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奉上,低声禀告:“王爷,朝中主张赐死长风公主的几名牵头人都在此。卑职深挖之下,发现其多少都犯过一两条王法朝例,纵有一两个官风清廉的,其门生、子侄亦多有不干净。” 闻人蔺接过名册扫视一眼,革靴碾碎阶前积雪,“备马。” 蔡田大步跟在其后,犹疑片刻,还是提了句:“皇上听闻王爷归京,还在等您面圣述职。” “那便让他等着。”闻人蔺淡淡,那笑透着寒凉。 蔡田从未见王爷这么大气性。以往主子纵使再生气,亦是从容不迫,不见喜怒。 他心知肚明,这回主子连装都懒得装,是真的要同猜忌多疑的皇帝撕破脸皮了。 子夜之时,最适合缉拿刑讯。 陈府,御史中丞陈伦半夜被人从美妾的被窝中拽出,连衣衫都没穿戴齐整,就被按到了闻人蔺面前。 “肃……肃王。” 陈伦被火把的光刺得睁不开眼,侧首看着坐在圈椅中的男人,强忍着怒意问,“肃王平乱归京,不先去拜见圣上,来寒舍如此这般,意欲何为?” 一旁的蔡田按刀道:“去年三月十七,陈大人以生辰为由,私藏了一幅下边人孝敬的《洛神临水图》真迹;八月十五中秋,陈大人醉后皆诗会之由公然卖字,揽银千两;十月初九,又受同乡富商所贿上品玉蟾蜍一尊……剩下的几样,还要卑职继续念吗?” 随着蔡田一条条数着,陈伦的面色由红转白,跌坐在地。 御史台行纠察百官之职,以维护朝纲正统为己任,可坐到他这个位置,哪有一点家产都不置的? 他私收的东西不多,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今儿才知晓在肃王面前,连他穿着什么颜色的底裤都瞒不住。 闻人蔺没时间欣赏陈伦的惨败,将手中把玩的玉蟾蜍置于案几上,道了声:“这玉,果真不错。” 遂起身,去了下一家。 犬吠声惊起几家灯火,翰林学士林颂披衣立于阶前,指着一袭玄黑袍服的年轻人痛斥:“老臣犯了什么王法,值得肃王如此兴师动众?” “先生一生清正,本王佩服已久,不敢不敬。” 闻人蔺声音平而缓慢,目光扫向一旁被压跪在地、两股战战的林家独子,“然先生家门不幸,纵容独子虐待妾室,以致闹出人命官司。本王素来嫉恶如仇,见不得这等有负圣恩之事,既京师衙门管不了,就由本王管。” 一声“带走”,林颂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被押上囚车,硬了几十年的脊骨瞬间塌下,叹息不已。 这一夜,京师听闻风声的重臣皆熬灯枯坐,人人自危。 被翻旧账的人,大多都是支持处死公主的礼教派顽固,也有人猜到肃王的意图,一时背脊发凉。 然而也只是猜测罢了,毕竟这些人的确犯了错事,证据确凿。 鸡鸣三遍,天际一线微明,檐上积雪浮出蓝白的弧光。 这名罪臣骂长风公主骂得最狠,甚至不止一次上书要求将公主当众赐死,以正礼法。 而现在,他却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闻人蔺将没墨的朱笔,在试图逃跑的罪臣嘴角鲜血上蘸了蘸,待吸足了“墨”,便于册子上一划。 湿漉漉暗红的一条线,勾去最后一个名字。 这些人都是罪有应得,不能算“牵连无辜”,为朝廷除害,亦不算“插手礼教之争”…… 答应小殿下的事,他桩桩件件都记着。唯一违背的,恐怕只有他自己那“坐看世道昏昏、宫阙化土”的初衷。 晨曦挣脱黑暗的桎梏,天光大亮。 该回去给小殿下上药了。闻人蔺合拢册子,翻身驭马回宫。 朝露殿。 赵嫣醒了,顶着一缕睡乱的头发坐在榻上发怔。 榻旁的位置冰冷空荡,若非自己双腕轻松、伤处被包扎齐整,她险些以为昨日见到闻人蔺只是梦境一场。 刚抻了抻腰,就见门从外面开了,晨光耀雪,闻人蔺披着满身寒气迈了进来。 “醒了?” 他欠身凑近,指节顺着赵嫣的鬓角插-入发丝,慢慢滑过,将她睡乱的两缕头发捋直。 赵嫣嗅到了他身上的潮湿水汽,显是沐浴更衣过了,便打了个颤问道:“醒来不见你,去哪儿了?” “出去散了散心。” 闻人蔺声音平和,但看得出心情较昨日好了许多,眼中蕴着极浅的笑意。 赵嫣“噢”了声,虽觉得奇怪,却也没多问。 闻人蔺极富耐心地为她换了手腕和膝盖的用药,用早膳时,他又亲自端了粥碗,一勺一勺吹凉了,喂给赵嫣吃。 守卫还远远地站在庭中,赵嫣抿了几口,实在坐不住了,低声商量:“我自己来吧!去了锁链后双腕轻松多了,还不至于连碗勺都拿不起。” 闻人蔺坐在榻边,舀了舀粥碗,目光凉飕飕扫过来。 赵嫣意图自己取碗筷的手就顿在半空中,而后蜷起,识时务地缩了回去。 “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你养废。” 赵嫣只得继续当个断手断脚的废物,闷闷说了声,“真是头疼。” 她说这话时扬着下颌,眼下泪痣灼然,不像抱怨,倒更像是炫耀。 闻人蔺笑了声,抬指蹭去她嘴角的一点粥痕,半真半假道:“本王时常遗憾,没能早两年养着殿下。” 赵嫣狐疑地看着他。 “你就是这般囚审我啊?” 她怕有人拿这事弹劾闻人蔺,便笑吟吟抬起手腕晃了晃,“要不你还是给我戴上铁索吧,换个轻便些的,至少装装样子。” “先用膳。” 闻人蔺似是看穿她笑颜下暗藏的忧心,神情淡然地喂了一块咸口糕点过来,“吃完再装。” 用过膳,赵嫣在殿中看书消遣,就见底下人果然奉命送了副新的手铐过来。 这副铁链只有小指粗细,中空轻便,且打磨得很光滑,并不会硌伤皮肤。最主要的是,手铐处也比上一副大了一圈儿,赵嫣试着用手掌比了比,发现自己的双手竟能从铁铐的孔洞中穿梭自如。 “这……是否太大了些?” “有人来了,就将手伸进去做做样子。” 闻人蔺见她将细白的手掌伸进伸出,不由唇线微动,抬掌盖住她不听话的指节,冷硬的指节插-入她的指缝中,交扣在案上。 他从身侧靠近,眉目深沉,大节凛然道:“免得殿下总抱怨,自己没有阶下囚的待遇。” 赵嫣没忍住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心中又漫出一股暖意。 她知道,这是闻人蔺在照顾她情绪的范围内,给予的最大放纵。 许是压抑太久,赵嫣心神微动,鬼使神差地歪头在闻人蔺唇角一亲,问道:“有阶下囚胆敢对太傅如此吗?” 闻人蔺顿了顿,抬起漆沉的笑眼看她。 赵嫣下意识要后退,闻人蔺却撑着案几欺将近来,与她交扣的指节稍稍用力,好看的骨节凸显着,慢慢收紧。 “得寸进尺,是要受刑的,殿下。” 他笑着,心里却十分清楚。 分明他才是她的囚徒。 …… 这日,朝中僵持了半个月的争论在此时达到顶峰。 之前牵头之人,大半因为犯事被拿下问审,朝中主张“长风公主自尽”的礼教派元气大伤,遂将希望寄托在当世大儒的李恪行身上,几次三番请他老人家上朝主持。 那群寒门学子力求争一席之地,引经据典,文墨漫天飞舞,引发了大玄建朝以来最大的一场文运。 这种时候要杀公主就需要一个足够服众的借口,朝廷慎之又慎,终提出“朝堂问审”,当廷论其罪罚与否。 “朝堂问审,这真是千古以来头一遭。” 赵嫣听到这个消息只是轻轻一笑,对闻人蔺道,“你说,我是不是要留名史册了。”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能笑得没心没肺。 闻人蔺长眉微凝,屈指抵着额角问:“明日朝堂问审,百夫所指,若一言不当落了劣势,殿下可知会如何?” 赵嫣点了点头,轻声喟叹:“知道,会死。” 顿了顿,她声音坚定了些:“虽是百夫所指,可只有如此他们才会看见我,才会听我说话。纵只有一半生机,我也要试试……能不能赢。” 闻人蔺不语,赵嫣有些忐忑,担心他会不开心。 但他凝望她漂亮又璀璨的双目,忽而破冰一笑。 闻人蔺抬手按住赵嫣的后脑,倾身贴着她的脸颊,于耳畔轻语:“那便去试。” 他应允过的,小殿下想做什么大可去做,万事有他兜着——只要他还有一口气活着,此话永远算数。 若赢不了,也简单。 那就让满朝文武都噤声。 第103章 [VIP] 第103章 问审 上元节, 燃灯三日。 宫中鳌山灯拔地而起,彩光流转,彻夜不息, 仿若置身琉璃仙境。 然而如此热闹的灯火,宫门下却静得不闻半点人语, 成群结队路过的文武大臣, 脸上都像是凝着一层沉重的假面,在摇晃的灯影下显得模糊难辨。 两个扫雪的小黄门退避一旁, 待大人们都走远了,其中一个以手肘捅了捅另一个,小声问道:“嗳,今天是有什么大朝会吗?为何诸位大人们放着上元节不休息,都着官袍入宫来了?” “你还不知道?母鸡打鸣报晓,要整肃礼法了。” “原是为这事。要我说,一个女子如何能和天抗衡?吵了这么久,多半还是个杀鸡儆猴的结果, 可惜了……” “嘘!不要命了,这也是咱们能定论的?” 另一小太监忙低声喝止,两人打了个寒颤,低头走远了。 黎明将至,寒气透骨。 朝露殿,烛火摇曳, 一簇簇倒映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上。 赵嫣散发披衣坐在榻上,下垂的眼睑带着些许将醒未醒的困倦,扬着脑袋, 任由闻人蔺将温热的帕子敷在她脸上,从脸颊到眉眼一点点擦拭着。 “殿下今日, 想穿什么样式的衣裳?” 闻人蔺,语气平常得仿佛她不是去赶赴朝堂受审定罪,而是出门游玩赏灯。 赵嫣思忖片刻,很快拿定主意:“穿裙子,要鲜丽些。” 闻人蔺抬眸,有些意外。 赵嫣迎着他的目光,绽开笑来:“那群礼教派将我描述得像是嗜血如饥的妖魔般,我偏要用自己本来的样子面对他们,以女子的身份。” 闻人蔺想起前不久赵嫣就说过,她想做回真正的自己,穿想穿的衣裙,做想做的事。 虽然他并不大愿意小殿下明丽精致的女儿貌被众人观摩,但只要想想那时老顽固们震愕的嘴脸,心中倒也升起几分痛快。 闻人蔺起身,吩咐候在殿外的蔡田:“去鹤归阁,将里间矮柜中那只箱箧取来。” 赵嫣梳洗毕,就见蔡田按照吩咐将箱子送来了。 打开一瞧,里头是整齐的一套织霞红罗裙,配雪色貂裘,珠玉钗饰一应俱全,映得满室增色不少。 赵嫣抬指抚过那如婴儿肌肤般细滑的面料,弯着眼睛看闻人蔺:“你怎么还在鹤归阁中藏了女子的衣裙啊?” 蔡田听了,心中暗答:这还只是其中一套呢。 王爷不知从何时开始,就爱搜罗这些女孩子家的物件,见到合适的、漂亮的,抬手一指就买了回来,置于府中、阁中,偶尔他会坐在椅中看上两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闻人蔺抬手放下了纱帘,慢悠悠走过去道:“试试可否合身。” 蔡田很识趣地退了出去,掩上门扇。 被幽禁的这半个多月,赵嫣一直是以男装示人,今日彻底松下束胸的绸带,换上女子的衣裙,怅惘之余又觉一身轻松。 镜中的少女不施粉黛,一袭鲜妍的织霞罗裙,拥着无瑕的雪貂裘衣,望之如月中聚雪,矜贵无双。 闻人蔺俯身,隔着裙裾将手覆在她淤青未散的膝盖,声音很轻:“能走吗?” 赵嫣点了点头:“能的。你每天盯着上药,早就不大疼了。” 为了印证自己的话,她特地起身,在镜前来回走了几步,鲜丽的裙摆随之摆动如涟漪。 庭中残雪脆硬,两队齐整候着的禁卫已等候阶前,赵嫣朝殿门处走了几步,又顿住。 闻人蔺一直陪伴在侧,也随之停下,低醇道:“还有什么没安排妥当?” 赵嫣吸了吸鼻子,忽的转身扑入闻人蔺怀中。 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双臂紧紧地拥住他的腰肢,说了一个字:“你。” ——还有你,放心不下。 闻人蔺垂目,嘴角有了些许浅淡的弧度。 他伸手扶正赵嫣髻上的一支珍珠步摇,声音平和而有力:“殿下曾许诺本王一场花灯,可还记得。” 赵嫣愣了愣,轻轻点头。 “辩完了,记得践诺。” 闻人蔺说得轻描淡写,好似她只是出门谈心散步,不久就能归来。 赵嫣心中安然更甚,抬首明媚笑道:“好。” 天边一线微白,仿若蒙着一层将明未明的寒纱。 禁卫在前方开道,闻人蔺负手“押送”赵嫣,行至宫门下,他望着仍悬在门边示众的那颗首级,眸色沉了沉。 “殿下低一低头。”他忽而出声。 赵嫣疑惑,依言照做。 虽低头看着地面,但眼角余光还是瞥见门上似乎钉了一柄刀,挂着个什么物件。 过了宫门,闻人蔺才让她抬起头来。 见到宫道旁站着的数人,赵嫣怔了怔神。 流萤扶着魏皇后伫立在前,其后是柳白微、霍蓁蓁和赵媗,甚至还有手臂打着绷带、拄拐而立的裴飒。黎明晦暗,他们手中的提灯却暖亮无比。 “殿下手腕伤了吗?他们没对你严酷刑罚吧?” 柳白微没忍住上前,咬牙切齿地剜了闻人蔺一眼。 “我没事,多亏了肃王暗中照料。” 赵嫣扫视或担忧或凛然的亲友一眼,鼻根一阵酸热,“你们怎么来了。” 柳白微道:“殿下忘了,我与裴世子都是能上殿之人,自然要陪殿下一起。” 魏皇后看着明显清减了不少的女儿,眼中血丝密布,但声音依旧清冷镇定:“不管情形如何,想法子拖一拖时间。” “我知道。” 赵嫣颔首,嫣然笑道,“没有大家,我走不到今日。多谢。” 问审之处选在了集英殿,此处宽阔威严,可容纳数百臣子。赵嫣踏着晨曦上了丹墀,面对前方人声鼎沸的殿门,长长深吸一口寒气,过肺呼出。 这种时候,说完全不紧张害怕,那必定是撒谎。 赵嫣于心中低语:赵衍,此事我非做不可,你再借一点光给我。 做好准备,赵嫣悄悄对闻人蔺伸出手腕,低声道:“要进殿了,你把铁拷锁链给我戴上吧。” 闻人蔺看着她自觉伸出的、还缠着绷带的手腕,并未取用镣铐。 就当赵嫣疑惑时,只见一身玄黑大氅的肃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俯身垂首,伸臂搭住少女纤细微凉的指尖。 “别怕,朝前走。” 他嗓音肃杀而又可靠,淡淡道,“人若妄议,臣便杀了那人;天若阻拦,臣便反了这天。” 他甘愿折下身段,自称为臣。暖意顺着指尖攀爬,赵嫣心间蓦然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闻人蔺始终目光平静,甚至称得上缱绻深情。 殿中不少大臣回头张望,见此情形皆是戟指嚼舌,议论纷纷。 赵嫣知晓,闻人蔺不会留她一人背负骂名。 对比这句话的份量,无论她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而对闻人蔺最好的回应,便是昂首挺胸地斗下去,赢下去,让所有不满之人都闭嘴。 赵嫣无声颔首,坚定心神,在闻人蔺的陪伴下,踏着熹微的晨光迈入大殿。 礼教派的几名牵头主力皆犯事待审,但剩下的乌合之众依旧庞大。殿中窸窣人语,百官自动分列两旁,朝她投来或复杂或愤怒的目光。 他们或许没想到,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窃国妖魔,而是一个眸色澄澈、纤柔漂亮的少女。 周及站在少数支持“从轻处理”的官员前列,目光落在逆光而来的赵嫣身上,仿若过尽千帆,忽而有了一种久别重逢之感。 这是为数不多的,他能清晰认出来的脸庞,仍和记忆中一样,灵动明媚。 赵嫣停住了脚步,朝着周及等人颔首行了一礼,诚恳道:“蒙诸位于朝中斡旋,赵嫣感念于怀。” 周及朗然回礼:“殿下临危受命,心境清明,臣等所求不过无愧于心。” 一时对面之臣纷纷侧目,有人小声道:“瞧瞧这像什么样子?文臣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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