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也学着她的动作趴在案几上,双臂前伸,下颌抵着案几。 皱眉半晌,他道:“是因为闻人蔺吧?上次你这般消颓,还是簪花宴那晚后……” 柳白微不甘地闭了嘴,像是提及了什么让他难受的话题。 赵嫣默然。 同是聪明人,还是周及比较好。周挽澜即便洞穿什么隐情,也不会说出来让人难堪。 想着,她与柳白微各怀心事,齐齐长叹一气。 十月廿三,风寒霜重。 今日是魏琰行刑之日,御街门外挤满了或愤怒或痛快的围观百姓,最前方是相互搀扶着的将士遗属,乌压压一片人头。 赵嫣亲登城楼,从宫门上俯瞰刑场。 这一刻,她得替死去的赵衍见证。 监刑之人是闻人蔺。他坐在太师椅中,一袭暗色的文武袖,周身萦绕着凛然不可侵的寒意。 但他嘴角是挂着笑的,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即便他坐在高高在上的阴影中,赵嫣依旧能感受到他眸底那点暗沉的快意。 刀锋折射出一道刺目的光,寒鸦振飞,赵嫣下意识扶住雕栏。 几乎同时,闻人蔺抬眼,看到了楼上那道熟悉的身影。 眸中阴寒渐渐消散:她看起来有些难受。 赵嫣的确有些难受,她捂着翻涌的肚子,躬身缓了缓神。 身后传来了上楼的脚步声,不多时水声响,一杯热茶体贴地递到了她面前。 赵嫣以为是流萤,下意识道了声:“多谢……” 然而接过茶盏,纤细的指尖与冷白的指节相触,她愣了愣。 抬头一看,闻人蔺高大矫健的身影就在眼前,沉稳俊美,一如往日。 第83章 [VIP] 第83章 漆盒(修) 不知是在寒风中久站的缘故, 还是她高估了自己对极刑的认知,赵嫣一时胃中翻涌得慌。 她脸色有些白,接过闻人蔺递来的茶水, 小口小口抿着。 闻人蔺伸出两根寒玉般修长的手指,顺势探了探她的脉息, 略一垂眸道:“殿下不该来此等腌臜地, 让腥臭的刑台污了殿下的眼。” 温热的暖流冲淡了喉间的酸涩,赵嫣长长舒了口气, 抿去唇上的水珠道:“不,我要来。” 刑台下忽然骚乱起来,官兵大声吆喝着,然无济于事。 那些阵亡将士的亲属、义愤填膺的百姓,皆恨不能冲上刑台,从佞臣的身上咬下一块肉,仿佛只有如此才能解恨。 赵嫣握了握茶杯,扶着阑干问:“你不下去看着吗?” 这样大快人心的场面, 闻人蔺定然不想错过。 但闻人蔺只缓步向前,抬袖自然而然地遮住她的眼前,挡住下方的混乱脏污。他身形高大,有他存在的地方,连呜咽的风声都会收敛安静下来,只余他袖口清冷干净的淡香。 闻人蔺侧首, 意兴阑珊地往下方瞥去。 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话题,他眸中晕开一点沉沉的涟漪,缓声问:“若在刑台上的是本王, 殿下会来看吗?” 赵嫣的心像是被人猛地攥了一把,实在不明白闻人蔺怎么能用这般平静悠闲的语调, 说出如此可怕的设想。 乱糟糟的思绪仿佛又被勾了出来,无从遁形。 “会。” 见闻人蔺扬起唇线,赵嫣又仰首认真补充一句,“但我希望不要有这一天。” 下方的群愤渐渐平息,闻人蔺将视线收回,重新落在赵嫣的脸上。 他看着她满眼的纯澈与坚定,良久,赞同地“嗯”了声。 “刑台太脏太吵,不会有那一天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若青出于蓝,最多将刀刃交予殿下,由殿下亲手送本王一程,那才叫快意。” 赵嫣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皱皱眉道:“闻人蔺,你简直有病。” “本王有病不是一日两日。” 闻人蔺却是低笑出声,放下遮挡她视野的手掌,替她理了理狐狸毛领道,“殿下真是越来越不禁逗了。别在风中傻站太久,今日有雪,早些回去。” 他一如往常沉稳可靠,游刃有余,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真正的强者并不会因外力而动摇,赵嫣知道自己还差得远。 她不想在他面前流露纠结与软弱,遂竭力冷静目光,点了点头转身。 闻人蔺目送赵嫣下楼,直至她走远了,蔡田才敢上来请示主子,看七日后的魏琰怎么处理。 闻人蔺凭栏远眺,眼底的那点温情笑意也随之消失殆尽。 “悬首祭灵,其他的……碾碎了喂狗。” 当年八万尸骸葬身孤城,无坟无冢,姓魏的下场自然不能比他们好。 乌云压顶,寒风带了霜寒的气息,大雪将至。 赵嫣没有回宫,先去了一趟容府。 那日容扶月呕出郁结于心的淤血后,赵嫣就命人将她秘密送回了容府休养,没有让除容家和闻人蔺以外的任何人知晓。 容府如今的当家是太常寺卿容仕青,此人乃魏皇后旧识,太医院的张煦便是经由此人举荐,是个信得过的自己人。 容仕青终身未娶,虽年近不惑却依旧丰神俊朗,看上去比实际年纪年轻许多。 他行了礼,听赵嫣问及容扶月的近况,便摇头流露出心痛:“舍妹心思重,溺于往事,还是不太吃得下东西。” 容扶月正坐在窗边看书,身形比前些日子又清减了不少,即便穿着厚实的冬衣也不见丝毫臃肿。 她远远地就看见了赵嫣,忙放下书起身行礼。 “容姨,不必多礼。” 赵嫣就站在窗外,抬手示意她起身。 容扶月的云鬓即便在女子中亦是少见的浓厚,反衬得她天姿国色的脸庞白且小,像是纸画出来的美人,没了生气。 容扶月抬头看了眼不见日光的天色,忽而道:“可过了午时了?” “是,午正了。” 赵嫣回答,“那人,已经刑毕。” 过了好半晌,容扶月才点了点头。 赵嫣不禁想起了那日在顺义门内,这个纤弱的女子代替魏琰向众人折腰请罪的画面,心中一酸:“天理昭然,容姨不必自责。” 容扶月摇了摇头,失神道:“妾只是不明白,妾这样的人,为何还要活在世上?” 为何连死,都是一种奢侈。 赵嫣看出了她的想法,轻声道:“容姨有无想过,就这么死了,黄泉之下见到想见之人,该如何交代?” 容扶月怔怔。 “生命何其可贵,且容姨当年并非是自愿嫁与魏琰,说到底也只是八万多受害人中的其一。若内心有愧,赎罪的方式有诸多种,而结束生命只是懦夫的选择,除了让自己轻松解脱外,毫无意义。” 容扶月双肩一颤,咬唇羞愧道:“妾浅薄至此,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赵嫣适时道:“那些阵亡将士的遗孤,许多都无人照顾。孤打算设个学堂,收留他们习字读书,其中有不少姑娘家,正缺个女夫子,容姨若不嫌弃,可要去试试?” 容扶月讶然抬眼,许久,喃喃道:“妾……可以吗?” 赵嫣温和一笑:“当然可以,容姨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性子又极好,定能将那群孩子教习妥当。不过在这之前,容姨定要保重身子,不然孤可不敢请你。” 从庭中出来,容仕青朝着赵嫣拢袖长躬。 “臣多谢殿下宽解舍妹,给了她一线活下去的希冀。” “希冀是她自己给的,孤不过给她指了条道而已。” 赵嫣提了提唇角,接过流萤递来的手炉暖着,“何况,孤以后说不定还要继续仰仗容卿呢。” 容仕青忙躬得更低了些,低声说:“臣之本分,何敢担当‘仰仗’二字。” 赵嫣笑笑未语。 要照亮昏昏浊世,每一根灯芯无论大小,都尤为重要。 辞行前,容仕青顺势问了句:“闻皇后娘娘凤体微恙,不知近来情形如何。” 赵嫣道:“已经好多了。” 容仕青道了声“是”,再次躬身拜别。 …… 云层如墨渲染,皇宫一片静穆萧索。 “魏琰已死,死前无一言。” 一名年轻道士立于殿前,垂手禀告。 魏琰入狱,为了保住容扶月的性命,必会守口如瓶。可谁料容扶月竟当着魏琰的面服毒自戕,他担心这是有人故意为之,魏琰没了软肋牵制,会吐露什么不利的消息,就主子去了一趟刑场,确认他说不出话,方回来禀告。 风从殿门灌入,垂纱飘动,百盏长明灯随之跳跃,屏风后那道模糊的细影也随之张牙舞爪起来。 案几上的红漆木盒打开,嵌着两丸新鲜的暗红丹药。 那人抬了抬手,道士立刻竖掌屈起拇指与食指,道了声:“是,仙师。” …… 赵嫣回宫先去了一趟坤宁宫,为魏皇后侍疾。 魏皇后摘了沉重的凤冠,脱了凤袍,长发半绾斜倚在榻上,倒显出几分寻常妇人的脆弱来。 “本宫这并无大碍,你不必日日来此侍奉汤药。只是魏琰出了这样大的事,本宫只能出此下策避嫌,不去碍你父皇的眼。” 魏皇后饮了药,将空碗交到宫婢手中,清冷道,“三法司与你父皇商议,原本只判了魏琰死罪。是本宫脱簪跪求皇上,将其改为枭首戮尸。” 她说这话时,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的肉里,微抖着嘴唇问:“你知道为何。” 赵嫣当然知道母后的愤恨从何而来。 太子之死始终是个秘密,旁人只当母后是秉公灭私,却不知她承受的丧子之痛。 那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孩子。 太子勤勉聪慧,心怀宏图伟愿,就连病重咳血时也不忘笑着安抚众人……然这样光风霁月的少年,竟死在了血脉亲人的暗算之下,何其荒唐残忍。 “魏琰虽是本宫亲弟弟,但自从入宫以后,本宫与他便无甚交集,更想不到他为了一己私利,连自己的亲外甥也……” 魏皇后揉了揉眉心,压抑呼吸道,“他自小就极端,不成圣人,便成魔。本宫只恨困于深宫之中,一味忍让避之,未能早些阻止,终引火自焚。” “儿臣知道。” 赵嫣跪坐榻前,垂眸捏了捏袖袍边缘,“以前儿臣不理解,母后为何对谁都是冷面冷心,而今想想,母后或许看得比儿臣透彻些。” 魏皇后从剜心之痛中稍稍回神,看向榻边的小少年:不知从何时开始,这张极为相似的脸上,就再也没了别人的影子。 恰如其名长风,柔韧张扬,无色无形,却可令平波起澜,令万物折腰。 “母后可还有吩咐?” 赵嫣下意识垂下眼睫,盖住眼尾的泪痣。 母后望着自己的脸失神,许是又想起赵衍了吧。她想着。 魏皇后红唇动了动,然话到嘴边半晌,只说了句:“你父皇近来受民沸施压,颇为气滞,越发依赖丹药才能入眠。你稍候去太极殿请安,需注意些措辞。” 赵嫣点头:“儿臣知晓。” 魏皇后还想再说些什么,赵嫣坐不住似的,起身行礼道:“儿臣先行告退,愿母后凤体安康。” 望着那道离去的背影,魏皇后动了动手臂,轻叹一声。 赵嫣从坤宁宫出,径直去了太极殿。 闻人苍一案举国皆惊,给天子威信造成的冲击不小,父皇嘴上不说,实则极其在意民意有无得到安抚。恰今日此案尘埃落定,她得去和父皇回禀一声。 赵嫣心中想着事,脚步也略微快了些,上了月台石阶,全然不见冯公公躬身从侧殿中出来,也沿着回廊往这边走。 赵嫣险些一头撞上,冯公公也吓了一跳,“哎哟”道:“太子殿下,老奴没冲撞到您吧。” “无事……” 话未说完,赵嫣见到了老太监托盘中罩着的一只红漆小木盒。 木盒只露出一角,但赵嫣还是认出来了,这只巴掌大的漆盒与闻人蔺装解药的那只盒子似乎一模一样! 心脏不由一紧。 她顿了顿,不动声色道:“冯公公手里捧着何物?” 冯公公理了理托盘上的绸布,堆笑道:“回殿下,是呈给陛下过目的东西。” 赵嫣垂眸盖住情绪,做出谦逊之姿道:“既是父皇要的东西,那公公先请。” “不敢。老奴这不急,殿下先请。”说着,老太监让开身子。 赵嫣没再说什么,入殿叩拜皇帝请安。 皇帝吩咐了什么,赵嫣并未听清,满脑子都是那只红漆小木盒。 闻人蔺的解药,是父皇赐予的吗? 可神光真人不是死了吗,若他不是真正的仙师,那现在炼药的……又会是谁? 赵嫣跪在地砖上禀明刑场之事,不由感觉到一丝彻骨的寒意。 从太极殿出来,正巧与老太监擦肩而过。 朔风夹杂着簌簌的沙雪扑来,割在脸上生疼。 沙雪盐粒般蹦跶在地上,抬眼望去,满目的灰与白。 红炉点雪,赵嫣隐隐有些明白了,情急之下冷风入肺,使得她忽而捂唇呛咳起来。 候在太极门下的流萤立刻撑伞,为她遮挡风雪。 绘红梅的伞檐,使人想起那人殷红的官袍。 除了对立面,她有闻人蔺之间或许还有第二条路可走。 “让李浮去请肃王,就说孤要见他。” 赵嫣握拳抵着唇瓣,小声催促,“快去。” 第84章 [VIP] 第84章 有救 赵嫣想起了一个细节。 神光真人擅长炼制金丹, 因此而深得父皇信赖。可在被灭口之前,他并未亲口承认他就是“仙师”,只说了句“炼毒乃是奉他人之命行事”。 这个“他人”, 就十分耐人寻味。 可神光真人死了,魏琰伏法, 那红漆木盒的药丸却并未因此而销匿。 赵嫣一度以为, 闻人蔺手下还有别人为他炼制解药,直到今日亲眼看到这药盒在太极殿出现……她才恍然笃定, 自己一开始的先入为主就错了。 神光真人或许只是个障眼法,真正炼药的“仙师”另有其人。 听冯公公的意思,父皇必然知道这解毒药丸的事,那么他究竟是在救闻人蔺,还是…… 脑袋一阵抽痛,赵嫣撑着脑袋,以指尖按了按额角。 殿门在此时被打开,风冲淡暖香, 空气中多了一丝刺冷的寒意。 灯影摇曳,赵嫣抬眼,只见闻人蔺披着一身夜色而来,散漫抬手掸了掸墨色大氅上沾染的雪粒。 宫人行礼,奉上暖好的酒水吃食,又安静退下, 掩上门扇。 闻人蔺解了大氅随便搭在臂弯中,暗色的常服衬得他整个人越发笔挺如剑。 “这是又有何难题想不通了?” 他信步行至赵嫣的身边,单掌撑着案几, 俯身看向她面前墨迹凌乱的宣纸。 两人挨得极近,赵嫣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沾染的冰雪气息, 清清冷冷。 见那宣纸上除了几点墨痕什么字迹也无,俨然是赵嫣发呆之时的杰作。闻人蔺略眯眼眸,含着笑道:“殿下近来越发得陇望蜀,传召本王,就如同传召面首之流般随意。” 赵嫣望着他如冷玉般的侧颜,唇瓣动了动,哑声道:“可你还是来了。” 闻人蔺无甚温度地笑了声,刚起身欲走,袖口却被一只纤白的手攥住。 他回首,顺着那只攥得指尖泛白的手往下,见到了小殿下那两片抖动的纤长眼睫。 赵嫣道:“我今日在太极殿,看到了冯公公呈给父皇的丹药。那药盒与香味,都与你每月服用的解药一模一样。” 闻人蔺静静听着。 他当然知道赵嫣撞见了冯太监手中的寒骨毒解药,皇宫内外于他并无秘密可言。对于小殿下的行踪,自然就更上心了。 “你说这毒是闻人将军亲自喂给你的,可是为何……解药会在父皇手中?” 赵嫣咽了咽干涩的嗓子,“我想知道,想听你亲口说。” 闻人蔺垂眸看她,说了个不相干的话题:“殿下可还记得《杨金疑仆》的故事?” 赵嫣自然记得。 那是在密牢斩杀赵元煜后,于玉泉宫的汤池中,闻人蔺为她讲述的故事:上将军杨金兵败逃亡,路遇追杀,疑是身边唯一跟随的仆从告密,严刑拷问。那忠仆百般辩解无效,乃以刀剖腹,剜心验之。 那时闻人蔺告诉她:自证清白,是要剖腹验心的。 “殿下可知后续如何?”闻人蔺打断她的回忆。 “后续?” 赵嫣读过《承德广记》,这篇“杨金疑仆”根本没有后续,问道,“那杨家忠仆剜了心,不就死了吗?” “是,他必须死。” 闻人蔺淡淡说着,任由赵嫣揪着他的袖子,自顾自勾了张椅子过来坐下,倚靠道,“可若他没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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