我实在是没有太多把握,就算五弟给我三年时间,一年五百万两银子,我也只能保证黄河十年不决堤。” 十年,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多了,况且,这十年里,沧海桑田,萧昶曜肯定又会想到很多办法,未必不能够制服这条狂奔的黄龙。 “好,就这么定了!”萧恂道,“我会让陆大人跟内阁说一声,今年给你多拨点银子。不过,你也知道,整顿吏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动作大了,伤筋动骨,动作小了,隔靴搔痒,还会惹天下读书人耻笑,不过,以后会越来越好!” 一下子,里里外外的人心情好起来了,萧昶曜腾起起身,走到了萧恂跟前,要作揖。萧恂抬手就拦住了他,“你我兄弟,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我就不说什么了,五弟信任我,三年之后,我会给你一条被制服的黄龙!” “好!就这么说定了!” 襄王松了一口气,萧恂是他的儿子,若萧恂不肯放过萧昶曜,说实话,他心疼儿子,纵然为萧昶曜痛心,也还是不会说什么。 但,人年纪大了,特别是这几年,也不知道是不是身边的人,信佛的信佛,凿石窟的凿石窟,他越来越不想看到兄弟不合,手足相残了。 “好了,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你以后有你兄弟帮你,日子会好过很多。河务、吏治、边境、倭寇,这一桩桩一件件,单靠一个人,还是不行。” 这桩事,好了,是千古功勋,既不和文官打交道,又不和武将有来往,还是一件苦差事,要是萧昶曜能够一心一意地在河务上下功夫,是再好不过了。 赵氏忙让丫鬟们摆了桌,出来邀请道,“父王,二伯,殿下,世子,三叔,四叔,我们先上桌吧,边吃边说。” 和谢知微之前的做法一样,中间围了一道十二架紫檀木大理石围屏,男一桌,女一桌,大家坐了,丫鬟婆子们开始上菜。 谢知微这一桌,讲究的是吃不言,萧昶曜和萧恂则就着河务的事,讨论个没完,萧昶曜道,“我也想过了,这治理河务,讲究三点,一是疏通入海口,讲究个‘疏’字,让水首先能够出去;二是清理黄河和淮河交汇之处,去年我去看了黄淮的交汇处,都被淤泥填平了,我准备在那里先开一条窄河道,引淮河水冲刷泥沙,让让河道变宽,起到分流,疏通的作用。” 看得出来,萧昶曜是极喜欢这桩差事,说起来,就侃侃而谈,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见萧恂听得起劲,他道,“这治河,唯有疏通才是正道,靠堵肯定是不行的。” “为何?”萧恂问道,“我是说,黄河总是决堤的缘故是怎么回事?” 萧昶曜将自己分析的结果说了,边说边喝酒,喝完后,几个人由挪到了东次间说了一会儿,萧恂见时辰不早了,他想到回去的话会耽误不少时间,便起身,“二哥,今日太晚了,阿菟年纪小,你们虽然是隔壁,过去也还是要不少功夫,我看,这样,你改日去找俞应治,问问高斌的下落,你们自己商量。” 对萧恂来说,他只需要一个结果,既然用了人,就不要怀疑。 萧昶曜感觉到了他语气里的信任,很是感动。 回去后,崔南嘉让乳娘将阿菟带了下去,她服侍萧昶曜沐浴梳洗过后,夫妻二人歪在床上的大迎枕上说话。 “我原以为,不管我怎么说,五弟都不会答应的。可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去争取一下,谁知,就这样成了。” 崔南嘉听出了萧昶曜语气里的感慨,她嫁给了萧昶曜之后,深深体会过皇家父子兄弟之间的猜忌于无情,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残忍。 将来这天下是谁的,没有谁比他们更加清楚了,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去想今后的生活。 “殿下何必想这么多,敬嫔娘娘是什么身份,殿下还不知道?听说昭阳皇后是个极念旧情的人!” 萧昶曜不由得笑起来,崔家精心教养的嫡女,难道就这点见识?不过,他也不打算矫正了。 话说出口,崔南嘉也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实在是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丈夫,她歪在他的胸口,抬头看丈夫线条优美的下颌,提议道,“殿下,若是您去治理河务,妾身还是跟着您一起去徐州吧!” 萧昶曜想到儿子,他摇摇头,“和以前不一样了,你要照顾阿菟,留在燕京城里,条件还是要好些,将来给阿菟寻个好老师,好好教他读书。” “殿下呢?谁来照顾殿下?还是殿下有什么中意的人?”崔南嘉问道。 她是听说,陈敏要把女儿给萧昶曜做妾的。陈敏虽然获罪,可是罪不及出嫁女,更何况只是给皇子当妾的玩意儿。 崔南嘉见萧昶曜一个人回来,以为他将那女子安置在哪里了,她虽心里不舒服,但也知道身为正室,实在是不应当有这样的情绪。 萧昶曜根本没有想到这上面来,他堂堂皇子,还不至于被人想逼的情况下,真的纳陈敏的女儿为妾,便道,“我是去做苦工,要谁照顾我?同安就够了!” 第853章 有孕 崔南嘉不知道萧昶曜是真不需要还是假不需要,她不由得想到萧恂成亲这么多年,身边竟然连个通房都没有,连沐浴更衣这样的事,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她与谢知微姐妹情深,便有一次探口风问了一声,谢知微拉着她的手道,“表姐可别跟自己过不去了,若殿下实在是看中了谁,向我讨了去,我虽不至于会如何,但也绝不会上赶着帮殿下寻个身边人,这岂不是伤了夫妻感情!” 她并不知道谢知微当时想的是,若将来萧恂也有出尔反尔,不守信用的一天,那就用他当日向自己许下的承诺,换自己一个体面吧! 崔南嘉并不理解,谢知微为何会说伤了夫妻感情,为丈夫纳妾,原本就是正妻应当做的事情,但她想到,既然表妹是这般做法,她也学着糊涂一些好了。 夫妻二人说了一会儿话,明日崔南嘉还要整理内院的事,而萧昶曜准备一大早就去打听高斌的下落,便早早地躺下。 萧昶曜年轻气盛,又与妻子久别,少不得要温存一番。 萧恂喝了点酒,在马车上就不太安分,谢知微嫌他一身酒味,他非要将嘴里的酒味儿过一点给谢知微,还哄着她说,“你尝尝,很甜,不尝尝,如何知道呢?” 谁知,谢知微一闻到这气味,顿时,胃里面便翻腾起来了,她连忙要停车,从车窗里伸出脑袋,便将才吃下去的,全部吐了出来。 萧恂一下子被吓懵了,他可不觉得谢知微有多娇气,起身便抱住了谢知微,“湄湄,湄湄,你别吓我啊!” 谢知微虚弱得都抬不起手来了,她声音细弱,“你,你,你下去,让玄桃上来服侍我!” “湄湄,你怎么了?不用玄桃,我就好,你要做什么,我服侍你!” 他忙要将谢知微抱进来,可谢知微双手攀着车窗,坚持道,“别,别管我!” “停车!” 萧恂急得眼底一片红,幸好天已经黑了,只看得到一片雪光,没有人看到他此时狼狈的样子。 她这个月的月信迟了,她的身体一向都养得很好。 “阿恂,我闻不得你身上的酒味,你先下去,让玄桃上来服侍我,等我们到家了再说。” 谢知微闻着外面清冷的空气,有些难为情地道。 哪有这样把人撵下去的? 可是,只要稍微闻到一点儿酒味,谢知微就格外难受。 萧恂抬起袖子,往自己身上闻了一下,的确是一股子酒味,他的脸有些热,打开车门,“我让玄桃上来!” 玄桃上来了,她服侍谢知微漱口,又将车窗掀开,与外面交换了一下空气,谢知微这才好多了,却也全身无力。 玄桃担心极了,跪在马车上小心翼翼地看着谢知微。 “我没事!”谢知微给了她一个虚弱的微笑,便闭上了眼,马车辘辘地碾过地面,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般,头晕得厉害,左手在右腕上按了一下,心里有了数。 回到家里,萧恂不敢靠近谢知微,他一面让人去传太医,一面飞快地去沐浴梳洗后去了正房。 谢知微正在喝一盏白开水,她在榻上歪着,觉得好多了,看到萧恂来,正要起身相迎,被萧恂拦住了,顺势坐在榻上,“你身体不舒服,不用这么多礼。” 说着,将她揽在了自己怀里,宽厚而又温柔的手掌贴在了她略有些冰凉的额头上,柔声问道,“好点没?” “好多了!我没事,我自己通医,有什么事,我自己会知道的。” 谢知微不忍看他如此为自己担心,也不想说自己诊断的结果,医不自医,且脉象微弱,若是错了,岂不是让他空欢喜一场? 太医马上就要来了,谢知微也很期待,便索性没有说。 只萧恂心如刀绞,他看着歪在自己怀里的软绵绵的身体,忍不住将她往怀里拢了拢,低声道,“是不是我这些日子把你闹得太狠了?” 他自从回来后,便一直没有放过谢知微,房事上,是太不节制了一些。 谢知微羞得面如海棠,别过了脸,没搭理萧恂,萧恂爱怜地抬手抚了抚她的脸,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殿下,王太医来了!” 门外,传来玄桃的声音,萧恂便将她抱进了内室,放在床上发,放下了帐子。 谢知微躺在床上,看着帐子上绣的花鸟,外面的红烛透过帐子照进来,满帐的红光,她情不自禁地抬手抚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不一会儿,太医进来了,谢知微隔了一道帐子都能够感受到他的战战兢兢,还没开始诊脉,谢知微便感到了患得患失,这样沉不住气的太医,他万一诊错了,怎么办? 萧恂轻轻地捉了她的手,用一块帕子搭了,放在迎枕上。 约有半盏茶的功夫,谢知微的两只手都被诊过后,她便听到这太医道,“郡主只是略感风寒,凉了肠胃,下官开一剂药,服过之后便好了。” 谢知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有些苦恼,是换个太医看呢,还是怎么办? 今日大年,她也原本不想闹得天翻地覆,让人不得安宁。 萧恂松了一口气,请了太医出去说话,谢知微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儿,药肯定是不能随便用,是药三分毒,更何况,若真的有孕了,对孩子也不好。 想着,谢知微便沉沉地睡了。 不知道多久,她迷迷糊糊中,听到了萧恂的声音,喊她起来喝药。 谢知微原本没打算喝药,此时,她除了瞌睡之外,没有别的不好,便越发不愿意喝药,推开他的手,转过身,沉沉地睡去。 不知道是谁帮她擦了手脸,又帮她洗了脚,过了好一会儿,她身后便偎上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听到萧恂喷着热气的声音,“湄湄,湄湄,你怎么样?” 谢知微转过身来,四肢攀在了他的身上,朦朦胧胧地道,“阿恂,我没事,我好困,睡了!” 今晚,原本要守岁呢! 萧恂轻轻地拍了拍她,见她睡得很沉,便不愿再打扰,只要她没事就好,他将谢知微搂进怀里,一只胳膊揽着,他坐起身来,在床边放了烛火,拿了一本书看。 第854章 委屈 次日,谢知微醒来,精神依然不济。 前世,她不曾有孕,不知道怀孕竟然是这般难受,只是没有确诊,她心里还有些不安。 用早膳的时候,她特意要了白粥,忍着欲吐的不适,勉强喝了一小碗,又用了小半个馒头,便放下了碗筷,和往日里的好胃口完全不同。 萧恂看在眼里,却也什么话都没有说,待谢知微去回事堂听事去了,他让墨痕去另外请一个太医来。 萧恂格外不安,拿了昨日王太医开的方子看,既然昨夜里谢知微不肯用那人的药,他便没有勉强,湄湄的医术极为高明,那必然是她瞧不起王太医的诊断。 谢知微听事的时候,连着打了好几个呵欠,却依然耐着性子将事儿听完了。 今年,她不打算请春酒,一是她担心自己有孕,这是头胎,她盼了两世的孩子,不想有任何闪失,二是与往年不同,今年搬到燕京来的权贵大臣们特别多,请这个不请那个,容易得罪人。 初二日去谢家,初三日去崔家,初四日……她想了想,还是哪里都不要去了,就在家里待着。 想归想,将事儿办完后,从回事堂里出来,紫陌和玄桃一左一右扶着她,三人走在抄手游廊上,谢知微看着玄桃,已经十八岁的老姑娘了,她想着,不如趁着现在这功夫,把她们的事儿办了。 萧恂不在正房,谢知微知道他有事要忙,玄桃正好有事出去了,谢知微便与紫陌说话,“你今日还在我这里做什么?我身边又不是没有做事的人,别把家里的事耽误了,我还指望着赵铨好好儿帮我做事呢。” “他要帮郡主做事,奴婢就不用帮郡主做事了?”紫陌见谢知微自从昨日回来后,就精神不好,一面小心地看着她,一面心里打鼓。 谢知微歪在榻上,外面传来急促而又有力的脚步声,紫陌忙起身过去帮忙打起了帘子,萧恂进来了。 他看到谢知微一夜之间削尖了的下巴,心头一阵钝痛,忙过来,将谢知微抱在怀里,“湄湄,我已经快马加鞭让大哥把许意和王世普送过来,我也让墨痕去崔家,看看崔老太爷在不在燕京。你有没有想要吃的,或是喝的?” 谢知微不忍见他担忧的样子,笑着道,“我真的没事。” 可她早上吃的那么少,甚至是强咽下的,他看到之后,特别不好受。 “湄湄,我们换个太医看看吧!” 谢知微点点头,笑着道,“好啊,我要是不换个太医看看,你是不肯罢休的。” 萧恂勉强笑了一下,手指抬了抬她的下巴,见她答应下来,才起身出去。 太医已经等在了院子门口,紫陌扶着谢知微进了内室,躺在床上,放下了床帐。 就是这么麻烦。 谢知微不知道这次来的是谁。 皇上病了这么久了,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不是很好,许意和王世普几个本事高一点的,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宫里待命。 “这个……” 是太医的声音,谢知微听着很是陌生,便也没有多想,应是不曾与她打过交道。 “这边说话吧!”萧恂不悦的声音传来。 外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很长时间,都听不到任何声音,良久,才听到萧恂道,“你没有诊错?” 那人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谢知微听着都为他的膝盖疼,声音战战兢兢,“殿下,臣虽医术不精,但祖上便是妇科传下来的,臣虽不是有十成的把握,但五六成还是有的。如今脉象还弱,应是只有一个多月,待过了正月,臣再来一次,那时候应是无误。” 不知不觉中,谢知微的唇角微微翘起。 “赏!” 萧恂说完,便快步走了进来,谢知微已经从床上起身了,紫陌正在服侍她穿鞋。 “怎么了?”谢知微仰头笑着,萧恂过来与谢知微并肩坐着,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细细打量谢知微,眼睛里是宝石一样的光芒,水一样的柔情。 “湄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声音里满满都是委屈。 “知道什么?”谢知微好笑地问道。 “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要做爹娘了?”他迫不及待地要和谢知微分享好消息,“太医说,你可能有孕了,只是现在日子还短,不是十分确定。” 饶是玄桃,听到这话,也“啊”了一声,忙捂住了嘴,充满了惊喜地看着谢知微,欢喜不已。 谢知微道,“我昨天自己给自己把了个脉,殿下也知道,医不自医,脉象很微弱,我也不是很确定,便想着,时间稍微长点了,确定了告诉殿下。” 萧恂自然能够理解,他知道,谢知微是怕万一自己空欢喜一场。 “湄湄,我们是夫妻,不管是什么,我们都要一起担当,一起经历,以后有什么事,你不能瞒着我,不管好坏,都要告诉我。两个人担着总比一个人要好。” 萧恂不知不觉间,手就抚上了谢知微的肚子,她浑身一哆嗦,却还是靠在了他的怀里,很不好意思地道,“殿下,这还什么都没有呢。” “谁说的!不过,要是真的还没有,以后我会多加一把劲儿!” 谢知微红了脸,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她真的很希望,有个孩子在她的肚子里。 次日,谢知微要去谢家,萧恂便不让她去,生怕她有个万一,谢知微自是坚持,“离得这么近,要是不去,母亲和弟弟明日肯定要来,惊动也不会小,要是父王他们都知道了,还以为我怎么了,让长辈们担心,又不好解释。” 萧恂只好妥协,一路上,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谢知微担心把他的衣服坐出褶皱来了不好看,也是给自己丢脸,便哄着他说,他的腿硬,怕万一真的有孕了,坐出个三长两短来。 萧恂想到谢知微是懂医的,也就顺着她,只将她抱在怀里,安安稳稳地去了谢家。 许良已经到了,迎了出来,他如今已是正四品的指挥佥事,年前的时候,谢知微听母亲说,许家请了媒人来议亲,婚事定在了五月。 第855章 确诊 谢知慧的及笄礼是在去年九月里举行,谢知微做了赞者,请的正宾是崔大太太,极为隆重。 十一岁的谢明溪个子已经快和谢知微一样高了,他恭敬地给萧恂和谢知微行完礼,脸上便露出了依旧充满了少年略带腼腆的笑颜,“姐夫,姐姐,母亲等着了!” 萧恂点点头,看向许良,皱眉道,“你今日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再说了,我不来的话,你一个人谁陪你?” 如今京城局势紧张,谢老太爷身为首辅是无论如何离开不了。西疆那边,偶有西凉余孽作祟,去年谢元柏还和对方打了三次仗,波及范围不广,可也够让人心烦,一时半刻是回不来了。 朝廷在西疆设了州府,谢季柏先是任酒泉县县令,去年十月升任了肃州知州,海氏带着儿子泽哥儿跟着去了,前些日子,传来了好消息,说是又有了身孕,已经一个多月了,说是等路上好走了,回来待产。 袁氏等在垂花门前,看到谢知微,高兴不已,见她气色不好,极为担心。 在正房的明间见过礼后,谢明溪便小大人一样领着萧恂和许良去了前院,一会儿要在前院招待他们。 袁氏拉着谢知微的手,担忧地问道,“湄湄,你跟母亲说,是不是和殿下闹不开心了?他有没有欺负你?” 这话从何说起? 谢知微被问得莫名其妙,抬起眼看母亲,“母亲,怎么这么说?殿下待我很好啊!” “我是瞧着你脸色不好,整个人像是打不起精神来,我让丹枫把暖阁里收拾一下,你去睡会儿?” 谢知微不知道是不是怀孕了的缘故,情绪有些敏感,人也变得有些娇气,她拉着袁氏,“母亲,您别管我,我没事,这会儿也不想睡。” 母女二人说了一会儿话,谢知慧进来了,与谢知微行过礼后,坐在她身边和她说话,谢知微便问起她嫁妆的准备情况。 “单子都拟好了,准备得七七八八了,一会儿我拿给你看看,看有没有需要添减的,别的不说,总是要好看实用才好。” 听说起自己的嫁妆,谢知慧红着脸低下了头,有些不安。 谢知微笑着拉起了妹妹的手,“改日来给你添妆。” 到了摆宴的时候,桌上多是些鱼肉,谢知微越发闻不得味儿,她皱着眉头一口都吃不下去,袁氏担心不已,谢知慧更是被吓得脸色苍白,含着泪,围着谢知微打转儿。 谢知微没办法,只好将太医的诊断说了,“只有一个多月,脉象还不明显,原本是想等多过些日子告诉母亲和二妹妹,谁知,让你们担心了。” 袁氏震惊不已,旋即又欢喜异常,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真是佛祖保佑啊,这真是太好了!” 她忙拉了谢知微的手,“既是这样,那你今天还来做什么?天冷雪滑,要是出个什么事,你还让不让母亲活?” 用过午膳,谢知微便让田嬷嬷去前院喊了萧恂来,让他把谢知微送回去,并嘱咐,“明日去你外祖家,就让殿下去就是了,你可千万别又跑去了,前三个月好好儿在家里养胎哪里都不要去,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萧恂很快就来了,袁氏反反复复嘱咐了好几遍,才将他们送出门,到了二门口,袁氏很不放心地拉着谢知微的手,“等我把正月里忙完了,我就去你那里住几天,好好照顾你!“ “母亲,我没事!” 不等谢知微把话说完,萧恂朝袁氏作了个长揖,“岳母,这件事就拜托您了!” 回到家里,萧恂二人先去了丁香院给容氏行礼,容氏看了一下日头,“今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萧恂担心母亲多想,误会谢家对他不尊重,便笑着道,“是岳母不放心,怕天黑了路不好走,就让我和湄湄先回来了!” 他先卖了个关子,朝谢知微看了一眼,见她笑盈盈的,放下心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秀隐进来了,道,“殿下,崔家三少爷说是奉老太太的命前来给郡主诊脉!” 容氏如今住在丁香院礼佛,昨日连襄王府的年夜饭都没有去吃,俨然一个方外人士。 但这会儿却是脸色大变,看着谢知微,“好孩子,你怎么了?” 萧恂已是十二分地想知道答案,忙道,“娘,请了两个太医,都不能诊得十分确定,还是先把崔三少爷请进来再说!” 容氏见谢知微一直脸上含笑,并没有多不好的样子,她想到儿子自从冬月回来后,一直在家,这过去了也有一两个月了,不由得十分欣喜,“快,快请进来!” 说话间,崔亭渭已经到了门口了,进来后,彼此见过礼后,崔亭渭便与谢知微隔着一个几坐着,将迎枕放在谢知微的手腕下,他笑看了谢知微一眼,三根手指头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左右都把了一遍脉,萧恂便迫不及待地问了,“如何?” 容氏也眼巴巴地看着崔亭渭,崔亭渭起身,拱手道,“恭喜娘娘,恭喜殿下,恭喜表妹,表妹这是有了身孕了!” 谢知微一颗心落到了肚子里,笑道,“表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我自己给自己把脉,都只有五六分的把握!” “你不知道如何把脉?医不自医,你就先不确定了两分,心绪不宁,又去了两分,喜不自禁,又去了两分,你应当是只有三四分的把握吧?” 谢知微羞得脸都红了,崔亭渭却依然继续道,“一个多月了,快两个月了,若是换一个人,你应当就有了十二分的把握。” 谢知微被说得大窘,没好气地道,“连着两个太医都没有十分的把握呢,头一个还说我是着凉了。” 这就不好说了,哪怕是自己的表妹,崔亭渭也不会攻讦自己的同行,他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萧恂已经欢喜得不知所以了,他看着谢知微,怎么看都不舍得挪开目光,还是容氏清了清嗓子,“阿恂,你陪崔家表哥去前院说话,我让人备一桌席面送过去,今日可真是大喜的日子,崔家表哥用过了饭再走。” 第856章 夜壶 萧恂陪着崔亭渭去了前院。 容氏拉着谢知微的手,让她挨着自己坐在罗汉床上,“我原说等天气好些了就去真定府,眼下看来是去不成了。” “娘,您要是去了真定府,我怎么办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您不在我跟前,我没有主心骨。” 容氏若一个人在真定府,萧恂必然会放心不下,她也一样,一家人住在一起,彼此有个照应,是最好不过的了。 “等那边的佛像雕好了,我陪您一起去看。那么大的工程量,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谢知微见容氏点头,她放下心来,“娘,我听说宫里皇上的身体不怎么好了,也不知道熬不熬得过这个正月,阿恂说要回京一趟,娘,您要不要回去看看?” 容氏的神色便显得凝重起来了,她看着门外,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才冷笑了一声,“他能够寿终正寝,比你父皇有福气多了!“ 谢知微紧紧地握了握容氏的手,容氏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转过头来问谢知微,“好孩子,你想吃点什么?” 谢知微还真没有胃口,容氏当年怀萧恂的时候,发生了那样的事,每日里都在为生存日夜焦虑,在吃食上并没有费心过,她竟然也不知道如何照顾谢知微。 “唉,你说我,早做什么事去了,我身边竟然连擅长照顾孕妇的婆子都没有,这件事,我就只有拜托亲家母了。” 谢知微听了这话,心头一阵难过,“娘,您可千万别这么想,您想想,媳妇是谁啊?医术比表哥还要厉害呢,媳妇能自己照顾自己。” 晚膳的时候,她又只吃了一碗粥,便十分没有胃口,容氏知道她昨晚吐得厉害后,不敢让她多吃,只看着谢知微的肚子,叹气道,“这肚子里,怕又是个淘气的。” 谢知微笑道,“娘,阿恂小时候是不是也很淘气?” 容氏脸上的笑容都亮起来了,“是啊,他小时候,是个上房揭瓦的,仗着你父王宠他,什么事都干过。” 便说起来,“有一年,他跟着你父王去忠靖王府喝酒,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忠靖王冬天起夜的时候,是让丫鬟把夜壶递到床上去,他拱在被子里方便完了,再递给丫鬟。他就和先武安侯府的小侯爷摸到了忠靖王府的后院,在放恭桶的地方找到了忠靖王那把青釉虎子夜壶,在底上钻了小孔。” 谢知微听着,脸羞得通红,却又格外好笑,忍得受不了,笑道,“后来呢?” 容氏是把谢知微当女儿看,才和谢知微说这些好多年前的笑话,“听说当天夜里,忠靖王方便的时候,弄得满床都是,第二天就开始查,查到是阿恂,就找上门来了。王爷死活都不认,还把忠靖王笑话了一顿,忠靖王气得拂袖而去,告到了皇太后那里去,皇太后只好让皇上赏了忠靖王一把景德镇供上来的瓷器。” 谢知微忍不住,笑得肚子疼,容氏也是忍俊不禁,将谢知微拉进怀里,帮她轻轻地揉肚子。 萧恂走到庭院里的时候,就听到了笑声,进来后,问道,“在笑什么?” 谢知微忙坐正了身子,看着萧恂,抿着唇,不敢说话,生怕一说就笑起来了。 萧恂见她鬓角的发都有些乱了,头上的镶红宝石金钗都歪了,他走过去,顺手帮她扶了一下发钗,笑道,“娘,你们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 容氏的目光在萧恂扶发钗的手上略停留,笑道,“说你什么坏话?你也知道那是些坏话啊?” “儿子能够彩衣娱亲,哪怕是做尽天下坏事又如何?” “胡说!”容氏嗔道,“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们也该回去了,越是晚了,担心路滑。”她又对谢知微道,“家里人少,不必顾那些礼数,你把身体养好是正经,晨昏定省的事就免了。” “娘,我起来了,还是要过来和娘说说话。” 容氏点点头,起身将二人送到了门口。待二人出了院门,她才回过身来,秀隐等人欢喜地过来恭喜,容氏让容嬷嬷拿出银子来打赏,又道,“明日,阖府有赏,从我的库里走。” 次日,谢知微让秋嬷嬷去跟崔家说一声,已是报喜,二是表示歉意,不能去给外祖母拜年。 秋嬷嬷回来的时候,带了三车礼物,还带回来两个嬷嬷,谢知微认识,是外祖母身边的白嬷嬷和石嬷嬷,进来给谢知微磕头。 秋嬷嬷道,“老太太说,这两个嬷嬷原来一向是服侍家里的太太奶奶们孕期的,格外有经验,让郡主留在身边用,好好服侍郡主。“ 容氏听说后,专门让秀隐过来,一人打赏了二十两银子,还说等小主子落地后,还有重赏。 谢知微的饮食以后便由这两个嬷嬷担起来了。 谢知微有孕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正月里,虽说没有人上门来给谢知微拜年,但各家的补品却是络绎不绝地送了进来。 萧恂原本打算早些去京城,一开始说是带谢知微去,谢知微有孕之后,肯定是不能远行。 元宵节过后,天气一日日好转,地上的冰雪融化了,路也好走,萧恂却依然窝在家里不动,天天陪着谢知微养花,喂鱼,或是谢知微做针线,他拿一本书看一眼,就看谢知微两眼。 谢知微担心皇上熬不住,想问问,但这毕竟事关朝廷大事,她实在是不好过问。 正月二十二日,崔南菀来了,英姿飒爽,眼中神采飞扬。 谢知微将她带到西次间,两人分别坐在炕桌的两边,一个喝茶,一个喝白开水,说着话。 “早就说要来看你,这几天一直在和乔家的人胡扯,拖了这么久,我昨天实在是受不了,我就说,要来看你,若是还不能把契约签下来,那就算了。乔家大爷听了这话,做了让步,好容易把这桩事了了,我才来。” 谢知微不知道崔南菀在和乔家做什么生意,她也不关心,但听着崔南菀说外面的一些事,她就很开心。 崔南菀却画风一转,“你今年没去崔家,怕是不知道,东楼的老太爷来了,二老爷和二太太也来了,把萦姐儿和溶哥儿都带来了。” 第857 恩典 谢知微听崔南菀说东楼的老太爷,心里就有些不好受,她让丫鬟帮崔南菀换了一盏茶,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崔南菀却是想到,初三那日,老太爷专门来了一趟西楼这边,见谢知微和萧恂并没有来,便问老太太,“怎么,王爷和郡主连年都没有来给你拜?” 老太太当时就很生气,不客气地说,“尊卑有别,他们不来给我老婆子拜年,有什么不对?” 叔嫂二人闹得很不开心。 崔南菀自嘲一笑,将那日的事丢到一边去,和谢知微说起了闲话,“听说萦姐儿的婚事很不好操心,原先两三岁的时候,西楼老太太带她去喝喜酒,看中了一个老姐妹的孙子,生得粉雕玉琢,就开玩笑一样订了个口头婚约,谁知那孩子回去,晚上喝鸡汤的时候,被一根鸡骨头给卡死了,可怜才四五岁。” “前年,她十二岁,到了要说亲的年纪,说了二太太娘家的侄儿,原本很好的一门亲事,十六岁的秀才,才过了婚书,说是回家的时候,一跤又给摔死了。二太太娘家嫂子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被鸡骨头卡死的那孩子的事,到处说萦姐儿克夫。” 谢知微听着也是很气,她端起白开水喝了一口,“各人有自己的命,这事儿跟七表妹有什么关系?” 崔南萦在崔家排行第七,她还有点印象,崔南萦小时候生得皮肤白皙,一张小脸巴掌大,精致得不得了,她体态极为优美,举手投足之间一股羸弱之态,令人难免心生怜惜。 当年,外祖母是很不喜欢萦姐儿,她有一次在外祖母的暖阁里午睡,偷偷地听外祖母和甘嬷嬷说,萦姐儿不庄重,这么大了,舅母也不寻个好嬷嬷在身边教导她,哪里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嫡女。 她却不以为然,萦姐儿怕是生来就是那样的气质,那是一个人很容易就能改过来的? “话虽如此……”崔南菀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出来,而是问起了谢知微,“你现在在吃食上如何?还有没有吐?” “还好,有白嬷嬷和石嬷嬷,我就每日里只管吃,吃了吐,也比不吃要强。” “唉,没想到这么辛苦!” 谢知微认真地看着崔南菀,“表姐,你就真的没有考虑吗?要不,我们想办法换个身份,隐姓埋名,让殿下帮忙物色一个好的?” 崔南菀看着谢知微良久,突然笑起来,“这种事你也想得出来?你不用管我了,我好得很,我这样过,比什么都好!” 谢知微便松了一口气,“表姐,你若是哪天改变了主意,不管要我做什么,都要和我说!” 崔南菀不由得眼中一热,“你好好养身体,将来给我生个又白又胖的侄儿,就比什么都强。” 她坐了一会儿,见谢知微精神有些不济,她便起身告辞,不让谢知微送她,谢知微只好让紫陌送她到门口。 谢知微闲着无事,传了墨痕说话,“你把家里外院和王爷身边,但凡没有成亲的,年纪在十九岁到二十五岁之间的大小管事给我列个名单,容貌,家世还有性情事无巨细地写清楚了,递给我!” 墨痕一听,吓得浑身一哆嗦,他结结巴巴地问道,“郡主,您,您要给身边那位姐姐说亲事吗?” 谢知微不高兴地道,“我做事,还要和你解释?” 墨痕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不不,不是,奴才没这个意思,奴才这就去做!” 萧恂正在外书房见明安,墨痕浑身就跟长了虱子一样,焦躁不安地在回廊里来来回回,他等了好久,终于等到明安告辞,他便忙不迭地进去了,二话不说跪在萧恂跟前,“王爷,您就怜悯一下奴才吧,看在奴才对您忠心耿耿的份上,您就救奴才一命吧!” 萧恂听得莫名其妙,不高兴地道,“把话说清楚,谁在要你的命?” 墨痕磕头道,“方才,郡主把奴才喊到后院去发,吩咐奴才把外院和跟了王爷的大小管事都列出来,这分明就是在给郡主身边的姐姐相亲事,王爷,万一是百灵姑娘怎么办?” 萧恂知道墨痕早就看中了谢知微身边的百灵,虽说世家大族一向都是外院的管事不得娶主母身边的人,避免内外勾结,但他却不反对,大不了将来等他有了儿女,把家业交出去的时候再定这个家规好了。 “你是要我帮你去讨这桩婚事?”萧恂问道。 “奴才多谢王爷,若是能够娶百灵姑娘,奴才一定为王爷赴汤蹈火,死而后已!” “什么乱七八糟的?” 萧恂说归说,还是起了身去了后院。 玄桃已经年纪不小了,谢知微想到,横竖最近没事,便干脆把这桩事给了了算了。 她正在和紫陌说话,紫陌便问道,“若是嫁给殿下身边的管事,郡主的意思,是不是将来就不留玄桃在跟前了。” “我其实都不想把你们留在身边,我希望你们都有一个幸福的家,跟了我一场,将来都能有个好结局。“ 紫陌眼中含泪,“能够跟着郡主,对我们来说就是个好结局,就是幸福的。” 院子里传来小丫鬟给萧恂问安的声音,紫陌忙起身去迎,谢知微忙要从炕上下来,萧恂进来了,笑道,“在说什么呢?” 紫陌出去给萧恂端茶,谢知微便道,“说些闲话。” “听说你要给你身边的丫鬟寻门亲事,是给谁寻?” “玄桃,她的年纪大些,还有雨晴和百灵,我是打算谁的缘分先来,就办谁的,怎么,殿下打算给她们添妆?” 这就是玩笑话了,添妆一向都是女人的事。 谁知,萧恂却将身上的荷包取下来递给谢知微,“拿着,不够了再找我要。对了,我来,是想帮墨痕向你讨个恩典!” 谢知微的心头一跳,有些着急,不等萧恂开口,她忙道,“墨痕吗?他可真是奇了怪了,方才在我这里,我还吩咐他办事,他自己怎么不开口向我讨?” 萧恂听得笑了,索性不开口了,“那行,我让他自己来!” 第858章 惊喜 谢知微松了一口气,若是萧恂真的帮墨痕开了口,她必然是不好驳了萧恂的面子,可是,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让身边的几个丫鬟能够幸福,特别是紫陌和玄桃。 既是如此,玄桃的婚事就不能够随意,万一两人将来过不到一块儿去,一个是她身边出去的人,一个是萧恂身边的人,成了一对怨偶,她恐怕是要遗憾了。 萧恂不开这个口,一切就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紫陌进来问是不是可以摆饭了,萧恂生怕饿了谢知微和孩子,道,“摆吧!” 用过了饭,萧恂亲自服侍谢知微歇了中觉。 醒来的时候,萧恂已经忙去了,谢知微想了想,让百灵去将墨痕找了来。 墨痕以为自家王爷帮他讨了恩典,乐颠颠地来了,行过礼后,正焦急地等着,却听到谢知微充满了怒气的声音,“好啊,我怎么不知道,墨痕,你的胆子居然还这么大,你说说,你到底瞧中了我跟前的谁?” 墨痕差点哭了,噗通跪下来,“郡主饶命,奴才,奴才,给奴才一万个胆子,奴才也不敢打郡主身边姐姐们的主意,只是,奴才,奴才看……” “看谁呀?你倒是说啊!” 百灵站在门口,忍不住朝墨痕看了一眼,真是为墨痕捏了一把冷汗,她是真没见过这么蠢的人,既然是要讨一个恩典,何不自己跟郡主开口,居然去求了王爷。 他到底知不知道,郡主的意思是想让玄桃姐姐像公主选驸马一样,选一个可心可意的人嫁了。 这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墨痕偷偷地朝百灵看了一眼,见百灵关切地看着他,他猛地一斗胆,“奴才看百灵姑娘……” “啊,你!”百灵气得快跳起来了,臊得满脸通红,她跳起来就朝墨痕一脚踢过去,“你,你,你真是讨厌!” 说完,转身就冲出了门。 谢知微真是担心坏了,朝紫陌递了个眼,紫陌唤了两个小丫鬟过来服侍,自己忙追了过去。 谢知微也是惊诧极了,却也能够理解,百灵一向是为她打听消息,有时候也会到外院去传个话。 她是谢知微身边得力的丫鬟,随着谢知微在萧恂跟前的地位越来越低,百灵自然是越来越有体面。 墨痕又是萧恂跟前的人,两人想必是早有交集。 这其实是件好事。 谢知微前世与萧昶曜算得上是盲婚哑嫁,不管萧昶曜是不是了解她,反正她是在皇上赐婚后,才见过萧昶曜两面,而每次都还有薛婉清作陪,总是他们二人说话,她在旁边听,不敢插嘴。 但今生,她与萧恂却是先熟悉了之后,彼此了解了对方的心意后,才定了婚事,她体会过前世的苦,也尝过了今生的甜,便希望身边的丫鬟也能最起码了解了对方的人品后,再议亲。 墨痕如丧考妣地从正房里出来,浑身都汗透了,他到了前院,正好遇到萧恂从屋里出来,看到他这副样子,知道他被谢知微喊了去,问道,“怎么,事儿没成?” 墨痕抿了抿嘴,想哭,萧恂冷哼一声,“瞧你这出息!” 说着,也没有搭理他,去了后院。 墨痕心说,王爷也只会说他,若是郡主哪天不怎么搭理他,王爷自己还不是坐卧不安。 好歹也是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出生入死过的人,萧恂虽然怒其不争,还是不能不管。 陪谢知微用膳后,二人坐在灯下,一个看书,一个做针线。 全年松江府那边进贡的松江三梭布没有入库,陆偃便让人运了过来,谢知微各送了十来匹给襄王府和崔谢两家,前日让人送了十来匹给崔南嘉,自己开始给未出世的孩子裁剪衣服。 萧恂在旁边看着差不多和自己巴掌般大的衣服,皱眉问道,“这么小,穿得进去吗?” 谢知微笑看了他一眼,一开始针线上送来了给孩子做的衣服,她看了也是问了同样的话,还是紫陌说刚出生的孩子就是穿这么小,她当时惊奇不已,对肚子里的孩子,就越发多了期盼。 “要是小了,再做就是了!” 萧恂拿了笸箩一件刚刚做好的衣服,和自己的巴掌比了一下,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笑意直达眼底。 次日,崔家东楼递了帖子过来,安氏说要带萦姐儿过来看望谢知微。 谢知微叹了一口气,让她们二十四日过来,崔家还有些不高兴,说是准备晌午后就过来。 容氏那边来了客人,谢知微一问,居然是卢楞伽来了,她也想知道云梯山那边的进展如何,便让百灵去打听。 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且关心的人又是谢知微,秀隐便站在庭院里将她知道的说了,“说是大致差不多了,只不过需要打磨和着色,是一尊卧佛,娘娘说等郡主生过了,她再过去看,卢先生就说,郡主有了身孕,他回去后跟摩耶大师说一声,给小主子办场法事,娘娘说孩子还在娘亲的肚子里,太小了,不想惊动,等大些了再说。卢先生向娘娘请罪,说他不知轻重,娘娘没说什么。” 正说着,门口的帘子掀起来了,卢楞伽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一眼便看到了百灵,眼中闪过一道惊喜。 四目相对之下,百灵的心似乎被什么撞了一下,噗通跳得厉害。 “卢先生!”百灵过去和对方行礼,卢楞伽回礼,“在下想去给郡主磕头,不知是否方便?” 百灵有些惊讶,郡主既然没有过来,便是不打算见卢楞伽的意思,卢楞伽也不是那不知礼数的人,竟然还非要去给郡主磕头。 不过,这不是百灵可以做主的事,她道,“先生跟我来,等到了郡主的院子前,我再去请示郡主!” 谢知微也没有多放在心上,不管怎么说,卢楞伽如今在京兆府的名望那么高,谢知微对他有知遇之恩。 “那就让他进来吧!”谢知微朝百灵看去,见她似乎极为不自在,脸颊也是通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百灵飞快地拿了一个垫子过来,放在卢楞伽的跟前,卢楞伽居然朝百灵偷偷看了一眼,谢知微觉得有意思,见百灵的脸上再次飞上了一道云霞。 第859章 孕吐 这就有意思了! 谢知微装作没有看见,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命赐座! 卢楞伽哪里敢坐,推辞一二后,方才侧身坐了半个屁股。 谢知微问起云梯山那边的情况,卢楞伽将云梯山佛像的事说了,谢知微听说婆婆对卢楞伽的活计非常满意,把佛像的事交给他总管,便对玄桃道,“赏!” 玄桃拿了一百两银子赏给卢楞伽,卢楞伽再次谢恩后,斟酌着道,“郡主,不知您是否还记得京兆府王家的姑娘?” 百灵原本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听得这话,吃惊不已,抬头就朝卢楞伽看了一眼。 谢知微点点头,“记得,她如今可好?” 卢楞伽苦笑了一下,“在下来的路上,遇到了王丽君,见她只带了一个婆子和一个丫鬟,便与她结义为兄妹,结伴同行前来。谁知,才要进河北境内的时候,王家的护院赶了过来,将王家妹子又带回去了,说是许配了她继母娘家的侄儿,押回去成亲!” 百灵对王家的事,可谓清楚不过了,当日,举办斗花会的时候,她还专门奉了谢知微的命,去处理过王丽君的事,对王丽君不由得同情不已。 “卢先生,王姑娘的继母是谁?是不是她父亲的姨娘抬上来的?” 卢楞伽眼中含笑,道,“是,百灵姑娘猜对了!” 百灵红了一下脸,对谢知微道,“郡主,实在是太过分了,王姑娘那继母的侄儿,听说是个痴傻!” 谢知微将茶盏放在了桌上,想到,她继母肯定打了主意,自己来了燕京,这辈子或许再也不回去京兆府了,而王家毕竟是商贾,若无意外,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有交集,她才无所顾忌。 卢楞伽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双手奉上,“郡主,在下斗胆,将王姑娘给郡主的信带了过来!” 谢知微朝百灵看了一眼,百灵忙回过神来,接过了信,递给谢知微。 谢知微展开,一目十行地看完,想了想,问道,“卢先生,您什么时候启程回去?” 卢楞伽听这话,原本他这边还有几个同乡,他是打算问一下科考的事,但眼下应是不太合适了,忙道,“随时都可以,原本是打算明日一早就启程的,娘娘那边交代了一些事,不能耽搁。” 谢知微笑了一下,佛像的事,不是一朝一夕能成,这人居然说不能耽搁,看来,是个知情识趣的人。 “既是如此,我就让百灵随你走一趟,去一趟京兆府那边。不管怎么说,王姑娘与我总是有数面之缘,既然她求救到了我这里,我也不能坐视不理。” “郡主慈悲为怀,救民于水火之中,佛祖一定会保佑您!” 谢知微没在意他说这些话,看向兴奋不已的百灵,“你去跟曹总管说一声,让他帮你多安排护卫,你拿了我的名帖,亲自走一趟京兆府,看来不来得及?” 百灵浑身的正义都被激起来了,她忙道,“是,郡主,奴婢一定会把王姑娘救出来的!” “你知道该如何做?” “奴婢去了之后,先去找京兆府章大人家的总管,看他能不能帮上忙,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嘛,若是不能就去找韩大人家的总管,总之,一定会把王姑娘救出来。” 谢知微听她说没有要硬碰硬的话,知道找当地的人出面,总算是不会堕了她的脸,便点点头,“若是可以,你让曹总管派个人跟着你,小心行事,注意安全!” 百灵收拾了行李,次日,跟着卢楞伽离开了燕京。 曹沾给她派了十个护卫,高头大马跟在身边,她自己坐了一辆青幄平顶小车,身上带了二十两银子,一路兴奋不已地朝京兆府赶去。 谢知微孕吐得厉害,萧恂请了崔亭渭过来给她扎了两针,虽说不可能恢复到和寻常时候一样,但吃东西还是强了很多。 京中的形势越来越严峻,哪怕陆偃不给皇帝喂药,皇帝也是三五日才清醒过来一次,随时都有可能一睡不醒。 萧恂却一直不离燕京,难免有人抱怨,有说萧恂将来是个昏君的,也有说端宪郡主是个妖女,成亲这么多年了,没有给宸王殿下添一儿半女,据说宸王殿下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如今更是缠着宸王殿下不来燕京,将来是不是“君王不早朝”。 这话,很快就传到了陆偃的耳中,说这话的是富阳侯赵让,十二公主的驸马。 汤圆将李让的原话一字不差地说给陆偃听的时候,陆偃正接到了萧恂的来信,说他已经在路上了,说郡主怀孕了,怀相有多不好,一开始吃什么吐什么,请崔亭渭扎针之后,才好一点,但还是让人担忧。 陆偃的一颗心不由得提了起来,正要让米团去内务府看看,有没有那会服侍孕妇的嬷嬷,还有就是要将稳婆准备好,提前备好奶娘,汤圆就来传话了。 陆偃想到萧恂是因为郡主有孕才来迟了一些,居然就被外面的这些人传成这样了,看来,萧恂还没有即位,一些人就开始有心思了。 他不由得冷笑一声,问道,“听说云寿长公主有个两个女儿,大女儿嫁给了大同指挥佥事刘安之子刘玉,长子娶了承平大长公主府二房的女儿为妻,可是如此?“ 汤圆忙道,“督主真是好记性,一点儿都不差。” “前些日子,有御史参了大同指挥佥事刘安吃空饷,奏折在哪里?找出来,本座瞧瞧!” 陆偃边说,边将萧恂写的信折叠好,放进了信封里,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叶紫檀木嵌玉石匣子,将信放进去,收藏好。 汤圆不记得有这样一个奏折了,不过,没关系,在外面带兵的,谁还不吃几个空饷呢? “是,奴才这就去找!”说着,汤圆退了下去,到了门口,与米团对了个眼色,米团忙进去了。 “你去内务府看看,郡主有了身孕,好好挑几个人去服侍。听宸王殿下说,郡主如今还在给身边的丫鬟寻亲事,将来服侍的人更是少,燕京皇宫那边的人也少,你和杜桂李椿合计一下,先挑些人过去熟悉,将来好拿差事。” 第860章 了结 米团顿时欢喜起来,“郡主有了身孕,哎呀,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陆偃的唇角也不知不觉地翘起来了,一抹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不染而朱的唇上,留念不已,如同早春枝头盛开的海棠花,娇艳无比。 敬嫔才从小佛堂里出来,便听到宫人们行礼的声音,她快走两步,看到陆偃走了进来,“见过敬嫔娘娘!” “陆大人不必如此客气!”敬嫔看着陆偃,这个青年,自从过了十七岁后,这么多年,似乎再也没有变过,不过,他也才是个二十出头的人。 “敬嫔娘娘,皇上如今身体每况愈下,身边没有个服侍的人,昨日夜里,皇上还惦记着敬嫔娘娘,请娘娘收拾一下,暂时搬到麟德殿里去,为皇上侍疾!” 良久,敬嫔才回过神来,她点点头,“陆大人先去忙,我收拾好,一会儿就去。” 陆偃见此,稍心安,转身离开。 香稠快步走了过来,扶着敬嫔,主仆二人进了内殿,香稠不安地道,“娘娘,会不会有事?听说皇上如今醒来的时候不多了,每次醒来,也就喝两口水,吃食都少了。” “时候也该到了!” 敬嫔的话,让香稠有些不解,她依然还是担心,“陆大人怎么会要娘娘去侍疾,娘娘,奴婢为娘娘担心!” 前些日子,宫里有两个小太监在说话,说朝中下了旨意,每年拨五百万两银子给二皇子殿下,命二皇子殿下治河务。 后宫里,如今有位份的人不多了,她是唯一的一个老人。皇帝留下来的那些女人们,一个个如惊弓之鸟,谁还有心思关心前朝的事。 但,二皇子殿下的消息就这么无缘无故地传了进来,偏偏又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敬嫔当时,眼窝就热了,她抿着唇,看着被高高的宫墙切割出来的巴掌大的天空,忍着眼中的泪。 她的儿子也是皇子,大皇子去了云南后,她的儿子还占了长。但她从小就跟儿子说,让儿子不要觊觎这皇位,等儿子十三岁的时候,她就把昭阳帝的事告诉了儿子,嘱咐他,这皇位原本应该是昭阳帝的。 儿子若是能够一辈子治理河务,也是一件幸福的事,虽说这差事苦了些,可若是做好了,却是利国利民。 再说了,总要有人来做啊! 想到这里,敬嫔催着香稠将她的东西收拾好,当天下午就搬到了麟德殿。 看到躺在东暖阁里如同死狗一样的皇帝,敬嫔真是百感交集,她不知道,若是皇帝早知道会有今日,二十年前,他还会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敬嫔也不过是想想而已,她一个无知妇人,如何能够知道那些九五之尊们心头的想法? 皇帝看到敬嫔进来,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敬嫔被他的眼神吓得怔住了,胆战心惊地喊了一声,“皇上!” 寿康帝抬手要去抓榻边小几上的茶盏,手抬不起来,在床边摸到了一枚小印,朝敬嫔砸过去,丢出去一步远,没有砸到敬嫔,而是落在脚踏上,砰地一声响。 “滚,滚,滚!”皇帝连说了三个“滚”字,人便气喘吁吁,脸上蒙上了一层金色,随时都会撅过去,敬嫔却是胆子大了些,她终于明白,陆偃让她来侍寝的缘故了。 她笑了一下,走上前来,福了福身,“皇上,臣妾是骗了您,当年,在火中被烧死的不是皇后娘娘,是和臣妾一样,受过皇后娘娘恩情,打算服侍皇后娘娘一辈子的含笑姐姐,当年她才十八岁,皇后娘娘说,不想把我们留到二十五岁,说我们是她身边得力的人,留到二十岁就把我们许人……” 敬嫔落下泪来,皇帝的眼神直直的,若非还有呼吸,差点就让人觉得,他已经去了。 也快了!敬嫔心想着,有些话再不说,就永远不会有机会了。 “臣妾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臣妾都要记不起含笑姐姐的名字了,可说起来,从前的一桩桩事就跟昨天发生的一样。”敬嫔走过来,掖了掖皇帝身上的被角,“皇上,臣妾骗了您,犯了欺君之罪,这却是臣妾一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 “嗷嗷嗷……”皇帝张大了嘴要说什么,却是说不清楚,着急了,眼睛一闭,又晕过去了。 敬嫔笑了笑,在榻边的小杌子上坐下来,手里拿了个绣绷,上面是一个婴戏莲的图案。 萧恂于二月初三进京,先是去了小甜水井街的谢宅,后住进了襄王府,梳洗一番后,进了宫。 他离开燕京城的次日,襄王和容氏不约而同地出了城,等谢知微知道的时候,容氏的马车已经出了燕京城,她坐着马车赶到城门口,看着不见人影的官道,只得吩咐打道回府。 二十年了,有些恩怨是该了结,而这些事,不是她能掺和进去的。 皇极殿里,陆偃如往常一样在批奏折,萧恂进来的时候,站在门口,将屋子里的光线挡了一些,他抬头一看,正好对上了萧恂那双含笑的眼睛。 陆偃怔愣了一下,他与萧恂也有一年没见面,时间过得真是快! “舍得回来了?”陆偃打趣道,说着起了身,眉眼温润地走到了南窗下,指着官帽椅道,“坐吧,吃饭了吗?” “在谢家吃了一点,大哥,你呢?” “这会儿不早不晚,又不是吃饭的时候,我问你,是怕你急着赶路,没有好好吃饭。” “我不饿!”萧恂兴致很高,欢喜地道,“大哥,我要当父亲了!” 陆偃被他这样子逗得忍俊不禁,“你一个成亲的人了,当父亲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他到底还是担心谢知微,问道,“我收到你的信时,是在五天前了,你来的时候,郡主如何?还是吃不下饭吗?” “崔三公子又给湄湄用了一次针,好多了,不过,还是瘦了,真是叫人担心。我听岳母说,岳母怀溪哥儿的时候,挺好的,就跟没感觉一样,只后来,肚子大了,睡得不是很好。我就很担心,现在吃不下,过几个月又睡不好,这不是遭罪吗?” 第861章 气死 陆偃的眉头也跟着皱起来了,很是不满地看了萧恂一眼,似乎在说,这难道不都是你的错吗? 萧恂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难为情,“大哥,你怎么让敬嫔娘娘去皇上跟前侍疾?” 说起正事,陆偃便正常多了,“敬嫔将来,你怎么打算的?” “大哥怎么安排?我无所谓,横竖也就多一张嘴而已。哎呀,这要怪我,我应该问一下二哥,他肯定想赡养母嫔。” 陆偃点点头,“可是,无缘无故的,你将来如何施恩?若是敬嫔有了侍奉先帝的功劳,你将来封赏就师出有名了。” 也是,横竖说是侍疾,也不会真的要敬嫔侍奉茶水,端屎把尿的,这些都有小太监来做。 况且,他想到了二十年前,皇帝之所以把敬嫔留在宫里,也是有缘故的,有些事,还是生前了结比较好。 陆偃起身,带萧恂去看皇帝,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皇极殿,从麟德殿的后门进去。 皇帝还没有清醒,敬嫔见到二人忙站起身来欲行礼,萧恂抬手止住了,站在床边看着皇帝,问道,“皇上醒过来了?” “醒过来了,妾身把要说的话都说了,皇上急了,又晕过去了。”敬嫔恭敬地道。 陆偃明显不想等,他朝李宝桢打了个手势,李宝桢很快让小太监端来一碗药,给皇帝灌进去,不一时,皇帝便醒了过来,精神明显好很多。 看到萧恂进来,皇帝的眼睛里猛地迸射出了烈火一样的光芒,人都精神起来了,原本无力抬起的手,不知怎么就有了力量,指着萧恂,“你,你,你……”后面的话却有说不出来。 那模样恐怖极了,敬嫔吓得直往后退。 萧恂神色平静,走到了皇帝跟前,叫了一声“皇叔!” 皇帝惊呆了,从前,萧恂都是喊他皇伯父的。现在是要撕破脸了,在他面前,萧恂连遮掩都不愿遮掩了,只能说明,形势已经不由他控制了。 养虎为患,终于,皇帝也尝到了这滋味,一如当年元后娘娘和昭阳帝于他,反噬的那一口,他曾经感到有多荣耀,如今就有多悔恨,他竟是被自己的亲弟弟给坑了。 “皇太后已经在路上了,皇叔,您再多撑两天才好。” “孽,孽,孽……”皇帝指着萧恂,话还没有说清楚,就咳得气都喘不过来,才开窗散气的屋子里又弥漫了一股难闻的腐臭气。 萧恂快被憋死了,让小太监去将窗户给关上,他站在榻边,轻轻地拍了拍皇帝的后背,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皇叔,激动什么呢,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天理昭昭,还有句话叫一饮一啄,自有天定,您放心,我不会对兄弟们如何的,总归是萧家的子孙,我也要当父亲了,我别的不做,为子孙积德,是不得不做的事,我可不想像您这样,作孽到最后,遭报应?” “咳咳咳,你,你,你……”皇帝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萧恂吓得手一哆嗦,问道,“大哥,不会就这么,就被气死了吧?” 陆偃笑了一下,“皇上早就盼着你了,看到你回来,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呢?你也是,见到皇上后,要好好说话。君前奏对,你还是差了点!” “知道了,等皇上醒来,我再过来吧!”萧恂从善如流,他实在受不了这里头的气味。 至晚,襄王和容氏一起到达京城,萧恂原本没想他们来,但皇帝时日无多,他们急匆匆地赶过来,原也正常。 次日一早,皇太后从五台山回来了,襄王父子领着二品以上的文武百官出南熏门迎接,皇太后的凤辇停了下来,她身边的公公宣宸王殿下觐见。 萧恂愣了一下,抬眼看向那太监,一双墨玉般的眸子里是冰冷的寒意。那太监两腿抖了抖,进退两难,索性就不退让了。 襄王站起身来,“公公,还是本王随你走一趟吧,皇太后是不是传错了话了?难道不应当传本王吗?” “父王,儿子和您一块儿去吧!” 父子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皇太后的凤辇,周围是重重叠叠围着的禁卫军,将皇太后祖孙三人和文武百官隔开,凤辇再次朝城里移动起来。 “停下,停下!听到没有,哀家命令你们停下来!” 但是,没有人将皇太后的话当回事。皇太后看着躬身站在自己跟前的父子二人,说是父子,分明是叔侄。 皇太后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眼睛赤红,心里充满了失望。 当年,她知道当兄长的对不起弟弟,可事情都到了那一步了,再争下去,只会徒惹人的笑话。 这么多年来,为了弥补当年的愧疚,她和皇帝对他还不够好吗?他想捧这个庶长子,她和皇帝竟然连怀疑都不曾怀疑,对他是何等信任,一府两王,这是多大的恩宠。 谁知道,萧珗为了一个女人,记恨她母子多年,竟然做下这样的事来,连她这个当母后的都瞒住了。 她人在五台山,外头的谣言她不是没有听说过,可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指望,不管怎么说,她母子三人才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如若不然,当年皇帝起了那样的心思,她为何要默许呢? 只可惜,她是把儿子当儿子了,儿子却没有把她当母亲。 “萧珗,你还把哀家当你的母亲吗?你心里眼里可还有一点点良心?” “母后,我们之间说良心,难道不觉得可笑吗?”襄王索性直起了腰,“母后有什么吩咐就直说吧!” “太子是谁?皇上已经昏迷不醒两三年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立太子?” 眼下最着急的事,是确立太子。原本八皇子是最合适的人选,八皇子登基,生母被诛,将来登基,总要有人掌控朝局,少不得要依仗她这个做太皇太后的。 “立不立太子,有什么关系?母后想立谁为太子?是五皇子,六皇子还是七皇子?” 五皇子和六皇子?想到两人的生母,皇太后的脸上闪过尴尬的神色,心里头对薛太妃的恨意越发浓烈,她冷哼一声,“靖江王和二皇子呢?” 第862章 无视 “已经派人请去了,靖江王在回来的路上,约莫这两天便可到了,二皇子明日这个时候应当可以到京,恭喜母后,可以做太皇太后了!” 皇太后站起身来,走到了襄王的跟前,抬起手,朝襄王的脸上狠狠地扇了过去! 意料中的“啪”的一声没有出现,皇太后反而因用力过猛,朝前趔趄了一步,旁边伸出一只手,将她扶了一下,见是萧恂,她冷哼一声,猛地一甩,萧恂收了手,她又是趔趄一下,撞在了襄王身上。 “滚,你们两个狼子野心的东西,给哀家滚!” 萧恂朝襄王看去,见他不但没有恼,脸上满是嘲讽之意,嗤笑一声,“母后,儿臣会滚的,如今宫里没有了皇后,若是五皇子或是六皇子继位,母后准备选殷家的哪位姑娘为皇后?“ 竟然说出这样诛心的话来,殷家因了她的关系,而被封侯,可这么多年来,她何曾为殷家争取过什么权势? 只是把内务府的一些生意给了殷家在做,保殷家一份富贵而已。 她若是有心,早把殷家的女儿给了皇帝,不说别的,生下一儿半女,有她在,封个太子都有余。她什么都没做,没想到在儿子的眼里,她竟是这样一种人。 皇太后怒不可遏,一张脸气得铁青,指着凤辇外,喊道,“滚,滚,滚!” 襄王今日似乎格外激动,他扶着萧恂的胳膊,“走吧,阿恂,我们下去吧,别把皇太后气出个好歹来,后宫不可一日无主!” 凤辇停了,襄王父子正要下去,却被胡嬷嬷给拦住了。胡嬷嬷看看别过脸坐着,气得满脸潮红的皇太后,又看看襄王父子,“王爷,这母子哪里有隔夜仇,皇太后是听说皇上身体不好,才心浮气躁了些,您是皇太后亲生的,皇太后不把气撒在您身上,又撒在谁身上呢?” 襄王笑了一下,看看天色,横竖还早,他这次回京,为的也是处理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在哪儿说话不是说? 他叹了一口气,拢着袖子,道,“是啊,我这当儿子的,做弟弟的一向就是来受气,受委屈的,不管是定了亲的妻子也好,还是这条命也罢,母后和皇兄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拿就行了,连招呼都不必打的!” 皇太后深吸一口气,“不就是个女人吗?当日,母后没有和你解释吗?云霓行为不端,与你皇兄有了首尾,难道这样的女子,你也还要娶回家去,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萧恂这才发现,襄王看皇太后的眼里充满了恨意,赤裸裸的恨意不带任何掩饰。 心爱的女子,曾经健壮的身体,的确是一份富贵不能换来的。若是昭阳皇帝还在,凭着襄王这个弟弟在昭阳皇帝跟前受宠的程度,什么没有? 胡嬷嬷看在眼里,心头咯噔一下,她忙要去劝皇太后,皇太后已经和襄王对上了,对他的反应似乎丝毫没有在意。 “我就知道,她云霓就是个狐狸精,当年把你迷得神魂颠倒,转身就给皇上生下了皇长子,就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子,你居然为了这样一个人,和母亲兄长翻脸,你简直是不知所谓!” 若非眼前是怀胎十月生下自己的母亲,襄王扑上去将这人吃了的心都有了,他唇瓣哆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生生一口血喷了出来。 皇太后躲闪了一下,却依然不依不饶,“你也不看看,这么多年来,你是个什么样子?若非你皇兄包容你,若非哀家护着你,就凭你做的那些事,你能活到今天?” 皇太后将目光慢慢地挪到了萧恂的身上,冰冷的眼神非常无情,萧恂淡淡一笑,面儿上没有当回事,可心里却依然难受得要命。 皇太后似乎连提都懒得提他了,再次看向了襄王,“你还记得当年,你去求哀家的时候,你是怎么向哀家发誓的?今日,你又是怎么对待你皇兄的?” 当年,皇帝不是没有怀疑过容氏,特别是有了庄氏这个内奸在,偏偏襄王对庄氏什么都做不了,与庄氏度过了一段新婚蜜月之后,才因为纳了马氏而闹翻了。 庄氏进宫告状,隐晦地说,她怀疑容氏的身份。 情况极为紧急,襄王不得已才进宫求皇太后,他跪在宫门前发誓,若是欺骗了皇太后,他死于非命。 这件事,自然很快就传到了皇帝的耳中,皇帝哪能如此为难弟弟,又得了皇太后的训斥,说兄弟之间,一天到晚,你猜忌我,我怀疑你,闹得不好看。 襄王自然没有忘了那些往事,他却是嘲讽地朝皇太后看了一眼,“母后难道忘了,当年是如何劝儿臣放手的?当年,儿臣又是如何被母后骗了的?您说,阿霓贤良淑德,难得与儿臣情投意合,若非那个意外,与儿臣是神仙眷侣的一对。儿臣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原来她在母后的眼里,早就是水性杨花,闹得兄弟不合的祸水!” 云霓已经死了,襄王只要合上眼,就会想到当年在宁寿宫门口,他看到的那一眼,她那么美,他似乎又回到了他们初相识的日子,真正的一眼万年,他做梦都想去找阿霓,怎容得人在他面前如此诋毁阿霓。 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却有了这样的人生,一道宫墙隔绝了他们二十年。 皇太后却是伤心极了,她缓缓地摇头,眼中含泪,“不管母后如何待你,曾经对你做过什么,都是为了你好。母后这一生就只生了你皇兄和你两个,你自己好好想想,你们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真要为了一个女人,闹得天下人都笑话?母后都是为了你好!“ 襄王无视皇太后的眼泪,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皇太后的这些手段,无非是生气,用言语感动他,当初年纪小,他能听得进去,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怎么还会信呢? “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养大卢容昭的儿子,用他来夺你皇兄的江山,你怎么狠得下心来?你让我怎么对得起你皇兄?”皇太后哭得不能自已。 第863章 容氏 萧恂皱了皱眉头,听襄王道,“母后,您和皇兄可以为了江山,什么都不顾,什么都能舍下,我却不能。我跟着大皇兄长大,我的文才武艺都是跟着大皇兄学的,长兄如父,长嫂似母,我最困苦的时候,是大皇兄陪着我度过的。阿恂是大皇兄留在这世上唯一的一点血脉,无论如何,我都要保住的。“ “至于阿恂,他这么争气,也是我始料未及的。母后,这世上牵绊最深的,永远不是血脉,而是情义。您为了皇位,将大皇兄养在元后娘娘膝下,您为了皇位,默许皇上那般对儿子,您既然为了皇位什么都能舍弃下,又何必这么难过呢?” “您可知道,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不管上天将来给我什么样的惩罚,我都不会后悔。”襄王决绝地道。 皇太后骇然,不敢置信。 母子一场,他们竟然走到了今天这一步,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凤辇进了麟德门,文武百官被留在了宫门外,最后到了庆寿宫的门口,皇太后朝襄王伸出手去,襄王如常一样,扶着皇太后下了凤辇。 倒是萧恂,只静静地跟在身后,到了宫门口,他并没有进去,而是站在廊檐下,看着襄王将太后送进宫。 陆偃赶过来了,与萧恂肩并肩站着,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可萧恂莫名就感到很安心。 “没想到,我们这位太后才是真正的高手!”萧恂嘲讽着笑道。 宫里,母凭子贵,先皇宠爱元后娘娘,在宫里日日都看到萧璴,果然很快就将皇太后殷氏册封为四妃之一,后来,元后病逝,先皇册封了殷氏为皇后,也是看在殷氏对元后敬重的份上,想到元后帮殷氏抚育了儿子,殷氏必然不会在昭阳帝背后做小动作。 陆偃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不管曾经皇太后和皇帝对昭阳帝做了什么,人们都已经忘记了,一旦萧恂继位,若是皇太后不配合,不说别的,太皇太后的册封她要是拒绝的话,萧恂一个“不孝”就跑不掉。 他抬手揽住萧恂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已经过去了,你都是要当父亲的人了,别想这些。” 萧恂的眉眼慢慢地舒展开来,心头的一口郁气也跟着消散了。 傍晚时分,萧昶远和萧昶曜同时到了,见过皇太后之后,一行人便聚集在了东暖阁里,朝臣们跪在外头。 东暖阁的窗户大开,一来可以透气,二来这里面说的话,外头的朝臣们都听得清楚。 东暖阁里,皇帝突然抽搐起来了,他伸长了脖子,如同被人掐住了喉咙一样,在床上扭曲成了麻花的模样,常年昏迷,脸色苍白,眼底铁青,已经不是人的模样。 新上来的领头太医姓吴,出生于江南的杏林世家,领着几个太医,吓得两腿哆嗦,话都说不清楚,为皇帝把脉的手一个劲儿地颤抖,也不知道有没有摸到脉搏? 皇太后梳洗过后,依然难掩疲色,她见此,眼中落下泪来,扑到了榻前,握住了皇帝的手,痛苦地喊道,“皇儿,皇儿,你如何了?” 皇帝睁开了眼睛,好久,才聚焦,看清楚是皇太后,顿时一喜,他颤抖着手从枕头下摸出一块松江三梭布来,雪白的布上,是乌黑的血迹,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份遗诏,字迹难辨。 “母后,母后,封,封大皇子为,为太子……” 皇太后紧紧地握住了那块布,忍不住哭出声来,“皇儿,母后哪有这个本事啊,母后现在都自身难保,你若是不在了,母后和你的皇儿们可怎么办啊?“ 文臣武将们中间隔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文臣以首辅谢眺为首,武将们以裴济为首,此时,众臣子虽跪在地上,可目光不由自主地朝二人看去。 就在这时,一道轻盈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众人忙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对那些老臣们来说似曾相识的人走了过来。 她穿着一身杏黄色团龙纹暗花缎夹氅衣,梳高髻,头上金点翠嵌珍珠宝石双龙发簪,金累丝嵌珍珠宝石九凤掩鬓,显得那般雍容华贵。 在这么多人的目光中,她唇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嘲讽的笑意,目光扫过众人,自带一种威压,有着母仪天下的气势,穿行在这宫墙之中,好似在自家庭院,闲庭漫步。 她走到了麟德殿前,对守在门口的小太监道,“去跟皇太后禀报一声,就说卢容昭求见!” 卢容昭! 这三个字一出,里里外外的人均是一滞,连呼吸都忘了,良久,里头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不见!” 那小太监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便听到卢容昭叹了一口气,自顾自地走了进去,“皇太后总是这么急躁,难道皇太后怕臣妾是鬼不曾?” 她走了进去,又对着东暖阁里呆愣着的人环视一圈,目光在儿子的身上微微停留,便朝陆偃点了点头,走到了榻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皇帝良久,“萧璴,你怎地到了今日这般模样?” 萧璴在她进来的时候,目光痴傻地看着她好久,此时却是挪开了眼睛,不敢与她对视,脑子也是前所未有地清晰,恨不得榻上有道裂缝,他好钻进去,从她的眼前消失。 “萧璴,这些年,午夜梦回,你可曾后悔过?可曾愧疚过?”她一声轻笑,好似打了里里外外人一耳光,谢眺的头越发地低了,额头触地,已是羞得满脸通红。 “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在哀家面前称臣妾?竟然敢直呼皇上的大名,来人,给哀家把人带下去,以下犯上,不知死活!”皇太后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头的恐慌,而故作镇静地道。 容氏含笑,似乎皇太后只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她笑道,“皇太后害怕,原也是应该的,臣妾早该在二十年前宫变时候的那场大火中丧生了,如今活生生地站在皇太后的面前,大约是皇太后做梦都想不到的。“ “昭阳皇后已经死了,你是什么人,竟然敢冒充她?” 第864章 密道 “我是昭阳帝册封的皇后,昭阳帝用年号作为我的封号,从古至今,也只有我一人!”容氏的声音里饱含着无限眷念,她目光投向窗外,似乎那里,不远处,昭阳帝也在深情地望着她,“为了这份情义,这些年,我忍辱负重,差点将襄王府拖下了水,我就只想等一个结果,我想看看,上天是不是真的如此不公,是不是从来就是邪不压正?” 她说完,扭头看向皇太后,“看到皇太后这样,看到萧璴这般,我也就放心了。原来,果真如老话所说,天理昭昭,疏而不漏。皇太后,这皇位,就在这儿摆着,您想要就拿去吧!” 皇太后大骇,浑身颤抖得越发厉害,一张脸,就这一瞬间,老了十岁,原本保养得极好的脸上,老态龙钟,皱纹层层叠叠,显得极为狰狞。 卢容昭皱了皱眉头,看向皇帝,“萧璴,我还记得,你以前就很喜欢这张榻,每次来东暖阁,你都喜欢歪在这榻上,你知不知道,这张榻的下面,有一条密道,通往城外?” 萧璴的眼睛瞪得老大,他不知道,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意味着什么? 东暖阁里很静,外面的朝臣们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宫里的密道,是何等机密的大事,应是只有上一任皇帝对下一任皇帝口口相传才会知晓。 “呵,我忘了,这皇位是你抢来的,父皇自然不会告诉你这些,阿琅也不会告诉你,你当然不知道了。我今日告诉你,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 “你住嘴!来人,将这贱人拖出去……“ 萧恂脸色漆黑,正要走上前去,却听见卢容昭一笑,“皇太后,朝臣们还在外头跪着呢,有些话,我不说,大家伙儿就想不到吗?” 她轻轻地拂了拂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柳眉轻锁,就好似那贬谪人间的仙子,这东暖阁是委屈了她了,她声音轻缓得好似在和相交多年的好友聊天一般。 “萧璴,我不说你也明白了,当年阿琅不是逃不掉,我让他逃,他说,他若是逃出去,势必会召勤王之师,将来京城乃至整个大雍必将陷入战乱之中,为了这皇位,兄弟相残,却要连累百姓流离失所,大雍将士们兵戈相向,他实在不忍。” “他说,西有西凉虎视眈眈,北有北契狼子野心,一旦大雍陷入内乱,西凉和北契必将入侵。他说他一命不足惜,若能用他一命换百姓十年乃至五年太平,也足矣。” 殿外,有人的抽泣声传来,卢容昭本来平静的神色,此时也不得不动容,眼中闪现了泪花,她猛地扭头,瞪着皇太后,什么话都没有说,皇太后却是被她神色逼得无路可逃。 卢容昭嘲讽地一笑,“皇太后,这密道,我走过,当年我怀着孩子,从这密道里逃了出去,你知道,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哀家怎么知道?”皇太后别开了眼。 “我在想,皇太后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云开明月现,老太爷可怜见,也让我能有这一天吧?想必,老天爷是听到了我的心愿了,阿琅为这天下百姓受过的委屈,总不能白受了吧?总要让老百姓们都知道,让朝臣们知道,将来的史书上也要记上一笔。” “你做梦!”皇太后咬牙切齿地道。 卢容昭却不把皇太后说得当回事,做不做梦的,既不是皇太后说了算的,也不是她说了算。 她抬了抬衣袖,垂下眼睑,唇角微微上翘,一抹笑意溢出来,却让人看着觉得格外讽刺。 皇太后的脸色格外难看,她从前就不喜卢容昭,现在越发不喜。她不由得看向襄王,她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啊! 麟德殿外,文武百官中,很多老臣们都还记得当年那个雄才伟略的昭阳帝。 年轻的臣子们多少也听说过昭阳帝,此时他们的脑海浮现出,那个有着挺拔的身姿,俊朗的面庞,用他的贤明开创过盛世开端的皇帝来。 他们似乎看到了他,站在这宫门前,横剑自刎时,脸上那抹冷傲倔强的神情,那一刻,宫火倒映在他的眼里,熊熊燃烧,决绝而又激烈。 没有人的心底是平静的。 当年韩进益与当今皇帝勾结,五万大军将京城围得水泄不通,大约也正是因此,而笃定昭阳帝插翅难飞。 可若是昭阳帝从地道逃了呢? 昭阳帝乃是正统继位的皇帝,一呼百应,勤王之师必然会应召而来,一场内战难免。 也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西凉先与萧璴合作,故作侵犯。皇上命萧璴令三万禁军出击西凉,萧璴虚晃一招,于西京折回,最终围攻京城。 一旦萧璴与昭阳帝对上,西凉便是那只黄雀了。 想到这里,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萧璴,你当年是以清君侧,让阿琅拿出传位诏书的名义围攻京城,禁军四大统领均是你们用阴诡手段除去。可是你们想过没有,若阿琅离开了京城,振臂一呼,你们会有多少胜算呢?“ 卢容昭长长的叹息声传来,所有人的心都为之一痛,“不是不能,而是不愿,是不忍为之而已!” 皇太后似乎感受到了朝臣们的情绪,只怕此时,所有人都忘了这些年来,她的儿子们给大臣们的恩典了,都为那个只当了三年皇帝的昭阳帝而惋惜。 “你说你是卢容昭,哀家已经忘了卢容昭长什么样子了,你说萧恂是萧琅的儿子,又有什么证据呢?当年,多少人都说,死于大火中的是昭阳皇后,若那人是你,你又如何证明萧恂就是萧琅的儿子。这么多年,你可是顶着萧珗侧妃的名义活着,到底如何,只有你们心里清楚!” 皇太后义正严词,只差指着卢容昭的鼻子说,萧恂是卢容昭与萧珗的儿子了。 卢容昭抬起眼朝皇太后看去,“皇太后,您忘了七星蛊毒了吗?阿琅身上的七星蛊毒有多严重,别人不知道,对阿琅慈爱有加,视若亲孙的皇太后难道不知道吗?世人只以为脚踏七星乃是真命天子的命格,皇太后难道不知道,七星蛊毒天下只独一份,传子不传女?” 第865章 太子 皇太后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道骇色,“脚踏七星”传说中有天子命格,这比萧琅血脉还要令人信服,“当初萧恂是如何赤脚跪在麟德门前,如何将脚底板露给天下所有人看的?怎么,这七星蛊毒难道还从阴间传到了阳间不成?” 卢容昭笑着摇摇头,“自然不能,不过,七星蛊毒毕竟是毒,既然是毒,便有法子控制,也有法子去除。恰好,皇上将谢家嫡长女赐给了阿恂为嫡妻,端宪郡主一手好医术,为夫君分担一二,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她顿了顿,道,“况且,当日,我儿萧恂为鱼肉,皇太后和皇上为刀俎,这么多年,我们头上悬着一柄大刀活着,用些手段活下去,我想佛祖也会保佑!” 卢容昭深吸一口气,将眼中一点泪花逼下去,声音也无比沉重,“当年,七星蛊毒折磨得阿琅生不如死,突然有一天,他好了,那一刻,我们知道,我有了身孕。真是有悲有喜,喜的是我多年无子,总算是得了孩儿,悲的是,这蛊毒要传给我儿子了。这悲喜才刚刚尝了个味儿,萧璴发动了宫变,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无论如何,我都要活下去的!” 皇帝闭了闭眼,他朝皇太后伸出手去,“太,太子……” 皇太后这才醒过神来,恶狠狠的眼神看向卢容昭,“当年,先帝虽封了萧琅为太子,可先帝死得不明不白,萧琅有谋害先帝的嫌疑,且又没有继位诏书,总归是得位不正。不管是不是错,这条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总不能凭你三言两语,置江山社稷于不顾,乱了大统吧!” 她说完,便不给卢容昭说话的机会,看向萧昶远,掏出那份从内衣上撕下来的松江三梭布写就的血字诏书,“萧昶远,你父皇封你为太子……” 萧昶远低着头,眉头紧锁,他上前一步,跪了下来,双手手指死死地抠着地砖的缝隙,似乎用尽了生平的气力才将情绪压下去,“儿臣多谢父皇……” 皇太后松了一口气,“快起来,你父皇看重你,这重担也只有你才能担得起。” “儿臣身份不足尊贵,德行不足服众,才疏学浅,只能配郡王之位,不足担家国重任!” 他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道毅然之色,“当初母亲求父皇将儿臣封到云南,便是不许儿臣觊觎大位,儿臣不敢忘了母亲的遗命。儿臣虽不才,却不能不孝。” 皇太后震惊不已,她看看萧昶远,又看看含着平淡神色的卢容昭,厉声呵斥道,“这可是你的心里话?你违逆你父皇,这就是大孝吗?” “臣不敢,臣本没有这个能耐,若是将来继承大统,不能治理江山,那是对列祖列宗的不孝!” “好,好,很好,哀家还不知道,云霓还有这个能耐,能养出你这样的东西来!”皇太后冷笑道,“萧昶曜,你呢?你皇兄做了个好榜样,你是不是也要跟着学?” 敬嫔紧张不已,看向萧昶曜。 萧昶曜低着头跪在了萧昶远的身边,他正要说话,皇太后没给他机会,“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乃国本,你若是此时想学你皇兄,置你父皇于何地,置家国于何地?” 萧昶曜却是想都没有想,“皇祖母,孙儿自小读书,太傅说君子不饮盗泉之水,孙儿福薄才疏,非嫡非长,不堪为太子!” 敬嫔松了一口气,许是方才那一口气憋得太难受了,东暖阁内外的人都听到了她这一道呼气声,皇太后如利箭一般的目光射过来,“敬嫔,你也养了个好儿子!” 敬嫔忙噗通跪下来,“皇太后,嫔妾深居后宫,素来与皇子们没有来往,嫔妾不敢居功。” 皇太后被气了个倒仰,将一口气撒在了萧恂身上,“你可真是好样儿的,枉哀家把你当亲孙子一样疼了这么多年。你征西凉的时候,潞国公府为你守住边境线,哀家和皇帝就应当想到,潞国公府倒向了你这边,只那时,哀家和皇上那般信任你。” 萧恂笑了一下,“皇祖母,莫非孙儿不是您的亲孙子?您是先帝的继后,您不把孙儿当亲孙子,孙儿却不敢不把您当祖母。” 他走过去,将两位皇兄扶起来,问道,“皇祖母,还需要把六皇子和七皇子喊过来问问吗?看他们对这大位有没有什么想法?” 萧昶远不等萧恂说话,上前一步道,“皇祖母,兄弟里头,阿恂无论是文韬武略,我们兄弟几个都难望其项背,祖宗的江山传给阿恂是最好的结果,还请皇祖母和父皇择贤而立,一切以江山社稷为重!“ “闭嘴!”皇太后看向卢容昭,“这就是你们要的结果?你方才不是说得大义凛然吗?昭阳帝为了江山社稷连命都不要了吗?那现在呢?” 卢容昭依然眉目含笑,耐心地等她说完,道,“皇太后,人这一生最应该学会的是审时度势。这皇位可不是公器,您说当年先帝死得不明不白,您何不问问皇上,先帝到底是怎么死的?您说先帝没有留下传位诏书,您何不问问皇上,那诏书到哪里去了?” 这话,令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心头一震,几个老臣子则脸上一热,若将薛太妃的事说出来,那可真是滔天丑闻了。 皇家可还有尊严? 皇太后脸上的神色有些绷不住了,她心头一阵胆战心惊,卢容昭却道,“有些话就不挑明了说了,我丈夫乃是名正言顺继位,我儿脚踏七星,大雍一半的江山乃是他打下来的,难道我母子还要将这皇位拱手让给不共戴天的仇人不成?” 她的声音突然又柔和下来了,“皇太后,不珍惜上天的眷念,是要遭天谴的!”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解释,还是在警示谁? 谢眺跪在地上,他年纪大了,有些跪不住,天气又冷,他可不想落下病根来,便扭头朝曾士毅看了一眼,两人对视一眼后,曾士毅很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随你!” 第866章 物归 大殿之外,传来谢眺的声音,“皇太后,皇上,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关乎江山社稷,请皇太后和皇上物归原主!” 皇太后只觉得一颗心噗通噗通跳得厉害,她捂着胸口,连道三声“好”字,指着卢容昭,“你们,你们原来串通一气,皇上真是给你指了个好亲家。” 卢容昭笑道,“多谢皇上,我的确很喜欢我那儿媳妇,端方贤淑,钟灵毓秀,不愧是名门大家闺秀。” 曾士毅的心噗通噗通,猛烈地跳了起来,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谢眺居然会直接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但眼下,他也别无选择,他不求拥立之功,但求将来无过。皇太后是妇人之见,不清楚朝廷局势,皇上这几年清醒的时候少,糊涂的时候多,恐怕都不清楚,外头都是什么局面了。 这皇位,别说传给几个皇子了,哪怕是现在皇上突然吃了灵丹妙药好起来,也坐不稳了。 “请皇上物归原主!”曾士毅一开口,文臣们也都跟着发声了。 武将们这边,待文臣们的声音落下去,裴济那大嗓门便跟着喊了一声,“臣等请封昭阳帝之嫡子宸王殿下为皇太子!” 他一开口,武将们异口同声均跟着喊了起来,声音几乎要将东暖阁上屋顶掀翻,整个京城都听得见了。 皇帝说不出话来,他一口血喷了出来。 此时,皇太后也明白怎么回事了,她深深地看了榻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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