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边,盯着过道对面的凸面镜。接送机人员多,不时有车流经过,车灯晃他一眼。 他留意着四周,打通叶鸿哲电话:“大胆坚今晚11点半飞机飞曼谷,你们就这样让他走了?” 叶鸿哲也全是无奈,“刑警那边找不到证据,留他两天已经是极限了。” 方牧昭骂了一句,直奔正题,汇报这两天新发现。 凸面镜边缘出现一抹熟悉的瘦削身影。 方牧昭一句“挂了”,立刻挂机删记录,兜起手机。 然后若无其事往回走。 “喂!”瘦师爷叫住他,黑色途锐离他们还差五六个车位。 方牧昭听见第二声才回头。 瘦师爷:“你怎么跑出来?” 方牧昭:“放水咯。” 瘦师爷疑惑:“我怎么一路没看到你?” 方牧昭:“停车场容易迷路。” 瘦师爷眉头紧拧,没再说什么,钻进他打开的车门。 任月在派出所一楼大厅等了一会,才见到负责任开济一案的警察。 对方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步履匆匆,打算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任月开门见山,一股脑将被尾随和刚才门口偶遇都说了。 警察为难而无力,容易显得敷衍:“他对你没有其他违法行为,目前也没有证据证明凶手就是他,我们办不了他。你搬家是明智的,如果他出现其他过激行为,你马上报警。” 任月哑然一瞬,也许是危险已经远离,这一刻的安全感,没有泥猛陪她那一夜来得踏实。 警察和医生一样,案子和病情在当事人看来天塌了,其实只是他们工作的日常业务之一而已。 任月不死心,“没有其他办法吗?” 警察说:“犯罪只能预防,不能根绝,就像你们医生面对疾病一样。” 任月只好戴上口罩,降低被认出的风险。 从派出所的伸缩门打量刚才的停车位,黑色大众不在原位,也不在目力所及的停车位,任月才敢走出大院。 她爸爸生前是小偷,她现在也活得像过街老鼠。 夜班铃声响起。 任月面无表情接起电话,“你好,检验科。” 对面听出声音,“小月,是我,万修,你今天也夜班?” 任月:“嗯,什么事吗?” 万修:“今晚能不能帮做一个大便常规?” 任月:“今晚?” 万修:“对啊,病人好几天没解大便,今晚才留到……拜托了。” 一般情况下,住院部的大便常规都是白天做。 任月听着也一脸便秘的脸色,但没有拒绝的理由。 “没事,你叫送过来吧。” 万修:“谢谢了!一会我点宵夜,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话题从排泄物一下跳跃到食物,任月胃口寥寥,“谢了,我晚上不吃东西。” 电话挂断不久,窗口铃声响起,标本大概送到了。 任月匆匆扫完手头二维码,走去窗口。 住院部的标本篮子到了,意想不到的人也到了。 任月脚步慢了下,走到窗口边,先拉过篮子,拿起便杯看了眼上面的名字。 还好,陌生的。 她问:“什么事?” 方牧昭还是撑着桌沿,闲闲散散的姿势,“来看看你。” 任月冷笑,“有什么好看。” 人没走,就是留了一线生机。 方牧昭抓住了。 他说:“前两天在派出所门口看到你。” 任月:“我没看到你。” 方牧昭:“没看到最好。” 任月戴着口罩,呼吸细细往上涌,把困顿的双眼焐暖了,有点涩意。 “你为什么跟那个人在一起?” 隔着窗框和台面,她多了质问的意味,方牧昭无形坐上了审讯椅。 “你说大胆坚?”方牧昭自嘲一笑,不合时宜,惹得任月越发恼火。 口罩和刘海框出她清丽的眉眼,眉心褶皱异常醒目。 任月:“你还笑?” 方牧昭敛起笑容,“你怀疑我跟他串通?” 任月没讲话,眼神无声说着:不是么? 方牧昭:“我要是跟他串通,是不是该抓你去跟他请赏?” 话糙理不糙,任月后知后觉方牧昭主动请求她的信任,心一软,便容易滋生期待。 任月:“你有没有听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方牧昭说:“生活所迫,有什么办法,我也想坐办公室吹空调啊。” 任月没资格约束他,更没能力帮他,那只是他的生活,他的人生轨迹。 等她还清三万块的人情,他们大概路归路,桥归桥。 但莫名有淡淡的遗憾,为他们,也为他…… 方牧昭扫了眼篮子里的便杯,“难道你爱搅屎?” “你……”任月瞪了她一眼,抄过篮子转身要去干活。 “任医生。” 任月职业性先于感性发作,条件反射回头,又给了他可趁之机。 方牧昭笑着举杯敬她,然后把东西放台面,转身走了。 任月放下篮子走回去。 是一铁罐咖啡。 她脱了手套拿起来,冰凉冰凉的,估计刚从冰箱拿出来不久。 第21章 任月经常会想起方牧昭。 检验科窗口外, 保洁阿叔又开着拖地机转悠。 任月跟同事交接工作,打卡下班走去北门。 “小月。” 任月低头插锁匙,闻声回头, 只见万修含笑走向她。 没穿白大褂,该是下班了。 她问:“你今天走北门?” 地铁站离南门和东门比较近。 万修说:“我也买小电驴了,一起走吧。” 说罢, 他遥控解锁,离任月不远处的一辆小电车低鸣两声, 是她不敢骑的笨重款式。 任月拉出电单车,“我骑得比较慢。” 万修:“没事, 又不赶时间。” 聊了几句小电车的款式、性能和价格, 任月和万修骑车上路。 万修想象中的一起回家,是并排骑车, 偶尔聊天。 出了医院北门, 幻想破灭。 好一段路只能仅能一车通过,任月在前,万修在后。 任月的龟速并非谦虚, 万修只能低速跟行。 骑上较宽的路,也基本没人双车并行。 任月往边上让了让,大声说:“你先走啊, 你特地减速,我会很有压力。” 万修:“没事, 走吧。” 任月:“我回去起码40分钟。” 万修:“早上空气好, 昨晚谢谢你啊。” 任月:“谢什么,本来就是检验科的工作。我不做, 我同事也会做。” 万修:“那不一样。” 任月没问哪里不一样,夜班吸走大部分精力, 耳边似乎残存仪器低鸣,她一句话也不想讲。 临下班时,同事姐姐跟她讲了一个八卦,在医院见怪不怪,某护士跟科主任有一腿,调去行政岗,终于不用熬夜班了。 类似八卦数见不鲜,外界对女当事人总有一句隐晦的评价:知道自己要什么。 任月也在正常意义上知道自己要什么,只是现在不敢要。 “小月!” 万修打断她的浮思。 任月:“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万修没计较她的走神,“我们小区有游泳池,你如果要游泳找我要券,再不用国庆前泳池关门就过期了。” 任月只是租客,对金枫花园还没生出归属感,没有“我们小区”的觉悟。 她是金枫花园的过客,也是方牧昭的路人。 任月随口说:“好啊,我想游泳会找你借的。” 万修:“不用借,我也用不完。” 任月:“下周发工资,我请你吃饭啊,想吃什么?” 万修稍一激动,不由拧大油门,蹿出大半个身位,吓任月一跳。 他又减速,“好啊,你想吃什么?” 任月:“我问你呀,你说了算。” 万修:“我都可以。” 任月:“备选项就桑拿鸡咯。” 万修:“你喜欢桑拿鸡?” 备选项是凑合的代名词,一开始,她也敷衍过方牧昭。 任月:“还行。” 万修:“如果实在没其他想吃的,桑拿鸡也可以。” 骑行道变窄,任月和万修一前一后,再没其他交谈,慢吞吞骑到金枫花园。 任月问:“你家有磨刀石吗?” 万修:“你要磨刀吗?” 任月从挎包掏出一个空的咖啡铁罐,“我想磨开罐口。” 小时候都在粗糙的水泥地板磨,周围好像没有看到合适的。 万修:“我帮你磨。” 任月:“不用了。” 万修只能作罢,“一会我拿下去给你。” 任月回到家不久,敲门声响起,万修递给她一块磨刀石,方方正正,毫无磨损的痕迹。 万修支支吾吾,“我平常少做饭,买来就用了一次。” 任月:“谢谢,用完我上去还你。” 关上门,任月闻了一下磨刀石,干爽洁净,没有一点铁腥味,可能是刚买的。 大学时有人暗示万修对她有意思,任月终于第一次看到具象的蛛丝马迹。 发工资当天,任月将钱分成三份,一份做房租,一份生活费,一份存起来待还债。 下了班,便跟万修各骑各车去吃桑拿鸡。 今晚很幸运,没有碰见熟人。 任月坐在靠落地窗座位,偶然朝外面走神,似乎看见货拉拉一闪而过,分不清幻觉还是记忆。她清楚不是事实。 “小月?” 又是万修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 “你好像有心事?” 任月摇头:“想起同事下班前跟我讲的八卦,突然不记得主角名字叫什么了。” 万修说:“来来去去都是那些事。” 他跟好些男人一样,对桃色八卦不感兴趣,又不是自己的桃花。 任月没了话题,沉默一会,万修提出回家。 她悄悄松一口气。 任月在方牧昭身上栽过坑,这次提前买了团购券,点菜时兑换,防着万修像方牧昭一样抢着买单。 转念一想,万修好像到不了这个段位。 任月经常会想起方牧昭。 夜班窗口铃声不再刺耳,每一次都是见面的希望,每一次又无声熄灭。 她会想他到底几时来找她要钱,甚至,他会不会像任开济一样暴尸街头。 泥猛的头像在微信列表里一天天下沉,在它上方,对话框的时间戳都成了9月开头,它还留着8月的尾巴。 科室开始排下个月的班,任月跟科主任请三天国庆假,要参加继兄婚礼。 科室里任月基本是资历最浅的技师之一,按惯例长假都该她值班,科主任说的年轻人就该多锻炼。 他黑着脸,“上个月你爸刚走,下个月你哥摆喜酒?” 任月听出讥嘲,反应了一会原因,恍然,艰难道:“我爸妈在我小学离婚了,我跟我妈生活,是我妈那边的哥哥结婚。” 科主任一愣,批了她三天假。 撕开伤口换来假期,任月没有一丝喜悦。 她从小经历生活动荡,每一个非常规事件都令她隐隐不安,总怕再次天翻地覆。 任月需要平静而稳定的日子,来缓解动荡后的眩晕。 下了夜班,天色阴沉,车棚空无一人,任月骑在点单车上,打电话给孔珍。 老家礼数繁琐,总得提前问问。 “妈,哥哥结婚,我要特别带点什么东西回去吗?” 孔珍轻轻叹气一声,“小月啊……” 一股不祥感紧紧攫住任月,手不自觉拧动油门,幸好电单车没解锁。 任月问:“怎么了?” 孔珍:“小月,我忘了跟你说,你上个月刚办完你老豆白事,最好还是、不用过来了……” 任月怔忪片刻,“嗯?什么意思?” 任月可以选择不出席家庭重大场合,但被阻止参加,好像被迫切断跟家庭的系带。 孔珍:“就是怕相冲……” 任月:“什么相冲?” 万修刚好过来,慢悠悠挪车,可能在等她。 任月沉着脸挥挥手,示意他先走。 万修歪了下脑袋打量她,无声问:没事吧? 任月摆摆手,再度撇开脸。 万修没理由等太久,挠挠头,几步一回头,才拧油门骑出北门。 孔珍说:“你老豆刚过身,要守孝三年。你看以前邻居奶奶过了,她孙子隔了几年才摆喜酒。” 任月闷闷地问:“有这种说法?” 孔珍:“老人都是这样说的。” 任月深深吸气,心跳渐渐加速。 孔珍说:“小月啊,这些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很难说清的,要是平平稳稳不出事,怎样做都好说,万一出事,人家会怪到你头上,知道不?” 任月好像继承任开济体质,也成了衰人,连累亲戚朋友。 她耳朵很热,手心发虚,外热内冷,肩膀和牙关微微打颤。 孔珍:“你好好上班,不用来回奔波了。” 任月:“我封个红包给哥哥,转钱给你,你帮我封一下。” 任月十岁跟着孔珍进入新家庭,继兄刚高中毕业。 彼此年龄相差太大,一个初具三观,一个已经成年,兄妹间没有战争,也没有太多感情,在传统约束下维持关系。 但她考上大学那年,他给她买了第一部手机,逢年过节会给她成百的红包,在一堆五块十块的红包里,他算大手笔。 孔珍:“人不回来,不用给红包,等明年你哥小孩出生,再封给他小孩也不迟。” 任月再度诧然,“有小孩了?” 又错过一条家庭重磅新闻,她好像被孔珍再次从家庭除名。 孔珍:“刚刚查出来,还没够两个月。” 任月:“哦……” 孔珍:“你还没请假吧?” 任月:“没……” 孔珍:“那就好。你今天休假还是刚下班?” 任月:“刚下夜班。” 孔珍:“那好好休息吧。” 任月挂断电话,木然枯坐一会。 视线陡然转暗,她以为低血糖,抬头一看,铅云压城。 她没带雨披,得赶紧骑回去。 沿路蜻蜓低飞,秋雨快来了,沉闷的风刮疼任月的眼眶。 孔珍第一次抛下她时,任月才上小学,某天睡醒就不见了妈妈。她顾不上穿鞋,光脚哭着从村尾跑到村口。 后来过了两年,任开济锒铛入狱,孔珍才拿回抚养权带走她。 母女有着天然的感情连结,小时候再穷再苦,孔珍只要带着她,任月喝水都是甜的。 只是没想到成年后还会再一次失去妈妈。 雨滴骤然而至,一颗颗打在地上,弹痕越发密集。 任月如果真的是天上孤月,这场雨就是她下的。 水花模糊视线,她紧抿嘴巴,不敢张开,委屈一旦开口,哭泣便哇哇成型。 路过一个没人的公车站,任月躲进广告牌下,勉强避雨。 她可以淋雨,电单车淋不了。 狼狈放大了她的委屈,任月喘气的一瞬,情绪上涌,无声哭了出来。 没一会,车进站了。 不是普通公车,是一辆货拉拉。 方牧昭没打伞,下车几步黑色短袖旋即颜色变深。 他稍稍低头避雨,绕过车头朝她大步走来。 任月脑袋一阵懵然,刚想问他怎么又凑巧在附近。 “上车!”方牧昭拽过她的手腕,打开副驾门把她塞进去,回头掀起货箱后门。 任月往外探头看了眼,雨水飘进车厢,不得不关门。 车身不时微微震动,她从隔板小窗,看着方牧昭第二次用绳索把电单车固定在箱壁。 大雨锁城,四顾无人,茫茫天地间,只有货拉拉能接纳她和她的电单车。 第22章 “你喜欢警察么?” 嘭的一声, 方牧昭坐回驾驶位,甩上车门,车身跟着震了震。 他的短发串满水珠, 水雾让眉眼越发黑亮深刻。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系上安全带发动货拉拉。 车厢充斥着一股复杂的味道,油车惯有的燃烧味中, 透着湿衣服才有的霉臭味。 他们的衣服基本湿了,部分贴在身上, 隐然可见身体起伏。 方牧昭的黑色短袖看不出什么,任月不太走运, 刚好穿了一件清透的白色棉纺衫, 雨水浇透,同色胸罩轮廓隐隐约约。 她一个人骑车淋雨时无暇顾及, 突然跟一个大男人关在逼仄的车厢, 顿时浑身不自在。 方牧昭抽空瞥了她一眼,任月下意识含胸,右手抱住左胳膊。 她口吻生硬, “看什么看。” 方牧昭:“头盔。” 任月反应过来,解开系带卡扣,脱下头盔抱胸前。 头盔顶部的水珠滑到大腿上, 漏进座椅,她濑尿一样狼狈。 只好弯腰将头盔倒放在脚边。 她问:“你怎么又跑附近?” 方牧昭:“还能干什么。” 任月:“大雨天还能拉到货?” 方牧昭:“还拉到很值钱的。” 任月撅了撅嘴, “总感觉你一直跟踪我。” 方牧昭:“少自恋。” 挡风玻璃大雨如泼, 雨刮器使劲摇摆。 任月托着脑袋,往窗沿支肘。 方牧昭忽然又说:“你知道怎么快速找到你吗?” 任月:“不想知道。” 男人有时挺贱, 女人越不给他脸,他越要上赶着表现。 方牧昭偏要说:“你上班路线固定, 只要有心定时沿途找找,肯定能碰上。” 任月持怀疑态度:“我家人都不清楚我的排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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