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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身,大手一挥吩咐道:“即刻在殿中给他们摆上棋盘。” 皇帝将命令下达之后, 便转身下了看台,被一众宫人簇拥着离开了看台。正如沉云欢所猜测, 皇帝离去之后,整个看台上的人也开始起身离席,方才还十分庄重肃穆的场合,此时已然散了,他们被召集于此,哪是为了什么比试逗闷,不过就是要亲眼见一见沉云欢这手传说的神乎其神的天火九劫,探一探她的底。 显然沉云欢在这次的试探中表现得很好,部分人离席时仍频频向她投来目光,蕴含着赞叹,少数人的脸上表情严肃,看不出分毫高兴。晏少知倒是眉眼含笑,配上那一脸的白眉白须,分外慈祥,冲沉云欢弯着眼眸。 她冲晏少知点了点头,算作见礼,转眼又看见边上坐着的沈徽年。 沈徽年亦是一位年少成名的奇才,不过二十出头就修出灵骨,因此容颜一直保持着分外年轻的模样。沉云欢年少时喜欢围在他身边,五岁的年纪,只比他膝头高一点,一晃多年过去,她已经长大,样貌与这位曾经的尊师看起来年岁相近。 他手指摩挲着玉盏上的雕纹,周身的气息温和,看着沉云欢的目光相当平静,像过去很多年那样的目光,仿佛下一刻就要朝她温声问出:“云欢今日可练剑了?” 沉云欢不一定每日都练剑,但只要师父这样督促,她就会去练上一二时辰。 只是沈徽年从不在沉云欢修为精进之后露出得意洋洋的喜色,也不会在沉云欢闯下祸端之后严厉责备,他一直尽心尽力,毫不吝啬传授沉云欢剑法和修行之道。正是沉云欢大展身手,在人界立足的年纪,她原想着闯出一番天地让师父也脸上有光,只是没想到那一场雪域之行,让二人断了师徒缘分,再无机会。 知道内情的人,都清楚沉云欢先前从仙琅宗离开时闹得极为难看。凡人的度量就那么大,撕破了脸皮再见时,当剑拔弩张,苦大仇深才是,然而这对曾经的师徒隔着遥遥距离一人站在下方,一人坐在高台,十分平静地对望着。 片刻之后,沉云欢移开了望着沈徽年的眸光,转而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薛赤瑶。 多日不见,薛赤瑶的修为似乎又拔高一层,周身的灵力充沛,隔着老远都能看出她的变化。她对沉云欢向来没什么好脸色,每回对视都要表现出冰冷之色,今日却不同,许是方才那翻滚的阴火惊住,此时看着沉云欢的双眸里充满着震撼,显然还没回神。 沉云欢弯着唇线,露出个漫不经心的笑,不甚在意地转身,一边往回走一边解开腕上的绸带,扭着隐隐作痛的手腕。 她方才使的太极手虽表面上看是四两拨千斤,实则不然,她到底不是承自正统,学得极为外行,大部分的力道都被转到腕间。幸好她早有预料,在腕间缠了绸布,不至于受伤。从前她学什么都很轻易,也就这一回从张元清那里偷学的这招摸不着窍门,思及此,沉云欢免不了两声叹息,“这道门的东西,不入门到底还是不行,偷学不得。” “云欢。” 正自顾自念叨着,虞暄从一旁追赶上来,见她揉手腕,关切道:“你受伤了?” “怎么会,不过是比划拳脚,哪能伤得了我?”沉云欢松开了揉捏手腕的指尖,将手往身后藏了藏,笑道:“向隐哥怎么总来找我?不怕仙琅掌门不高兴吗?” “无碍,掌门自会理解。”虞暄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包油纸裹着的东西,递给沉云欢,“先前在汴京,我见你嘴上总是咬着糖,想着你应当喜欢吃甜的东西,今日进皇宫前看见街边卖了这小玩意儿,你尝尝。” 幼年时虞暄每回下山都要给沉云欢带民间小吃,将她当成寻常人家的小孩一样哄着,可惜沉云欢从来不吃,并且说那是民间俗物,吃了有碍修炼。这当然是胡言乱语,但虞暄解释好几次没见成效,便不再带了。 只是沉云欢离开仙琅宗之后有了很多改变,虞暄今日站在街边时偶然看到路边卖糖炒山楂,便顺手买了一些,想着带给她。 沉云欢的表现果然与从前完全不同,她先是微微睁大双眼,一副惊喜的样子,而后立马伸手将油纸包给接了过去,打开一看,瞧见里面蜜糖包裹着红彤彤的山楂,甜腻的清香扑鼻而来,登时喜笑颜开,“多谢向隐哥,这样的好东西我昨日在城中闲逛时怎么没瞧见?” 虞暄笑道:“可能是我走运。” 沉云欢塞了一个进嘴里,甜滋滋的味道充斥唇齿,心情骤然明媚起来。 虞暄见她吃得欢喜,也跟着开心,又往她手里送了个玉牌,“你若是喜欢,我再去宫外给你买一些,等你要出宫的时候知会我,好吗?” 沉云欢本没在意,却在抬手接下时,忽而感觉到这块玉牌的背面压着一张纸。再一抬眼看着虞暄,却见他仍笑面如常,像是等不到她的回答,又重复问了一遍,“好吗?” 沉云欢颔首,应道:“好。” 虞暄便收回手,道:“那你先去寻晏掌门,我去宫外给你买吃的。”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语气松快,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沉云欢不动声色地将玉牌连同那张纸一同收入袖中,又往嘴里塞了个山楂球,翻身越过草场的栅栏,落在师岚野的面前。 她一边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嚼动时显得脸颊有些圆润,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低头扎了一颗,问师岚野吃不吃。 师岚野沉默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反应。 沉云欢还当他想什么事情出神,抬起手掌在他面前挥了挥。他眼眸轻动,撇开了视线,看向远处的高台,没有应声,浑身上下一股子难以化开的沉闷。 沉云欢习惯他的怪异,没再打扰,只转头对楼子卿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麻烦你照看好他,皇宫很大,人又纷杂,若是他在这里走丢,可能会受欺负。” 楼子卿:“啊?” 沉云欢说得很认真,又道:“我出来之后便会与你联络,希望届时能在你身边见到他。” 楼子卿听得一愣一愣的,惊讶地往师岚野身上看,抛去他浑身上下那股子说不出来的怪异不说,就单说他这体格,哪里能轻易受欺负? 他以目光丈量着师岚野的八尺身高,待视线落在脸上时,忽而又模糊,那种看不清楚五官的情况再次出现。楼子卿又低头去揉眼睛,嘀咕道:“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染上的眼疾?” 待他再抬头时,沉云欢已经离开不见,师岚野也只剩个背影,他想起沉云欢方才的“托付”,赶忙跟上去。 沉云欢一路嚼着山楂球,跟随宫人进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门外由禁军看守,进门的两侧便站着宫人。 殿中垂着厚厚的纱帘,隐约能看见里面摆着的桌子和坐在桌边的人。沉云欢慢步行去,撩开纱帘,就看见晏少知坐在桌前,已然变回年轻的本相,手边的茶水去了一半,似已经等候多时。 “晏前辈。”沉云欢行礼,而后落座。晏少知正慢悠悠地收着桌上的黑白子,应道:“来了?” 宫人端着银盆和茶水,让她净手漱口,沉云欢洗净了指尖蜜糖的黏腻,低眼一扫,道:“看来前辈已经跟自己下了一场。” 晏少知将棋子归于棋篓中,笑道:“自己跟自己下,终归没什么意思,我还是喜欢跟你下棋。” “不急。”沉云欢忽而往袖中一摸,摸出了一张折好的纸来,道:“前辈知道我不喜欢下棋,我能提出这样的要求,当然不是为了跟你玩这黑白子,而是有一些事想要向你请教。” “哎——”晏少知很是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指尖捏着白子,道:“我就知道。”说着,他看见沉云欢手里的纸,倍感惊讶,“难道你还特意将要问的事罗列出来?” “那倒不是。”沉云欢展开纸,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前辈请看这图案。” 晏少知低头一看,顿时愣住,“这……” 沉云欢仔细观察他的神色,不想错过一丝一毫的讯息。却听他道:“这谁画的?用脚画的吗?丑得这么扎眼,我能看出个什么?” 沉云欢坦然道:“是我画的。” “哦!我知晓了!”晏少知恍然大悟,“这是你新学会的炼器,用这种方式让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你的画刺瞎双眼。” 沉云欢:“……”这话有些刺耳,不过幸好她大度,尚能忍受。 “前辈,非是我故意不好好画,只是这图案怪得很,我不论如何都画不好。”沉云欢进一步解释道。 晏少知听此解释,带着些许讶异再低头望去,强忍着这丑陋的图形细细观察,忽而眉头一跳,神色严肃起来。他将纸拿起,起身走到窗边,对着窗外照进来的金光去看,便隐隐看见这丑陋的图案有了些许变化。 那是一个很复杂繁密的图案,由许多线条交织融合在一起,又杂乱不堪,所以乍眼望去一团糟。但不是因为沉云欢画技烂,更不是她故意画得难看,而是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像是无形地扭动她的笔尖,每次画都丑得千奇百怪。 “这咒文,你从哪里看到的?”晏少知转头问她。 沉云欢当下起身,连步朝他走近,“果真是咒文对吗?我没猜错!它是什么咒文?” 晏少知不答,只道:“你先说它的由来。” “月前我在上京的路上,途经一个邪祟作乱的村落,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它斩杀,当时我看见那邪祟的后背上便有这个图案。”沉云欢又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自称观音神明的老人被击败后,趴在血泊里恨声不断,苍老的脊背上便印有这样的图案。沉云欢在看见它的瞬间,心头像是被闷闷地捶了一下,紧接着涌出一种不大舒服的感觉,尽管只有那么短暂地一瞬间,转瞬即逝,但沉云欢还是觉得奇怪,因此将图案记了下来。 其后师岚野为她包扎好伤势后,出门去做饭的那段时间,她便找了笔纸尝试画出来。分明那图案她已经牢记在心,且每一笔落下的位置和形状都是对的,画出的图形却扭曲丑陋,怪得很。 沉云欢试了好几遍,最终留下了一张纸,揣着这桩心事来到京城,她知道在这里必定会遇上晏少知,因此早就打好了主意来问。 晏少知听得沉云欢简短地讲述之后,忽而抬手,幻化出一支琉璃玉笔。笔尖散发着微微光芒,被他往空中一点,那光芒就如墨水般留下印记,而后晏少知执笔而动,在空中绘画起来。 玉笔留下的痕迹泛着金芒,随着晏少知的挥舞形成图案。沉云欢站在一旁,只感觉磅礴的灵力汹涌而出,极快地流泻整个大殿,恰如站在汹涌奔腾的大江前,被拍了一脸水花的感受。 她目光凝聚,忽而发现晏少知的手臂在隐隐颤抖,下颌骨的位置鼓起,额头暴起青筋,冷汗瞬间落了下来,仿佛画这样一个图案让他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 沉云欢拧眉,并未在这时候打断他,静静地等着。待晏少知将最后一笔收尾,落下了筛糠似颤抖的手,已是满脑门的汗,连声音都虚弱不少,带着沙哑,“你看看那图案原本是不是这样。” 那是一个轮廓为圆的图案,里头画着巍峨的高山,浩荡的水流,缥缈的云雾,仿佛是一幅锦绣山河图,壮阔又瑰丽。 奇怪的是,她不论怎么都画得歪七扭八,晏少知却能在笔下还原。沉云欢点了点头,应道:“是。” 话音落下,晏少知“噗”地猛然吐一大口血,黏稠的血液极快染红整个下巴,大片滚落在衣襟上,留下触目惊心的赤色。 沉云欢一惊,“前辈,你怎么了?” 晏少知抬手制止她的关切询问,盯着空中维持都不到三句话时间,马上就快要消散的图案,声音沉重道:“不妙,不妙,此为天枷!” 作者有话说: 第106章 祭神节(一)[VIP] 晏少知收了玉笔, 再转身时,双目已布满红血丝,抿起的唇线溢出了新的血, 落在煞白的脸上极为刺眼。 不过是画了这么一个图案,晏少知像是受到重创,精力瞬间萎靡。 沉云欢拧着眉上前扶了一把, “前辈,天枷是什么?” 晏少知抬手, 运起灵力在身体周转。沉云欢没有打扰, 静静地站在一旁, 感受到他体内浑厚纯净的灵力外泄,在整个大殿之内流窜,半晌之后才渐渐被他收回。 待他再睁开眼时, 脸色已然好上许多, 气息也平稳, 不再似方才那般狼狈。晏少知掐了个诀法将身上的血渍清理干净,忽而长叹了一口气, 对沉云欢道:“你随我来。” 沉云欢还等着从他嘴里问出答案,于是二话不说就跟上去。就见他来到墙边, 抬手结印,掌中猛然散发出明亮的光芒,交叠双掌往墙上一拍,其后那光芒便在墙上如水渍一样化开, 形成了一道门。 晏少知径直走了进去,沉云欢紧随其后, 刚一踏过白光凝成的门,眼前的场景就猛地一暗。沉云欢乍然不适应这样的黑暗, 有那么一瞬是什么都看不见的,还以为走入一个完全漆黑的地方。但随着她另一只脚踏过来,整个进入了另一个地方,身后的光芒也跟着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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