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母过世之后,兄妹两人可以说在海家受尽了欺压,手上已经没有余财了,否则何至于眼看婚期到了,还要寄居在谢家? 当日,海氏便去寻了兄长,将兄长攒的一点银钱分了一半给兄长,约有一两百两银子,她道,“哥哥和我如今是什么样子,谢家的人能不知道吗?也犯不着打肿脸冲胖子了。别人如何,我也不在意了,长房没有嫌弃,四老爷也没有嫌弃,我便觉得无所谓了。” 海慕弦听了这些,当下便震惊不已。海家的那些亲人们将他们兄弟的荷包都刮干净了。谢家长房却还在给弟弟妹妹们发田庄铺子,而妹妹能够嫁进这样的人家,他也放心了。 之后,海慕弦便没再操妹妹的心,一心一意用功,他知道,眼下他也唯有多用功,将来考个好名次,方能给妹妹一些依靠。 谢知微将海氏和弟弟迎了进来,丫鬟们重新上茶,海氏端到手里,见是极品大红袍,不由得再次打量谢知微,这才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大族的嫡长女,这份尊荣怕是宫里的公主都未必比得上。 “姐姐,母亲说你答应带我去皇庄玩了?”谢明溪不懂什么是极品大红袍,端正坐了不到两息功夫,就朝谢知微的怀里拱,谢知微搂着他,笑着在他额头上轻点了一下,“我从来没有说不带你去啊,急什么?这些日子有没有好好读书?” “一直都好好在读书,夫子今日还夸我,字写得有了长进。”谢明溪两眼像是有小钩子,在钩谢知微说,快夸我,快夸我! 谢知微没有让弟弟失望,揉了揉他的头顶,“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紫陌,去把我才得的那徽墨那一锭过来给五少爷!” 那墨拿过来的时候,一阵清香,是上好的松烟墨。 见此,谢知慧几个姐妹便忙要自己丫鬟回去给谢明溪拿奖励,谢知微摆摆手,“他一个小孩子,别给他那么多好的,我这算是个意思,你们要是都跟着来,把他的心都惯使大了,这样就不好了。” 谢明溪自己也不在意,横竖他从来也不缺好东西。 谢知慧姐妹三人得了谢知微的话,便都赶紧回去准备了,这次出门不比去法门寺上个香,跟着长辈去做一场法事,走的路远不说,在外头过的日子也长,若是准备不充分,在外头短缺点什么,就很不方便。 东西带多了,一路跋涉也不合适。 屋子里只留下了海氏,谢知微方问起她的来意,海氏笑道,“也没什么,我就过来问问,你出门的话,可要我帮忙做点什么?” “表姑的嫁衣绣得如何了?”谢知微边说边笑着,端起茶盏,遮住了半边脸,她开这样的玩笑也还是有点害羞。 海氏的脸果然就红了,将帕子朝谢知微甩过去,“你还笑话起我来了,我是好心来问问你。你再打趣我,我就走了!” 海氏说着装作欲站起身来,谢知微忙两只手扒住了她,”好婶婶,可别这样啊,侄女儿是跟婶婶闹着玩儿的!“ “越说越不成体统了,仔细我去告诉你母亲去!” 秋嬷嬷进来,笑着道,“海姑娘快别跟姑娘生分了,姑娘平日里在人前也不这样的,是跟海姑娘不见外才会说这些玩儿。再说了,海姑娘可不是就快成了咱们家的人了吗?这都是早晚的事,闺阁中说说笑笑,逗个趣儿呢!” 海氏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也不过是和谢知微逗趣儿,二人说了一会儿话,海氏便起身告辞。 待她走了,秋嬷嬷才低声对谢知微道,“这些日子,海姑娘在屋子里做绣活,天儿还是有点冷,要了点炭,结果,家里管炭的是二太太那边的陪房,送过去的是黑炭,才燃起来,就满屋子黑烟。“ 谢知微不悦,将手中的茶盏往桌上狠狠地一放,问道,“母亲怎么说?” “大太太那边怕是还不知道。” “母亲还是手软了一些,让人送几篓子银霜炭过去,再吩咐下去,管炭火的我记得是洪娘子吧,扣三个月的月钱,这差事既然做不好,就换一个,让她去洒扫去,把负责洒扫的春嫂子提起来,管炭火。” 秋嬷嬷深吸一口气,劝道,”姑娘何必呢,这是把二房往死里得罪了呢!“ “嬷嬷是不知道这里头的厉害关系,如今这家里是长房在管事,就嬷嬷方才说的,海家表姑已经是谢家的人了。我方才还好奇,她忙成这样,如何回来,想必是在试探我的态度,她怕是以为长房在中间虚与委蛇,若不想得罪四房,势必就要得罪二房,素来没有两头讨好的事,我们只能寻求一个公平公正。” 第363章 问罪 不多时,雨晴便进来禀报,说是肖氏领着洪娘子来了,谢知微听说后,冷笑一声道,”请进来吧,我倒是要听听,她想说点什么?“ 彼此见过面后,谢知微请肖氏坐在炕上,洪娘子噗通就跪了下来,“大姑娘,奴婢冤枉啊!” 谢知微朝肖氏看去,笑道,“这是二婶的陪房吧?有什么冤情,不跟二婶说,跑到我这里来说什么?” 肖氏见谢知微不客气,她也忍不住变了脸,“大姑娘既然记得洪娘子是我陪房,自然也记得老太爷早就说过了,这中馈是交到了你和你母亲手里。洪娘子虽然是我的陪房,昔日也是家里管炭火的,今日就为了个炭火的事,大姑娘罢了她的差事,她不来你跟前说,跟我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原是如此!”谢知微没把肖氏的不满放在眼里,她转动手中的茶盏,漫不经心地道,”那就说说,冤在何处?“ 洪娘子在旁边微微弯了腰,一张嘴倒是利索得紧,“大姑娘,您是年轻未经过事儿,不知道家事远不是那么简单。就说这家里的炭,上好的银霜炭都是几个正主子屋里才有的,每年都有定数,中等的红罗炭,是姨娘们屋里才会用,也都有定数,每年采买炭火都是入秋的时候,用上一冬,到了春日里,谁还用炭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每年出了正月,我们都没怎么用炭,可我问你,今年冬至日开始,我就不在家里了,我份例里的炭到哪里去了?我也不信,每年就正好掐着那点数来买,半分都不多出来。你那点心思,就不必在我跟前说了,我还是那句话,凡办不好差事,就换个位置,这家里总有人办得好差事。你若是不服,就去家规堂问问,想必你不懂的事儿,二婶当懂!” 肖氏的脸胀得通红,“大姑娘,你是打量洪娘子是我的人,这采买冰炭的活儿又是个肥差,才会揪着这个由头把人换了吧?” 谢知微顿时惊讶得不得了,她斜睨着肖氏,冷笑道,“二婶,我母亲嫁妆上的那些收益,这些年老太太到底给了多少你了,你有没有点数?看在二叔和几个弟弟妹妹的份上,我没有计较,二婶心里没数吗?” 肖氏腾地站起身来,“大姑娘,你说的是什么话?老太太就算贴补了我些,那也是我从老太太手里拿的,又能贴补多少?再,那次你逼着老太太把你母亲的嫁妆给你,老太太给了你六万多两银子,那银子就是我拿出来的。就算欠,我能欠你多少?” 到底老太太拿了多少银子,肖氏补贴了多少银子,谢知微还是能打听出来的,见肖氏信口胡说,谢知微斜睨了她一眼,“二婶,若是如此,我们算一笔账吧,老太太还活着呢,她眼虽然是瞎了,可心应当还没瞎,要不要我们去问问?” 肖氏倒抽了一口凉气,她想到老太太到底是如何到了今日这一步的,和眼前这看上去无害的小姑娘不无关系,“大姑娘,你年纪也不小了,眼看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一个姑娘家,名声尤其重要。这次的事,二婶也不跟你计较了。“ 肖氏灰溜溜地领着洪娘子走了,秋嬷嬷送出去后,紫陌进来了,低声对谢知微道,“姑娘,才二太太来的时候,汤嬷嬷也来了,没进来,在外头拉着玄桃说了问了好些话。” “说了什么?”谢知微不是很高兴,原以为敲了老太太这座大山之后,能够震住肖氏这头老虎,没想到,这人蠢到了这种地步,一点都没有收敛的意思,她想做什么? “问玄桃家里还有几口人啊,父母都在哪里当差,家里有没有给她定亲之类的。”紫陌说得有些生气了,“姑娘,您说这汤嬷嬷是怎么回事?哪有这样问人的?” “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百灵在旁边听到了,瘪了瘪嘴,“紫陌姐姐是大惊小怪了,前日奴婢在园子里逛着,也遇到了二太太那边的陪房媳妇,跟奴婢打听,问除夕那日姑娘院子里的人谁分了多少银子,谁分了多少银子,奴婢说奴婢一个人分了二十两,她就连忙跟奴婢打听,有没有定亲?” “呵,这是都瞅上我屋里的丫鬟了?”谢知微好笑道,问紫陌,“汤嬷嬷有个儿子,听说办差事还算不错,不过,将来你们几个都要跟着我走的,你去跟玄桃说一声,即便许配人,许个奴才还轮得到汤嬷嬷的儿子?哪里遇不到一个好的。” 谢知微话音方落,玄桃便挑起帘子进来了,朝紫陌啐了一口,“就你嘴快,她不过是白打听几句,我还会动了心不成?将来姑娘去哪儿,奴婢跟着去哪儿,姑娘就算撵奴婢,奴婢也不走的。” 谢知微笑着打量了玄桃一遍,“你每日里在我跟前当差,也给自己留个心眼吧,人家紫陌都知道给自己找个如意郎君,你就死心眼儿地,把谁都不放在眼里,难不成当真要跟着我跟老?” 一句话,屋子里的姑娘们都笑起来了,玄桃哎呀一声朝紫陌扑去,“好你个小蹄子,我就说那日那一包袱东西是从哪里渡进来的,又是鞋袜又是裙子,你还骗我说是包嬷嬷给捎带来的,我还信了,敢情你瞒我瞒得好紧啊,你还不交代,到底是谁?” 原是赵家老太太让人捎进来送给紫陌的,紫陌这会儿被玄桃说出来,羞得满脸通红,跺脚就往外走。 百灵瞪大了一双眼睛,不敢置信地道,“枉我成日里在外头打听消息,原来是个灯下黑呢!” 她忙过来拉着谢知微的双手,“姑娘,快跟奴婢说说,到底是谁?” 屋子里的姑娘都在猜测是谁,有说这个的,也有说那个的,就是没有一个人说中的。 谢知微端着茶盏但笑不语,不时目光扫向谢明溪两眼,见他捧着一本《山海经》看得津津有味,全然没有将屋子里的喧闹放在心上,不由得微微点头。 杜沅一进来,见屋子里闹腾得很,听了一会儿,听出点名堂来,便道,“你们是在说紫陌姐姐的那位啊,我知道啊,就是姑娘身边的赵二管事啊!” 第364章 进账 屋子里难得出现了短暂的平静,众人出现了悟的神色。 玄桃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气愤地朝紫陌扑过去,“好你个小蹄子,你居然还敢瞒着我们……” 姑娘们都和紫陌闹去了,杜沅过来道,“姑娘,老赵管事来了,求见姑娘!” 谢知微琢磨着,老赵头这两日也该来了,她起身收拾了一下,正要出门,紫陌过来噗通跪在她的跟前,便哭了起来,“姑娘,若是……若是,求姑娘留奴婢几年,奴婢不想这么快离开姑娘。” 谢知微有些好笑,“你放心吧,我眼下自己都没人用,哪会把你放出去?你先安心当差,什么时候我手上有用的人了,你再来求我!” 紫陌窘得只想地上裂条地缝钻进去,捂住脸后,一颗心放下来,在人看不见的掌心里,她忍不住笑了。 老赵头穿了一件羊皮袄,滴翠亭旁的明月轩等着了,见谢知微来,忙起身。 “奴才给大姑娘拜年了!” 老赵头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谢知微笑着从玄桃的手里拿过一个封红笑着递给他,“这是在提醒我呢,去年我让管事们来见我,没有让你来,原是想着让你今年来的,谁知一下子耽误到了现在。” 老赵头笑呵呵地接了过来,虽然轻飘飘的一个荷包,但老赵头知道里头是张银票,道,”庄子里都好,旧年的收成还不错,收了好些年货,按照姑娘的意思,全部都卖了,总的收成是五千三百二十两银子,都在耿先生那里入了账。“ “这我知道!” “奴才这次来,把老大带过来了。”怕谢知微不记得,老赵头提醒道,“旧年,他奉姑娘的意思去南边张罗占城稻的事,到了正月里,那边化冻了才回来,原本是要当时赶过来给姑娘请安,谁知姑娘去了雎州城,后来赶着要整田,又怕买回来的种不好,前两日好容易出了芽,比平日里咱们用的稻子是要不一样些,这才过来跟姑娘报一声。” “怎么不见人呢?” “在外头候着呢,奴才不敢随便让他来见姑娘。” “去请进来吧!”谢知微吩咐玄桃道。 等玄桃去了,老赵头又讪讪地笑道,“大姑娘,有件事,奴才不敢开口,可又不得不说。” “是为我跟前紫陌的事?” “是,奴才把老二骂了一顿,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竟是打起了姑娘身边的人的主意了,这不是背主吗?” “背主倒是谈不上,赵二管事的胆子的确不小。这要是都像他,我手边还有人用吗?” 老赵头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后背都汗湿了,额头上也滚下汗珠来,“是奴才管教不严,求姑娘责罚!” “你起来吧,你素日做事用心,去年的收成也还不错,今年要是能够更上一层楼,这事儿我也不是不会考虑。紫陌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又是我娘亲留给我的人,等闲我是舍不得!” “是,是,奴才知道!”老赵头听谢知微谁说没有答应,但也没有一口回绝,松了一口气,“奴才回去一定好好督着老二好好给姑娘用心办差。” 赵铨进来了,谢知微便终止了这个话题,让老赵头起来,赵铨给谢知微磕头行礼,谢知微也让玄桃递给他一个封红,“这是该给你的,这一趟去南边,也是出了不少力,我听说这占城稻出芽还是不错的?” “是,奴才去南边后,也寻访了好些种占城稻的庄子,这种子在那边也没有全兴盛起来,不过,但凡种了的都说还不错,每亩地要多产两三成粮呢。” 谢知微顿时吃惊,她名下也有一万多顷良田了,南方那边的良田占多数,去年一年,亩产最高的也就十石,若是能够多出两三成来,这是不小的增产了。 “那为何那边的人没有都种的呢?”谢知微不解地问道。 “大姑娘不知,老百姓都靠着这地吃饭呢,若是种下去,误了一季那就是误了一年,一年没有粮吃,一家人可不得饿死,谁敢随意种呢?如今试种的都是些大户,有的是拿一个庄子出来种,有些也就敢种几块地,等知道习性了再多种也不迟。” “是这个道理,那今年,咱们就拿多少出来种?” “奴才的意思,今年就拿几块地出来试试,毕竟那边种的人多,咱们这边还没有多种的,保不齐习性就不适合,岂不是误了一年了?” “也行!” 商量定了之后,谢知微便赏了一桌席面给父子二人,她回了倚照院。 秋嬷嬷已经将出行要打点的都打点齐全了,明日进宫穿的衣服要戴的首饰也都选出来,眼看时辰不早了,谢知微稍微休息片刻,便来到扶云院用膳。 老太爷屋里的沉霜正在给袁氏回话,炕上的小几上放着一张帖子,谢知微扫了一眼,是义武侯府送过来的,她也没有在意,听沉霜在说庐州老家那边的事。 “……都定好了过门的日子了,未婚夫一病不起,不到一个月过世了,三房老太爷和老太太过世后,三娘又落了个克父克母的名声,二房老太爷哪怕放出话来,说将来三娘出嫁的时候,把三房的资产全部陪嫁,其他几房再各补贴五百两银子,也没有人应婚,眼看三娘今年都十七了,再留下去就成了老姑娘了,二房老太爷没办法,年前就写信给老太爷,把三娘送到京城来,看能不能许给人家,不必多好,只身家清白人品端正就行,老太爷答应了,眼下人在路上,不日就到了。” 怕谢知微没听明白,袁氏便给她解释,“三娘是你父亲的三堂妹,庐州老家那边三房的,老太爷这一辈里头,咱们家占的是长房。” 说完,沉霜还在等着袁氏的话,她便道,“你回去跟老太爷说,就说我这边会收拾出屋子来的。三娘也是个可怜人,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来,说不得三娘的姻缘就在这京城里呢?” 沉霜得了话,就回前院去了。 这边,母子三人用过了膳,谢知微将炭的事说了,嘱咐袁氏道,“母亲以后也不必怕得罪了二婶,只要咱们做到公平公正,就谁也说不出个‘不’字来!” 第365章 湄湄 袁氏自然是羞愧不已,满口答应下来,等谢知微走了后,她早早睡下,对服侍她的田嬷嬷道,“以后这种得罪人的事儿也不能叫湄湄去做了,唉,我也是个没用的,竟叫人在我眼皮子底下耍心眼儿。她居然还好意思带着人去质问湄湄,这是没把我放在眼里了?” 田嬷嬷道,“这事儿,大姑娘想必也是心里有数的,大姑娘没有发作,也是看在二老爷和哥儿姐儿的份上,依奴婢的意思,从前老太爷要给二老爷寻一房良妾,二太太可是安分了好些日子,如今这事儿没影儿了,二太太这是又抖起来了!” 袁氏也觉得可惜不已,叹气道,“咱们出手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传出去也不好听,要不然,她连自己屋里的事都理不顺,还怎么管这家里的事呢?” “二太太也是个蠢的,海家姑娘都是家里的人了,将来都是要做妯娌的,何苦还得罪人呢?” “她什么时候聪明过?” 袁氏不得不说,自己这个女儿不是个简单的,不说别的,单看老太太,单看崔家的大姑奶奶,但凡招惹她的,哪一个落到好了? 谢知微从扶云院出来,便回了倚照院,睡前,她早早地就把丫鬟打发了,拿了一本书躺在床前看,近一更天的时候,窗上又被敲响了。 谢知微不得不起身,推开窗户,果不其然看到了萧恂。 “湄湄这是在等我吗?”说完,萧恂很不客气地翻进来了,不等谢知微说话,就问道,“你明日要进宫?什么时候出去?” “后日,我弟弟妹妹都要去,没问题吧?” “这有什么问题?许良他们也都要去,人多热闹。” 谢知微吃了一惊,“我第一次去那庄子,我也不知道那边情况怎么样?虽说已经派人提前去看过了,就怕万一到时候招待不周,怎么办?” “你放心,庄子上的管事汤敬安是陆淮中带出来的人,做事很得力。那庄子前后一共七进,左右还有两座偏院,屋子也有一百来间,你还怕住不下那么多人?” 谢知微吃惊不已,“这么好的庄子,皇上怎么舍得给我?” 萧恂自己给自己斟了一盏茶,他好看的凤眼低垂,半晌才道,“那皇庄,原先是先帝赏给昭阳帝的,后来……这次赏给你也算不得什么。” 原是如此! 谢知微深深看了萧恂一眼,换了个话题,”你东西收拾得怎么样了?“ “我需要收拾什么?带两身衣服不就行了?再说了,那边的集市虽说比不上京城,也挺热闹的,什么买不到?”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眼见得谢知微又困了,打起了呵欠,萧恂再次扮演了贴身丫鬟的角色,服侍她睡下,将她手边的书拿走,轻车熟路地放下了帐子,吹灯,关窗户。 不过,这一次,萧恂并没有即刻就走,而是在那棵大海棠树上盯着谢知微的窗户良久,他就不懂了,他在谢知微的眼里,到底算什么?男手帕交?还是没把他当男人? 带着这个疑惑,萧恂蔫头蔫脑地回到了家。 久麟院的廊檐下,容婆婆站在灯笼底下,含笑看着萧恂。萧恂的脚步顿了一下,又飞快地跑去过,“婆婆,我娘她……” “娘娘请大公子过去呢!” 萧恂顿时喜不自禁,欢喜得有点同手同脚了,“这,这就过去吗?” “公子请!” 萧恂跟在容婆婆的身后,从久麟院出来,穿过了整座王府,走了约有小半个时辰,才来到了东北角处的槛院。 廊檐下,花楹打着灯笼等着萧恂,看到他来了,忙笑着上前来行礼,“大公子来了,快进去吧,娘娘等着呢!” “娘还没有睡吗?这么晚了啊!” “娘娘每天要到二更天才睡呢,这会儿也还不到时辰。” 萧恂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道,“我不知道娘今日想见我,我方才,方才……” 容婆婆笑道,“公子快别说,婆婆知道,公子是去偷偷地看人家姑娘了!” 萧恂平日里脸皮子厚得堪比城墙,眼下,窘得低着头不吭声,任由容婆婆和花楹笑话他。 一跨进屋子里,迎面便是一阵好闻的檀香味儿,屋子里温暖得很,地上一方宣德炉里头,升起了袅袅的青烟,薄烟的后面,容氏坐在红木镶云石七屏风罗汉床,朝他伸出手来,“快过来,让娘瞧瞧,长高了没有?” 萧恂扑了过去,膝行几步,扑到了容氏的怀里,哽咽着喊道,“娘!” “这是怎么了?多大的人了,要是叫人看到了,岂不是笑话?”说着,容氏自己也红了眼圈儿,她摆摆手,屋子里,容婆婆和花楹轻轻地退了出去。 “孩儿想来给娘请安,娘为何一直不让?难道过年了,孩儿也不能来看看娘吗?” “你知道,娘也不是不想你,咱们……到底不一样,何必给王爷添麻烦?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一年里头总能见几次面,要是惹得人注意了,反而不好。” “不就是庄氏吗?哼!” “不许这样!”容氏揉揉儿子的头,将他的头搂进怀里,“不能这样,若非王爷,你我母子没有今日,王妃无论如何都是王爷的嫡妻,别人如何我们不管,你不能对她无礼!” “孩儿知道了,孩儿现在就去请旨,孩儿领兵出去打仗,将来,将来总能打出一片天地!” 萧恂起身就要走,容氏一把拉住他,笑道,“傻孩子,不想要媳妇儿了?” 萧恂顿时全身都软了,跪在地上,低着头,嘀咕道,“到底是谁啊,到处说!“ 容氏看着长大了的儿子,眼里充满了愧疚与怜惜,”王爷来过,说是谢家的大姑娘,极好的一个姑娘。娘虽不曾见过,可既然是崔氏的女儿,便必然是极好的。“ 萧恂一听这话,好奇地问道,“娘认识湄湄的娘亲?” “原来那姑娘的小名儿叫湄湄啊?”容氏促狭地看着儿子,见儿子羞红了一张俊脸,也不再逗他,“当年,娘在闺阁中的时候,与若华也是极好的手帕交呢!” 第366章 太后 萧恂被“手帕交”三个字刺激了一下,委屈地道,“娘,湄湄只怕也把儿子当做手帕交呢。” “哦,这是怎么回事啊?” 萧恂自然不会跟自己娘亲说,湄湄把他当丫鬟使唤,扭扭捏捏半天,最后只道,“横竖,她对别的人都挺生分的,就是对儿子一点儿都不设防。” 容氏没听出个所以然来,疑惑地问道,“这难道不好吗?难道非要人家姑娘对你生分,敬而远之,你才乐意?” “不是啦,她难道看不出来儿子是个男子吗?” “她和你……” “哪有?”萧恂义正严词地打断了他娘的话,“湄湄不是那样不规矩的女孩,就是,就是她在儿子面前,经常使唤儿子,一点儿都不生分。” 容氏着实是想象力有限,既然人家姑娘对儿子没有排斥,这就是好事,小儿女的事,她也就懒得管了,时辰也不早了,便说起了正事,“你这次要去桃花坞那边的皇庄?” “嗯,那庄子被赐给了湄湄,也是……天意!”萧恂的眼中闪过一道冷意,嗤笑一声,“天道轮回,居然给了孩儿这样的机会,可见,老天爷还是站在孩儿这边的。” 容氏深吸一口气,抚摸着儿子的发顶,“无论如何还是不能大意,对娘来说,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可孩儿不想,不想每天对着一个杀父仇人跪拜谢恩,若孩儿不能,孩儿枉为人子。” “可你也要知道,你活着并不是只为了复仇。好孩子,若是你执意如此,那就是娘不对,娘不该把那些过往告诉你,娘宁愿你什么都不知道。” 萧恂抬头看向母亲,三十岁刚过的年纪,两鬓已经有了白发,他眼中顷刻便渗出泪来,“便是孩儿不能报仇,也不能让娘一辈子过这样隐姓埋名的日子,孩儿想娘能够扬眉吐气地活着。” “傻孩子,你忘了你还有喜欢的姑娘了?这是好事,以后,无论如何,你都要学会谋定而后动,我想你父皇在天之灵也不愿意你为了他而丢了性命。” 萧恂垂下眼帘,这一刻,他不得不扪心自问,他这样的人,值得得到谢知微吗? “别怕,无论如何,都到不了那一步。你不是说,有了七星草吗?那姑娘还给了你压制七星海棠的药,她或许心里有数。” 这也是萧恂吃惊的一点,他忍不住问道,“娘,您说她为何会知道的?” “这娘也不知道啊,你只有问那姑娘了,就看你能不能争取到这样的机会呢。”容氏笑道,“好了,娘喊你来还有个事情,你附耳过来!” 萧恂披着一身夜色从槛院离开,他似乎从红尘之外走了回来,重新融入这红尘之中,连这春夜似乎都变得温暖了起来,不似槛院庭院中那般清冷。 次日,谢知微和袁氏进宫的时候,特意走了东华门,不出意外,东华门口值勤的小太监殷勤地将她和袁氏迎了进去,领着她去凤趾宫。 从这边走,便不可避免地要经过宣佑门,令谢知微吃惊的是,大韩氏居然还跪在宣佑门口,看到谢知微来,眼中满满都是恨意。 谢知微没觉着什么,恨就恨吧,还有人恨真金白银呢,倒是袁氏,被大韩氏这满眼的恨意吓了一跳,心说活该! 跪了这一天一.夜后,大韩氏只剩下了一口气,便是恨也做不了什么,谢知微朝她看了一眼,掩饰不住眼中的笑意,这份笑意刺激得大韩氏越发愤怒。 才过了宣佑门,便遇上了匆匆赶过来的奚嬷嬷,竟然亲自来接谢知微,“皇后娘娘等着呢!” 谢知微和袁氏便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到了凤趾宫,行过礼,皇后娘娘打量了袁氏一番,一眼看出这人是个耿直本分的,便拉着谢知微的手对着袁氏,足足夸了谢知微一盏茶功夫,才让谢知微给她请脉。 “娘娘的身体很好,再过三个月就该分娩了,想必太医已经嘱咐娘娘要多走动,将来生产的时候,才好用力。” “可不是,只是,郡主也知道,这宫里啊,能走动的地方也小,娘娘如今也就在院子里转个圈儿,前两日还差点摔了一跤,可没把奴婢吓坏了。” “娘娘,端宪原先在崔家的时候,崔家的小舅母正好怀小表弟,快到生的那两个月,天天打一套妊娠戏,生产的时候,就很顺利,端宪看的多了,也记住了,不如教给娘娘?” 谢知微便花了一个多时辰,教皇后娘娘学会了,打了这么长时间的戏,皇后娘娘累出了一身汗,直喊好久没这么舒畅了,便打发了袁氏和谢知微,自己去歇会儿。 元嘉不放谢知微离开,谢知微只好拜托元嘉安排人送袁氏回去,自己陪元嘉玩一回儿。 “你进宫后,我母后才这么开心。”元嘉和谢知微在御花园里边散步,边说话,说了没两句,庆寿宫里的大宫女来了,说是皇太后有请。 元嘉顿时有些蔫,“好容易才找你说会儿话呢!” 两人不得不一块儿去庆寿宫,萧恂正好在,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皇太后大笑,刚刚进门就听见了。 “皇太后,大公主和端宪郡主来了呢!” “快请!” 谢知微进去,第一眼便与萧恂对上,她忙不动声色地挪开,上前与皇太后行礼,三叩九拜没做完,便被皇太后让人搀起来了,“这孩子,礼数倒是周全!” 皇太后常年礼佛,连自己的几个亲孙女都不乐意见,今日居然宣召她,谢知微难免心中疑惑。 见皇太后上下打量自己,谢知微也不紧不慢,宠辱不惊,安之若素地任由皇太后打量。 皇太后很是满意,对着萧恂点点头,道,“是个好孩子!” 谢知微难免朝萧恂看去,正好见他满脸通红,不由得越发好奇,萧恂也有难为情的时候啊? “皇祖母,您和五皇兄打什么哑谜啊?”元嘉性子直爽,忍不住问道。 皇太后笑道,”哀家听说,这一次雎州城的疫情多亏了端宪郡主,就好奇了。哀家这一看,这孩子果然是个好的。听说你们要去桃花坞玩?哪些人去呢?“ 第367章 极美 这话,元嘉信,谢知微不信。 她习惯性地扭头去看萧恂,正好对上萧恂一双笑眯眯的凤眼,只觉得这眼睛好看极了,她微微一笑,萧恂竟然红了脸。 这就更奇怪了,她原本以为萧恂会用眼神告诉她,为何皇太后会把她叫进宫里呢。 两人的这番眉眼官司,皇太后看在眼里,见这小姑娘眼神澄清,目光坦荡,有着世家大族嫡女的大气,又不失婉约,不由得格外喜欢,将手腕上一个水头极好,色彩鲜艳,质地细腻的红翡凤镯褪下来戴在谢知微的胳膊上。 “这是我当年进宫的时候,孝康皇后赏给我的,我年纪大了,不适合戴这样颜色的镯子了,只是戴习惯了,舍不得拿下来,你带上,以后多进宫来瞧瞧我这个老太太,让我看着也欢喜。” 皇太后口中的孝康皇后指的是先帝的元后,先帝也只有元后一个皇后,亲自抚养了四个孩子,其中三个是自己的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伪帝昭阳帝,还有一个便是当今皇帝。 皇太后当年在宫中的时候,与元后姐妹情深。 待谢知微和元嘉从皇太后的宫里出来后,皇太后就对萧恂道,“祖母瞧着这小姑娘真是个不错的,你还不赶紧地把这婚事定下来,一家有女百家求,若是被人捷足先登了,便是我出面都不太好使了。” 一句话,把萧恂说急眼了,“祖母,您可得帮帮孙儿啊,皇伯父非说要谢家同意了才肯赐婚。” “你不要听你皇伯父说,谢家这样的清贵人家,怎么会愿意把女儿嫁给皇室呢?你没看谢眺,唯一的一个女儿,当年嫁给了宁远伯府,后来人前人后就再也不提这个女儿了。” “万一,湄湄要是嫁给了我,谢家也不认她了怎么办?” “这个小姑娘,谢家不认,应是不舍得。再说了,我孙儿怎么能跟宁远伯世子那货色比?认不认的,还不得看是什么女婿?你放心,这婚事,祖母帮你盯着。” 萧恂连忙跪下来,开开心心地给皇太后磕了三个头。 等萧恂欢天喜地地离开了,皇太后怔怔地看着宫门口,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胡嬷嬷深怕太后又多想,过来给皇太后递了一盏茶,笑着道,“才多少日子没见,郡王爷已经窜得好高了,也比以前俊俏了好多,好在眉眼深刻,瞧着倒不像个女子。郡主也是个好的,在一块儿,郎才女貌,真正是天生一对!” “是啊,是个好的!”皇太后冷哼一声,“打量我不知道,眼瞧着这个姑娘好,就不肯指给小五,想自己留着?哼,我就不能凡事让他如愿,成日里只会欺负他弟弟。“ 胡嬷嬷叹了口气,劝道,“皇太后,都是从您肠子里头爬出来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您若是想把谢家姑娘留给郡王爷,跟皇上说一声就是了。“ “我若是跟他说,他又变着法儿说我疼老四。你过两天提醒我,把谢大姑娘的母亲喊进来我瞧瞧?” “是!” 谢知微跟着元嘉从庆寿宫里出来,迎面看到了来找她们玩的绫华公主,元嘉就跟看到了盟友一样,拉住绫华,“三皇妹,你说气不气人,微妹妹和五皇兄他们约好了要去桃花坞玩,结果提都不跟我们提一声。这是要瞒着我们自己去的意思?” 绫华一听惊呆了,瞪大了眼睛看着谢知微,让谢知微顿时有种罪恶感,她嗫嚅道,“不,不是,你们在宫里,平时出宫一趟都不容易。” “所以,你也问都不问我们一声?哼,微妹妹,你也太不仗义了,还记得上次的白虎吗?我知道了,就巴巴地跑到谢家去喊你,带你进宫看热闹。” 元嘉和绫华都是一脸愠怒,谢知微也觉得自己的确是做得过分了一些,只好诚心诚意地邀请,“两位好姐姐,明日我们去桃花坞,两位姐姐要不要一块儿去玩?” “这事儿,我们也做不得主,要去请示父皇。” “什么事要请示朕?” 三人猛地扭过头去,见皇帝朝这边走过来,身边跟着畹嫔,陆偃随侍一旁。 谢知微一眼就看出,畹嫔有了身孕,两三个月的样子,她也只看了一眼,忙跟着两位公主请安。 “免礼!”皇帝抬了抬手,没让三人把礼行周全。 “父皇,真是凑巧,可见父皇一定会答应的。”元嘉和绫华对视一眼,无视畹嫔,二人上去一左一右抱住了皇帝的胳膊,撒着娇儿,“父皇,微妹妹要去桃花坞,我们也想去。” “桃花坞?”皇帝扭头对陆偃道,“阿偃,朕记得朕之前是把桃花坞那个皇庄赐给了端宪了?” “皇上,那边一共四个皇庄,一座行宫。这些日子,桃花坞里的桃花次第开放,想必应当是极美了。”陆偃道。 一阵风来,送过来几片飘落的海棠花瓣,正好一片落在了元嘉的头顶,皇帝抬手将女儿头上的花瓣拿下来,看着娇嫩的花瓣,又看看畹嫔微微隆起的小腹,已经走形了的腰身,难免心动。 “你们几个小姑娘倒是会玩,不知后面几天天气如何?” 陆偃忙上前道,“钦天监的折子上说,未来几日,都是大好晴天。” 皇帝便不多犹豫了,”今年还没有出过门,原本说要在玉浸园摆个春宴,结果拖到现在,嗯,去桃花坞倒是好主意,阿偃,你吩咐下去,准备准备,明日一早,朕也和微丫头他们一块儿去桃花坞散散心。“ 元嘉和绫华高兴坏了,抱着皇帝的胳膊差点蹦起来了,好话也是一箩筐一箩筐不要钱地往外说,皇帝被两个女儿逗得开怀大笑。 谢知微低垂着眼帘,掩饰住眼中的震惊,一国之君,怎么能说出宫就出宫啊? 畹嫔则不高兴了,看向元嘉三人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凌厉的杀意,她挤了过去,一抬肩膀,将绫华拐到了一边去,嗲声嗲气地道,“皇上,您说好了带嫔妾去方池泛舟的。” “哈哈哈,朕自然不会说话不算数,这次去桃花坞,路途不远,沿途都是官道,朕带你一块儿去!” 第368章 等候 畹嫔不由得朝谢知微看了一眼,“端宪郡主,你帮我瞧瞧,我这身子骨儿能不能跟着皇上去桃花坞?打紧不打紧?” 说着,畹嫔便朝谢知微伸出一截皓雪般的手腕来,示意端宪为她诊脉。 冬至日的宴会上,畹嫔让谢知微为她诊脉,谢知微不但没有遵命,反而还羞辱了她一番,此时,她看着谢知微,眼中带着势在必得的锋锐,似乎在说,看你敢不敢不遵? “也罢,微丫头,你就为畹嫔诊个脉吧,朕看皇后的身子在你的调理下,越来越好,气色红润,能吃能睡。” 谢知微忙福身道,”是,端宪遵旨!“ 谢知微三根手指头搭在畹嫔的手腕上,畹嫔只觉得一股刺痛传来,她的小腹处猛地一缩,不由得尖叫一声缩回手,转身扑到了皇上的怀里,“皇上,端宪郡主想谋害嫔妾!” 谢知微忙噗通跪在地上,“皇上,端宪不敢!” 说谢知微对畹嫔下黑手谋害,简直是胡说八道! 元嘉气愤不已,怒道,“这么多人都在,父皇也在,微妹妹给你把脉,大家都有目共睹,微妹妹手里是拿了刀还是拿了枪要谋害你?分明是你诬陷!” 畹嫔的脸色却非常难看,白得像张纸一样,她脸上淌着泪,柔柔弱弱地哭道,“皇上,嫔妾没有说话,就方才端宪郡主给嫔妾把脉的时候,嫔妾觉着腹中刺痛,嫔妾恐腹中龙子不保!” 皇帝自然不信她这番鬼话,也并不在意,吩咐陆偃安排人来把她抬走,送回宫里去。 “微丫头平身吧!” 闹了这一曲,皇帝似乎也觉得不好意思,但见谢知微,不愠不怒,小小年纪,宠辱不惊,让皇帝很是惊讶,等回到了东暖阁里,皇帝不由得问陆偃,“太医怎么说?” 陆偃知道,皇帝问的是畹嫔,恭敬地回答,“是王世普给畹嫔娘娘请的平安脉,想必是水平有限,倒是没有查出什么异样来。” 皇帝摆摆手,“你和朕都在场,朕若是老眼昏花了,你瞧出点什么没有?” 陆偃沉思片刻,“皇上,臣倒是听说冬至日那晚,畹嫔娘娘让端宪郡主为她请平安脉,说既是为皇后娘娘都诊得脉,为何与她诊不得,当时大公主好言劝住了,想必是当日闹的不愉快,今日才让皇上为畹嫔娘娘出出气。” 皇帝一听,气了个倒仰,“敢情朕倒是成了她手里的一把刀了,这女人啊,真是宠不得,一宠就上了天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端宪郡主为何给皇后诊脉治病,一来是看在元嘉的份上,二来都是世家大族,彼此之间总是难免守望相助,她一个……想什么呢?” 毕竟是自己的女人,皇帝倒是没有把话说得太难听,如今畹嫔有了身孕,也服侍不了他,往日里的那些不好,也都浮上来了,顿觉不喜。 以往还是荒唐了些。 “陛下,明日随驾的人,除了大公主和三公主,畹嫔娘娘,还点哪些人?” 皇帝便觉得无趣,他在临窗大炕上躺了下来,闭上眼睛,”谢家大姑娘和阿恂肯定是要去的,其他的人,你自己看着办。“ 从麟德殿出来,陆偃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午后的微风吹拂着他大红彩绣袍摆,如同一片肆意绽放的曼殊沙华。 米团从东华门那边过来,在陆偃跟前打拱恭敬地道,“督主,郡主的马车在东华门前,已经停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了,一直没有动。” 陆偃忙抬脚朝东华门走去,他素日里说话走路均是不疾不徐,此时却步履匆忙,出东华门的时候,脚绊在门槛上,若不是小太监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他这个谪仙般的人物,恐要摔一跤。 谢知微挑开了帘子,露出了一张明媚的笑脸,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看到陆偃的瞬间,眼睛一亮,喊了一声“陆大人”,忙从车上下来。 陆偃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恢复了以往的镇定神色,步履变得闲适,朝谢知微走了过去。 谢知微忙福身行礼,抬起眼,对上他明眸若寒星般的眸子,只见他微微一笑,眉眼柔和而少了平日里的妖魅,顿时看得有点傻眼,一时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郡主!”陆偃目光温和地看着她,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谢知微才想起来,她朝陆偃伸出手来,陆偃愣了一会儿,才将手递给她,谢知微先是给陆偃把了脉,约有三息的样子,眉眼间渐渐地溢出了些笑意。 陆偃和她打交道的时候多了,便知道,这是她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满意的样子,神色间也不由得添了两分自满,自从知道雎州城要解封后,汤圆提醒了他好几次,郡主要回来了,他也比平时要早睡半个时辰。 突然,一股针尖刺一样的感觉传来,陆偃的手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谢知微忙松了手,什么话都没说地看着他。 陆偃明白过来,柔和的双眸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里如同包裹着一轮明月一般,“没事。” 谢知微抿了抿唇,“不会有什么影响,所以,要是去的话,也没有关系。” 陆偃点了点头,明白她是在告诉自己,这对畹嫔肚子里的孩子不会有影响,若畹嫔跟着去,也无碍。 陆偃妖魅的眼中,一片异彩如流光闪过,他声音越发柔和,”明日就要启程了,郡主早些回去做准备吧!“ “嗯!”谢知微乖巧地点头,转身往车上爬去,她踩上马车的时候,脚往下一滑,杜沅吓得惊呼一声,不等她反应过来,陆偃已经一把扣住了谢知微的大臂,将她提上了马车。 “呼呼!好险!幸好我没事!”谢知微坐在马车里,抚着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脯,调皮地看着陆偃笑道。 陆偃也是深吸了一口气,才平息了心头的悸动,他无奈地看了谢知微一眼,转身离开时,妖魅的眼尾飞出了两柄凌厉的小刀,杜沅杜沚两姐妹顿时觉得后背一凉,浑身一颤。 回到谢家,谢知微先去了七谏斋,正好谢眺在和谢仲柏说朝堂上的事,喊了谢明澄在一旁听着,听得孙女儿从宫里回来,忙道,“快把大姑娘请进来!” 第369章 伴驾 谢知微进来,先给祖父和二叔请安,谢明澄起身给谢知微行礼,“大姐姐!” 彼此见过礼后,谢眺笑着吩咐沉霜,”把前日的明前龙井给大姑娘泡一盏来。“ 茶上来了,谢知微闻了一鼻子清香,抿了一口,赞道,“还是祖父这里的茶好。” 谢仲柏笑道,“我和你大弟弟来了,只配喝六安茶,你来了,你祖父才把这明前拿出来,你说好不好?” 谢知微笑起来,“二叔,您是在吃醋吗?谁让我是女孩儿呢?女孩儿自然要比男孩儿要讨人喜欢些。” “这倒是实话!”谢仲柏说着,问道,“你是有什么话要跟你祖父说吗?为明天出行的事?才你祖父跟我和你大弟弟说了,给你安排三十个护卫,让你大弟弟护送你们姐弟几个去。” “护卫倒是不用那么多。”谢知微想到,皇帝出行,陆偃肯定要随行的,萧恂身边还有人,自己犯得着带一大堆平时无用,遇到了劫匪自己都保不住的这种寻常护卫吗? “我来是想跟祖父说,祖父恐怕也要整理一下行装了。方才,皇上决定了明日也去桃花坞散心,才让陆大人张罗,皇上既然出行,肯定要带随行的人,说不好,祖父也要伴驾。” “什么?” 谢眺顿时吃惊不已,“皇上什么时候说要去的?你从宫里出来的时候,皇上决定了?怎么这么匆忙?” 谢眺自从办好了平疫的差事,被调任户部,任二品户部尚书,等和沈廷扬交接好了之后,他才知道,这户部尚书可不是个好位置,户部满共下来的银子不到十万两,库房里能够跑马,就算他能生银子,也没这么快啊! 沈廷扬外放两广总督,风风光光地要去做封疆大吏去了,昨日离京,谢眺去十里长亭送他,沈廷扬总算是给他说了一句真心话,“老弟啊,真是对不住你了!” 谢眺此时想哭的心都有了,“马上开春了,各地的灾情才汇总上来,赈灾的银子也没有着落,去年一冬,今年一春,连两湖那边的灾情都很严重,皇上这个时候出游,这朝廷上的大事……” 说到这里,谢眺愁死了,从正三品升到正二品,朝中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他养了个好孙女,这一次平疫,要不是孙女儿,满朝不得人仰马翻,又是在京城附近,传到了京城,那可真是不得了。 谢知微捐了两百五十万两白银给朝廷,这一次又立了大功,而他这个总调度自然也少不得跟着沾光,皇帝怎么会不升他的官? “祖父,您是不是为朝廷没有银子的事在愁啊?“谢知微看着祖父愁得眉头都起了个”川“字,不由得用帕子掩着嘴唇幸灾乐祸地笑起来了。 谢仲柏笑看着侄女儿,“你这小促狭鬼,这是在嘲笑你祖父吧?” 谢知微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对,清了清嗓子,坐端正了身子,“祖父,您这时候接手户部,其实是个挺好的时机,毕竟前面沈廷扬并没有做出什么业绩来。” 谢眺为难地道,“即便如此,如今祖父对户部的事也还没有个章法,不知道将来能不能比沈大人做得更好呢。” 谢眺被调任户部,之前虽然说早有风闻,可六部调动非同小可,这次,皇帝更是招呼都不打一个,直接在大朝会上委任,着实让谢眺猝不及防。 “孙女读史书,历史上的户部尚书所做之事,无非就是请裁冗食,平赋役;严盐法、钱钞之禁;清仓场,广屯种,以给边苏民,且便商贾,以增加朝廷收入,若这些做好了,的确可以减轻老百姓的负担,令国库充盈,但这些都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如今首辅暂时还不是祖父,诸多事做起来,难免受掣肘,若想短期就有进项,以孙女看,不若便商贾来得快!” 谢眺听谢知微三言两语,便将户部的章程说得清楚透彻,他心情越发不好了,眸光隐晦地看了谢明澄一眼,怎么孙女儿就不是个孙儿呢? “你且说说,如何便商贾?” “自然是贸易,分边塞贸易和海上贸易。”谢知微道,“边塞贸易的话,孙女的想法是开放边塞,让九边安排人护送那些商贾进出边境一面收取保护费,一面抽赋税,既起到了‘便’的作用,同时也增加了赋税,减轻百姓的负担。” 谢眺不由得眼睛一亮,旋即又暗下去,“这可行吗?” “祖父,这事可以提议,由皇上派遣人在九边选取一关试试看。“ 若尝到了甜头,皇上自然乐意。这话谢知微并没有说出来,但谢眺却是听出来了,顿时,笑眯眯地摸着胡须,“那海上贸易呢?先帝可是说过,片板不得下海!” “此一时彼一时也!”谢知微道,“建元三年,大雍方建朝,尚有诸多割据不肯归顺,与西凉、北契、回纥和南诏之间纷争不断,内乱尚且顾不上,如何顾得上琉球这些海贼们的骚乱滋扰,一时顾不上才会下了这样的海禁政策。” 谢仲柏也忙道,“这倒是实话,爹,要不试一下?” 谢眺本来有点心动,但听儿子这么一说,有些不满,斜睨了他一眼,问谢知微,“如今呢?如何此一时?” “如今,与西凉之间虽然尚战乱不止,北契也才有三五年的和平,但大雍境内已经没有了内乱,南边是袁家任福建总兵,据孙女儿所知,海禁虽然限制了琉球等这些海贼们上岸,但也限制住了内外贸易和渔民们的渔业,受苦的还是那些老百姓,而海贼和那些大胆的商人们,没有受任何影响,甚至获利甚大,否则如何敢铤而走险?” 谢知微抬头看向谢眺,“祖父还记得前朝泉州的蒲家吗?为何当年太祖皇帝很难攻打下泉州,大雍已经建朝,蒲家难道不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蒲家倾全家之资,抗争的并非是大雍,而是大雍的海禁政策。毕竟,蒲家在前朝曾任市舶司。” 第370章 送银 谢知微走后,谢眺沉思良久,接下来,他开始伏案写折子,写了撕,撕了写,约黄昏的时候,宫里果然传来了旨意,令谢眺次日陪驾前往桃花坞。 原本是小儿女们准备出去散心的一次春游,现在变成了伴驾,有人欢喜有人愁。 谢知微坐在扶云院的次间,懒洋洋地靠在袁氏的怀里,听她和田嬷嬷说话,“只能去回了洪夫人了,过两日,老爷要回来了,我怕是也没有时间出门。我总觉得洪夫人不会无缘无故地请我出门去法门寺上香,我虽然是武将家里出身,如今老太爷是户部尚书了,我们到底是文官,有什么话能说得到一块儿去的?“ 袁氏一下一下地抚摸谢知微的后背,见她没有一点动静了,以为她睡着了,声音变得轻了点,低头一看,见她瞪着一双大眼睛,不由得一笑。 田嬷嬷答应了一声,拿了回帖出去,与进来的丹枫错身而过,丹枫忙道,“大太太,三太太来了。” “快请进来!”袁氏忙道。 谢知微要起身,袁氏按住了她,“你在宫里跑了一天了,在母亲这里还讲究这个做什么?你三婶也不是别人!” 钱氏甩着帕子进来,听明白了袁氏说的是谢知微在袁氏怀里不给她请安的事,忙道,“大姑娘可别起来了,我来说两句话就走,大姑娘今日在宫里可是累坏了?怎么不让小丫头给你捶捶腿?“ 谢知微随口应付了一句,还是起来给钱氏行礼。 钱氏问道,”大姑娘,这次你们真的是随驾?“ “是的。桃花坞那边有行宫,去了也是皇上玩皇上的,我们玩我们的。” “哎呦喂,我的个娘啊!原说让倩姐儿跟着你们出去玩玩,散散心,结果成了伴驾了。我今日说让你妹妹别去了,你妹妹非要去,大姑娘,你说,倩姐儿跟着去,真的没事吗?” “原本说好了要去的,这时候变卦怎么好?去就去啊,二婶多派几个得力的媳妇子跟着就好了。” “也只能这样了!” 钱氏也只是过来问个信儿,回去的路上,又是担心又是激动,跟任嬷嬷道,“你说我要不要送点什么去给微姐儿啊,总是这么沾她的光,也总是这么麻烦她,多不好。” 女儿有幸能够跟着大姑娘去宫里赴宴,今年过年的时候初二回娘家,家里父母一改往年对他们不冷不热的态度,热情得不得了,还给倩姐儿一个大封红,里里外外都赞倩姐儿懂事了,得体了,夸得天花乱坠。 任嬷嬷见钱氏对长房这么巴结,自然是好事,“这是应该的,这次,虽说只有大少爷才会跟着去,等两年,三少爷长大了,有这样的好机会,依大姑娘的性情肯定还是会多提拔三少爷的。” “你说得对,你回去后,就去拿三千两银票给大姑娘送过去,就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让大姑娘留着花,算是我这个做二婶的一点心意。” 谢知微正坐在炕上看紫陌收拾行装,百灵领着任嬷嬷进来,将手中的一个匣子递给谢知微,“这是三太太让任嬷嬷给姑娘送来的。” 谢知微好奇,打开一看,见里头大大小小一叠银票,不由得愣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任嬷嬷道,“大姑娘,这次出门又是伴驾,去的时日也不短,姑娘还要带上家里的几个妹妹,在外头花费肯定不少,三太太让奴婢送过来,说是给大姑娘外头花,别短了银两,委屈了自己。” 钱家是皇商,钱家老太爷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原以为把女儿嫁给了谢家,谢家能够帮衬钱家出两个读书人,谁知,自家三叔对和岳家搞好关系半点不热衷,也因此,钱氏在钱家不受宠。 可纵然如此,钱氏当年嫁进谢家来的陪嫁可不少,钱氏自己本身也有经商的一些天赋,嫁妆打点得很是不错,每年的进项都不少。 不过,三千两银子,对钱氏来说依然不是个小数目了。 “那就多谢三婶,我就却之不恭了!” “大姑娘说哪里话,三太太还生怕大姑娘见外不肯要呢,这样一来,奴婢也好回去交差了。” 紫陌亲自送任嬷嬷出去,到了院门口,塞给了任嬷嬷一个荷包。任嬷嬷走出好远,打开一看,里头居然是一粒金灿灿的金瓜子儿,内造物。 任嬷嬷有些傻眼,不由得想到,大姑娘真是大手笔,回去后自然没少说大姑娘的好话,钱氏听了也欢喜不已。 次日,谢知微和谢明澄带着家里的三个妹妹和谢明溪出门,她和谢明溪坐一辆马车,谢知慧三姐妹坐一辆马车,到了朱雀门,马车停了下来,谢明溪不解,问道,“姐姐,怎么不走了?” 马车门被敲了两下,谢明溪冲上去拉开帘子,一眼看到萧恂,欢喜不已,”郡王哥哥,是你啊,我好想你!“ 萧恂揉了揉谢明溪的头,将他的头按下去,腾出了窗口,看向里头的人,“稍微等一会儿,皇上一会儿就来了!” 谢知微见弟弟难受,忙过来,将弟弟拉到一边,她也朝外头看去,看到了好几个熟人,沐小王爷,许良和曹云华,她一一打招呼,问曹云华,“云华姐姐来了吗?” 曹云华坐在马上朝谢知微行礼,”云华听说郡主要来,也跟着来了,在那边的马车上。“ “那就好,昨天大公主和三公主还在埋怨我,说没有邀请她们一块儿来,原本也是出去踏春,怕人太多了,一时周全不过来,就没有吆喝,我害怕云华姐姐怪我呢!” 谢知微说着,不由得想到了在宫里的时候,曹云华看到陆偃时的异常,这次他们肯定难免会和陆偃遇上,不知道云华姐姐会怎么想? 不一会儿,马车朝两边分开,让出中间的路来,便听到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出来清道,銮驾出来了,浩浩荡荡地往朱雀门外去,走了约有小半个时辰,谢知微的马车才跟上去。 出了南熏门,便往南走,小半日的时间后,马车在一片极为开阔的平地上停了下来,听到前面的人在喊,“停车,都停下来休息一下!” 第371章 弟弟 萧恂过来了,掀开帘子,朝里看了姐弟俩一眼,“下车吧,休息一个时辰,喝点水吃点干粮再走。” 谢明溪已经在马车里快坐得发霉了,一听这话,连忙从马车上爬下来,在地上活动了一下筋骨,看到前面的山坡上一大片杏树,顿时欢喜地喊道,“姐姐,快看!” 谢知微刚刚下车,顺着谢明溪的手指方向看过去,见一大片杏花如雪,其中胭脂万点,花繁姿娇,占尽春风,恰好一阵风吹过来,纷纷扬扬如雨一样,惊喜不已,“好美!” “过去看看?”萧恂问道。 “好啊!” 谢知慧三姐妹也过来了,也都有意要去前面看杏花,过去的时候,正好也邀上了沐小王爷、许良和曹家兄妹,一行人浩浩荡荡,朝山坡上爬去。 才上去,便听到有声音传来,“幸好出来这一趟,要不然真是要错过了好春.色。这一次,要不是谢爱卿的孙女要出来,臣弟还不知道外头的春.色这么好呢!” 是襄王的声音,谢知微忙顿足,萧恂也跟着停了脚步朝她看过来,谢知微笑了笑,想着,既然是伴驾,少不得是要与皇上见面的,便牵着弟弟的手,大大方方地上前去,与皇帝等人见面行礼。 皇帝的身边,伴驾的人除了谢眺、曾士毅等几个文官两榜进士附庸风雅之外,杨珍霖这个南书房师傅也带着皇子们跟来了,襄王爷扭着肥胖的身子在旁边凑趣,看到儿子和谢知微过来,忙招手,“儿子,郡主,你们快过来,皇上正念叨你们呢!” 皇帝哪里念叨了,皇帝自己都觉得自己方才是不是产生了幻觉,真的念叨了? 不过,皇帝自然不会在众人面前拆他这个兄弟的台,又愿意给谢知微脸面,看到她牵着弟弟,待众人行了礼,他便问谢知微“这是你弟弟?” “是,回皇上的话,这位是五弟,这位是大弟弟,这是二妹妹,三妹妹和四妹妹!” 谢知微说着有些不好意思,便略调皮地对皇帝笑着道,“因之前邀请了弟弟妹妹一块儿去皇上赐下的庄子玩,这次皇上既然要去,端宪也不好食言,只好带着弟弟妹妹一起伴驾!” 这一次又不是春猎秋狩之类的活动,皇帝也是微服出巡,况且正如襄王爷所说,要不是谢知微提起来,他们都想不起要出来玩。 “你倒是和弟弟妹妹们相处得挺和睦的。”皇帝朝谢明溪招招手,“来,过来,朕瞧瞧,这是谢元柏的嫡子吧?” 谢知微松了手,谢明溪大大方方地走过去给皇帝行礼,“臣参见皇上!” “噗哈哈哈!” 便是皇帝跟前那些老成持重的文儒大臣们也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了,萧恂忍俊不禁走了过去,一把拎起了他,“你算哪门子臣?” 谢知微忍住笑,看着弟弟茫然的样子,提醒道,“溪哥儿,你还没有功名在身,理应自称草民。“ 谢明溪被“草民”这两个字吓到了,有点委屈,闪着一双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皇帝,似是会说话一般。 皇帝哈哈大笑,觉得这孩子好玩极了,看谢眺一脑门子的汗,便越发有种,谢眺啊,谢眺,你也有今天的幸灾乐祸,“溪哥儿,朕今日考考你,你若是答得好,朕也不吝赏你个官做做!” 谢明溪一听这话,高兴坏了,站的端正,“皇上,草民会背《诗经》。” “哦,你才五六岁,就能背《诗经》了?是谁给你启蒙的?” “是我姐姐,我姐姐可厉害了!” “哦,那你把《诗经》中的篇章挑一篇背给朕听听?” “是,草民遵旨!”谢明溪躬身行礼后,便开始背起来了: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琢如磨……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充满了童稚的声音清脆如黄莺,在这杏花雨飞舞的曲水河边响起,童声轻曼,抑扬顿挫,极为流利,听得人也跟着身心愉悦,畅快淋漓。 曾士毅等人甚至都听得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久,耳畔只听到杏花雨飘过的声音,鼻端也只有萦绕着的清香,天地间一片静谧,直到一道阴柔的声音将众人唤醒。 “皇上,是《诗经·卫风·淇奥》。” 皇帝这才回过神来,看谢明溪的目光里也多了些喜爱,轻声问这个仰望着自己的孩子,“你怎么会想到背这篇?” 原以为谢明溪会说这篇最熟了,谁知,小家伙却道,“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皇上,草民将来想做个君子,这是草民最喜欢的一篇,姐姐教给草民的第一篇。” 谢知微的眼睛不由得湿润了,透过朦胧的泪眼,她看到了谢明溪,似乎看到了前世那个痴傻儿,每次看到她,手里便捧着一束不知从哪儿采摘来的野花,要送给她,嘴里念叨着,“姐姐,香,花花好香!姐姐开心!”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一束野花是前世的谢明溪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只为了送给她,哄她开心。 这一刻,她真想扑上去,抱住弟弟。 皇帝也甚为震惊,不由得看向谢眺,这就是世家大族的庭训?若是如此,也实在是可怕。 也难怪谢家能够传承数百年,几乎是毫不犹豫,皇帝便道,“传朕的旨意,封谢明溪为从九品伴读,待回京之后,进南书房陪皇子们读书。” 如今还留在南书房读书的皇子们,除了几个未听政的成年皇子,便是未成年的皇子和宗亲家的世子们。谢眺大吃一惊,忙上前跪辞,“皇上,臣这孙子年幼,不懂事,自己的书都没有读好,实在不堪为伴读。” “不必说了,朕意已决!” “皇上……” “朕知道你的意思,将来你这孙儿是要送到崔家去培养的,若能将朕的皇儿带一个进去,朕也未尝不准。” 事已至此,谢眺也无法再说什么,只好拉着孙儿跪下来,”臣谢主隆恩!“ 皇帝便道,“阿偃,端宪的几个弟弟妹妹都有赏!” “是!” 陆偃打了个手势,便又太监鱼贯而来,谢家的男孩子一人一刀澄心纸,女孩子们则是一人一个赤金九节盘螭璎珞圈,谢眺领着孙儿孙女们再次跪下来谢恩。 第372章 嫉妒 众人见皇帝大赏谢家的姑娘和少爷们,不由得纷纷对谢眺投去了羡慕的目光,有个能够救民于水火中的大姑娘还不够,老天爷居然还赏了这么好的一个孙子给谢眺。 上天也太不公平了。 皇帝还要逛逛,谢知微等人少不得要陪在一旁。 襄王爷似乎也对谢明溪起了兴趣,将谢明溪招了过去,从腰侧扯下了一块螭龙玉佩,递给谢明溪,“来,喊一声伯父听听。” 这有点逗小孩子了,而一向只有对自己很喜爱的晚辈才会如此,皇帝听到后不由得看过来,见那螭龙玉佩竟是当年父皇亲手送给他们几个兄弟的,萧珗一向都不离身,这次竟然拿出来赏人,赏的还是一个小孩子。 为的是什么,显而易见! 皇帝不由得朝萧恂看去,见他站在离谢知微不远的地方,呈守护之势,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谢知微先是侧耳倾听,等萧恂说完,她温婉一笑,一双眼睛如春日里的湖水,阳光洒在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明亮至极。 皇帝自己膝下四个皇子,谢知微配哪一个都足以够矣了。皇帝自己也不是没有试探过谢眺,但谢家一向都是不肯将女儿嫁进皇室的。 皇帝也能够理解,谢家这么多年在朝堂上屹然不倒,除了他们会审时度势,凡事谨小慎微,还有一个原因便是立场,谢家从不站队,只忠君。 只是,把这样的好姑娘放弃了,皇帝实在是不甘心。 畹嫔也觉得不甘心。她怀了身孕,本来是不能再服侍皇上了,谁知,薛婉清说,过了三个月后,要是小心一点,没关系。 教了她好几个姿势后,皇帝对她比以前的兴趣更大。 而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了的缘故,也经不起挑=逗,好在每每,也总能让皇上满意。 昨夜闹得狠了一点,畹嫔有点累,再加上,她毕竟是怀孕的嫔妃了,这么大张旗鼓地出来不好,中途休息的时候,她就没有随侍皇上,躲在了马车上。 听说谢家跟来的几个少爷姑娘居然入了皇上的青眼,畹嫔想到谢知微对自己做过的事,如何欢喜得起来? “论起巴结讨好皇上,谢大姑娘真是当朝第一!”畹嫔嗤笑道,“哪里还有点士族门阀的风骨?” 薛婉清本来就是以服侍畹嫔的身份跟来的,自然不能丢下畹嫔,自己跑去赏花,她听了这话,撩开帘子朝杏树林那边看了一眼,“若论起揣度人心,大表姐的确很有天赋。这种,我也不是说不行,不是没有这个能力,实在是有些事我做不出来,也不屑于去做。她愿意,就让她做去吧!” 两人说了一会儿谢知微,便把这话丢开,说起了挣钱的事。 “我还是觉得有钱能使鬼推磨,我这样的身份,在朝堂上也有一定的影响力,我相信,只要提起诗词歌赋,没有人敢不提我薛婉清的名字。有了名声,现在主要就是挣钱了,你说,我在京城开个妓.院如何?” 薛婉清想到那么多穿越女,在古代都是大杀四方,人人都是先实现财富自由,她想到自己出一趟门,都还要去典当首饰才有钱花,怎么不着急? 她之前准备用香云笺大赚一笔,谁知却被谢知微截了胡,想到这里,薛婉清不由得猛地坐在身来,掀开窗帘看向外面,没有看到谢知微,可是她眼睛似乎穿透了杏花林,看到了谢知微。 “你怎么了?” 看到薛婉清如此失态,李畹芬吃惊地问道。 “难道说谢知微……”是个重生的?还是说,上天在警告自己,不得盗用书上的道具来致富? 重生?薛婉清觉得不可能,若是重生,谢知微应当知道李畹芬,应当不会放过鲁仲连这样的人才,而拒绝给鲁仲连治病,而得罪鲁仲连。 看来,还是因为自己的穿越,才会让书中的剧情发生了变化。 一阵悠扬的歌声从河流的上方飘了过来,水流淙淙,风儿扬起了杏花花瓣,飘落在水面上,映着那粼粼的波光,美不胜收。 “……嗳,一付金钗小凤凰,怜念我衷肠。阿呀阿呀呀。多承厚赠亲收好,嗳,时时刻刻不暂忘,诸事总图长。阿呀阿呀呀……” 唱腔清丽婉转,伴随着摇橹咯吱咯吱的声音,众人纷纷抬起头来,朝河上游看去,见一只小船顺流而下,摇船的是一个姑娘,穿着一身花布单衣,戴着个斗笠,边摇船边唱着曲儿,大约是感觉到了气氛异常,朝这边看了一眼,见人多,忙住了嘴。 “去看看!” 这姑娘有一把好嗓子,唱的曲儿也挺撩拨人心,皇帝来了兴趣,吩咐陆偃。 谢知微朝陆偃看去,见他正站在一棵杏花树下,一根花枝悄悄地探出来,花瓣快要贴上了他的颊边,他的脸在这杏花疏影里,如梅蕊一般,竟比这杏花还要娇艳十分。 “是!” 陆偃连忙应下,他身后便有一个东厂的人上前去,站在河边喊道,“姑娘,靠近一点说话!” 那姑娘看到这边人多,且人人都是锦衣华服,吓得已是浑身哆嗦,她一时间就忘了摇橹,正好河水湍急,船儿在激流中打了个转儿,那姑娘连忙扶住了船头,这边,东厂的人手里甩着一个棘爪一样的武器,甩了好几圈儿,眼看那姑娘的船不稳,他连忙催动了棘爪,朝那船上甩过去。 姑娘眼看不妙,一个猛子朝水里扎去,谢知微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就在这时,感觉衣袖被牵了牵,她忙扭头,萧恂朝外瞥了一眼,谢知微连忙招呼弟弟妹妹们离开。 上了马车后,各自在马车里用了些点心茶水,等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外面才说启程。 谢明溪上马车后,摇晃了两下,便睡着了,谢知微将弟弟抱在怀里,看着弟弟玉雪可爱的脸,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这辈子,她都要保住弟弟的平安,谢家将来是弟弟的,她也要为弟弟保住谢家的根基。 第373章 谋娶 酉时末,一行人才到达了鄢山脚下,西沉的太阳被鄢山挡住,漫天的霞光似乎从鄢山的背后照射出来,连绵起伏的山脉如同剪影一般,嵌一道金色的镶边,美得如同一副画。 “好景致!” 皇帝从马车里出来,穿的已经不是他之前的那一身衣服了,他背着手四处转悠了一圈,这才又上了马车,从行宫里走去。 紧接着,陆偃便安排人发下圣旨来,谢家的姑娘少爷们随谢知微住进皇庄,其他的人住进行宫。 谢知微松了一口气,若是她和弟弟妹妹们也住进行宫的话,难免要分开,这样一来,她就没法照顾弟弟妹妹们了。 薛婉清也松了一口气,她现在不想看到谢知微,她还没有想好如何与谢知微过招。 服侍畹嫔的贴身大宫女秋红走了进来,她让屋里服侍的人都退下,低声对薛婉清和畹嫔道,“畹嫔娘娘,薛大姑娘,听说今日在那杏花林里,皇上赏赐了谢家的几位姑娘和少爷,襄王单独把当年先帝赐下的一枚螭龙玉佩赏给了谢家五少爷!” 谢家五少爷是谁,两人不会不知道,薛婉清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那意思是,襄王府对谢家五少爷格外不一样?” 可为什么会单独对谢家五少爷不一样?专门在皇上和众人面前突出这一点呢? 畹嫔想了想,“襄王府想要谢大姑娘做儿媳妇?” 畹嫔现在才知道,京中的贵女们都是十岁开始议亲,相看婚事要一两年时间,看中了人,彼此试探,你来我往要个一两年,妥当了,再走三书六礼又要一两年,那时候姑娘们都及笄了,只等着出阁。 宸郡王已经十四岁了,到现在亲事还没有眉目,京中多少贵女肖想宸郡王,可是有了洪大姑娘在宸郡王跟前没脸后,京中的贵女们对宸郡王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耶。 襄王爷有多疼爱宸郡王,连天上的星星都知道,若说这桩婚事没有宸郡王点头,薛婉清和畹嫔都不信。 更何况,薛婉清是知道的,书里的设定,萧恂偏居一隅,守着燕云不造反是为了谢知微,后来当乱臣贼子也是为了谢知微,萧恂谋娶谢知微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只可惜,她才是女主,头上有女主光环,既然萧恂是她看中的,很抱歉,她不可能让给谢知微。 薛婉清倒是没有把萧恂并不喜欢她这件事放在心上,她深信一句话,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 萧恂知道什么,他现在不过是个没有长大的小屁孩,十四岁,换了在现代,还在读初中,屁事都不懂,还懵懂得很。 有些早熟的,会对女生产生好感,不懂事的还会很厌恶女生。 等到他真正明白什么是情=爱的时候,才会知道,这时候的青春萌动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他也会明白,真正爱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 她都能指导李畹芬把皇上迷得晕头转向,难道她自己亲自上阵还不能降服一个萧恂?自己生得又不差,用“沉鱼落雁”来形容也不为过,一旦让萧恂知道了自己的手腕,他还不得把命都给自己。 不过,现在,他们年纪都还很小,萧恂也不懂人事,这些事都急不来,眼下最重要的事是阻拦皇上的赐婚。 就在薛婉清琢磨着如何行事的时候,李畹芬那边又有人来禀报,说是皇上新纳了个美人,已经得了名分,被封为选侍。 畹嫔还很不舒服,薛婉清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提醒道,“这宫里生存,要紧的不是固宠而是生出儿子。杨贵妃得玄宗宠爱,二十年不变,最后落了什么下场?” 畹嫔也冷静下来了,她深吸一口气,将薛婉清平日里对她的教导在心里默了默,深觉有理,皇后都在处心积虑地想着生儿子,她若是没有子嗣,过不了三五个月,皇帝也会厌倦了她。 虽说,她有本事,但总有人老色衰的一天,还是儿子要紧,若有了儿子也就有了希望,忙道,“你去挑两件贵重点的礼物,给那选侍送过去,哦,对了,她姓什么?哪儿来的?” “听说今日皇上在杏花林边遇到了,是个船女,有一把好嗓子,皇上爱听极了,姓什么,叫什么,奴婢这就去打听。” 过了约两盏茶的功夫,畹嫔便知道新来的选侍姓俞,在河边的杏花林里头,就服侍了皇上。 陆偃很是知情识趣,将俞选侍留在了乐寿殿。 鄢山行宫位于鄢山南麓,是仅次于上洛行宫的一处皇家行宫,始建于建元十年,被赐名为桃花山庄。 先帝是一天都没有住过,伪帝也一次没有来过,倒是寿康帝来了好几次了。 桃花山庄分前殿后宫,内八景和外八景,一共三路九进,而乐寿殿便是后宫中的主殿,寿康帝每次来,都住在乐寿殿,陆偃将这船女安置在乐寿殿中,可见皇帝对这船女的喜爱,恐怕只等船女有了身孕,就能和她一样晋嫔位了。 畹嫔略有不甘心,但她也知道,不甘心没有用,现在她主要的任务是安心诞下皇子。 突然之间外头嘈杂起来。 畹嫔住的飞翠阁,离乐寿殿还有一定的距离,也依然听到了那边的喧阗声,不由得问道,“出了什么事?” 很快,有小内侍跑了进来,“回娘娘的话,听说是娄国的大统帅领着三公主和四王子来拜见皇上,答谢郡主的救命之恩。 随着皇帝的封赏,陆偃又是在雎州城门口,当着官员百姓们的面宣旨,如今天上地下都知道拯救黎民于水火,战胜了那场疫情的人并不是崔家的三少爷而是崔家的外孙女端宪郡主。 薛婉清不由得暗笑,这对她来说真的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只是这件事需要与人合谋,以她现在的地位和话语权根本就不足以谋划一件这么大的事。 薛婉清便喊了翠香来,低声与她吩咐了一件事,翠香很快就去了。 不一时,萧昶炫这边便得到了消息,薛婉清约他见面。萧昶炫不由得惊喜万分,他将带来的衣服全部都拿出来摆在床上,搭在立屏上,问素守,“我穿哪件好?” 第374章 私会 延赏殿里,萧恂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道谢知微那边收拾得怎么样了,这一次,她没有随驾,而是住进了自己的庄子里,五间七进的院子,那么大,也不知道护卫怎么样,到现在为止,他也没有机会问一下竹影或是松风。 说起竹影和松风,谢知微如今已经知道自己在她身边派了人,她却从来没有说什么,这到底是默认呢,还是她根本就不在乎? 萧恂正在走神,便听到有人在问他,他忙看过去,是完颜宗望在向他道谢,”若这次没有宸郡王,恐怕本帅也要把命丢在这里了,身为军人,本帅没有战死沙场,不能马革裹尸,而是死在床上,恐怕会死不瞑目!“ 说着,完颜宗望便站起身来,向萧恂行了个礼。 萧恂大马金刀地坐着,受了他这个礼,“贵国既然来使,不光明正大地递交国书而是偷偷摸摸,想必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才会让你们受这场罪!” 四王子气得脸都绿了,正要反驳,完颜宗望笑着抬手止住了他,对皇帝拱手道,“陛下,此次前来,实在是有要事相商,若我国大王没有诚意,一定要挑衅上国,便不会令本帅侍奉王子和公主前来了。” 皇帝自然信这番话,但面上却不显,“不知有什么事非要你们这么避人耳目,且说来听听!” 完颜宗望倨傲地道,“想必皇上已经知道,我国大王已经一统大娄,从去岁开始,我国便与北契交锋,一共交手六场,无一败绩。是以,这一次才会派我等从东边经新罗渡海而来,为的便是避人耳目。” 而这里的“人”,便是指北契了。 “自天福元年,后晋皇帝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北契之后,一百多年过去了,一直到今天,燕云十六州便一直是皇上的一块心病,若燕云十六州在皇上的手上收复,陛下便可称得上是千古一帝了!” “大雍如今四海升平,万国来朝,本帅从登州上岸后,一路走来,路不拾遗,百姓富足,驿道之上车马不绝,国民富庶,实在是令人称叹。虽说在雎州时遇到了瘟疫,也让本帅看到了大雍对突发事件的掌控力度,这场瘟疫,恐怕在陛下的眼里,就跟身上突然掉了个虱子,虽恶心,却也微不足道吧?” 完颜宗望明摆着是在夸皇上,什么路不拾遗,除了皇帝,没有人会相信。 但皇帝信了,被完颜宗望这番话说得心花怒放,神色间难免便浮现出了一抹得色。 正如完颜宗望所说,瘟疫一向来势汹汹,换了任何一个国家,恐怕都会手足无措,可是,雎州城的这场瘟疫,虽凶险,却因为管控处置得当,算不上惊心动魄。 哪怕瘟疫就发生在京城门口,也没有引起任何骚乱。 完颜宗望是别有用心地夸奖,寿康帝也是难以抑制地得意。 “说起来,这次的瘟疫,还是要多亏了宸郡王和端宪郡主,本帅听说,端宪郡主不过十一岁,竟然医术如此超群,真是让人惊讶。本帅还没有当面向端宪郡主道谢呢!” 完颜宗望没有看到过端宪郡主,只听侄女儿和侄儿说过,明眸皓齿,气质不俗,且聪慧不凡,一眼便看出了他们的身份,年龄虽小,眼力与见识却令人不容小觑。 完颜宗望一直想见识一下端宪郡主,今日才会刻意提起这场瘟疫。 “哈哈哈,二大帅,这算不得什么,正如二大帅所说,端宪郡主不过是孩童,就算这次研制出来了克制瘟疫的药方,也是这孩子福气和运气都很好。在我大雍,礼仪严肃,男女七岁不同席,再加上谢家这种读书人家最重礼仪,今天既然是谈国事,就不说瘟疫这种晦气的事了,不知二大帅偷偷摸摸地来,到底想和我们商量点什么?“ 襄王几个哈哈,直接拒绝了将端宪叫过来给这些娄国人看的要求。 “王叔,之前我们在茶寮遇到端宪郡主的时候,她就说,和我们有国仇家恨,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不想见我们?”三公主完颜宝现直言道,她说这话的时候,看上去很懵懂,可眼里闪过一道精光,让人一眼就看出来,她这是在明晃晃地告状。 大雍就像是一块上好的五花肉,附近蹲着的都是踩狼虎豹,要说国仇家恨,无论是西凉、北契、回纥和娄国,哪一个和大雍没有国仇家恨呢? 端宪郡主毕竟是女流之辈,说这样的话,真是不怕丢人。 “嗤!”萧恂笑了,看完颜宝现的眼神充满了鄙夷,“郡主只不过是说一个事实罢了,犯得着拿到台面上来说吗?我听说人若是忘恩负义,便形同豺狼,三公主,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们才还在说端宪郡主对你们有救命之恩吧?” “不错,但我们也是来到贵国之后,才染上瘟疫的。”完颜宝现这次是受了大惊吓,她原以为上战场杀敌已经是非常吓人的一件事了,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比战场更可怕的地方,堪称修罗场。 皇帝有些不耐烦了,“你们既然来了,就先玩两天吧,有什么事,等回京之后再说!” 说半天都不说到底有何事! 皇帝惦记起了新收的美人,虽然不能像畹嫔那样和他玩各种新奇刺激的玩法,但清新可人,又是初承雨露,娇羞模样也别有一番趣味。 陆偃一面让内侍送完颜宗望等人出去,一面亲自服侍皇帝去了后殿,等皇帝踏进了了乐寿殿的门槛,俞氏很有眼力劲儿地迎出来,陆偃这才顿住了脚步,等皇帝搂着俞氏进去后,他便离开了。 萧昶炫把见面的地点定在了捉云亭,亭子设在水边,建在整个山庄的最高处,四面都能望见东西南北的风景,一目了然。 眼下三月三的天气,到了夜里虽然依然有一些凉意,但若是多加一件斗篷,倒也不会冷到哪里去。 萧昶炫一切都是为了薛婉清的清誉着想,他不想让人不小心发现,他与薛婉清私会,这样会毁了薛婉清的名誉,而在这里见面,若是真的让人发现了,也可以说是赏景的时候,他们正好碰上了,他们本来就是出来玩儿的。 第375章 情意 素守将食盒里提来的茶点取出来,又在桌子上烧了一个小红泥炉子,松果在里头噼里啪啦地响,不一会儿便散发出香味来了。 薛婉清批了一件桃红色的斗篷,在翠香的服侍下迤逦而来,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与一个男子相约见面,她本来就是有重要的事与萧昶炫商量。 “四皇子殿下!”薛婉清福身行礼,萧昶炫忙站起身避让了一步,又想到,礼不可废,他也只好受了,看到薛婉清镇定的脸色,他羞得通红。 他是皇子,从前母妃受宠,谁见了他敢不行礼,他也是太在乎薛婉清了,才会不忍心看到她在自己面前俯首。 “薛大姑娘,你我不是外人,不必如此客气!” 薛婉清并没有太多时间与他说废话,彼此坐下后,萧昶炫一面斟茶,薛婉清想到这些古人也真是麻烦,把日子过得不紧不慢的,若她说不喝,彼此推让一番,更加耽误时间。 等萧昶炫把茶递给她,她才道,“四皇子殿下,你我见面不很方便,我就长话短说了,听说今日在杏花林河边,襄王爷送了一枚玉珮给谢家五公子,不知殿下如何看待这件事?” 这件事,萧昶炫并没有多想,宫里传出了一点风声,说是皇太后看中了端宪郡主,想把端宪郡主指给萧恂。 薛婉清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心里不由得骂了一声“蠢货”,她抿了一口茶,压下心头的不悦,“殿下,谢家乃是一大助力,即便殿下对端宪郡主没有兴趣,也不能让端宪郡主嫁给宸郡王啊,难道殿下忘了‘昭阳之变’了吗?” 萧昶炫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恨不得捂住薛婉清的嘴,四下里看看,见周围无人,方才松了一口气,“姑娘慎言!” 但,萧昶炫也明白了薛婉清的意思,不由得道,“宸郡王与本宫乃是堂兄弟,与前不同。” 薛婉清心说,就这智商也难怪前世会丢了江山,“不错,的确与从前不同,但是,殿下,未雨绸缪并不为过,依婉清的意思,请殿下向皇上请旨赐婚,若能够娶端宪郡主,殿下且想一想,谢家乃是士林领袖,如今又是太平盛世,将来有那一日,谢家振臂一呼,殿下何愁大位不图?” 萧昶炫几乎难以抑制浑身沸腾的热血,可是看到薛婉清这张清丽的脸,他难掩失望,他让自己求娶谢知微,难道说,她对自己半点情意也没有? 萧昶炫唇角翕翕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薛婉清却是叹了一口气,劝道,“殿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好机会稍瞬即逝,我们不谈别的,殿下只说,在婚配一事上,谢大姑娘是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可是……”萧昶炫难过极了,他一把抓住了薛婉清的手,眼里一半是伤心一半是怒火,“薛大姑娘,你怎么能把一个本宫不喜欢的人塞给本宫?我对你的心……” 薛婉清看看被萧昶炫握住的手,又看看萧昶炫,她轻轻一笑,“可是殿下,您也是龙子凤孙,皇上年岁愈高,将来总是要有继承人的,这样的机会,您放弃的话,甘心吗?” 她没有收回自己的手,若是换了古代的女子,被萧昶炫这样冒犯,羞也要羞死了,可是薛婉清一个现代人,牵个小手,根本就少不了一点肉,她有什么好在意的? 他们还抱过,萧昶炫虽不适合做夫君,但是个很好的男闺蜜,她稍微付出一点,是在不为过。 但薛婉清还是要脸的,她慢慢地,近乎不舍地将手抽了出来,眼里闪动着一点泪光,看上去,像是为了萧昶炫付出了多少,“我知道殿下的心意,可是殿下,如今薛家还有什么?没有了爵位,我父亲还身陷诏狱,家里为了把我父亲弄出来,不知道花费了多少钱财,我生母留下的嫁妆如今都所剩无几,我这样的人,只配给殿下当妾。” 而她,是万万不可能给人当妾的。 “不,清儿,我怎么能让你当妾,我不会的,若能有你,我宁愿只有你!“ 后面的一句话说得情真意切,声音却也很低。 天上没有月亮,薛婉清便相信萧昶炫说的都是真的,《掌上珠》里头,萧昶炫对薛婉清的宠爱,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看书的时候,她甚至也忍不住想过,若书中的薛婉清就是她,可真是叫人羡慕啊! “殿下,这件事也只能徐徐图之,殿下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多聚集些力量,唯有殿下有了实力,才能够心想事成。” “可是……”萧昶炫脑子一转,“薛大姑娘也是谢家的外孙女,难道说,当真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如今的薛家,的确是要什么没什么。哪怕还有爵位,一个落魄的伯府嫡女,配皇子都不够,更别说,如今爵位没了,家还被抄过,薛婉清怎么也配不上皇子。 就更别说萧恂了! 不管是襄王爷还是顺嫔都不曾正眼瞧过她,顺嫔甚至在大众场合下过她的面子。 想到这里,薛婉清心头不喜,她有些恶趣味地想,若将来有一天,她真的成了萧昶炫的妻子,不知道顺嫔脸上会有多精彩呢? “你就不能回谢家吗?谢家曾经养育了你五年,多养你几年又如何?” 薛婉清不由得去想萧昶炫这个主意,若她想图谋与萧恂的婚事,也需要一个好的身份背景,薛家肯定是不够的。 “我和谢家的关系,你几次也都知道了,谢家把我看做是包袱,我也是要脸面的人,又怎么肯为了一点虚荣就把自己的热脸贴上去呢?” 薛婉清叹了一口气,“别人不知道谢家如何,我却是知道的,我外祖父看着是端方君子,实则,也难免势利。我与端宪郡主从小就不合,从前她嫉妒外祖母疼爱我,可你想,我毕竟与外祖母是血亲,外祖母多疼爱我一些,这也是人之常情,她想不通,我也没有办法。” 萧昶炫明知背后说女孩子的坏话不妥当,却依然难免想安慰薛婉清几句,“我也没想到端宪郡主如此小肚鸡肠,没有胸襟,这件事,我回头帮你问一问谢大人如何?” 第376章 联姻 薛婉清摇了摇头,“是我不想回到谢家,外祖母如今也不在了,听说被谢家关进了家庙,为了个端宪郡主,家里差点闹得家破人亡。可正是因为,外祖父如此重视端宪郡主,我才希望王爷能够从端宪郡主这里借力。” 她看着萧昶炫,主动握住了萧昶炫的手,深情凝望,“殿下,您对我有知遇之恩,人这一生,若把平生酬知己,无论将来如何,也不会有遗憾,殿下不可儿女情长,而误了大事。” 他的清儿怎么能如此深明大义? 他这一生,除了母妃,还有谁,为他如此汲汲营营过? 他什么都没有给清儿,不曾帮她什么,她却为自己谋划如此。 他们这一生,为的也不过是个“情”字! “清儿,你怎可如此对我?”萧昶炫的眼中含了热泪,他猛地摇头,“不,不行,我不能娶谢知微,我不能为了一己私欲便辜负了,辜负了……,清儿,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果然! 薛婉清松了一口气,她扭头看向湖面,几颗星子落在湖面上,如同镜面上镶嵌了几颗钻石,水边的树影倒映在其中,几盏烛火摇曳,昏黄的光,在水面晃动,静谧得似乎天地之间似乎只有她二人。 薛婉清并不是不知道萧昶炫对自己用情至深,她只是没有想到,竟然到了令她感动的地步。 这一刻,她也不忍心更是不舍让萧昶炫娶谢知微了,谢知微那种冷静理智自持的世家女子,一辈子都活在礼教之中,根本不懂什么是情,什么是爱,这样的人会毁了萧昶炫,也不配嫁给萧昶炫。 “听说娄国来了使臣?殿下可知,他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今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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