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她昨夜送出去的信写得极为隐晦,只是试探何、岑二人对楠料问题的态度,甚至没有提及宴会进谏之事,可何御史、岑孟或是柳白微,都不约而同地选择挺身而出,无一退缩。 盛夏燥热,栖凤阁却三面透风,阴凉沁人,视野极为开阔。 巳末,宾客陆续入场。 何御史和岑侍郎先后入殿落座,自始至终没有与座上太子有多余的眼神交流,一切如常。 随着一声尖长的唱喏,皇帝与魏皇后入殿,寿宴正式开始。 各家轮流给皇后叩首祝寿,宁阳侯魏琰赠出的果然是一幅亲笔挥毫写就的百寿图,一百个寿字风格迥异,有楷行草隶,亦有古今名家风骨,这些大小不一的寿字又恰巧组成一个大“寿”。 每一笔都堪称妙手,引得众宾客啧啧称奇。 赵嫣虽早知舅舅满腹经纶,此番还是被小小震撼了一番。比较之下,她准备的寿礼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轮到太子,赵嫣起身奉上锦盒,恭敬跪呈道:“儿臣不才,为母后亲琢玉佩一对,恭祝母后千年之寿,璇阁长春!” 女史接过赵嫣掌心的锦盒,转呈给魏皇后。 魏皇后打开锦盒,目光不由一怔。 锦盒中躺着一对莲花纹玉佩,其中一块流苏陈旧,玉身略有裂纹,她几乎一眼就认出此为儿子赵衍曾佩戴的那块。 另一块玉料簇新,花纹虽与旧的那块一样,但看得出是个新手耐着性子一笔笔雕琢而成,再仔细打磨光亮。 两块玉比肩双生,一块代表她死去的孩子,一块代表她面前的孩子。这是他们兄妹的孝心。 魏皇后眸色微动,心中酸楚蔓延,又坠入无尽的黑洞中。可她不能表现出来,不能有丝毫的软弱失态。 她合上锦盒,望着殿中跪着的、她蓬勃生长的女儿,颔首温和道:“太子有心了,起来吧。” “谢母后。”赵嫣再行大礼,以额触底。 替赵衍尽了孝,她也就无甚愧疚了。 她回到席上,轻轻端起酒盏,目光与对角席位的何御史隔空相触,她在这位年近花甲的老臣眼中看到了决绝。 可是,赵嫣怎么可能明知此举危险,还让别人替她出头送死呢? 不管如何,父皇现在只有她这一个“儿子”,再迁怒也不能真拿她开刀。 赵嫣放下酒盏,撑身站起,沉静望向高位上的至尊帝王。 正欲开口,身侧的柳白微抢先她一步起身,朗声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赵嫣震惊地看着他。 宴饮的众宾安静下来,齐刷刷看向这位突然冒出的小王孙,气氛霎时凝重。 明白柳白微要做什么,赵嫣霎时气得肺疼,咬牙道:“柳……” 正此时,只觉一阵地动山摇的颤抖。 继而轰隆巨响自西北方传来,宛若山崩石裂,雷霆怒吼。 殿中一时顾不上小王孙要禀告何时,俱是慌乱惊叫起来。禁军闻声一拥而入,拔刀大喊“护驾”。 混乱中有谁发出一声尖利的颤音:“摘星观塌……塌了!” 赵嫣顺着众人惊恐的视线望去,不由微微睁大眼眸。 窗外鸟雀惊飞,阳光下,摘星观宏大的骨架坍塌萎缩,扬起的尘灰铺天盖地,仿若垂死巨兽的最后一声叹息。 无法挽回它的坍塌,无人能挽回。 栖凤阁中噤若寒蝉,一片死寂。 赵嫣看向何御史和岑孟,在他们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愕。 不是她的人出手。 第58章 [VIP] 第58章 暴露 摘星观工址上, 先是极轻的一声“喀”,像是某处台基的下陷,又像某根梁架的断裂。 起初无人在意, 直至裂纹迅速蔓延,成决堤之势。地动山摇间, 宫台化土, 扬起的厚重尘灰笼罩着木料的残骸。 鹤归阁,悬挂的檐铃受此震动, 发出急促混乱的丁零声。 顶层平座,闻人蔺一袭玄红袍服临风而立,寻了个视野极佳的位置,眺望这座巨物骨骼的崩塌。 张沧瞪大双眼,啧啧道:“王爷才刻意漏了点风声,他们就禽困覆车,狗急跳墙,竟闹出这么大动静!” 闻人蔺下意识摩挲着腰间的羊脂玉佩, 苍冷的唇极轻一扯。 阴沟虫鼠果然不会让人失望,自相残杀起来,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轰烈。然而,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始。 闻人蔺心情愉悦,这种痛快使得他甚至忘记了脏腑中的阴寒剧痛。坍塌的死灰映在他眸中,化开绮丽的艳色。 “去将太子殿下护回去, 让她安心在东宫等着。” 闻人蔺噙着一泓温和的笑,吩咐身后的张沧。 小殿下精心筹办的寿宴被毁,难免惊忧扫兴, 他总得放下身段去安抚安抚她。 栖凤阁。 众宾客震悚坐立,缄口结舌。工部数臣皆是骇得面无人色, 不住举袖拭汗。 宁阳侯魏琰没有去看摘星观的惨烈,只下意识握紧了容扶月的手,温声宽慰受惊的妻子。 魏皇后起身,冷静训斥禁军:“愣着作甚?即刻封锁宫门,查清缘由。” 何御史逮住这个机会,凛然出列,双手捧着奏疏跪呈道:“臣何颐,弹劾神光教与工部沆瀣一气,以次充好,采购陈腐楠木以致今日之祸!请陛下严查!” 岑孟继而出列,伏地叩首道:“请陛下严查!” 这话一出,殿中无人不惊骇。 一时质疑者有之,震惊者有之,如清水入油锅,吵得不可开交。 赵嫣立于一片沸反盈天中,仍保持着起身直禀的姿势,隐隐觉得何处不对。 虽说楠料的确有问题,但在皇后寿宴上当着父皇与百官命妇的面恰时崩塌,是否太过巧合了些? 何御史以头抢地,吏部沈侍郎也跟着下跪请求彻查。皇帝面色凝重,殿中乱成一片。 皇帝毕竟是皇帝,经此大乱依旧面不改色,只顿了杯盏起身道:“神光真人何在?禁军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混乱中,赵嫣想到什么,忽而一凛。 摘星观坍塌,禁军的主力几乎都集中在栖凤阁和摘星观。北苑乱成一团,神光教自顾不暇,其老巢通天台必是防范松懈…… 此乃极佳的,潜入通天台搜查人证、物证的时机! 柳白微显然也想到了这层,隔空与她对视,略一颔首示意。 寿宴俨然无法继续下去,魏皇后起身请罪告退,抬首时越过人群望去,不由微蹙柳眉。 太子席位上空荡荡的,赵嫣已然不见了身影。 …… 赵嫣此时正领人沿着长长的石陛登上通天台。 摘星观一出事,通天台的道士都不知躲何处去了,遇到几个懵懂迷糊的丹童,也被柳白微喝住。 主台之上,有左右两座小殿楼,为论道、炼丹之所。 “你去左边,我去右边。” 赵嫣朝柳白微示意,不忘认真补上一句,“安危最重要,保护好自己!” 柳白微洒脱一笑。 二人兵分两路,穿过前庭朝左右二殿而去。 右殿门户半开,里边不时传来东西倾倒碎裂的声音。李浮和另一名内侍捡了根棍子防身,伶俐地护在赵嫣身前,而后一脚踹开了殿门。 殿内一片狼藉。 案几倾倒,瓷瓶碎裂,门后躺着两名昏倒的道士。而提前趁乱赶到的孤星正与另一名年轻道士缠斗在一起,争抢一本厚实的名册。 那年轻道士生得短小精悍,目露凶光,身手极为不凡,徒手对抗孤星竟然难分胜负。见赵嫣等人闯入,道士自知寡不敌众,忙将手中的厚实册子抛入丹炉之中,试图焚烧灭迹。 明火立即窜出一尺多高,孤星见状立即伸长手臂,试图去夺回丹炉中焚烧的书册,却被道士连番阻止。 “李浮!” 赵嫣一声低喝,李浮立即冲上去将册子从丹炉中扒拉出来,转着圈用脚飞快跺灭明火,霎时火星和纸灰四溢。 孤星趁那道士着急乱了章法,看准破绽一腿扫去,道士被踢得飞出一丈远,砸翻了丹炉。 道士烫伤了腿,见逃不掉了,立即咬破藏在舌下的毒丸,倒地而亡。 李浮“噫”了声躲开,将从丹炉中抢出的册子拾起,拍了拍灰,又嗅了嗅,确定无毒,方双手呈至赵嫣面前。 丹炉中温度极高,虽抢救得及时,却烧得也只剩下比巴掌略大的一半了。 “卑职奉殿下之命,一直留意通天台的动静。方才摘星观骤然坍塌,通天台大乱,卑职就寻着机会混了进来,正巧撞见此人翻箱倒柜地找寻这本名册。卑职猜想名册定是至关重要的证据,才使得他冒险来翻找,于是就交上了手。” 孤星三言两语说清来龙去脉,抱拳道,“卑职无能,还是让他烧毁了大半证据。” 赵嫣直到此时才有力气吐出胸中浊气,摆摆手道:“不怪你。那人的行径明显不像道士,而是死士。” 万幸多少还抢救回了一半。 正想着,殿外忽有凌乱虚浮的脚步声靠近。 一个苍哑的嗓音急促传来:“快,快去把贫道的账册藏起来!” 孤星闻声立刻护于主子身前,赵嫣将名册揣入怀中,抬眸一瞧,却是神光真人冠歪襟斜,气喘吁吁地站于槛外。 神光老道看了眼赵嫣等人,又看了眼地上死去的道士和倾倒的丹炉,骇得双目圆睁,转身就逃。 赵嫣追出殿门,神光真人却是抄近路下了盘旋踏道。 赵嫣沉静吩咐孤星:“拦住他!若他落到禁军手里,孤就没有问话的机会了……” 话未落音,仓皇而逃的神光真人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气喘如牛地望着盘旋的石阶踏道,如同见着什么可怕的东西般,被逼得颤巍巍步步后退。 踏道下,入目先是璀璨的高髻凤冠,再是雍容葳蕤的凤袍,踏道的阴影自魏皇后身上层层褪去,阳光照亮了她威仪冷艳的容颜。 她腰间那对莲花玉佩丁零作响,身后一数名心腹内侍随行,将踏道堵了个水泄不通。 赵嫣心脏蓦地一紧,紧声道:“母后怎会来此?” 她目光在流萤和李浮之间扫视一眼,见李浮心虚地垂下头,便知此事多半是他向坤宁宫递了信。 赵嫣无权去责怪李浮什么,他毕竟是坤宁宫里调-教出来的人。 母女俩的视线隔空相撞,赵嫣如同做错事的孩子般低垂眼帘。 母后都知道了…… 她没有听话停止追查真相的脚步,还顶着赵衍的身份,让母后的寿宴败了兴。 神光真人正了正冠冕,痛心疾首道:“娘娘来得正好!太子殿下率人闯入贫道的丹房,毁丹炉,杀道童,这可是触犯神灵的大罪啊!” 魏皇后闻言拧眉,望向垂目抿唇的赵嫣。 赵嫣默然承受着那两道沉甸甸的视线,几乎能想象出母后会用怎样失望的神情看着她。 耳畔又响起了多年前的那句:“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本宫省点心。” 她悄悄掐紧了掌心,深吸一口气地抬起眼来,等候斥责。 神光真人眼观鼻鼻观心,掐指阖目,神叨道:“太子伤了贫道不要紧,可不能坏了陛下的修道大业啊!还请娘娘容贫道禀告陛下,焚香做法,以平天怒……” 话还未落音,只见当胸一脚,将神光老道踹得“哎哟”一声仰倒在地。 赵嫣愕然,怔怔看着魏皇后放下提裙的手,收脚站稳。 魏皇后华贵的凤袍迎风飘舞,仿若战场上披风猎猎的女将,审视蝼蚁般垂眼望着地上捂着胸口挣扎的神光教道士。 “惑众妖道,安敢于本宫面前搬弄口舌,构陷吾儿!” 掷地有声的话语,在所有人耳畔激起铿锵的回响。 赵嫣这才想起来,她只记住了母后凤袍威仪的模样,却忘了魏家祖上曾追随高-祖打天下,是以武封侯的簪缨世家。 魏家养出来的女儿,自然有骨子里的刚烈气性。 赵嫣喉间微动。 她顾不得深思,示意孤星将神光真人押下,快步向前审问道:“你就是那个‘仙师’?” 神光真人才将爬起,索性阖目打坐,做出一副超然物外的平静来。 “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就能相安无事?摘星观倒了,朝廷为了弹劾你吵得沸反盈天,父皇为了平息民怨,迟早会查到你头上来。可神光教藏污纳垢,你冒险赶回通天台,是为了这本册子吧?” 赵嫣拿出怀中那半本未烧毁的册子,见到老道面色明显一僵,方了然道,“方才在你丹房中翻找的那个人,并非你手下的道士……也就是说,还有别人要趁乱销毁这册子上的秘密。即便孤放你走,在陈情的路上,或是大理寺狱中,真人又有几分把握不被灭口?” “贫道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 “那孤说得明白些:现在只有孤,能让你活。” 老道胡须颤抖,干枯的眼皮飞速颤动。 所有方外之人的淡泊涵养,都在生死面前分崩离析,只剩下本能的战栗慌乱。 “毒杀明德馆儒生以及送入东宫的信上,那种能溶于纸墨、以烛蛇腺体为引的毒香,是你做的?” 见老道心神动摇,赵嫣提高声线,“因为他们的政论会威胁到神光教的利益,你便下毒谋害皇嗣!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不,不是……” 老道防线崩溃,倏地睁目道,“贫道虽忌惮殿下,可哪敢堂而皇之谋害于殿下啊!炼毒也是奉他人之命行事,着实与贫道无关哪!” 赵嫣怔神,向前一步逼问道:“谁指使你做的?你背后到底是谁?说!” “贫道给那么多家送过药,怎还记得……” 咻地一声极轻的破空之音。 “长风!” 魏皇后眼尖手快,一把攥住赵嫣的手将她拉开。 几乎同时,一支羽箭擦着赵嫣的鬓角掠过,尽数没入神光真人的喉管,又从他的后颈射出。 他仍保持着张嘴说话的姿势,瞪大眼,直挺挺地朝后栽倒,当即毙命。 “保护殿下!”孤星厉声道。 赵嫣跌坐在地,瞳仁微微收缩。 阳光热辣,她却从心底生出一丝尖锐的寒意来。 禁军蜂拥而至,朝魏皇后和赵嫣抱拳道:“卑职奉圣命,前来请神光真人问话……” 禁军统领的话还未说完,看到地上神光真人的尸首,不由呆愣。 神光真人死了。可地上那支带血的玄铁箭,分明隶属于禁军弓-弩库。 “谁杀了他?” 赵嫣缓缓起身,金紫的袍服随风盈动,环顾方才赶到的禁军,“你们谁放箭杀了他?” 禁军讷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回答。 “本宫和太子来晚了一步,神光真人遭禁军内鬼灭口,兹事体大,速随本宫上报陛下!” 魏皇后三言两语镇住场面,随即又回头看向沉默的赵嫣,放低声音道,“太子受惊,今日不必面圣问安,好生休养。” 说罢深深看了赵嫣一眼,领禁军宫人离去。 赵嫣又站了会儿,冰冷的四肢才渐渐回暖。 “怎么回事?” 柳白微刚从左殿搜查回来,惊愕地看着禁军搬走神光真人的尸首,“发生什么了?殿下没事吧?” “人证被灭口了。” 赵嫣轻轻摇首,好在还有这本册子。 她捂着怀中残存的一半线索,垂眸思忖着。 似是有了抉择,她抬眸坚定道:“回东宫。” …… 鹤归阁。 张沧快步上楼,气都没喘稳,便朝坐于椅中读卷的闻人蔺禀告。 “王爷,太子殿下不知怎的查到了通天台,从那些人手里抢走了半本账册。” 闻人蔺抬眼,张沧艰难地吞咽一番,硬着头皮道,“卑职去晚了一步。太子拿着那半本账册,已在赶回东宫的路上。” 太子拿着那样一个烫手山芋,无疑是成了众矢之的、移动的活靶子啊! 话才刚落音,闻人蔺已放下书卷起身,越过张沧下了楼。 他面容霜白,眸色绮丽,身上的衣袍无风自动。 张沧被他身上慑人的杀气逼得倒退一步,直至身影消失在楼下,才回过神般一拍脑袋! 王爷毒发就在这两日了,可还没吃药! 东宫的马车出了北苑的庆安门,便沿着与宫墙毗邻的夹道,绕回东宫。 孤星与一众东宫卫按着刀,护卫两侧。 刺杀就发生在瞬息间。 埋伏于夹道一侧坊墙上的刺客箭发如雨,直取东宫马车中的太子! 孤星拔刀叮叮当当斩落箭矢,且战且退,大喝道:“护驾!” 一名刺客跃下坊墙,一路杀上马车,似是要抢夺什么。 可他只来得及跑出几丈远,就被另一支玄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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