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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通。除非,还有别的隐秘缘由。 赵嫣原本想着,若幕后主使真的是雍王叔,以他韬光养晦的性子,短期内应不会再动第二次手。 谁知第二次行刺来得如此之快,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急躁得反常。 赵嫣捻了块酸枣糕,咬了一口,凝神回忆神光教账册中的内容,试图找出蛛丝马迹。 雍王世子炼丹所需的大量烛蛇香腺,皆是从神光真人手中所得。虽是勾结大罪,可雍王世子伏法,雍王叔完全可以把他自己摘出去,不必铤而走险…… 这十天内,或许还出了别的什么事。 思及此,赵嫣抬眸对李浮道:“你去告诉孤星,让他继续盯着雍王府。在父皇下达最终命令之前,仔细留意何人与雍王接触过。” 接下来,她必须见一见这位雍王叔,亲自问清楚。 正盘算着,太极殿的太监来了,请太子于太极殿回话。 赵嫣更衣面圣,向父皇陈述了遇刺的前因后果。 寿康长公主也在,还特地在皇帝面前提及:若非太子殿下救了长乐郡主,今日必血溅当场。 皇帝敬重长公主,不得不立即下令严查此事。 事毕已是酉时,夕阳的余晖将宫楼渲染得十分壮丽。 赵嫣坐在马车中,问流萤:“舅舅他们都走了吗?” 流萤答道:“审定了疑犯,娘娘便让观花殿的宾客们都离宫了。” 赵嫣颔首道:“回头你给赴宴之人各备一份薄礼送去,今日事发突然,他们也算是护驾有功。” “奴婢省得。” 说着,宫门下传来了疾驰的马蹄声。 领头的是张沧而非闻人蔺。见到赵嫣的马车,他勒缰急停,驭马踱步一圈,抬手示意身后的禁军先行。 “殿下,我家王爷在宫中伴驾呢,可能要晚些才有空闲。” “无碍,不麻烦他。” 赵嫣撩开车帘,朝张沧微微一笑:“我能与你一同去雍王府吗,张副将?” 雍王府,黑魆魆一片死寂。 虽有行刺的太监指认为雍王授意,但在搜查出证据定罪前,作为皇亲的雍王无需褫衣下狱,只收押在府中,由禁军日夜看守。 可负责审问的是肃王,于罪臣犯官而言,落在他手里远比下狱要可怕得多。 王府后院,疾风吹起纸钱漫天,禁军火把的光芒打在庭院中那些堆积的苍白纸俑身上,透出一股阴森森的浓稠死气。 负责看守的禁军将后院偏房的锁打开,推开门,雍王赵稹就坐于桌旁的孤灯下,一手握拳搁于膝上,一手压着袖子。 见到“太子”和肃王身边的副将先后进门,赵稹惨淡地闭上眼,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张沧执起那盏孤灯,将屋中所有的烛盏点燃。刺目的火光立即逼退黑暗,刺得雍王不得不如阴沟虫鼠般侧首躲避。 赵嫣趁机向前道:“孤来此,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雍王叔。” 雍王嗤之以鼻:“成王败寇,本王没什么好说的。” 张沧冷哼一声,粗声道:“趁着舌头还在,雍王应该珍惜尚能说话的日子。” “你们难道,还要对本王用刑吗?”雍王捏紧拳头,声音颤哑。 “雍王叔是皇亲,没必要失了体面。” 赵嫣声音沉静,拢袖而立道,“孤只想知道雍王叔冒大不韪之罪行刺于我,到底为了什么?为了神光真人的账册,还是金銮宝殿上的位置?” 雍王不知受哪句话所激,愤然睁眼道:“竖子何须惺惺作态!” 见他这般,赵嫣心中一紧,隐约猜到了什么。 “皇兄只有你一个儿子,本王也只有煜儿一个嫡子。” 雍王面露哀戚,指着赵嫣道,“可怜我煜儿啊!他纵有千般不是,当交由皇上处置、国法裁决,焉能私刑杀之,惨死于你这竖子刀下!” 心中猜想证实,赵嫣耳畔嗡地一声,仿佛又回想起了鲜血溅在手上的恶心黏腻感。 张沧担忧地看了她一眼,眉头随之打成个死结。 蔡田前不久才说赵元煜的墓被掘了,他还以为是盗墓贼所为,却原是作用到了此处。 “还有你……你们和东宫沆瀣一气,合起伙来骗本王!” “雍王叔,你与赵元煜三番五次对东宫下手,难道就不是践踏律法人伦、不是在私刑杀人?” 赵嫣努力不被赵稹颠倒黑白的狡辩牵制,眸色清明,字字清晰道,“若国法公正,那几十名被炼成丹药的童男与少女,又怎会无辜丧命于赵元煜之手!只有你的孩子是孩子,他们就不是吗?” “童男少女……是,是了!太子做的那些腌臜事,真以为本王不知道?” “你指什么?” “去年春搜围猎,我儿坠马伤及命根,以致不能人道生育!本王一直以为是天灾,近来方知为人祸!” 雍王面有灰败之色,肥硕的身躯颤抖,却仍梗着脖子斥道,“是你指使禁军惊马,害了我儿,逼他不得不为了炼丹回阳而走上歧路!他落得这般下场,都是你们东宫一手促成的!你们借刀杀人,还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以救世者的姿态高高在上地质问诘责!真真是好计谋,好狠的心哪!” 风从钉死的窗缝中渗入,拂得烛火扑腾闪烁,赵嫣的眸光也随之跳跃不休。 “你撒谎。” 她捏紧了袖中五指,拔了张沧的佩刀抵上雍王,刀刃的寒光映亮了她肃然的脸庞,“我不许你,如此污蔑东宫太子!” “污蔑?” 雍王刀尖抵得浑身一颤,随即凄声呵笑,“本王若无证据,焉敢舍弃一身荣华搏命?可惜太子命硬,我儿命轻!” “所以你是为了赵元煜刺杀孤,你在给他善后?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没有谁,唯有不甘驱使……你们东宫不给人留活路,连皇上的神光教都敢动,还有什么是你们不敢的?” 雍王却是脱力靠在椅背上,闭目按着急促起伏的胸口道,“与其落在闻人蔺手中,猪狗般受辱,倒不如……走得干净些……“ 赵嫣收回到,发现不太对。 张沧也察觉到了什么,立即向前掐住雍王的腮帮,喝令门外禁军道:“快来压住他的舌根!” 两名禁军慌忙来帮忙,却终归晚了一步。 雍王倏地朝前喷出一大口乌血,痉挛着扑倒在桌面上,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一只银香囊自他肥硕的指间坠落,叮叮当当滚于赵嫣靴下。香囊已被打开,里头放香丸的位置原本应该藏着一颗毒,因藏得隐秘,故而未被禁军搜出。 而现在,香丸的位置已然空了。 一阵兵荒马乱的动静后,室内陡然安静。 良久的沉默,有个禁军擦着汗,小心翼翼禀告:“殿下,张副将,雍王……服毒自戕了。” 雍王自知行刺失败,落到肃王手中生不如死,遂赶在他们进门前服毒自裁,免受刑讯之苦。 张沧一副头疼之态,惟恐冲撞了小太子,忙以身挡住那片骇人的狼藉道:“殿下,你看这地儿脏,要不您……” “将雍王府近几年的账册找出来。” 赵嫣将刀插回张沧手握的刀鞘中,冷静道,“还有府中搜出的丹药证据,一律交予我过目。” 赵衍是全天下最仁德善良的大傻蛋,生前不争,死后无名。 赵嫣绝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玷污他的清名,哪怕是临死前的胡乱攀咬也不可以! 禁军的动作很快,不稍片刻,便抬来一个小箱子,里头满满都是雍王府及别院田产的出纳账册。 赵嫣只粗略翻看了几本支出的款项,发现雍王府每年都花费大量银两供养一帮方士。 她合上账本,叫来孤星道:“那个与狱吏接应的雍王府方士呢?” “卑职正要禀告殿下。” 孤星扬了扬手,立即有人押着一名蓄着山羊胡的灰衣方士上来,“卑职听候殿下的吩咐,率人日夜守在雍王府门口。方才禁军来封锁雍王府,便见此人鬼鬼祟祟爬墙而出,正巧被卑职拿下。” 赵嫣示意禁军将火把靠近些,问道:“他就是为雍王炼药之人?” “据闻如此……对了,卑职在雍王的丹房暗格中发现了这个。为了安全起见,请殿下捂住口鼻。” 赵嫣抬袖掩住口鼻,依言照做。 孤星这才退后一步,将一个里外三层的玲珑盒打开,露出了里头一只密封严实的黑色鹤颈瓷瓶。 即便孤星刻意退至安全的距离,赵嫣依旧能问道那股若有若无的奇特异香。 她心中一凛,看向那名战战兢兢的方士:“打开瓶盖,让他吸一口。” 方士立即骇得面如土色,忙不迭叩首道:“不可……不可啊殿下!这瓶是仙师炼就的剧毒,小人不能闻!” “你用这毒害人之时,可曾想过这毒不能闻?” 赵嫣喉间艰涩,垂眸睥睨方士,“说,你用此毒害过谁?” “这毒是仙师的得意之作,小人、小人充其量只是个跑腿,并、并不知晓……” “孤星,把这一瓶毒都倒进他嘴里!” “别!小人招,小人都招!” 方士哆嗦道,“有几个儒生和博士官,大理寺的一个犯人,还有……还有去年一封送去东宫的信……就这些,别的小人也想不起来了,求殿下开恩!” 听到“一封信”,赵嫣心脏骤然一疼。 “开恩?” 她扯了扯唇线,一字一句道,“九泉下见着了被你们戕害的那些人,你再亲自求他们开恩吧。” 方士闻言,竟猛地挣开禁军的桎梏,拔腿就跑。 赵嫣静静的站着,直至那方士跌撞跑出数丈远,她才夺过身侧禁军的弓-矢,拉弓如月。 弓弦在火光下折射出一线金色,那线弦光便映入了她的眼帘,清冷漂亮。 “以眼指手,瞄准。”骑射课上,闻人蔺低沉的指点犹在耳畔。 指节一松,箭矢带着咻咻风响破空而去,那方士脚下一跄,应声扑倒。 赵嫣缓缓垂下手,仿佛耗尽了全部力气般,任凭长弓抵于地上。 久久无声。 “孤星,将那瓶毒小心带回去,交予太医院张煦查验核实。” 说罢,赵嫣又转头看向怔愣的张沧,颔首道,“劳烦张副将,将这里处理干净。” 张沧对她的敬佩更上一层,不由挺胸应道:“是!” 赵嫣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雍王府的。 马车辘辘,赵嫣思绪不宁,宛若深处梦境的虚幻中。 她不敢相信,追查了这么久的真相,竟然在雍王身上彻底浮现了结。 害死赵衍他们的毒香竟藏在雍王府,极有可能是因为赵元煜行刺未果,雍王叔为了给儿子善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给赵衍下毒…… 如此一来,一切似乎能捋顺。 只是雍王府有如此奇毒,为何一开始不用,而要等到赵元煜行刺失败后,才将毒混入那封以“长风公主”名义所写的信件中? 还有雍王叔所说的,东宫太子暗中让赵元煜坠马,使其不能生育之事…… 她笃信赵衍绝不会暗箭伤人。她担心的,是有人从中挑唆作梗。 沉思着,赵嫣不由垂眸看向自己被弓弦勒得发红的纤白指节,微屈五指,又缓缓松开。 她在衣裳使劲擦了擦手,直至擦得掌心发红才作罢,缓缓吐出胸中沉闷的浊气。 闻人蔺如此护着她,让她生辰之日不见血,可她还是辜负他了。 这个时辰宫门已下闩,马车便停在了东宫侧门。 赵嫣下车,听流萤担忧道:“殿下可要传膳?您忙了一天,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呢。” “没胃口,算了。” 赵嫣摇了摇头,按着额角道,“备好热汤,我想沐泽干净……” 正说着,就见前方拐角处站着一人。 蔡田迎了上来,朝赵嫣抱拳道:“殿下,我家王爷有请。” 赵嫣倏地睁眼,问道:“闻……肃王?他在哪儿?” 蔡田没说话,只抬头看了眼。 赵嫣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嘉福门楼上灯火灿然,闻人蔺便负手立在这一片橙黄的暖色中,暗色的剪影高大挺拔。 赵嫣看不清他的神情,但猜想,他此刻眼底一定含着淡然的浅笑。 回过神来时,赵嫣已抬步朝嘉福楼的石阶处行去。 初始步履还算平稳,继而越来越快,最后几阶石阶她几乎是三两步跨过,闯入那片温柔的明亮中。 闻人蔺就在楼梯口等她,赵嫣险些撞入他怀里。 四目相对,星幕低垂,仿若触手可及。 夏夜凉风拂过,楼上宫灯摇曳,仿若尘埃落定。 “你在这作甚?” 赵嫣无意识撩了把鬓角跑乱的碎发,绯色的唇瓣微微张开,气息有些不稳。 闻人蔺拉起她的腕子,将袖口折叠往上,确认绷带下的那线细伤并未恶化,这才敲了敲她的手背道:“现在才亥时,来得及。” 赵嫣刚想问“什么来得及”,就见闻人蔺轻而强势地圈住她的腕子,将她引至楼阁的案几后。 上次烤巧果的炉子撤了铁网,换上砂锅,里头正咕噜噜沸腾着热气。 一旁的案几上摆了一筛子刚扯好的均匀细面,还有菜叶葱油等物。 赵嫣怔怔看着闻人蔺挽起袖子,露出半截小臂往碗中调试佐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要做什么。 “阳春面?”她抿了抿唇问。 “长寿面。” 闻人蔺漫不经心舀了一勺滚水冲入碗中,油花浮起,葱香四溢,飘散的雾气中,他低沉道,“别这般看着本王,面是厨子扯的,本王的手除了杀伐作恶,并不会这些。” 赵嫣细细“噢”了声,眼中的光亮不减反增。 他自个儿活得像是没有未来似的,倒希望她长命百岁,好生稀奇。 “面是太傅亲手泡的,一样特别。” 赵嫣吸了吸鼻子,胃口竟被勾了上来,忍不住问道:“太傅不是已经送过礼物了吗?那么多书呢!” 闻人蔺撒了把新鲜面条在锅中,单手敲了两个鸡蛋卧上,闻言抬眸道:“殿下不会以为,本王送那些书,就只是送书吧?” “不然呢?”赵嫣微微侧首。 闻人蔺笑了声。 小殿下聪明伶俐,偏对情爱之事迟钝。有时候他真想敲开她那颗脑瓜子,看看里头都塞了什么。 雾气模糊了闻人蔺的神情,他将烫好的面与荷包蛋捞出,置于汤碗中。 “尝尝。”他将面碗推至赵嫣面前。 赵嫣嗅着香气,接过玉箸夹了一口,轻轻吹凉,送入口中。 清汤鲜美,面条劲道柔软,从唇齿间一路暖入腹中。 赵嫣一口一口吃着,回宫以后吃过那么多山珍海味,也不如这一碗面来得简单及时。 闻人蔺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直至她小口吸完最后一根,方问:“饱了吗?” “再来一碗。” 赵嫣胃口小,其实已经饱了七分,但今日也是赵衍的生辰,她得连带他那份多吃一碗。 闻人蔺又给她烫了一份面,锅气中沸腾的,是一份难以言喻的尘世羁绊。 赵嫣撑着下颌,身心轻盈。 面熟时,忽见远处一支烟火窜上,继而“砰”地一声炸开荼蘼,映红了半边天。 “砰砰!” 烟花接二连三,如繁星,似垂柳,色彩斑斓,璀璨至极。 赵嫣忙起身远眺,见烟火是从鹤归阁的方向放出,心下一动,她忙问:“这烟花是你准备的吗?” 闻人蔺不置可否。 他将面条捞出,淡然含笑道:“本王将那刺客烧成了灰,做成烟花,给殿下的生辰添彩。” 第65章 [VIP] 第65章 背背 赵嫣回过头来, 桃花眼微微惊讶地睁圆,流溢着斑斓的烟火余光。 “是真的吗?” 闻人蔺不点头也不摇头,眸色随着烟火间或明灭, 饶有兴致地欣赏赵嫣由怔愣到迟疑的神情。 “面好了。”他笑得莫测。 赵嫣只好放弃思索眼前的烟花到底由什么构成,依依不舍地回到案几旁。 烟火仍在继续, 经久不息。 赵嫣喜欢烟火, 这是渺如蝼蚁的人类构建的太虚梦境,是敢与雷电朝霞齐肩的壮美。 嘉福宫楼与鹤归阁遥相呼应, 是极佳的观景之处。她接过闻人蔺递来的玉箸拌了拌面,轻轻呼着,唇瓣被汤面润得鲜红娇艳。 闻人蔺盯着它看了会,就见赵嫣抬起头来,与他目光相触,推了推面碗问:“你要吃吗?” 闻人蔺目光深了些许,放下挽起的衣袖,平缓道:“本王想吃的, 可不是面。” 这一句隐藏在烟火绽放的热闹声响中,赵嫣没太听得清,回过神来时,闻人蔺伸手拭去了她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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