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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得地发起大火来,“胡说八道!当今圣上雄才大略,丰功伟绩,万古长青!岂是你这等妖邪能随意诋毁?!” 说罢又觉得不解气,撸起袖子便要爬上莲花台,看起来像是要亲手揍人。 只是还没等他爬上去,那老人就猛地喷出一口血来,仿佛将身体里残留的最后一丝生命力吐尽,肉眼可见地衰败下去。 他没有再与奚玉生继续争辩,意识到自己败得彻底,死亡将尽,心中突生无尽悔恨,不由得仰天长啸,号啕大哭,浑浊的眼涌出数行泪水。 “皇上——熏风无能,未能给吾皇报仇,未能给月凤的子民报仇,如今还有何颜面去地下见你们!只期望熏风能化作厉鬼,日夜纠缠大夏皇帝,直至亲眼看见大夏的覆灭!” 苍老的声音犹如腐朽的枯木,漏了风似的发出嘶哑的声响,在大殿之内回荡,回音层层叠叠,像是含着无数凄恨,久久不息。 “你!”奚玉生刚要厉声斥责,却见他不知从拿出摸出一把短刃,动作没有任何停顿地刺进自己的脖颈,那一瞬爆发出来的力量压过疼痛,他握着刀柄,硬生生在脖子处割了半圈,血液喷溅而出,尽数洒在沉云欢的裙摆上,顺着墨色的纱衣往下滚落。 脖颈被切了半圈,奔涌出的血极快地扩散开,沉云欢往后退了几步,下了莲花台,目光落在已经死去的老人脸上。他满脸狰狞,双目瞪得几乎裂开,带着万千悔怨和恨意而亡,死不瞑目。 大殿静下来,奚玉生满脸不可置信,未曾料到他死得这般惨烈,更对他方才口中的诅咒恶言心有余悸。霍灼音未发一言,嘴边挂着轻笑,耸了耸肩,不感兴趣似的转身离去。 尘埃落定,奉神庙再不复进来时那般奢华富丽,反倒是处处狼藉,几人站在殿中,各自沉思。 沉云欢在脑中搜寻了片刻,没想起月凤国是什么地方,灭国之事已经太久远,四十年前她甚至还没有出生。幸好事情解决得利落,没在此处拖上十天半个月,耽搁正经行程。 正沉思时,沉云欢觉得侧颈传来一抹清凉,转头望去,发现师岚野不知何时走到身边来。他似乎用指尖拂过她的脖子,指腹上都是血色,对她道:“受伤了。” “嗯。”沉云欢低声应了一下,经他一说,此时才感觉全身上下各处都有不同程度的疼痛传来,尤其是今日破境所借用的妖力太多,炼化时总要吃些苦头。 想到此,沉云欢便略有惆怅,下意识去摸腰间的香囊,发现一根糖棍都没了,所有存货吃光。她解下香囊,故意从里到外翻了个底朝天给师岚野瞧,希望他能主动提出制作新的糖棍。 然并没有如愿,师岚野视而不见,问道:“可要在村中休息几日?” 沉云欢将香囊挑在指尖甩,含糊不清道:“等天亮再看看情况。” “村子干净了,在此留多久都可以。”张元清在此时插话,声音清亮,使得殿中几人都能听见。她举了举手里的玉净瓶,对沉云欢道:“多谢你们几人的相助,这东西我就先带走了。” 沉云欢方才没有仔细看她,眼下凝目一瞧,发现她竟然受伤了。拢在黄色道袍中的左手正往下流淌着血,浸红了半截袖子,仍是未止血的状态。 她心生疑惑,想到先前在井下时张元清一张符就轻松解决了那些鬼脸妖邪,纵然今日的数量多了些,但也不至于让她受这么重的伤,于是开口询问:“如何受的伤?” 张元清笑了一下,一边将玉净瓶收起来,一边行至她面前,一抬手,宽袖徐徐而落,露出她手掌中狰狞见骨的伤痕,涌出的血顺着白皙的指尖流淌,触目惊心。但她语气却是十分轻松,对沉云欢道:“你先前总是说我们这些玄道之人说话喜欢卖关子,吞吞吐吐,现下你可知道原因了?” 沉云欢盯着她掌中的伤,竟是深得几乎将整个手掌穿透,“你故意受的伤?” 张元清笑道:“泄天机便会受天罚,是不是我故意而为并不重要,这是必定的结果。” 沉云欢疑惑不解,回想起先前与张元清的对话,并没有从她的口中得知什么将来之事,不由追问:“你泄露什么天机了?何以受那么重的伤?” “再问,我伤的可就不止这一只手了。”张元清抽出白色的绸布,一圈圈缠在手掌上,将不停涌出的血给压住,粗略地处理了伤口。随后她将先前插在玉净瓶中的柳枝拔出,递给师岚野,道:“待回了万善城,劳烦你将这柳枝栽种在城门处,来年开春它长起来,便可将往日扩散的邪障消除。” 奚玉生站在边上听,觉得新奇,抬手去接那柳枝,却见张元清将柳枝一抬,相当郑重道:“只能师公子种,旁人不行。” 他忍不住问:“为何?” 张元清道:“他种的能活。” 师岚野并未应声,但也没有开口拒绝,只将柳枝接下,敛入袖中。 沉云欢的眼眸在张元清和师岚野身上来回打转,而后揽上张元清的肩膀,将她往旁边带了十来步,站在大殿的一角,敲了个响指施放隔音术法,对张元清问:“你知道,对吧?” 张元清摸出个锦帕,低头擦拭手上的血,“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答不了。” “那你将柳枝给他是何意,你分明就是知道什么。”往日沉云欢要是被人拒绝了,马上就会变脸,但面对受伤的张元清,她多了些包容,态度平和,“难道这样也算泄露天机?” “不算。只不过是我自己能力不够,没能看穿他究竟是什么来路,给他柳枝,是因为他身上有‘灵’。”张元清语气轻缓,向她解释,“凡人身上都有灵,因此也被称作地仙,只不过是身上的灵多灵少的区别。灵多之人或是修行更易,或是受山野兽类亲近,或是栽种的花草树木皆有生机。那柳枝被他亲手种下,借他身上之灵,隔年便能抽芽生长。” 沉云欢倒是听过这种说法,只不过没有不太了解,顺势提出疑问,“我身上的灵还没他的多吗?” 未防张元清这个久居深山老林的人不清楚那些过往,沉云欢又赶紧补充,“我自幼天赋出众,同龄弟子无人能在修行方面胜过我,照理来说应当我身上的灵比较多吧。” 张元清嘴边噙着笑,此时神色就显得含糊了不少。命格早夭之人身上的煞气十分凶狠,沉云欢这种更是罕见,乃是百兽避让,花草尽凋的煞气。 她自然不会将这话说出,侧面道:“先天灵力与这种‘灵’不是一种东西,不可相提并论,你身上没有多少灵,你好好想想,从前走在山野时有没有动物肯亲近你。” 沉云欢仔细回想了片刻,发现以前还真没有什么记忆,头一次有兽类亲近她,还是在她摔断了全身的骨头,躺在那破破烂烂的木板床上那会儿。 师岚野倒确实是很受山间兽类的亲近,沉云欢曾在那个雾霭飘散的清晨看见他站在兽群之中,轻抚白虎的脑袋。 “不过他并非常人,有可能已经死了,也有可能是别的东西。”张元清道:“这些都是我的猜测,总之你若心存怀疑,可小心提防他。” 提防师岚野?沉云欢的脑中冒出这么个念头,下意识迷茫。 “我并不认为他是什么邪祟,但毕竟与他朝夕相处的人不是我,所以你若是当真对他疑心太重,我这里有个法子。”张元清忽而拉住她的手,以食指在她的掌心滑动,画了个复杂的咒文,低声道:“先说好,这种方法风险不小,若是你在用的途中出了差错,可别怪在我头上。” “这咒文你记住,以血画在他的心口,便可探知他记忆之中的过去。不过这咒文弊端也很大,仅作用于记忆,所以真实性不高,如若你窥探到的是他记忆中的梦境,得到的一样是假的信息。并且如果对方的心境太过混乱邪恶,你甚至可能迷失在其中,总之我是建议你不要轻易用,如果到了不得不探寻他过去的时候,你再考虑这个咒文。” 沉云欢感受着她在掌中所画下的纹路,得益于她在修炼方面出奇高的天赋,只用了一遍就轻易记住,并在脑中形成完整的形状。 沉云欢想了想,颇有几分贴心道:“你先前不是说不能将你门内术法外传,这样告诉我可有碍?” 若是她说无碍,沉云欢打算从她那里多学几个咒法,学一个也是学,学十个也是学,没什么区别。 但张元清似乎从她放光的双眸里看出了算计,只摇摇头,并无与她多说,沉云欢马上流露出失望,眼巴巴地看着她。 张元清与她对视片刻,而后从怀中摸出两张符箓来,递到她面前,“你帮我找回门中宝贝,这东西便当作是我的谢礼了,关键时候能帮你一把。” 沉云欢垂眸,见那符箓与张元清先前所用不同,是通体雪白的纸,上方的咒文则以金砂所画,相当贵气精致。总归是好东西,沉云欢稍稍满足,抬手收下,问:“你要走了?” 张元清道:“是呀,再不走就回不去喽。” 沉云欢并未挽留,只问:“那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吗?” 张元清莞尔一笑,眉眼风华无双,“凡人各命自有定数,缘分也强求不得,你我相识一场,这一面就足以抵得过万千萍水相逢的缘分了。” 沉云欢听这意思,便是懂了此后再不会与她相见,不免有几分怅然。张元清虽看起来显得年轻,但约莫虚长她几岁,行事说话带着种漫不经心的松弛,却让沉云欢觉得极为可靠。 若能与这样的人结伴而行,必能一路顺利,不知少了多少麻烦,更能把酒言欢,结成挚友。只可惜,张元清是随风来,随风去之人,强留不得。 沉云欢说不出道别的话,只拱了拱手。 却见张元清望着她,眸中似有未尽之意,到底没有说出口,只低声道:“沉云欢,命由天定,事在人为。” 沉云欢张口便想问,可张元清已经不给她这个机会,抬手打了个响指,说:“醒!” 随后只听鸡鸣自远方响起,嘹亮地刺进耳中,她猛地睁开眼睛,恍然坐起身。就见窗外已然亮起天光,屋中没有点灯,朦胧看见其他睡在地上的人也陆续起身,坐在椅子上守夜的楼子卿听得动静转身望来,赶忙问:“事情如何了?”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太子殿下(二)[VIP] 天空灰蒙蒙, 朝阳只刚探出云层,落下的光稀薄,半边天穹仍被没有完全褪去的黑暗笼罩, 大地一片昏暗。 门窗紧闭,房中点着灯,沉云欢静静地垂头坐着, 视线落在地上,她看见自己的影子与师岚野的影子部分重叠在一起。 沉云欢受的伤并不轻, 将衣衫解开之后, 左肩就有一处很深的伤痕, 只不过暂时被灵力凝住了血流。师岚野将她一头浓密的卷发给盘了起来,从后方看去,她光洁的后脖颈散着零星碎发, 勾勒出分明的颈骨, 血液溅在白皙红润的皮肤上, 在烛光下呈现出艳丽的颜色。 师岚野的手指很凉,跟往常一样的温度, 从她的肩颈掠过,往下一探, 不知道按在什么地方,沉云欢立即感到了凶猛的疼痛,稍微直了直腰板,皱着眉忍住痛哼, 就听他淡声道:“肋骨断了两根。” 沉云欢闷不吭声,由着他继续检查伤势, 烛火幽幽,燃烧着空中的寂静。 自张元清敲了那个响指之后, 所有人就从梦中醒了过来。刚睁眼的那个瞬间,沉云欢的神识尚不太清晰,下意识以为这是一场梦,只是往怀中一探,摸到了两张雪纸金纹符,意识才渐渐清明。 清醒过后,身上各处的伤便传来痛感,肩头的血顺着衣裳往下流,染红了地毯。沉云欢是唯一一个受了伤的人,且从她流出的血中能够看出她的伤势不轻,奚玉生立即摸出了上等的灵药给她,但被沉云欢拒绝。 从前受伤之后,沉云欢总是大把大把地吃灵药,伤势能恢复得很快,但现在的沉云欢已经不能用灵药疗伤,概因她每次催动妖力之后,都要在体内炼化,灵力与妖力在体内相冲,所带来的痛苦是无法轻松消弭的,灵力越多,冲突的痛苦就越多。 所以现在沉云欢受伤,都是让师岚野以民间治伤的法子来处理,只不过他用的药草似乎并不是民间常见。 那药草被捣在一起,黑乎乎的,散发着刺鼻的苦涩味道,闻习惯之后就能分辨出一些植物的清香,看起来平平无奇,效用却出奇地好,再重的伤势,用不了几日就能恢复。 师岚野将药草糊在她肩膀上的伤口处,汁水渗进血肉之中,只带来清凉之意,没有任何不适。 沉云欢想起自己先前还吐了几口血,便主动报告自己的伤势:“我的肚子里应该有东西被肋骨刺破了。” 师岚野将她肩膀上的伤口包扎上,旋即半蹲下来,一只膝盖落在地上,在她腰间糊上药草,打上木板,一圈一圈地绑起来。他动作很轻,几乎感觉不到他手上的力道,但木板却能结结实实地贴紧沉云欢的腰身。她微微侧头,就能看见师岚野蒙上黑色绸带的眼睛。 那双眼睛其实在烛火下更显漂亮,只是现在被挡得结结实实,也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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