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情,“就算那份道词是四姐姐写的,两人文风笔迹全然不同,从取走到呈上时隔一日,怎会认错?” 许婉仪答不上来,就抬袖作势抹泪,哭诉道,“人难免有疏漏之时,最多治妾侄儿一个失察之罪,不至于仕途尽毁吧。” 赵嫣拿出太子的好脾性,温吞道:“不管许编修是无意间弄混词作,还是故意弄混,拿旁人的文章进献父皇乃欺君之罪。保仕途,还是保性命,许婉仪须想清楚了再言。” 若旁人来说这话,多少有些要挟之意,然而“太子殿下”是何等光风霁月之人? 其贤名加身,说出来的话无端令人信服。 “这……这可如何是好。”许婉仪立即吓得止住了哭。 她光顾着诉苦,倒忘了这层。 她深知许家只是依附他人的一颗棋子,走到今天不容易,可即便是棋子也想活命啊。 魏皇后放下茶盏,适时开口道:“此事自有圣意裁断,许婉仪不必过于心急,安心保养龙嗣才是。” 对了,她还有肚子里的孩子。 这个孩子,才是她最重要的倚仗。 “多谢娘娘宽慰,是妾鲁莽了。” 许婉仪强压下情绪,扶着宫婢的臂膀起身告退,朝赵媗道,“走吧,四公主。” 赵媗抿唇,知礼地福了福,也退出了殿。 赵嫣有些担心地回首看了眼,就听魏皇后于座上道:“四公主虽爱文墨,但素来娴静老实。今日这事,可有你的份?” 赵嫣知晓瞒不过她,颔首道:“是。许茂筠是神光教捧上来的人,放任其立足朝堂,只会是一大隐患。” 魏皇后蹙眉:“你如何得知,他与神光教有关?” 赵嫣没有说夜宴那晚在偏殿窗下听到的对话,只反问:“儿臣试过许茂筠的才学,实在平平。若许家背后无人,他何以一步登天?” 魏皇后默然。 甄妃位列四妃之首,其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已直逼中宫。如今又有许婉仪仗着有孕越发蛮横,若真生下皇子还不知会如何,借此敲打一番也好。 赵嫣打量着魏皇后的神色,踟蹰道:“还有一事,儿臣想请母后帮忙。” 魏皇后俨然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你想让本宫出面,照顾赵媗?” “是,儿臣应允过,会做四姐姐的后盾,她才有勇气……儿臣怕许婉仪降罪,刁难四姐姐。” “赵媗与许茂筠有婚约,又承许婉仪多年养育之恩,本宫无理由插手瑰霞殿之事。” “倒也不难。许婉仪不是要告四姐姐忤逆吗?母后以训导之由将四姐姐留在身边,许婉仪也无话可说。” 赵嫣轻浅一笑,拢袖行礼道,“儿臣先谢过母后。” 话音刚落,人已快步出了殿,生怕她反悔似的。 魏皇后看着小少年远去的背影,红唇轻启,终是轻叹一声,吩咐女史道:“去将西阁收拾出来,拨几个忠实的宫婢,给四公主备着。” 赵嫣出了坤宁宫,就见赵媗一身素裙站在阶前,望着地砖上的云影出神。 那个长相尖酸的宫婢皱着眉,不住劝道:“四殿下去给婉仪娘娘认个错吧,这像什么话呢?” 何女史交叠双手出来,朝那宫婢道:“去回禀你们娘娘,四殿下年少,难免有冲撞许婉仪之举,故而皇后娘娘要亲自训导。以后四殿下就留在坤宁宫听训,让你们娘娘安心养胎便是。” 那宫婢听罢,连声说“是”,回去复命去了。 赵嫣这才向前,走到怔然的赵媗身边道:“‘听训’只是个借口,以后四姐姐不必担心受人牵制了。” 赵媗这才反应过来,眼圈渐渐泛起了红,细细道了声谢。 赵嫣笑了声,示意何女史先派人去将赵媗的贴身之物搬来坤宁宫,这才回首对赵媗道:“孤陪四姐姐走一程?” 赵媗挽了挽鬓发,郑重颔首。 “太子……为何帮我?”赵媗沉默许久,还是问出了口。 “孤并未做什么,是四姐姐自己迈出了这一步。真正帮了你的,是你自己。” 赵嫣莞尔道,“实在要说个理由的话,天下还有许多如同四姐姐一般的勇者,或为己,或为国,孤希望他们振臂疾呼时,也有人能够站在他们身边,面不公而抗之。” 如若这样的人再多些,以人心为避风之罩,镜鉴楼的明灯或许能亮得再长久些。 两人沿着宫道漫无目的地走着,行至太极门下,就见许茂筠宛若死猪般被两个太监架了出来。 许茂筠已被罢免了编修的职位,官袍被扒了个干净,后背连着大腿上一片杖刑过后的血痕,两股战战,气若游丝地哼唧着。 许婉仪候在宫门下,见状扑上去,抬起的手都不知往哪儿放,最终只按着胸口呜呜咽咽地啜泣起来。 “姑母,姑……” 许茂筠费力睁开被冷汗糊住的眼,瞧见赵媗,忽而颤巍巍指向赵媗道,“是你,是你故意写下那句大逆不道之词!” 赵媗身形一僵,下意识要避退。 许茂筠一抖,凄惶道:“我冤哪!我竟不知何处得罪了你,无端受此坑害……” “许公子慎言。” 赵嫣缓步向前,不动声色挡在赵媗面前道,“于太极殿门前喊冤,莫非是对父皇的处置心有不满?” 赵媗僵立着,颤颤闭目。 从小到大,她是皇室子女中最不起眼、最无存在感的那个。她早已习惯了逆来顺受。 可习惯了,就活该被人拿捏欺辱吗? “四姐姐,性子可以腼腆,但该站出来的时候定然不要畏缩,该表达想法的时候定然不能沉默。” 那日太子对她说的话犹在耳畔,连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都看得比她透彻。 “等等。” 与许茂筠擦身而过时,赵媗涩声开口。 许茂筠以为她要道歉,半死不活地抬起头来。 赵媗深吸一口气,拿出平生最大的勇气,握住腰间的玉环用力一拽,将拽下的玉环往宫墙上一撞。 清泠一声脆响,玉环崩坏了一道口,渐起细碎的玉屑。 当着许婉仪惊讶的目光,赵媗将那块那块玉环递到了许茂筠面前,抖着呼吸,一字一句道:“还给你。” 许茂筠的视线落在她的掌心,顿时脸色白了白。 那块玉环,是定亲时他送给四公主的信物。而此时,玉环缺了一道口,形似玉玦。 玦者,决绝也。 四公主这是……要与他情断义绝! “四公主,你这是做什么!”许婉仪几乎尖叫起来。 “你送的东西,还给你。” 赵媗重复了一遍,“我不要……嫁给你。” 说罢,她蹲身将那块断玉置于地上,朝怔忪的许婉仪行了大礼,起身就走。 “等等……四殿下!四……嘶!” 许茂筠方才的拿腔作势全没了,惶恐地想要抬臂阻拦,却牵连伤处,撕心裂肺地咳喘起来,狼狈至极。 他已经被罢免官职了,就靠着做驸马光耀门楣,虽说四公主出身卑微,到底是个公主,嫁妆不会太寒酸……他不能让到嘴的鸭子飞了啊! “四公主,勿要意气用事。” 许婉仪娇艳的脸扭曲着,冷冷道,“你以为退了这门亲事,还有谁肯要你?” 赵媗步伐顿了顿,但没有回头。 直至走到宫道尽头,拐过弯,赵媗强撑的背脊才骤然一软,踉跄扶住宫墙。 流萤和另一名宫婢忙上前搀住她,引她于阶前坐下休息。 赵媗仿若抽离了最后一丝力气,慢慢抱住自己的双臂,喃喃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赵嫣蹲身,与她平视道:“不,四姐姐做得很好。” “许婉仪说,许茂筠是我的未婚夫,帮他就是帮我……能为夫家做贡献,就是女子最大的价值。” 赵媗闭目,如同在审判自己般,断续道,“我是故意那么写的……写毕压在镇纸下,是他自己偷偷取走,据为己有。” 赵嫣道:“他若不投机取巧,便什么事都不会有,可见是咎由自取。” 赵媗摇了摇头:“我私自悔婚,父皇定然震怒。” 想到此,她蒲柳般的身躯微微颤抖起来。 受尽冷落的少女总是格外脆弱,旁人的一句评论,一个目光,都能让她诚惶诚恐。 赵嫣仿佛在四姐姐的身上,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不同的是,当年那个小姑娘,总是选择张牙舞爪的方式来抗争。 回东宫的轿辇上,流萤见赵嫣沉思不语,便宽慰道:“殿下勿忧,许公子犯下不敬之罪,早已失了驸马的资格。圣上多半也就顺阶而下取消赐婚,不会过分责罚四殿下的。” “我思虑的,不全然是此事。” 赵嫣抵着下颌,垂下的长睫盖住眼尾小痣,“女子若想被人记住,往往需冠以夫姓。我要做想做之事,也需借助兄长的身份……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这个世界如此不公,如此不讲道理?” “殿下……” “我知道,世道如此,想得太多对自己未尝不是一种残忍。可既然想了,就总得做些什么。” 譬如,或许能于明德馆外另设女馆,使女子也能读书明理,能光明正大占据文墨的一席之地。 然而她也清楚地知道,看似小小的一个想法,真施行起来有多难。且不论“三纲五常”的礼法束缚, 家人的阻拦或是世人的鄙夷……光是那一笔庞大的银两支出也够令她头疼的了。 这些年东宫除了父皇赏赐的那些,以及例行的年奉和田庄产出外,连一分额外的贿礼都不曾收下。 整个东宫如同赵衍其人一般,皎月无尘,干干净净。 斜阳万里,残云好似火烧。 赵嫣灌着两袖清风,轻叹一声,只觉任重道远。 刚入东宫,就见一道鹅黄的轻快身影扑了过来,脆生生唤道:“太子哥哥!” 赵嫣眼皮抽了抽,真不是冤家不聚头,倒忘了还有霍蓁蓁这个粘人精。 “长乐郡主。” “唤什么‘长乐郡主’,叫我蓁蓁就可。” 霍蓁蓁笑着,颈上的璎珞项圈丁零作响,“方才经筵后不见你人,去哪儿了?” “去坤宁宫拜见母后。” 赵嫣说着进了殿,见霍蓁蓁也跟着进来,不动声色暗示道,“姑母何时返回封地,时日定了吗?” 霍蓁蓁果然瘪了瘪嘴,怏怏道:“下个月,秦岁首(立冬)之后。” 粘人精终于要走了,赵嫣强忍住不自觉翘起的嘴角,刚想要装模作样地惋惜一声,便听霍蓁蓁继而抛出一个石破天惊的话题。 “不过回封地之前,我大概还得去趟华阳。母亲说,我都好些年没有见过皇外祖母了,她老人家今年身子不好,须得去尽尽孝心才行。” 说到此,霍蓁蓁神气起来,叉着小腰挺胸道,“顺便去看看赵嫣,她在华阳这些年,还不知沦落到何等模样。我定要当着她的面,从头到脚好生嘲笑她一番!” “咳咳……” “太子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旧疾复发了,怎么脸色这般奇怪?” 赵嫣摆摆手,摁着心口半晌,终是挤出一抹和煦的假笑道:“要不,郡主还是在京城多留些时日吧,年关的烟火和上元节的花灯皆为京中盛景,错过可惜,过完年再走也不迟。” “真的?” 霍蓁蓁眼睛一亮,笑吟吟凑上来问,“那太子哥哥会陪我一同去看吗?” “嗯……自然。” 赵嫣心虚地抿了口茶,“叫上颍川小王孙和裴飒他们一起。” “好!” 霍蓁蓁丝毫未察觉出这些人碍事,反而觉得人多热闹,当即抱着赵嫣纤细的胳膊道,“太子哥哥你最好了!” 察觉到少女毫无顾忌贴上来的柔软身躯,赵嫣道了声“罪过”,正欲将手抽出来,就瞥见殿门外冷不丁站着一人。 “太傅?” 赵嫣一愣,下意识坐直了上身。 闻人蔺负手踱进来,目光从霍蓁蓁挽着赵嫣的手上扫过,温文颔首道:“本王来辅佐太子殿下夜读,还请郡主回避。” 霍蓁蓁“啊”了声,问赵嫣:“太子哥哥夜里还要读书吗?” 偶尔也读,不过那些书嘛…… 赵嫣没敢抬眼直视,只随意“嗯”了声,装模作样研墨铺纸。 “好吧,真辛苦。” 霍蓁蓁松了手,起身道,“那我先回去商议留京之事,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拍拍手,轻快地蹦跶出门。 一阵木料划动地砖的细微声响,闻人蔺拖了张圈椅坐在赵嫣对面,一手曲肘抵着额角,一手随意压住膝上的袖袍,藏住袖里一团隆起的东西。 他拿出审问的架势,温和含笑道:“殿下要和谁看花灯来着?” “……” “颍川小王孙,裴飒……还有谁?” 他一个一个名字复述着,每说一个名字,赵嫣的心头就蓦地一跳。 “还有……霍蓁蓁?”她迟疑道。 闻人蔺微眯眼眸,模样悠闲而又危险。 赵嫣反倒笑了起来,扬起明媚澄澈的眼,以笔管抵着下颌轻声问:“那,太傅会陪我去看花灯吗?” 第73章 [VIP] 第73章 奖赏 闻人蔺原本只是逗逗赵嫣。看她脸上各色神情灵动, 是件十分愉悦的事。 可这回小殿下显然没被唬住,甚至于大方地将他纳入将来的计划中,问他会否陪她一起看花灯。 闻人蔺从不设想未来, 此言于他毫无意义。 明知如此,他还是慢悠悠算了下时日, 距离来年的上元节花灯, 还有四个月。 倒也来得及。 赵嫣见他沉吟不语,眼中笑意有片刻的凝滞, 心道:莫不是这话又越界了? 一时也有些窘迫,正迟疑要不要岔开话题,就听闻人蔺低沉道:“本王尽力。” 赵嫣愣了愣,反应过来他这简单平和的四个字,是对她方才邀约的回答。 心间陡然一轻,赵嫣强忍住上扬的唇角道:“肃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做什么都是信手拈来,怎么与我看场花灯还要‘尽力’?又非赴汤蹈火的难事, 连句明白话也不给,真是好生勉强。” 闻人蔺听她絮叨,眸中极浅的笑意划过,屈指敲了敲膝头道:“殿下莫要得了便宜卖乖。诺不轻许,故我不负人。①” “诺不轻信,故人不负我。②” 赵嫣默契地接出下一句, 鼻尖抵了抵笔管,瓮声道,“知道了。” 话刚落音, 就听闻人蔺的袖袍里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喵呜”声,似是抗议。 她这才注意到闻人蔺质感极佳的宽大袖袍中鼓囊着一块, 正不时地蠕动着。 “你将猫带来了?”赵嫣诧异。 闻人蔺抬起压住袖边的手,那团隆起一耸一耸,继而从他腕下钻出一颗毛发凌乱的小脑袋来。 “雪奴!” 赵嫣桃花眼一亮,忙搁了笔,起身将猫抱过来。 雪缎般养得丝滑的皮毛,上头还沾染着闻人蔺袖袍中的清淡冷香,赵嫣笑道:“果然胖了不少。” 闻人蔺安静地看她逗抚臂弯中的猫,指尖隐入柔顺雪色的猫毛中,一时分不清哪个更为莹白。 他道:“放它在殿下这儿寄居两日,肉干与藤球也一并送过来了。” 赵嫣下意识要问为何,刚抬首,才想起来又到月初了。 鹤归阁和肃王府中都不缺人伺候,能将雪奴伺候得舒舒服服的。闻人蔺专程来这一趟,或许本意不在于托付雪奴,而是借此由头知会声,让她安心罢了。 赵嫣垂下眼睫,压住那点想要刨根问底的渴望,低声道:“好。肉干什么时辰喂?” “辰、申各一次,睡前一次。净水要备足。” 闻人蔺慢条斯理交代着,又补充道,“这东西不甚老实,半夜时常作孽,若打坏了东西尽管记账上,本王翻倍赔偿。” 赵嫣单手抱猫,正执笔将闻人蔺交代的东西记在纸上,听到最后一句不由笑出声来。 “好,我记着了。” 想起什么,她又垂下眼睫,捻着笔杆轻声道,“嗯……太傅也要保重身体。” 语毕方觉此言有些刻意,她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低下头懊恼反思,便见面前落下一片阴影。 闻人蔺抬指,温凉的指腹自然而缓慢地抚平赵嫣眉心的蹙起。 “殿下因何皱眉?本王还死不了。” 他神情波澜不兴,垂眸挂着笑,一如既往地强悍莫测,“只是若不做做样子,难免有人寝食难安。” 赵嫣似懂非懂,试图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捡拾起漏下的些许信息。 闻人蔺不太满意她的走神,指腹往下,按在她的唇畔,自然地换了个话题:“殿下今夜,想读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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