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小说

咖啡小说> 美妙的刺青 > 第76章

第76章

家里有爹爹,继母和弟弟妹妹,求姑娘大恩大德买下奴婢。” 孟牙婆知道谢家的情况,飞快地觑了袁氏一眼,上前去一脚踹在甘棠的身上,“胡说什么?主家让你说什么就说什么,胡说八道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孟牙婆还要再踹一脚,谢知微轻笑一声,“这丫头,我正要说要了,你要是把她踹坏了,这算谁的?” 孟牙婆忙屈膝行礼赔笑道,“大姑娘发了话,老婆子不敢不从。这丫头在老婆子手上有两个月了,吃的米可不少,比别的丫头要贵一两银子呢。” 谢知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紫陌便摆手让孟牙婆让开,道,“下一个!” 又过了两个,谢知微挑了两个十二三岁,一个名叫春草,另一个名叫秋荷的丫头,便说先回院子里去安置这几个丫头,回头等太太把人挑好了,再回来和太太一起去商量庆贺宴的事。 袁氏还要挑人,让谢知微先回。 谢知微让紫陌把人带上,一行人回到了倚照院。 西次间南窗下的炕上,谢知微靠在大迎枕上,才挑的三个丫头排成一排,由高到低地并排着,秋嬷嬷服侍在一旁,两人静静地打量着这四个丫头。 另外三个扛不住这种压力,腰弯得越来越低,唯有甘棠,小小的身子,尽量崩直,虽然低着头,腰身并没有下屈。 “甘棠,你先说说,你为何愿意跟着我?”谢知微突然问道。 “回姑娘的话,奴婢瞧着姑娘生得好看,而且姑娘一脸福相,跟着有福的人,自己也会有福。”甘棠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大着胆子道。 谢知微笑了,“哦,这么说来,你还会相面?” “奴婢不会。”甘棠觉得轻松了许多,未及多想,道,“奴婢的爹爹说过,相由心生,一个人若是生得让人看着很舒服,这个人一定是个好人,好人有好命。那些穷苦人都生一脸苦相,少有胸怀宽广之辈,也爱斤斤计较,却不知,越是计较,福气越少。” “你方才说你识字?” “奴婢的爹爹是个童生,考了一辈子秀才都没有考中,一生穷困潦倒。奴婢日日听他读书,常年伺候他吃喝,跟在旁边也些许认得几个字。” 可见这是个聪明的丫头了,伶俐不乏天真,又透着些耿直,没有什么小心眼。 谢知微很满意,对秋嬷嬷道,“下剩的三个,嬷嬷带下去安置,甘棠么,嬷嬷教好规矩后,就把她留在我书房里伺候笔墨吧!” 本来谢知微的院子里只缺三个人,如今多买了一个,秋嬷嬷便知道,谢知微有别的用意,如此安排,也很好,便道,“姑娘给这四个丫头,赐个名儿吧!” “甘棠的名字就很好,也不必改名了。春草就叫桃夭,秋荷就叫秋蔓,菜花就叫采葛吧!” 因甘棠,谢知微便想到了《诗经》,索性就从里面挑了几个名字。 四个丫鬟一齐谢了恩,“多谢姑娘赐名。” 这时,百灵进来了,道,“姑娘,太太那边的丹枫姐姐过来了,扶云院已经把人挑好了,姑娘若没有别的事,就和太太一起去四宜阁看看。” 庆贺宴虽然请的人不多,但谢家从来不会在这种大场合下失礼,更何况,这是袁氏第一次独立办事,又事关谢知微,袁氏少不得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这两天都没有休息好。 第69章 使坏 谢知微连忙起身,先去前面约了袁氏,两人便从穿堂进了真趣园,迎门一带翠嶂,在这秋日的景象里,葱郁葳蕤,令人眼前一亮,精神一震。 “这地儿选的好!”袁氏忍不住赞道,“不说别的,就这片绿,加上这一带雪白粉墙,下面虎皮石,富丽又不落俗套。这种季节,还真没什么好景致,这里就很好。” 再往前走,穿过一栋飞楼,两边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一共是一明两暗的三个大间,一共红木雕花八扇槛窗,大气宽敞。 袁氏早就安排人来把家具,窗棂打扫了一遍,换了雨过天晴的软烟罗糊了窗屉,里头也按照谢知微说的秋菊风格,换了摆设。 田嬷嬷忙上前把门推开,阳光从外照射进去,袁氏正要跨过门槛走进去,看到里面的情况,脚下一顿。 北墙上的花窗,原本糊得好好的窗纸全部都戳成了洞,墙角高几上摆放好的几色菊花,全部被推到在地上,高几倒塌,花盆碎裂,花土洒了满地,花根裸露在外,花枝被蹂躏成泥。 谢知微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用说,她也知道,这里被人动了手脚了。 袁氏眼里,眼泪在打转,她进谢家之后,受过的气,真是数不胜数,可眼前依然让她难以忍受。 “太太,这事怪奴婢,奴婢应该派人守在这里。”田嬷嬷固然气得全身打颤,但此时,把所有的责任都揽下来,才会让太太好想一点。 谢知微扶着袁氏,只觉得她全身的力量都被抽尽了,袁氏也的确站都站不稳了,她一手扶着窗框,连气都透不过来,“这到底是谁做的?”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寻常下人断然没有这个胆量,左不过是府里的那几个人。 这件事,要么自己吃个闷亏。正如田嬷嬷所说,这么大的事,宴席厅布置好了,应该派人看守。纵然不需要防着府里的主子们,也该小心谨慎防备下人们不小心,弄坏了什么布置。 “母亲先别担心。时间还早,重新布置也来得及。”谢知微拍了拍袁氏的胳膊,“说起来,这里虽然好,但离前院也太近了一点,不如就把宴席厅布置在安福堂后面新盖的大花厅,那里又宽阔,又敞亮。” 袁氏一听,气血又复活了一些,她打起精神来,“我们去瞧瞧!” 谢知微回头看了四宜阁一眼,对田嬷嬷道,“嬷嬷,这里是现场,安排咱们的人妥善看着,这件事不管是谁做的,都不能善了。若不治服了,以后不得安宁。” 如今长房掌势,肯定损坏了一些人的利益。三房是庶出,哪怕长房二房都没人了,也轮不到三房。钱氏再蠢,还不至于蠢到被人当刀使。至于冯氏,最近谢知微几次出击,又把老太爷给拉上了,自顾不暇,应当是顾不上这中馈权。 下剩的就只有肖氏了,她进谢家的门就掌中馈,至今近十年,一朝权势在手,有几个人甘愿急流勇退? 不管是袁氏还是谢知微,手底下都有几个得用的人。田嬷嬷安排的是袁氏从袁家带来的两个泼辣的媳妇,守住四宜阁,等庆贺宴办完,再来处理这件事情。 “湄湄,咱们就这么守着,时间长了,万一她们把些蛛丝马迹都抹没了,再怎么查到底是谁做的?” “母亲别急,做下这事的人,这会儿肯定知道咱们会来看,不定暗地里如何高兴呢。她也肯定会派人过来查探虚实。到底是谁做的,不重要,重要的事她背后的主子是谁?瞅准了人,咱们只想办法折损她人手,何必在意到底是哪个该死的下人下的手呢?” 谢知微慢条斯理地说道,跨过门槛的一条腿收了回来,这地方,也没必要再多看了。 袁氏一听便懂了,吩咐田嬷嬷,“除了你媳妇和李金条家的,你再暗地里派两个人在附近瞧着,看谁偷偷地来打探消息,你就把人拿住。” “是!”田嬷嬷摩拳擦掌,战意满满,“太太放心,奴婢一定会想尽办法抓住这个人。” 袁氏一行人又折返去了安福堂后面的大花厅。 那人听说了这件事,拨弄手边的茶盏,冷笑道,“这宴会拦是拦不住的,且看着她把谢家的脸丢尽吧!哼,我都已经准许她协理我中馈了,她竟还不知足,还把我一脚踢开,我且看看,她一个人到底拿不拿得下?” 汤嬷嬷送上一盏新茶,把肖氏手边的凉茶替换了去,劝道,“太太放心,这次庆贺宴后,老太爷当会看明白,这家里的中馈,离了夫人,还是转不过来。” 不说别的,这次的人手就会不够,光靠谢家的那些老人出力,能把这次的差事办妥当了? 袁氏暂时将四宜阁的事丢开,和谢知微一起进了安福堂,大跨院后面的花厅还是保持着原先的格局,只不过翻新了一遍。 窗上的漆干亮还闪着光芒,窗纸是银红的软烟罗,掩映在朱漆中,显得华贵而又低调。 四处擦得一尘不染,窗下,点缀着几盆开得正盛的墨牡丹,庭院里的银杏树高大,在阳光的照耀下,片片金叶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与红色的菊花相映成趣。 谢家在京中的这一处宅院,几经改朝换代,经历过战火,换过数十代主人,也算是历经风霜,每一处都能成景,也处处都是美景。 只是花厅也太敞亮了一些,太过宽敞。原是预备着家里有婚娶大喜事的时候用,若是庆贺宴的话,不准备大请,摆不了几桌席,到时候会显得很空旷。 谢知微知道袁氏怎么想的,便劝道,“母亲不必担心,家里有个十六扇的紫檀木琉璃屏山水大屏风,往这里一拦,把这花厅分城两块,这边宴息小坐,那边用来开席。” 谢知微只一环顾,心里大概就有了个数,也气定神闲,站在门口,与袁氏指点江山了一番,几句话,袁氏再次胸有成竹,拊掌道,“还是湄湄聪明,这里比四宜阁还要好些,离前院近,客人们进来后,走不了几步路就能到这里,宴息也近,开席的时候,移步就能过去。只是,若摆戏台的话,还是远了一点。” 第70章 惊慌 “母亲不怕,戏台子就搭在那边水榭,咱家的水榭,和别家不同,有两层,坐在楼上隔着水听戏曲,也别有一番趣味,那音儿会更敞亮一些。” 袁氏一向对谢知微没什么原则,她能帮自己出主意,当然是谢知微说什么,就是什么,高兴地拍着谢知微的手,“都听你的!” 至于花厅里的布置,座椅板凳这些都是现成的,谢家的库房里,各种风格的都有,且都是全套的,原先用了一套菊花风格的,结果被毁坏了,若想再凑齐一套秋菊风格的,不是不行,而是那些上好的菊花,就难寻了。 “母亲,花厅的布置交给我来吧,菜单子我已经拟好了,我让紫陌拿去给厨房。厨房那边,还请田嬷嬷敲打一番,别出现四宜阁这种事。” 厨房除了要防备没有采购好食材,谢知微倒是不担心会有人动别的手脚。厨房的管事是谢家的老人了,谢家传承数百年,有谢家的规矩,不兴别的府上那种,换了当家主母,一干管事婆子媳妇子都给替换掉。 一向,几处重要的管事和管事媳妇也都是从谢家的老人里头挑,厨房和采买都算在内,历来都从谢家的几房老人里头挑精明强干的。 谢知微只一思量,便从袁氏手里拿了库房的对牌,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去了谢家的库房。 谢家库房在西路,从北面后院,蜿蜒一条引水河通外河,从后街进来,从西路经过,在安福堂西面起了一座三层楼,上上下下一共一百多间屋子,便是谢家的库房。 谢知微做的声势如此浩大,春晖堂那边不可能闻不到动静。人人都知道,原先大姑娘选的四宜阁,好好的布置,被人毁于一旦,后日的宴请,大姑娘只好又选了大花厅。 肖氏正在春晖堂陪老太太说话,听到动静,老太太嫌吵,问道,“外边怎么回事?” 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兰鸢,听到后,出去看了一眼,挑起帘子进来,回道,“回老太太的话,库房楼那边是大姑娘带人在调桌椅板凳,花瓶摆件。奴婢听说,原先四宜阁那边,毁了好几个前朝的花瓶摆件,一个黄釉兽耳尊,本是老太爷最喜欢的,竟然被人毁了。” 一听说是黄釉兽耳尊,老太太的心顿时咯噔一下,她现在一听到老太爷的名号就有些发憷,不由得看向肖氏。 肖氏被老太太盯得不自然,讪讪笑道,“母亲,怎么这样看着儿媳?难不成母亲以为破坏四宜阁的人是媳妇不成?” 没有证据,老太太当然不会说是。 她抬了抬袖子,手指头一颗一颗地捻着那串十八子,“黄釉兽耳尊是老太爷最喜欢的一件宝物,谢家已经传承了近两百年了,这么打碎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肖氏不以为然,任它前朝不前朝的,不过一件瓷器而已。再说了,她当时只是发话让汤嬷嬷去做这件事,哪里知道,袁氏也是胆大,居然把黄釉兽耳尊摆出来,果然是一副暴发户的嘴脸。 肖氏也跟着有点胆儿颤,老太爷身任大理寺卿,大理寺是做什么的?掌刑狱案件审理,若是老太爷插手这件事,事情还真的有点悬。 肖氏朝汤嬷嬷使了个眼色,正好趁着现在长房那边事情紧急,一时腾不出手来,把首尾都收拾干净了。 汤嬷嬷在旁边伺候着,这件事是她经手的,才兰鸢一说,她也着急了。接受到了肖氏传递过来的信号,她寻了个由头就出去了。 果然是肖氏! 老太太心里一紧,此时也不是谴责肖氏的好时候,她挥挥手,把底下的人全部都打发下去,“我乏了,要歇会儿,你们下去,让你们二太太服侍我。” 老太太歪在罗汉床上,肖氏上前来,将大迎枕放在她的身后,又帮她把鞋子脱了,放在踏板上。明知道老太太要说什么,但肖氏并不想听,也不说话。 老太太指了指额头,“你帮我按按这里。” 肖氏跪坐在踏板上,轻轻地为老太太按着两边额角,听老太太说道,“我知道你在怨我,掌中馈的权利被长房要了去,你在怪我没有在老太爷跟前为你说话。你也不想想,老二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不向着你,我还向着袁氏不成?实在是,老太爷的话说得也太狠了些。” 老太太说到这里,满心都是委屈,有些话,不好和儿媳妇说,也只能点到为止。自那日后,她这心里,就没有一刻宁静过。 肖氏的手微微一顿,她还真的没想到,老太爷那个人,一向严厉,也非常重视规矩。她嫁进肖家这么多年,也就逢年过节才会见老太爷一面,只知道老太爷威严,在家里说一不二,但与老太太之间,毕竟是二十多年的夫妻,平日里也敬重婆婆,难道还会把婆婆给休了不成? 但此时,看婆婆的神情,也未必不会。 “老太爷许是说说罢了。母亲也别太往心里去。若是儿媳哪里做得不够好,母亲说出来,儿媳还会不改不成?” “说来说去,还是为崔氏的那些嫁妆。”冯氏闭着眼睛,也没有看到肖氏眼中闪过的一道惊慌,“那些物件儿,虽说都拿出来给了她,一处田庄,三个铺子,我也都拿出来了,谁知,那小贱货还是不知足。” 肖氏吓得恨不得一把捂住冯氏的嘴巴,谢知微是她能这样骂的?若是被老太爷知道了,连她这个听了一耳朵的都要跟着吃挂落。 “母亲,既然微姐儿要,如今她大了,也是到了要还给她的时候了。再留着,儿媳怕不妥。”肖氏小心翼翼地说道,便看到,老太太的眼睛猛地睁开,朝她凶巴巴地看了一眼。 冯氏坐起身来,“当日,你也看到过崔氏的嫁妆单子,横竖那些物件儿,值钱的也太值钱了一些,我们也处置不了,随随便便一件拿出去,崔家都会察觉。那些田庄铺子,你以为这些年,我每年补给你一两万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第71章 歹心 崔氏心里咯噔一下,跪在踏板上,“母亲,二爷每每都是要用钱的。二爷一个月从公中领一千两银子,其实远远不够。” “二爷够不够的,你当我不知道?”冯氏冷笑一声,“要不要现在就把老二喊来问问?他可曾从你手里拿银子用过?自从你进了谢家的大门,长阳伯府的日子眼见就好起来了,说是二房在外头做生意挣了钱,到底如何,你当我是瞎子?” 谢家公中的钱可不好拿,肖氏掌了这么多年中馈,老太太看得紧不说,谢家的账房先生一向只听家主的吩咐,肖氏想从中挪用一两银子,都不容易。她也不敢动。 肖氏一开始并不知道,冯氏三不时地贴补二房一些,这些银钱是从哪里来的?长阳伯府和永昌伯府都是京中老牌勋贵,先祖跟着太祖皇帝一起打江山后承袭的爵位,谁还不了解谁? 冯氏的嫁妆,就算肖氏没有亲眼看到,也听娘家的母亲说过,那可真是要多磕碜有多磕碜。 时日长了,肖氏才知道,冯氏那些银钱是从哪里来的?她花起来也心安理得,娘家的兄弟手头紧了,她也会放出去一些,慢慢胆子大了,入股了娘家兄弟的一些生意,赔了不心疼,挣了也有惊喜。 此时说破,肖氏脸上有些不好看,低垂眉眼,没有说话。她不是傻子,明白了冯氏的意思,她们现在在一条船上。 “老二是我辛辛苦苦含辛茹苦怀胎十月生下的,你又是我亲自挑中的儿媳妇,你也知道,当日老二看中的可不是你。为了把你娶进门,我是求了老太爷又和老二讲道理。终究也是看在你我都是勋贵出身的份上,比起那些清贵门第出来的姑娘们,要更合我的心意。” “母亲的意思是?”肖氏听明白了,紧紧地拽紧帕子,心里忐忑不安,紧张得跪都跪不稳。 “她一个小孩子,也不知道听了谁的挑唆,就把我们这些人当仇人一样,一天到晚为了这点嫁妆,在家里搅东搅西,不得安宁。若是把长房治服了,还怕她们上蹿下跳?” 肖氏从春晖堂出来的时候,全身都在打摆子,站都站不稳。 汤嬷嬷才绕过大插屏,看到肖氏脸色不好,快走两步上前扶住了肖氏,低声喊道,“太太?” 肖氏悄悄儿给她摆摆手,让她不要说话,两人一路沉默着,回到了自己院子里。 一进门,肖氏的腿便是一软,差点坐在地上了。汤嬷嬷一个没把紧,猛然用力,几乎把膀子给拉折了,惊呼一声,“太太,您怎么了?” 门口两个小丫鬟连忙上前把住了肖氏,三人一起齐心合力才把人抬进去。 汤嬷嬷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摆摆手,让人都退下去,再派了个心腹媳妇把门守好,倒了一杯热茶来,喂肖氏喝两口压压惊,方才再次问道,“太太,是老太太说了什么吗?” 肖氏歪在榻上,还没说话,眼泪都下来了,“嬷嬷,你是不知道,我这会儿心里头,是后悔死了。” 汤嬷嬷立在一边,弓着腰身,等肖氏继续说道,“你是不知道,今日老太太跟我说什么了,她说,要想个法子,把大姑娘……” 肖氏没有说出来,用手挥了一个砍头的手势。汤嬷嬷惊得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等能够说话的时候,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把大大大姑娘怎样?” 肖氏吓得,连忙起身,一把捂住了汤嬷嬷的嘴,四处看看惊恐地道,“你在干什么?怎么这么大声?想死吗?” 汤嬷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她怎么就这么嘴欠呢?非要问太太怎么回事,不由得哭道,“太太,您可别犯傻啊,这事儿,无论如何都做不得啊!这世上,哪有纸包得住火的?您不说老爷如何,只说大少爷和二姑娘知道了,就饶不过您!” 肖氏的手紧紧地拽着身下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脸色惨白,这个道理,她如何不知道?只是现在骑虎难下。 “说起来,还是我天真了。”肖氏自嘲道,“老太太是什么人?说是出身伯府,也是穷了半生。先大嫂子那嫁妆,如今看来,一年的收益进项,应是不少于十万两,老太太三不时地接济我一些,我也是眼皮子浅,被这点子银钱迷昏了眼,竟入了这圈套。” 汤嬷嬷此时已经顾不上崔氏的嫁妆了,她满心里想的都是如何让二太太脱困。谢大姑娘是什么人?不说如今已经是朝廷的二品县主,只说以前,大姑娘就算什么也不是,也是这府里的大姑娘,身边留下的那些人,哪一个不厉害?把大姑娘保护得水泼不进。 汤嬷嬷生怕肖氏脑子一热,把二房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劝道,“太太,崔家不是那么好惹的。您瞧着,这些年,大姑娘身边,除了老太太硬塞了两个姑娘过去,前不久就被大姑娘随便找了个由头打发了,还有谁?一个秋嬷嬷就顶咱们好几个人,就别说,崔家的老太太还活着,那几个舅太太谁都不是省油的灯。依奴婢瞧着,崔家未尝不知道先大太太的嫁妆在老太太手里落不得好,之所以这些年从来不说,应是有思量的。” 肖氏腾地坐起身来,瞪大了眼睛,“你说明白一点!” “奴婢也是猛然才想到这一点。太太想想,崔老太太和崔家舅太太都是傻子吗?听说当年,还是崔老太太说让老太太帮着打点先大太太的嫁妆的,这些年他们都不闻不问,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稳住老太太,等大姑娘长大?” “可不是吗?” “果然是簪缨世家,这份算计,还真是厉害!”肖氏深吸一口气,“崔家把老太太给算计了,老太太把我给算计了,我在这里头算个什么?为了那么点银子,如今把自己弄得进退两难。” “太太,这事儿,要不要跟二老爷说一声?” “跟他说什么?他们无论如何都是母子。再说了,他要是知道,我从老太太手里拿钱花,不定怎么生气呢,我何必平白找气受。” “那眼下,太太打算怎么办呢?” 第72章 谢恩 “且走一步看一步,你说的没有错,大姑娘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动的。一旦没了,先不说老太爷那边,崔家就不会善罢甘休。太太且看这些年,老太爷对大姑娘面儿上是不闻不问,可每月都会去闺学,说是考校姑娘们的学业,姑娘们又不要上考场,老太爷如此上心,为的未尝不是大姑娘呢。” 肖氏也知道汤嬷嬷这般卖力地游说,为的是什么?即便汤嬷嬷不说,肖氏也知道,老太太简直是胆大包天。 只是,眼下,肖氏是无论如何都拿不出上十万两银子出来填补这份空缺。如若不然,她也会跟着吃不了兜着走。她自己是不怕,但三个孩子呢? “那你说怎么办?” “奴婢想着,只要大姑娘不成日里惦记着先大太太这份嫁妆,老太太那边或许不会逼得这么紧。”也就不会想到要下杀手。 肖氏沉吟片刻,汤嬷嬷脑子也转得很快,“后日倒是个好日子,不过,来不及了。奴婢想着,老太太的寿辰倒是个好机会。大姑娘翻年就十一岁了,也该议亲了,长阳伯府世子爷不是正在议亲吗?若是能够让大姑娘与世子凑成一对儿,大姑娘还好意思盯着嫁妆不放吗?” 肖氏眼睛一亮,拊掌道,“这果然是个好主意。那时候,即便大姑娘还计较那些嫁妆,那也是他们冯家的事了,与我是没有半点关系了。” 商议妥当后,肖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顿时觉得头有点疼,缓缓地躺下来,汤嬷嬷拿了一床薄被盖在她的身上,待她睡着了,才悄悄儿地出去。 二太太从春晖堂失魂落魄地回来,关在屋子里与心腹汤嬷嬷谋划半天的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百灵便说与了谢知微听,她有些愧疚,“奴婢没有打探出更多的消息来,汤嬷嬷派了曾荣家的在一旁守着,小雁也不敢靠近。” 谢知微将一碟子南边运过来的福橘赏给了百灵,“你和你小姐们们去分吧,能打听多少就打听多少,鬼魅魍魉迟早要显形的,兵来将挡,咱们不必担心什么。” 百灵欢喜地接过了碟子,福了福身,“多谢姑娘!” 紫陌从屋里出来,拦住了百灵,“你把福橘拿去可以,这碟子你得留下,磕一点碰一点可不得了。” 百灵对大姑娘屋里这些物件器皿不上心,大大咧咧道,“紫陌姐姐真是的,前日甘棠还打碎了一个茶盅呢,姐姐也没说什么,我这会儿到哪里去弄这么大个碟子,装这些福橘?” “你别光顾着怨我,我先不和你说这碟子的事儿。”紫陌手脚麻利地拿了个白瓷碟子把百灵手里的福橘换了,方才道,“这五彩人物纹海棠式碟,是前朝宫里赐下的,你若拿出去,多少人为了这碟子能要你的命,你信不信?” “哎呦!我的好姐姐,多谢你救了奴一命!”百灵吓得手哆嗦,滚下一个橘子,滚到了谢知微的脚边,谢知微弯腰捡起来,笑道,“你就可劲儿地吓唬她吧!” “奴婢可没有吓唬这小蹄子,她如今在屋里进进出出的,也该懂点儿事了,不先提点着些,还以为是以前就跑个腿儿?回头把姑娘屋里值钱的打坏了,姑娘不心疼,奴婢也会心疼。” “行,你这张利嘴,真正是磨过的。”谢知微笑道。 她看着屋里这活泼的气氛,只觉得浑身都舒畅起来。前世,秋嬷嬷一大把年纪,冻死在冷宫,几个大丫鬟,除了被她撵出去的樱桃和石榴,无一不是被薛婉清棒杀的棒杀,杖毙的杖毙,没有一个落下好下场。 八月二十六日,宜祈福、祭祀、纳财。 一大早,礼部的官员便送来了谢知微的诰命服和全套仪仗,穿戴都是合着她的身材做的,妥妥帖帖。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汤圆公公,待谢知微穿戴整齐,随同谢知微的朱轮车一起进宫谢恩。 皇帝在麟德宫,今日休沐,皇帝穿着一身柿蒂夔龙织金锦常服,腰间系一条同色的丝绦,歪在南窗下,手里把握着一只青花狮球心压手杯,听宸郡王坐在一个小杌子上汇报他这次调查刺杀案件的情况。 “侄儿已经查明了,那打着前朝李二太子名号的,是莱州蔚县人,成立了一个叫白莲教的邪教,收拢了近万余信徒,一面给那些人灌输邪恶思想,一面收敛财物。这次,祥符县的那白虎祥瑞就是他们弄出来的,准备故意把朝廷的人吸引过去,他们好出手,听说一个人头一千两黄金,至于这背后出黄金的人,臣暂时没有查明,不过眼下的证据指向北契。” “哼,又是北契!”皇帝阴沉着脸,“只怕不止,朝中肯定有人和他们联手,否则朕的行踪为何会走漏?” 陆偃挑起帘子,快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个小太监,托着个盘子,陆偃回身将盘子里的青花缠枝莲茶碗端起来,放到皇上的手边。 袅袅的茶香从茶碗里冉冉升起,秋日的阳光从南窗下斜斜地照进来,屋子里一片静谧,皇帝的心情也跟着好多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压下了火气,再开口的时候,语气松快许多,“阿恂,以你的身份,不需要顾忌什么,你用心去查,不管查到谁的头上都不要怕,有朕给你撑腰,你怕什么?” 萧恂站起身来,给皇帝行了个礼,“皇伯父,侄儿不怕什么,侄儿是觉着,这事儿也轮不到侄儿去做。侄儿现在每天忙得脚不点地,那帮子没良心的都快把侄儿忘了,侄儿多久没出去和他们喝酒了?” 皇帝听得气不打一处来,差点把手里的茶碗砸到了萧恂的身上,眯着眼睛,盯着萧恂,一股龙威不由自主地散发出来,“你说什么?你不想想你这个宸郡王是怎么来的,你不想着好好办差,报答朕,成日里只想着走马斗鸡,和那帮子不成器的在一起鬼混!你父王呢?他是怎么管教你的?” 第73章 异类 萧恂一点儿也不犯怵,反而不满地道,“皇伯父,侄儿这宸郡王难道不是军功换来的吗?皇伯父这会儿要是说和北契开战,侄儿必定第一个请缨上战场,侄儿是萧家的儿郎,要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皇帝一点儿都不想听他胡扯,摆摆手,恨不得把他当灰尘一样挥走,“你那郡王府,你自己催着工部去,朕不想管了。不要一天到晚地想着打打杀杀,先把朕交代给你的事办好。你知不知道你上次出去平叛,你皇祖母有多担心?你还不快去慈安宫给你皇祖母请安!” 萧恂只得起身,不情不愿地出去,嘴里一直咕咕嘟嘟地抱怨,皇帝听了气不打一处,指着萧恂对陆偃抱怨,“你看看他,像个什么样子?” 陆偃笑着不接话,将几本奏折拿过来放在炕桌上,正要说什么,听到外面萧恂的声音传来,“你来做什么?” 对方没有声音,皇帝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陆偃,陆偃忙走过去挑开帘子,见谢知微站在廊檐下,和萧恂大眼瞪小眼,便问道,“县主是来给皇上磕头谢恩的吗?” “是!还请陆大人代为通报!”谢知微福身行礼。 陆偃点点头,回身进了东暖阁,含笑道,“皇上,端宪县主进宫谢恩,正在殿外求见。” 皇帝封谢知微,纯粹是她救了陆偃一命,这点事在皇上这里都算不得什么,摆手正要说让谢知微磕几个头,去后宫给皇后请安,看到陆偃眉头紧锁,忙问道,“阿偃,你的伤势到底如何了?朕瞧着你的脸色不好,王世普到底有没有认真给你诊脉,别落下什么病根。” “皇上,臣自己觉着还好。若皇上对王太医不放心,待臣出宫后,请端宪县主为臣诊脉。” 既然端宪县主有这个能耐,为他解毒,应当能诊出,他体内还有没有余毒? 皇帝这才想起,之前是端宪县主为陆偃解了毒,便改了主意,道,“你把她宣进来,让她给朕磕两个头,就让她在这里给你把个脉瞧瞧,王世普对用毒解毒上并不在行。” “是!”陆偃恭声应诺,门口候着的小太监听到后,忙跑腿出来,躬身将谢知微迎了进来。 萧恂正要去后宫,稍一沉思,也跟在谢知微的身后进来了。皇帝见到后,感到诧异,倒也没有直接问。 谢知微恭恭敬敬地磕头,礼数半点不差,山呼万岁之后,俯首触地道,“端宪谢主隆恩!” 谢知微年纪虽小,但一连串的动作丝丝都合乎礼数,做起来也赏心悦目,端端的世家嫡女的大气风范,连皇帝都忍不住暗叹,纵然皇权容不得世家坐大,也不得不承认,这些世家的礼数规矩和教养,的确有其令人叹服之处。 “平身!” 谢知微忙站起身来,朝旁边让了两步,皇帝不让走,她也只能站在原地不动。 “上次匆忙,朕没来得及问,端宪,你年纪不大吧,怎么就能学一身好医术?” “回皇上的话,臣女几次去清河,跟在叔祖父身边当药童,每日里叔外祖父就拿一些医典考校臣女,也是长辈们的一片慈爱之心,叔外祖父将几种常用的毒药的解毒法子都叫臣女背会,这才因缘巧合之下,正好能帮陆大人解钩吻之毒。” “钩吻也是常见的几种毒药?那你说说,什么毒才不常见?”萧恂问道。 谢知微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垂眸道,“宸郡王,当日叔外祖父就是这么教臣女的,至于什么毒常见什么毒不常见,臣女一个深闺女子,着实不知。” 她想了想,补了一句,“宸郡王放心,臣女只会解毒,并不会下毒害人。” 这一点,皇帝是信的,这些世家女子的教养极为严厉,品行当排第一,数百年来,这四大家族的女子,也就出了个谢元桃。 而谢元桃,也正是皇帝喜闻乐见的。 萧恂“呵呵”了两声,谢知微没有吭声,心里却是狂跳不止。前世,她只和燕北王打过交道,那时候,萧恂收回了燕云十六州,皇帝封他为燕北王,并将燕云十六州都作为他的藩地。 大雍的王爷们,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萧恂算是个异类了。 能够成为王爷中的异类而活得好好的,又能领兵攻进京城,将萧昶炫从皇位上赶下去,萧恂会是善类? 谢知微担心坏了,若是他在皇上面前把上次南书房臭味的事儿揭发出来,不管有没有证据,对谢知微都大大地不善。 而此时,谢知微心里只有不停地祈祷上天,若是诸天神佛能够保佑她,让萧恂闭嘴,她一定尽快想方设法回报萧恂前世的报仇之恩。 人情债真是欠不得啊! 谢知微等了好久,没有等到萧恂的下一句话,她才松了一口气,就听到萧恂道,“皇伯父,没事的话,侄儿先告退了,侄儿要去南书房找大哥他们玩。” 皇帝心说,我也没让你留下,竖起两道龙眉,“你去给你皇祖母请个安后就出宫吧,你不去南书房读书,你还去打扰你兄弟们?” “皇伯父,侄儿立志做个纨绔,读什么书啊?”说完,他草草行了个礼,转身一溜烟地就跑了。 皇帝这次是真被气到了,抓起炕桌上的青花缠枝莲茶碗,朝门口摔出去,只可惜茶碗飞得不够快,只把个杏黄帘笼泼污了。 皇帝真是气不打一处,抱怨道,“朕迟早要被他气死。” 陆偃走过去,打了个手势,小太监弓着腰身出去,很快就带了两个太监过来将泼脏了的帘笼换下。 谢知微站在一边,真是紧张死了。 萧恂说他只想当个纨绔,他就是个骗子,难道将来那个文韬武略的燕北王是假的?他文章锦绣,用兵如神,有他屏藩燕云,北契被他逼得节节后退,大雍的领土边界也朝北平移了近五百里。 皇帝被萧恂气得脑瓜仁都在疼,他手指头按着眉心,歪在榻上不说话,屋子里寂静得很,气氛凝固,很是压抑。 陆偃眸光微闪,上前劝道,“皇上还当保重龙体,正好端宪县主在,就让县主为皇上请个脉吧!” 第74章 维护 皇帝闭着眼睛点了点头,陆偃扭身朝谢知微看了一眼,谢知微忙上前,跪在脚踏上,伸出手,搭在皇帝摊在炕桌的手腕上。 她屏息了约有三个呼吸的时间,便收回了手,低眉垂眼道,“皇上,您昨晚只睡了不足两个时辰,今日气血略亏,接连这些天又大动肝火,这于龙体无益,还请皇上每夜务必睡足至少三个时辰,臣女有一剂养生方子,祖父用着大有裨益,若皇上不嫌弃,臣女愿献给皇上。” 这养生方子的事情,皇帝听王世普说过,皇帝也偷偷地观察过谢眺,的确见他今日气色红润,精神抖擞,只不过,养生方子要用到药材,又关乎龙体,谢知微不亲自诊脉,也不敢松口让王世普用。 这一点也正说明,谢家不慕虚荣,知进退,行事稳妥。 幸好陆偃提醒,方才皇帝还很好奇,陆偃为何对这小姑娘格外关照,原来是落在这儿。 果然,还是阿偃对他最为关心。 皇帝心情一好,东暖阁里的气氛也跟着松快起来,虽然伴君如伴虎,但最起码,不那么压抑了。 “你这小姑娘倒是有心了!” 谢知微便知道,她这养生方子是献成功了,皇帝也少不了一堆赏赐,谢知微再次谢恩后,皇帝便让陆偃领着谢知微下去,这是让谢知微给陆偃诊脉的意思。 陆偃将她领到了一个僻静的偏殿,离麟德宫不远,是素日陆偃留宿宫中时歇息的居所。 汤圆公公见陆偃和谢知微一来,忙吩咐小太监们上茶的上茶,上点心的上点心,殷勤地用袖子将椅子擦了一遍后,请谢知微落座。 谢知微在麟德宫积攒了一脑门子汗,也累了,她坐下后,不由自主地就松了神,抬头一看,见陆偃一双乌黑如黑曜石般的眸子,在秋日暖阳的背景衬托下璀璨生辉,正看着自己。 陆偃一身大红麒麟彩绣常服,腰束玉带,一张精致如玉的脸上,眉飞入鬓,眼神柔和,眼尾上翘,挑着一抹妖冶的,颠倒众生的美。 “这次又要麻烦县主了。” “不麻烦!”谢知微微微一笑,她捧着霁红茶碗,茶碗里,浮浮沉沉的茶叶舒展开来,荡漾在茶水里,绿褐鲜润,汤色橙黄明亮,叶片红绿相间, 具有明显的“绿叶红镶边”之美感。 谢知微闻了茶香,香气馥郁,抿了一口,香高而持久,滋味醇厚,毫无疑问,这是极品大红袍了。 待谢知微喝了半碗茶,她才把茶碗放下,朝陆偃抿唇一笑,略挽袖口,伸出一只羊脂玉雕般的手,作请状,道,“可否容端宪为陆大人请脉?” 陆偃伸出如玉般的肌肤,如青竹般修长的手,搭在汤圆公公放好的迎枕上,露出脉搏。 谢知微心内感叹了一声上天对这个男人容颜风仪上的厚待后,将三根微凉的指头搭在他的脉搏上,收敛心神,约有三息功夫,便收回了手,“陆大人体内的余毒已经清理干净了,只这次中毒后,身体略有损伤,请容端宪为大人调整一下药方。” “有劳县主了!” 谢知微便一口气写了两张方子,一张是给皇帝的养生方子,另一张便是给陆偃的药方。 她将墨吹干后,正要递给汤圆公公,陆偃斜里伸手接过来,见谢知微一手簪花小楷笔锋挺秀,结体端庄,清劲雅秀,没有一笔松懈,给人以炉火纯青的感觉,不由得眸色微深,吩咐汤圆道,“誊抄一份后,送到太医院去。” 不留谢知微的笔墨,将来也就少了那可能会有万分之一的那份麻烦。 即便是这样的一点风险,陆偃都为她想到了。 谢知微的眼底闪过一道惊诧,她的感觉没有错,陆偃对她的确处处维护,应是自己救了他一命的缘故。既是如此,她受下这份好便是,将来总有再回报的时候。 一切都妥当后,木香便来了,说是奉了大公主的命令,前来请谢知微去凤趾宫说话。 陆偃也不再留谢知微,使了个眼色,汤圆公公派了一个名叫米团的小太监陪同谢知微一同前往。 看到米团,木香很惊讶,但在宫里走动,且在主子跟前得脸的人无一不精明,也沉得住气。木香对谢知微越发恭敬了,“奴婢给县主请安!” “快别,你是元嘉姐姐跟前的姐姐,不必这般客气!” “县主册封大喜,奴婢给县主道喜也是应当的。” 这一路的路程不短,木香便一路给谢知微说大公主如何盼着她来,每日里都要念叨几句,说话间,凤趾宫便到了。 皇后在偏殿,谢知微一跨进门槛,大公主便跟蝴蝶一般飞了过来,一把抱住了谢知微,“微妹妹,你怎么才来呢?你说话不算数,说好了进宫看我的,这都过去多少天了,你才来!哼,我都不想理你了!” 谢知微站着不敢动,她有些发懵,有种一夜之间,自己竟然成了一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的错觉,喃喃道,“元嘉姐姐,我这不是进宫看你来了吗?” “哼,你这是来看我的吗?”元嘉松开她,牵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你分明是进宫谢恩的,要不是父皇封你为县主,你会这么快进宫?说好的花茶呢?别告诉我你没有带进来。” 谢知微忘了什么也不敢忘了花茶啊,紫陌赶紧上前,将捧在怀里的一罐花茶递上来。谢知微连忙拿过,献宝一样地双手奉给元嘉,带着赔罪的讨好的神情,“元嘉姐姐,你闻闻,香不香?” 香自然是香的,元嘉的心情顿时好多了,轻轻地哼一声,一脸傲娇地打算饶过谢知微。 皇后看着女儿,哪里瞧不出她对谢知微的喜爱?谢家的大姑娘本就身份贵重,才貌品性都是上佳,若能与女儿交好,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好了,你就别欺负你微妹妹了。” “先饶过你!”元嘉捏了捏谢知微的脸蛋儿,也没有用力,神色和霁,“这身衣服,穿在你身上很好看。同样是县主的穿戴,怎么惠和穿着就那么别扭?” 这话,谢知微可不敢接,她还没有给皇后娘娘磕头呢。 皇后受了她三个头,忙让青雉将她扶起来,并道,“赐座!” 谢知微又福身谢过,斗胆抬头看了皇后一眼,笑眯眯地道,“皇后娘娘的气色很不错,臣女斗胆,请允许臣女给皇后娘娘请个平安脉。” 第75章 皇子 这偏殿里,除了一座红木座错金银螭纹夔身铜熏香炉里散出袅袅的香味,清淡柔雅之外,一应的花草均无。 谢知微环视一圈后,心里稍安,神色也并无紧张。 皇后一直在观察谢知微的神色,见此,也跟着大松了一口气。这后宫之中,想要个子嗣着实是步步艰难,她等了这几日,等的就是谢知微进宫来,好让她安一安心。 奚嬷嬷忙送上了迎枕,谢知微跪在脚踏上,微牵动袖子,露出一小截白皙的手腕,纤细的软软的三根指头搭在皇后的脉搏上,她凝神也不过三息功夫,又让皇后换了另一只手,一样儿没花多少功夫,在皇后紧张的关注下,笑道,“皇后娘娘的脉象很好,肚子里的皇子也很康健,娘娘不必担心,如今一应心思都不用费,只日日吃好,睡好,适宜活动活动就好。” 皇后大大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如花儿一般绽放,一把握住谢知微的手,“好孩子,你这一说,我就放心多了。” 奚嬷嬷也高兴不已,凑上前来,笑道,“县主,一事不劳二主,您瞧着,娘娘脸上最近添了不少斑点,奴婢以为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或是用了什么不该用的,奴婢把娘娘素日用的脂粉拿来给县主瞧瞧,县主帮忙掌掌眼。” 其实,皇后一看到自己脸上长了斑点,就吓得魂飞魄散,让许意来帮她看过了,平日里用的胭脂水粉也查看了一遍,脉象也稳,但她脸上的斑点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长,一日不闹清楚,她一日不得安神。 谢知微早已心中有数,但还是忙起身,“不用劳烦嬷嬷搬来搬去,我且随嬷嬷进去四处查看一番。” 原本这提议是很僭越,但眼下是非常时期,谢知微为了安皇后的心,还不如去皇后的寝殿全部都查看一遍。 皇后当然也愿意,让大公主陪谢知微进去。 胭脂水粉,朱钗首饰全部都拿出来摆在桌上,谢知微看过后,并没有不妥,又将熏香,床下枕头还有衣柜都闻了一遍,也没有发现异常。 回到偏殿,谢知微斟酌着道,“娘娘,臣女也没有看出什么不好来,至于娘娘脸上的斑点,臣女曾经在崔家先祖留下的一本手记上看到过,说是若母亲肚子里怀的是儿子,因性别不同,母亲的脸上就会肤色暗沉,甚至生出斑点,一旦胎儿诞下,就会恢复原样。相反,若怀的是女儿,母亲就会越发容光焕发,肤色明亮,比往日还要光彩照人。” 谢知微越说,皇后越喜,说到最后,皇后抚摸着还未凸显的小腹,笑道,“原是这样,也只有这样才说得通了。” “是啊,原来是娘娘肚子里的小皇子在淘气呢。”奚嬷嬷大约也是这些日子以来,担惊受怕够了,她抹了一把眼泪,“可吓坏了奴婢了,这真是太好了,娘娘且先忍耐些时日,等小皇子诞下,娘娘又会变得好看了。” 皇后的目光落在大公主的身上,若有所思,“本宫约莫还记得,当年本宫怀元嘉的时候,脸上不施粉,竟比施粉的时候还要白嫩几分呢。” 大公主走过来轻轻地往皇后的怀里倚过去,撒娇道,“母后,女儿比弟弟要乖巧多了,以后弟弟生下来,母后也要多疼女儿几分。” “好,好,你弟弟还没出世呢,你就开始和他争宠了?仔细你弟弟听了去,将来不给你撑腰。” “他敢!他还在母后肚子里就开始使坏,哼哼,等弟弟出来了,看我怎么教训他!” 谢知微看到元嘉的脸上是甜甜的笑容,眼中充满了期待,倒是很能体会她的心情,对这个弟弟,她先是愧疚担忧,如今胎象这么稳,元嘉心中的负罪感总算是没了,自然期待弟弟能够平安降临,将来也好姐弟守望相助。 “元嘉姐姐,微儿也很想知道,将来元嘉姐姐怎么教训小皇子呢。” “哈,你想看我笑话对不对?”元嘉走过来,牵起谢知微的手,另一只手在她的额头轻轻地点了一下,“且看我先怎么教训你吧!” 说完,元嘉两只手往谢知微的咯吱窝里掏,谢知微先就笑了,一面躲闪,一面往后仰,凳子一歪,人就朝后倒去,幸好紫陌一把扶住了她,笑道,“大公主殿下,县主最怕这个了,您行行好,就饶了县主吧!” 元嘉也吓了一跳,紫陌没说时,她已是收了手,笑道,“你这丫鬟倒是忠诚!该赏!” 奚嬷嬷笑着上前,将一个荷包打赏给紫陌,紫陌看了谢知微一眼,谢知微朝她点头,她方才跪在地上,双手捧过,“谢大公主殿下!” 皇后瞧着女儿和谢知微姐妹情深,很是欣慰。有了谢知微这个玩伴,女儿也多了一条命,皇后看谢知微的眼神也越发慈爱,道,“元嘉,你也别闹你微妹妹了,谢家今日有庆贺宴呢,微丫头,你也该早些出宫去了。太后娘娘今日有些闹肚子,你也不必过去打扰了,让奚嬷嬷送你出宫吧!” 谢知微忙谢恩,她笑道,“皇后娘娘,臣女还有些话没有问完呢,待问完了就出宫。” 皇后笑道,“你还要问什么?” “皇后娘娘现在应当还在孕吐期,不知饮食上如何?若不好,臣女再给皇后娘娘调整一下药膳方子。” “暂时不用,本宫这次和怀你元嘉姐姐的时候可大不一样,那会儿本宫吐得晕头转向,如今虽说胃口不如寻常,倒也不差,你瞧瞧本宫,身上可没有少一两肉。” “那就好,皇后娘娘的身子好了,将来小皇子就会健康。” 如此,谢知微也才全放下心来,向皇后娘娘行礼请旨出宫。 元嘉却不高兴了,“好啊,你得封县主,家里有宴请,居然都不给我下帖子,你说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姐姐?” 谢知微愕然,傻愣愣地看着元嘉,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元嘉姐姐,我给你下帖子,你能出宫吗?” 她低声说完,偷偷地看了皇后一眼。 第76章 休妻 皇后只觉得这小姑娘真是可爱极了,被女儿欺负得连话都不敢说了。 她圆圆的一张脸,还略有些婴儿肥,一双黑琉璃般的眼睛,桃花眼的眼尾微微上翘,蝶翼般的眼睫毛忽闪忽闪,唇如朱染,五官精致如笔描,小小年纪便已经显出了祸水倾城的姿色,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将来还不知道怎样出色的姿容呢。 真是叫人越看越喜欢。 “母后,儿臣想去微妹妹家里恭贺微妹妹。” 皇后觉着好笑,“你微妹妹家里今日不定多少客人,她本来就要忙于应酬,你去了,她得多花许多心思来招待你,你不是去添乱吗?” “那可不一定,儿臣把三妹妹喊上,我们一起去,我和三妹妹自己玩自己的,再说了,今日肯定还有别家的姑娘们去,儿臣哪里会缺玩伴,要微妹妹陪着?” 谢知微在旁边福身道,“若元嘉姐姐去,是给臣女脸上添光,臣女感激不尽!” 这是实在话。 皇后也不是非不让元嘉去,摆摆手,“你和绫华一道儿去,凡事小心些,别给你微妹妹添乱。顺道把本宫的赏赐一起带过去,微丫头也不必单单为这事进宫谢恩了。” 谢知微少不得跪下来再次叩谢,待她行礼完,元嘉一把拉起她,“微妹妹,你先出宫回家,我和绫华梳洗一番就过去。” “好,元嘉姐姐,我在家里等你!” 这次,元嘉便没有依依惜别,挥别了谢知微后,她就先安排人去通知绫华,问她去不去,自己先回殿里去梳洗去了。 一大早,谢知微早早起来进宫去谢恩。 袁氏去春晖堂给老太太行礼,听说老太太病了,起不来床,她被晾在了院子里,有些不解,问道,“老太太不是说今日要去宁远伯府的吗?这病了,也不请大夫,是不打算去宁远伯府了吗?” 袁氏的声音并没有压低,里头,老太太正在喝一碗牛乳,听得真真切切,气得一把掀翻了碗,怒道,“这是在奚落我老太太呢?天底下,谁家的儿媳妇这般没有眼力劲儿?说崔家如何如何,这样的儿媳妇,她自己怎么不娶进门?” 里头的话,袁氏站在院子里也听得一清二楚,她不气也不恼,在院子里朝里头福了福身,扬声道,“媳妇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既是身体不好,就请安心养病,媳妇忙完今日,再来给老太太侍疾。” 老太太也不是真的病了,她是被老太爷给气得。 自那日,老太爷放下狠话后,就再没有来后院。已是儿孙满堂的人了,老太太对老太爷不来她院子里也并不在意。但今日,她是真打算去宁远伯府,给谢知微没脸,纵然知道这事不妥当,老太太心里堵着一口气,既想让谢知微下不了台也着实想给薛婉清长脸。 老太太让金嬷嬷去前院请老太爷来,来了之后,令老太太震惊不已的是,老太爷只冷冷地盯着她看了半宿,他眼中的神色多变,老太太还是看出来了,老太爷对她是失望透顶了,只差没指着她的脸说,怎么会娶了她这样的进门。 末了,老太爷道,“你若要去,我不拦你,你不要以我谢家的名义去,要去,以永昌伯府的名义去吧!” 冯氏一听急了,问道,“老太爷这是什么意思?老太爷是要休了妾身吗?” “我谢家纵然如今时运不济,门楣不如从前,也还没有潦倒到要给杀女仇人脸上贴金的地步。你凡事不顾全我谢家的颜面,我也从来不喜勉强人,也只能如此了。” “老太爷,清姐儿还在薛家,她是我们女儿留下来的一点血脉。” 谢眺用看白痴一眼的眼神看了冯氏一眼,便转过脸,再不看她,“桃娘埋在薛家的祖坟里,她的牌位也供奉在薛家的祠堂里,你疼她,我不反对,但你别忘了,她姓薛,不姓谢。将来她出阁,三日回门回的是宁远伯府,不是我谢家。” 谢眺把话说到这份上,冯氏还如何敢去薛家?她又不愿意出席今天的宴会给谢知微长脸,自然就只有装病一条路了。 冯氏让金嬷嬷带话回了永昌伯府,说小孩子家家的一点子喜事,就家里自己热闹热闹,永昌伯府不必专门安排人来庆贺,免得损了小孩子的福气。 她自己便索性往床上一趟,病了,发了话,大夫说了要静养,家里的晚辈们都不用来侍疾。 一起病了的还有肖氏,袁氏知道后,只冷哼一声,吩咐了几个得力的媳妇婆子,让好生接待客人,忙该忙的去了,只当这两人死了。 宴请的事,凡事都安排妥当了,有了四宜阁那一出戏,她把大花厅防得水泼不进,又想到女儿能干,并不担心应付不来。 谢知慧早早地起床打扮,穿了一身桃红地缎绣菊花纹对襟褙子,配着一条刺绣妆花裙,一头鸦羽般的黑发梳成双挂髻,饰以红珊瑚珠花,桃腮樱唇,整张脸神清骨秀,明艳动人。 “快点,今日是大姐姐的好日子,我得快些到前头去,帮大姐姐待客呢。”谢知慧扶了一把头上的珠花,问道,“太太呢?是不是已经去帮大伯母的忙了?” 大丫鬟明月愣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道,“才太太那边的妈妈过来说,太太今日身子不好,让姑娘不必过去请安了。” 谢知慧并不知道肖氏是怕她去了,瞧出端倪来,又长篇大论地和肖氏讲一大堆道理,义正严词,就跟夫子训学生一样,听得肖氏脑仁瓜疼,恨不得把这个讨债鬼塞回肚子里去。 谢知慧一听母亲病了,忙道,“我先去看望母亲,实在不行,你去跟大姐姐说一声,我要在母亲屋里侍疾,等母亲睡下了,我再过去帮忙。对了,你问一声,有没有请大夫?大夫怎么说?” 谢知慧说完,也不等回答,提起裙子就朝外走,迎面遇到了赶过来的汤嬷嬷,行礼拦住了谢知慧,“二姑娘,前边来了不少客人了,大姑娘还没有回来,二姑娘怎么还没去前边待客?” “母亲病了?我要先去看看母亲,让三妹妹先去忙活。” 第77章 喜迎 这会儿,还没到时辰呢,也并没有客人来,汤嬷嬷不过是说个托词,避免谢知慧要去看二太太。哪知道,怕什么来什么。 “二姑娘,太太的意思,今日的庆贺宴事关谢家颜面,若是出点差池就不好了,让姑娘还是紧着宴请那边为主,太太的病无大碍,静养几日就好了。” 谢知慧原先的性格的确是耿直,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以恶意揣摩人,但自从上次被碰瓷之后,她就知道,这世上并不是只有黑与白两种颜色。 她母亲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风亮节了? 谢知慧不由得看向汤嬷嬷,见汤嬷嬷目光躲闪,她直接问道,“太太并没有生病是不是?她只不过是不肯帮大伯母一把,对不对?” “哪有这回事?太太今日早起就觉得头晕,因家里今日有宴请,都忍着没有请大夫呢。姑娘这么说太太,太太听到了恐怕会伤心。” “若母亲真的病了,悄悄儿请了大夫从后门进来,只不影响到客人们就行了,谁还会说什么?”谢知慧叹了口气,“既然母亲病了,我这做儿女的如何能够枉顾母亲的身体?” 谢知慧说完,不管不顾地朝正房冲进去,她一掀开帘子,看到肖氏面色红润地坐在桌前喝一碗百合莲子粥,桌上放了四五样小菜,七八样点心碟子,都吃得差不多了。 谢知慧看着空空的碟子问道,“母亲今日早上是和父亲一起用的早膳吗?” 昨晚,二老爷并没有来后院,谢仲柏因下衙晚,而直接留在了前院书房过夜,一大早,只遣人来拿了衣服,说衙里还有些事物要去处理,就急急地去了,尽快处理完了,好赶回来待客。 肖氏谴责地朝汤嬷嬷看了一眼,不自在地用帕子沾了一下嘴角,方才起身,“慧姐儿怎么来了?你不去忙你大姐姐的事,跑到母亲这里做什么?” “大姐姐得封县主,是整个谢家的喜事,今日家里宴请,母亲若是身体还撑得住,就为家里多想想,前去帮大伯母一把。” 肖氏正为这事不自在,四宜阁的事发生之后,肖氏听说那边被封住了,长房要报官,只等着今日的宴请过了,就请顺天府亲自去现场勘察找出凶手,说是损失都有两三万两了,她担心坏了,让做那事的陪房媳妇,趁着夜黑去把首尾料理清楚,谁知,被潜藏在暗处的人,抓了个正着。 今日一早,她听说这件事后,可不是气得发抖?心里正堵着一口气呢,这会儿哪里有耐心听女儿给她上课? “天底下有你这么跟母亲说话的吗?你读的那些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肖氏脸上再也挂不住,恼羞成怒,拍在桌上,怒道。 谢知慧失望地看着肖氏,看了好久,看得肖氏心里凉飕飕的,她猛地转身,风一样地冲了出去。 肖氏到底担心女儿,催着汤嬷嬷,“你快跟过去看看,看她怎么样了?” 老太太和二房接连装病,三房钱氏也听说了,早起梳妆的时候,她就问相公,“母亲和二嫂明显就没打算给长房脸面,你说我们是跟着长房走,还是看老太太的脸色?” 谢拾柏坐在椅子上,一边穿靴子,一边看了钱氏一眼,像看傻子一样,“我前些天听说,皇上有叫大哥回来的意思。你看大哥出去这些年,父亲脸上何时有过一点笑意思?你要是聪明点儿,就不要掺和进这些事里去,我是个没本事的,就管家里这些庶务,将来也没有多大出息,只能跟着大哥谋一碗饭吃。” 钱氏从镜子里瞪了他一眼,“你好歹也是个举子出身,就不能再加把劲去考个进士?将来谋个一官半职?” “你以为考上举子就一定能金榜题名?我就不是读书的料,要不是祖训,谢家不得有白丁,我连这举人都不乐意考。家里的庶务不要人打理?” 谢拾柏起身打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袍,一个丫鬟急匆匆地进来,福了福身,“三老爷,前边的管事有事求见,请三老爷快些过去。” 谢拾柏走了之后,钱氏无奈地起身,扯了扯裙子,“我们也过去吧,帮大嫂一把,也顺便瞧瞧,今日来的都是些什么客人?对了,三姑娘呢?让她好生打扮了,今日什么脾气都不许闹,好好儿帮她大姐姐张罗一天。” 谢知倩的罚,没那么快领完。不过,谢家也有规矩,受罚的人,若家里有事,不是家主特别交待,那一日可以不受罚。 谢家一般也不会对未出阁的姑娘罚得很厉害,姑娘在娘家都是娇客,做错了事会受罚,但绝不会伤及她们的颜面。 钱氏多精明的人啊,谢知微既然讨了宫里的喜欢,今日来的客人必定都是些贵妇贵女,这种日子多露面,对谢知倩只有好处。 任嬷嬷跟在后边道,“三姑娘早就过去了,这会儿当是在忙着。” 钱氏松了一口气,才到了安福堂的大花厅前,就听到前边的婆子匆匆来报,“大太太,承平大长公主府大少奶奶来了,礼部尚书府曾大太太和大姑娘也到了。” 钱氏心说,怎么来得这么早,再一想,大长公主府的二少奶奶崔氏是崔家的,而礼部尚书府的曾大太太海氏是海家的,都是四家里头的人,来这么早也正常。 袁氏一听说来的是这两人,心里有点发憷,她拉了钱氏一把,“弟妹,你跟我一块儿去迎一迎。” 钱氏见女儿还在傻乎乎地看廊檐下的兰花,喊了一声,“倩姐儿,曾大姑娘来了,你也一块儿去迎。” 三人领着一群丫鬟婆子,大家满面笑容,热情洋溢地往仪门处走,只见两边的路上,装点着寒兰、墨兰和莲瓣兰,长势喜人,颜色淡雅,在丽日高阳之下,散发出淡淡的,幽雅的香味。 才过穿堂,迎面便看到一群人,走在中间的是一身诰命服的谢知微,她的左手边是承平大长公主府的陆大少奶奶,右手边是曾大太太,后面跟着公主府的二姑娘张清涵和三姑娘张清蓉,以及礼部尚书府的大姑娘曾瑶期。 第78章 后悔 原本,谢知微身为晚辈,是没有资格和陆大少奶奶和曾大太太并肩,但她还有另外一重身份,便是二品的县主,如此以来,倒也未逾矩。 这些人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婆子丫鬟,人人脸上都充满了喜庆。 钱氏一看来人,连忙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迎上去,彼此见过礼后,袁氏忙把客人往里边请,“我来迟了,没能迎接贵客,多多担待!” 陆大少奶奶笑道,“我们一听说这样的喜事,前两日就要过来,是一刻都等不来。你说,我怎么就没有你这样的福气,有这么个好女儿给我争气呢?” 谢知微笑看着张清涵。 张清涵是她的好闺蜜,这次她亲笔写的三份请帖中,就有张清涵的一份。 张清涵无奈地朝她母亲看了一眼,朝谢知微的脸上捏了一把,“瞧瞧,都是你!” “一会儿姐姐多喝一杯,我给姐姐赔罪。”谢知微笑道。 曾瑶期走过来问道,“你们俩在说什么呢?也不怕把我得罪了。” “清菡姐姐在吃我的醋呢,说我夺了陆大太太对她的宠爱。”谢知微笑着,眨巴眼睛,透着一股子令人欢喜的灵巧可爱。 袁氏与曾大太太彼此见过礼后,一行人继续往前走,谢知倩已经与张清蓉说上了话,她虽然是嫡出,但父亲是庶出的身份,她比不得正儿八经的嫡女,陪着庶出的张清蓉正好。 大花厅里,铺满了红毡,五扇大门,只开了左右个两扇,中间这扇关着,中间用一架十六屏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隔开。 西边,正面安放了一张红木兰雕五屏罗汉床,设着半新的大红彩绣素竹幽兰的靠背引枕,绣玉堂芝兰袱子搭在上面,设了一色花儿彩绣的坐褥,旁边一个高几,上面摆放着一盆令人惊艳的秋榜,花型美丽,香味清幽,看一眼便令人挪不开目光。 两头排插各四张官帽椅,上面也铺设了垫子。 地下两面相对十二张竹兰雕漆椅上,都是一色灰鼠椅搭小褥。每一椅中间都设一张小几,几上设着瓶炉三事,焚着谢家自制的尔雅香,又有八寸来长四五寸宽二三寸高的点着山石布满青苔的兰花小盆景,几色春剑点缀开来,白的纯洁静谧、绿色的生机勃勃,黄色华贵明丽,红色热情洋溢,迎客甚炽。 小朱漆茶盘里,放着油红御制诗茶碗及小茶吊,里面泡着以梅英、佛手、松实用雪水烹制的三清茶,茶香缭绕,茶具雅致,别有意境。 屋角窗下摆着七八个高几,上面放着珐琅彩山水纹瓶,或是斗彩折枝花纹梅瓶,依形设景装点着“采菊东篱”,“幽竹清兰”等鲜花草,高雅而又清贵。 陆大太太和曾大太太均是见过世面的人,看到这一应的摆设布置,也还是不由得眼前一亮,对传说中这位来自武将家族,不懂高雅斯文为何物的袁大太太刮目相看,均是觉得,袁氏这么个粗人,嫁到谢家这些年居然也被熏染得如此宣和雅致。 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 这番布置,因地制宜,处处显得高雅清贵,京中这么多权贵世家,还真没有哪家的主母有这番能耐。 袁氏可真叫人惊讶。 钱氏也看得目瞪口呆,她听说四宜阁原本的布置是以秋菊为点缀,便想到,这时节,赏菊的确是一件很合适宜的事,但被毁了,真不知以袁氏这脑子,该怎么补救? 钱氏担了心。毕竟,她不比老太太,就一个老封君,万事只顾着自己,也不似二房,乃嫡出,子女身份都不用担心,将来的婚事都不用愁。三房庶出,若是谢家声名有所损,将来几个孩子的婚事就越发艰难。 此时,看到厅里令人耳目一新,舒适静雅的布置,她不由得心头一喜,也没有想到,自家大嫂还有这般本事。 “大太太今日这布置,真是让我们受教了。”曾大太太不吝赞誉之词。 陆大太太也在一旁附和道,“可不是,多少年都没有看到这样高情逸态的摆设了,今日,我也算是大开了眼界。” 袁氏忙笑道,“这我可不敢当,说出来不怕两位太太和姑娘们笑话,今日这一应的布置,安排可都是我们家湄湄的功劳。我是个什么人,这么多年,大家都共居京中,两位太太还不知道?我是没有这才情的,若不是湄湄,我今日可要出糗了。” 竟是谢知微? 张清涵扭头看过来,“微妹妹,若说是你,我肯定是信的,这京中,再也没有如你这般蕙质兰心的了。” 曾瑶期笑指着那盆名贵的秋榜,“那可是皇后娘娘赐下的那盆秋榜?也难怪你今日会用兰来点缀了,选的这些兰花清幽又不夺秋榜之高雅,搭配得是真好。” 谢知微谦逊地道,“两位姐姐都谬赞了,你们的才情,我是知道的,若是换了你们,今日必会做得更好。” “我倒是想,可我没有妹妹这般福气啊!”曾瑶期笑着打趣道,“哎呀说起来,我今日还没有向县主请安呢!” “哪有姐姐这样欺负人的?”谢知微看了一眼身上穿的衣服,她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承平大长公主府和礼部尚书府的车架停在仪门,便忙去迎了客人,没来得及换衣服。 张清涵便道,“微妹妹,你去换身衣服,我们等你!” “好,那妹妹就慢待了。”谢知微执平礼表示歉意,又和两位长辈福了福身,带着丫鬟婆子回院子里去换衣服梳洗。 路上,她吩咐百灵,“你去请一下二姑娘,就说我这会儿有事,让她过来帮忙待客。” 百灵恭敬应声,匆匆而去,才过东西穿堂,便看到谢知慧带着丫鬟过来了,便忙上前福身,“二姑娘,大姑娘正要奴婢去请您,承平大长公主府和礼部尚书府的姑娘都来了,大姑娘这会儿要回院子里换衣服,那边没有人应酬。” 谢知慧一听急了,她颇后悔和母亲纠缠,以至于差点误了大事,忙道,“我这就过去,你先去服侍大姐姐。” 第79章 故意 宫里,奚嬷嬷打点了礼物,应皇后娘娘的懿旨,护送大公主和三公主前往谢家吃酒。 萧恂从麟德殿出来后,就一摇三晃地去了南书房,才走到门口,里头传来朗朗读书声。 从江南请来的博学鸿儒杨珍霖看到萧恂一路拈花惹草地过来,顿感头疼,又不得不上前作揖行礼,“草民见过郡王爷,郡王爷这是来读书的?” 萧恂挑起眼皮子,上下打量杨珍霖一番,“我听说,皇伯父要赐予你进士出身,你不要,是打算后年下场?” 春闱三年一次,下一科要到后年去。明年这个时候,多少举子就会往京城跑。 “郡王爷说笑了,老朽都六七十岁的人了,还和那些年轻的举子们夺名声,实在不妥。” “你们这些酸儒们真是的,又想金榜题名,鲤鱼跃龙门,又觉得货与帝王家有折风骨,恨不得皇上八抬大轿吹锣打鼓求你们入朝为官,你们还要矫情一番,好显得你们多不情愿,又何苦呢?” 眼见得杨珍霖气得脸色大变,萧恂依然喋喋不休,“你看,这一来二去的吧,蹉跎了岁月,这好比什么?好比眼见到了该娶妻生子的时候,你挑这个姑娘不妙丽,哪个姑娘不端庄,别人孩子都有了,你还在挑三拣四,还把自己年龄给耽误了……” “你,你,郡王爷,老朽纵然不才……” “知道自己不才就该多听劝。听人劝,吃饱饭,老祖宗说的话是没错的,老大人吃的米比我吃的盐都要多,这点子道理应当懂。” 萧恂环顾一圈南书房,只当没有看到杨珍霖脸红脖子粗,眼看就要厥过去了,而是再加了一把刀,“都进了这皇家的门了,这就好比都上了人家的床了,还在说哎呀,奴家不要不要的!” 杨珍霖,被捅了这么好几刀,刀刀致命,他一文人,到了萧恂的眼里,竟然成了人尽可夫的娼妓,顿时眼前一黑,若非萧恂眼疾手快,几乎一头栽下来。 萧恂连忙大喊,“人呢,都死到哪里去了?杨大人许是饿晕了,还不快扶到里面休息!” 杨珍霖本来也没晕彻底,眼看要醒过来,又受到这会心一击,他两眼闭严实了。 两个小太监吓得魂都没了,赶紧过来将人抬到了偏殿休息。 萧恂抚了抚衣袖,一脸坦然地走上了台阶。 他扭头朝后看了一眼,见陆偃果然过来了,且来迟了一步,这会儿正在吩咐人叫太医,便莞尔一笑,走进了书房正殿。 这廊檐下的一番虐杀,殿里的几个皇子们都听到了。因不是第一次了,皇子们都明白萧恂这番动作的用意,看到他进来,大皇子不由得笑道,“老五,你又想干嘛?” “皇兄,臣弟还能做什么?还不是想为皇兄们分忧。今日,杨大人肯定是不能给皇兄们上课了,皇伯父再挑选个好师傅进来,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不如,皇兄们陪我去谢大人家里讨杯酒吃?” “哪个谢大人?是不是大理寺卿谢眺?”萧昶炫问道。 萧恂挑眉朝萧昶炫看去,一双好看的凤眼似笑非笑,有点像算计人的狐狸,他点头道,“是啊,三皇兄,别耽误时辰了,要是去晚了,人家都坐席了,就不太妥当,走吧!” 谢家是什么份量,几位皇子们都能掂量。 横竖,这南书房里发生的事,有人会去向父皇禀报。 从小他们就知道,凡事有萧恂顶锅,父皇就算再生气,也只能生口气罢了,也不会把萧恂怎样。 几个皇子显然对应对今日这一套很有经验,各自整理了一番,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与萧恂一道,去谢家喝酒,临出宫门的时候,萧恂还记得提醒道,“先说好,我是备了礼的,几位皇兄,难道准备就这么空着手去?” 大皇子等人面面相觑,心说,不是你拉着我们来的吗?早怎么不说还要备贺礼? 跟他们的公公倒也机灵,一见主子们为难,忙道,“奴才这就回去备贺礼。”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耽误了吉时。” 那太监一面忙不迭地往回跑,一面心里嘀咕,喝顿庆贺酒的事,又不是郡王爷您的大喜之日,还吉时,等着拜堂不成? 腹诽归腹诽,宫里谁也不敢惹萧恂是真。 陆偃立在廊檐下,等着太医们把杨珍霖救活了,听完王世普的禀报,他问道,“王大人知道该如何向皇上禀报吧?” 王世普还真不知道。 陆偃道,“杨大人也是望七十岁的人了,经不得折腾,皇上今日已经生过一场气了,才端宪县主进宫给皇上诊脉,开了一剂药膳方子,要好生调养。王大人一会儿给皇上禀报的时候,多多顾忌皇上的龙体。” 王世普感恩不尽,“多谢陆大人提醒!” 陆偃抬脚就走,道,“王大人这就随我去见皇上吧!” 王世普跟在后面,弓着腰,跟个小太监一样小跑。 从南书房出来,有个小太监连忙跑来禀报,“督主,皇后娘娘凤体欠安,皇上去凤趾宫看望皇后娘娘了。” 陆偃便带着王世普前往凤趾宫。 皇帝正在问皇后这些日身体如何,吃得怎样。皇后怀孕的事,肯定是不能瞒过皇上的,皇后以这一胎得来不易,请皇上三个月后再昭告天下。 皇上想到前几胎也没有保住,也觉得暂时不宜宣扬,也吩咐下去,不许外传,因此瞒得严实。 “皇上,皇后娘娘,陆大人和王太医求见!” 皇帝一听,脸就沉了下来,皇后瞧见了,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难免担忧。皇帝怕惊到了皇后,不得不缓和了脸色,拍拍她的手,“皇后不用担心,还不是为了阿恂那个臭小子。” 这便没什么大事了。 皇帝道,“请进来吧!” 陆偃一身大红彩绣麒麟袍在殿门口出现,身后跟着急匆匆赶来,不停地抹汗的王世普,进门,二人行了礼,皇帝道一声“免礼”,便问道,“如何了?” 陆偃恭敬地道,“回皇上的话,杨大人身体暂时无碍,不过,给皇子们施教怕是难了。” 第80章 来贺 皇帝闭了闭眼,身体朝后仰去,半晌,叹了一口气,“那臭小子,不把朕气死,他是不肯罢休。这天下虽人才济济,可朕纵然贵为天子,又到哪里去找那么多博学鸿儒来?” 皇后心里数了数,从萧恂五岁开始进南书房,一年几乎要撵走六七个师傅,到如今,几乎名儒们都被他得罪光了。 不过,横竖自己现在也没皇儿要读书,况且,五年后,萧恂都十八九岁了,不可能还如现在这般顽劣,她也犯不着得罪襄王府。 陆偃朝王世普使了个眼色,王世普忙磕头道,“皇上,杨大人年事已高,身体本就有疾,实在也怨不得宸郡王。” 听了这话,皇帝也没有多好受一点,无论如何,杨珍霖是在宫里给皇子们授课的时候晕倒,每每就是这样,萧恂惹的祸,最后都要他的皇儿们来背,还得他这个当伯父的来帮他擦屁股。 皇帝也想不通,他父子上辈子到底亏欠了皇弟父子什么? 皇帝忍了忍,问道,“那小混蛋都说了些什么?” 陆偃微低下头,想了想,“皇上,宸郡王年纪还小,玩心大,倒也不是故意气杨大人,他字字句句也都是体谅皇上的一些话。” 说完,陆偃便示意一个口角伶俐,正好又在事发地点当差的小太监上前,有声有色地把萧恂和杨珍霖的那段对话给说了一遍。 皇帝气得,脸都紫了,对皇后道,“你听听,你听听,这说的都是人话吗?他这张嘴这么厉害,以后有外敌来袭,就让他用这张嘴去击退外敌好了。” 这话谁也不敢接,陆偃也只当没有听到。 皇帝深吸一口气,说气话也没用,不由得头疼,“这叫天下的学子们听了去,该如何想?” 皇后忍不住笑了,道,“皇上,您担心什么呢?陆大人说得没有错,恂哥儿也就是玩心大,他不是邀了皇子们上谢家喝酒去了,这天下的学子们要是知道,他就是为了去谢家讨一杯酒喝,也不会多想。待来年啊,进京赶考的学子们恐怕连贡院的位置都坐不下了呢。” 皇帝的脸色稍微好一点,陆偃趁此机会,笑着道,“皇上,臣想向皇上告个假,县主对臣有救命之恩,臣今日说不得要去谢家讨杯酒喝。” 王世普也忙道,“臣也得去一趟,县主与臣有半师之宜。” 法门寺的事,瞒不过皇帝,皇帝也知道,谢知微对皇后腹中的皇子也有救命之恩。他自是不会反对,道,“朕是不是该给端宪县主也送一份贺礼去?” “臣妾虽然让元嘉带了些贺礼去,若皇上赏赐,肯定更加有脸面,也能让端宪那孩子沾一点皇上的福气了。” 皇帝便吩咐陆偃,“你去内藏库,挑几样体面的贺礼,一并给端宪送过去。王世普,你先给皇后请个平安脉再出宫。” 皇后的脉象自然很好,王世普把完脉后,恭敬地道,“回皇上皇后娘娘的话,皇后娘娘的脉象不能再好了,臣这么多年还没有看到这么结实的胎儿呢,小皇子很健壮。” 皇后早就知道,倒是皇帝,很高兴,吩咐道,“王世普,你好生当差,待皇后顺利产下皇儿,朕有赏。” “多谢皇上!”王世普磕头谢恩。 从凤趾宫一出来,陆偃和王世普便分道扬镳,一个去内藏库,一个出宫。 萧恂和大皇子等人在宫门口等太监们搬来贺礼,等了有一段时间,反而不及王世普去谢家去得早。 谢家的大门口,两个大石狮子上,各挂了一段彩绸,大门敞开迎客,廊檐下左右两个大红灯笼,红色的地毡从门口,过仪门,一直铺到了大厅。 甬道两边,摆放着一盆盆怒放的菊花,娇艳贵气的绿牡丹,粉白垂丝的十丈珠帘,遗世独立,傲视群芳的墨荷,淑女凝香锦绣妆的绿衣红裳……,与彩幡交相辉映,真正繁花着锦,一片喜庆。 巳时刚过,便有客人前来,男宾被迎往仪门,女客被引至大花厅。 女眷们,自然有袁氏来招待,男宾们,则由谢眺和两个儿子,在正院的大厅招待。 “禀老太爷,御史大夫张大人已经进门了!” “禀老太爷,太常寺少卿池大人已落轿。” “……” “禀老太爷,太医院御医王大人过仪门了!” 几个小厮不停地来回跑动传话,将大门口客人们到来的情况一一禀报。 谢眺觉得惊讶,自家不是皇亲国戚也不是勋贵,平日里没有资格传召太医,家里有府医,与太医院也素无往来,这王世普无缘无故的,怎么就来了? 王世普和一群新来的客人,彼此打着招呼一起进来,在与谢眺见面的时候,他低声道,“下官才从宫里出来,听说几位皇子还有陆大人都准备来呢!” 这是在给谢眺递消息,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任谢眺再能干多智,他也没有想到,皇子们居然会来,而更加令人震撼的是,陆偃居然也要来? 谢眺一向如同戴了一副假面具,任何时刻都显得温文尔雅,冷静泰然的脸,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他愕然片刻,脸上显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眼中已是掠过了一道精芒。 此时,大厅里已经到了约有二三十人,王世普的声音也不算小,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所有人为之一静,均面露震惊之色。 谢眺转身团团抱拳,“各位大人,本官失陪片刻,几位殿下和陆大人要来了,本官要去迎一迎。” 谢眺虽不是文官领袖,但当今内阁的首辅和次辅均出自崔家家学,与谢家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已是早早地就到了,并不敢在谢眺面前称大,是以来的无一不是身居高位者。 各位大人也不敢再坐,纷纷起身,跟在谢眺的身后前往正门处相迎。 宸郡王和皇子们先到,骑着高头大马,身后太监们驾了四辆车,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上坐着大公主和三公主,后面车上装着满满三车贺礼。 来得还不止是皇子们,连公主们也都来了。 谢眺赶紧吩咐人通知后院,袁氏、钱氏领着谢知微姐妹几个接到了正门口。 “几位皇子殿下,宸郡王,大公主,三公主,臣等恭迎各位殿下!”谢眺等人跪在红毡上,给皇子们行礼。 第81章 不离 谢知微跪在最后面,抬头朝前看了一眼,正好与萧恂的一双凤眼对上,他眼中的戏谑压都压不住,谢知微心中叹了一口气,也不知宸郡王来,到底为何? 若是为了那株金青冰莲,只要他开个口,她必定会双手奉上。 这一次家里的庆贺宴,压根儿就没打算大办,都是请的一些至亲好友,也并没有广发请柬,现在皇子们一来,一些势利人必然会闻风而至,这不是平白给家里添乱吗? 谢知微之所以不觉得,大皇子等人是主动来的,是因为谢家与几个皇子着实没有来往。前世,之所以皇上会突然指婚,将她指给萧昶炫,也是因为她谢家嫡长女的名声。 谢知微觉得,她有绝对的理由怀疑萧恂,不冲别的,就说他眼里的那份戏谑与得意。 陆偃从车上下来,今日的他穿了一身蓝地喜上眉梢双色锦袍,腰间青玉带,一头鸦羽般的黑发用一根青玉雕竹簪挽住,面如冠玉,色若春晓,举手投足间逸出一种世家公子才有的贵气与从容,眉目流转间荡漾着一种魅惑与清冷的矛盾气质。 越罗衫袂迎春风,玉刻麒麟腰带红。 端的是翩翩公子的气度。 谢眺忙快步迎上去,朝陆偃揖手行礼,“陆大人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陆偃袖手而立,微微含笑点头,“端宪县主乃是皇上亲封的县主,今日府中大宴宾客,皇上也特命本座前来,为端宪县主贺!” 说着,就有小太监连忙上前来,将一份长长的礼单双手奉给陆偃,陆偃展开,阴柔的声音念道,“皇上有旨,赏端宪县主玉如意一对,红珍珠一斛,宝石头面两套,竹黄嵌百宝盆景一座,铜鎏金嵌百宝盆景一座……” 陆偃足足念了快有一盏茶的功夫,谢知微都怀疑,他是不是把皇上的内藏库搬空了,忍不住抬头朝陆偃看去,见他恰好也望了过来,嘴角微微上翘,朱染的唇瓣在秋日艳阳的高照下如流焰一般,满堂生艳。 见过礼之后,满堂的客人们不必坐在一起闲聊,这会儿都有事做了,朝宸郡王,几位皇子和陆偃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或夸宸郡王少年有为英勇善战,或夸大皇子骑射功夫又有了长进,又夸二皇子“臣听说殿下的文章立意新颖”,三皇子的字得到了沈植的精髓。 谢眺几位小九卿与内阁阁老们陪着陆偃往里走,随口说些朝中一些无关痛痒的事,但口口声声还是在赞陆偃,“为皇上分忧,劳苦功高”,“陆大人最近几个折子批得好,治大国如烹小鲜,是该如此”,“陆大人有识人之明,前些日子举荐的香河知县,亲自处理赈恤之事,深受当地百姓拥戴”云云。 谢知微朝陆偃的背影看了一眼,才回头,便对上了萧恂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眼,少年站在庭院的一棵四季海棠树下,阳光洒在树叶间,斑驳的光影落在他的身上,他一身玄色云纹缂丝圆领箭袖,腰系玉带,脚上踩着一双青缎粉底朝靴,双手背在身后。 一头墨发用一根丝绦绑在脑后,在他的顾盼间,随着风飞扬。 谢仲柏中等身材,形容温和,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气质。他领着府里的哥儿们快速过来,朝几个皇子们团团行礼后,道,“几位殿下,现在开席还早,不如让犬子带各位殿下去家里的园子里转一转?” 本来应该是大皇子萧昶远来做决定,因他最年长,但萧恂带他们过来的,便一切由萧恂做决定。 “那就走吧!”萧恂一挥手,率先走在前头。 就在这时,远处一匹马飞奔过来,喊道,“阿恂,等等!” 马儿近了,那人一脚踩在下马蹬上,翻身落下,将缰绳扔给了小厮,快步冲进来,还没见面就嚷嚷道,“阿恂,你也太不仗义了,你过来玩,也不喊我一声。” 来的人是沐小王爷沐归鸿,一身月白色的锦袍,面如满月,朝谢仲柏行了个礼,又朝谢知微拱手道,“县主,恭喜恭喜!” “走吧,我们去看看园子。”大公主元嘉不耐烦了,跺跺脚,催着,“我听说谢家的园子精巧玲珑,又含蓄曲折,尽显自然山水之美,早就想去看看了,就你们,一直站在这里说话,浪费时间。” “逛吧,你今日好好逛逛!” 谢家的园子经过十数代人的精心设计维护修葺,真正是一步一景,步步如画。 一行人前往真趣园赏景,沿路看大穿着一式银红袄儿,青缎背心,白绫细折裙的丫鬟们端着茶水糕点、时新水果及各种菜肴穿花拂柳地经过,丫鬟们的言行举止的确与别处不同。 “微妹妹,你有没有事要去忙?你要是忙的话,你就先忙去,叫个丫鬟带我们逛逛就行了。”大公主体贴地道。 “我今日就是要陪殿下们逛个够。这会儿园子里景致好的,就是那边一片四季海棠,海棠边上,是一片水域,四周种了丹桂,桂子飘香,隔着水散过来,甜而不腻。一共两个水榭,公子们一个,姑娘们一个,大家一起过去吧!” 真趣园迎门一带翠嶂挡在前面,大皇子等人已是赞了一句“好山”,人人都顿起了兴致,又看到一带太湖石嶒峻,或如猛兽,或如飞鸟,上面苔藓成斑,藤萝遍布。 一条羊肠小道逶迤向前。 沐归鸿今日是闲得无事,跑去襄王府找萧恂玩,一打听,他进宫了,沐归鸿打听到宫里去,原来他跑到谢家来喝酒,不但自己来了,还把几个皇子们都笼络过来。 什么时候,萧恂和谢家的关系走得这么近了? 此时,他远远地坠在后面,见萧恂并没有欣赏美景的意思,一双眼睛看似百无聊赖实际上一直不离端宪县主,顿时,沐归鸿起了兴致,或许今日,还有别样的收获。 一行人转过山坡,抚石依泉,过了茶蘼架,再入木香棚,越牡丹亭,度芍药圃,入蔷薇院,盘旋曲折,只见前面一片锦般地大片的红色四季海棠迎着风摇摆,眼界瞬间就开阔许多,湖面上,一道九曲游廊,将两座三层高的阁楼连接在一起。 一曰四照,一曰五漪。 第82章 合奏 阁楼上人影窜动,正如谢知微所说,已经有人在此玩耍。 谢明澄忙站出来,朝皇子们道,“各位殿下,四照楼有几位公子正在投壶,不若一起过去凑个热闹。” “也行!”大皇子无可无不可,反正他们今天就是出来松快松快,这地方有吃有喝有玩,没什么不好。 横竖,送了不少贺礼。 萧恂也抬脚跟着一起过去了。 谢知微松了一口气,带着大公主和三公主去了五漪楼。 谢家的五漪楼,出名就出名在,历代谢家家主都会在这里留下一幅墨宝,不但如此,还收集了其他三家的才子们及门人学生的字画。 二楼收藏着三部残缺的琴谱,数百年来,不知道多少人慕名而来,企图能够补全其中之一,也因此,根据这三部残谱,衍生出了无数琴谱,随便一章拿出来,都令人趋之若鹜。 谢知微陪着大公主和三公主上来的时候,曾瑶期正在弹其中的一个曲子,五弦琴由桐木斫制而成,通体黑色,隐隐泛着幽绿,有如绿色藤蔓缠绕于古木之上。 大公主眼中露出惊艳之色,低声问谢知微道,“这就是五漪琴?” 谢知微点点头,伸手做请状,大公主已经激动不已地上了楼,在座的姑娘们正要起身行礼,大公主忙按了按手,示意不必动,她站在琴边,眼睛盯着五漪琴,听曾瑶期将一首《落雁平沙》弹完。 “果然是好琴啊!”大公主拊掌道,“今日能够抚一曲这琴,毕生无憾了!” 曾瑶期连忙起身,向大公主和三公主行礼,其他的姑娘们也一起跟着。大公主已经想不起别的了,她朝谢知微看了一眼,指着琴,“微妹妹,我也来抚一曲?” 谢知微本来就只发了三张请帖出去,特特邀请了三个好友,分别是张清涵、曾瑶期和兵部左侍郎顾家嫡女顾夕颜,再加上亲戚家的姑娘,来的姑娘也就十多位,均是有教养守规矩的,是以,谢家才敢把这具千古名琴拿出来。 “元嘉姐姐,请!”谢知微笑道,“若大姐姐不嫌弃,我愿意与大姐姐合奏!” “合奏?好啊!”大公主兴致勃然,开心地道,“那我就和微妹妹一起奏一曲《高山流水》!紫陌,还不快把你家姑娘的琴拿来!” 紫陌应一声,正要离开,谢知微摆摆手,她走到窗前,抬手就从伸过来的树枝上摘下了一枚深绿色的叶子,举起笑道,“我就用这个!” 这真是大大地激起了大公主的兴致,不光是大公主,其他的贵女们也都围了过来,各自找到位置坐好,等着两人的合奏。 三公主道,“大皇姐,你今日用五漪琴,微妹妹用一片绿叶,你们合奏出《高山流水》,啊,只要想想,就觉得这真是一段佳话。” 净手焚香后,大公主便坐在了五漪琴前,她柔和的目光如同情人的手一般,拂过琴身,这才抬起双手,轻轻地按在上面,试了一会儿音,便眼望谢知微,示意开始。 谢知微倚着窗户站着

相关推荐: 媒婆皇后斗龙床   精灵:还好我有万界模拟器   宠妻狂魔别太坏夏小汐墨夜霆   盖世神医叶秋白冰   天策大明   孤男寡女   双雄   情窦为你开   快乐崇拜   豹脾气与豹可爱[星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