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声线才显露出几分少女的柔来,“到那时,母后还瞒得住吗?” 魏皇后眸色微变,冰冷的嗓音更低了三分:“那也不可擅自行动!你知不知晓你现在是何身份?” 身份? 是了,她得扮演母后最疼爱的儿子。 阔别这么多年了,母后待她还是那副老样子,动辄呵斥诘责,从不肯好好说话…… 不,对赵衍就没有这般严苛。十五年前一同降世的双生子,她永远是不被重视、不被喜爱的那一个。 “若今日做同样决定的是阿兄,母后也舍得如此责备他吗?” 没按捺住情绪,赵嫣到底问出了口。 皇后冷冷道:“衍儿行事稳重,仁德善良,从不做这般投机取巧之事。” 明明没了期待,赵嫣的心还是微妙地落空了一下。 她自觉今日这个“太子”演得还算尽职,心有不服,但也不想顶着兄长赵衍的身份与母亲吵架,遂不再辩解,只望着案几上袅袅晕散的香雾出神。 那颗照着赵衍的模样点上去的朱砂小痣,便如活过来般鲜红娇艳。 魏皇后喉间艰涩,却仍骄傲地端坐着,不曾流露丝毫软弱。 相对无言。 “殿下,该喝药了。”流萤的影子映在门扉上,适时打破沉寂。 深褐色的汤药搁在赵嫣面前,散发出浓重的苦味。 与她的皮实顽劣不同,太子赵衍生来体弱多病,几乎是汤药灌里泡大的,赵嫣如今自然得有样学样,方才不让人起疑。 只是她面前的汤药经人秘密改良过,并无强身健体之效,却能暂时改变她的嗓音,使之低沉更贴近于少年声线。 赵嫣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在魏皇后复杂的视线中端起汤药,一饮而尽。 苦! 苦得人胃疼。 魏皇后目光一软,如往常般,示意流萤将备好的蜜饯送过去。 甜腻的气味钻入鼻腔,赵嫣动了动嘴角,牵出一个似嘲非嘲的笑来。 再开口时,已是微哑的少年音:“母后又忘了,我讨厌吃甜食。” 魏皇后一怔。 喜爱甜食的,是她的儿子赵衍。 “儿臣告退。” 不等魏皇后开口,纤细漂亮的少年于座上拢袖一礼,俯身拜别。 她这张脸本就得天独厚,又刻意学着已故太子的模样,魏皇后只觉五味杂陈,思绪汹涌间不禁脱口而出: “幸而今日来的是雍王那帮乌合之众,若撞见的是肃王,你眼下已经没命了知不知道!” 疾言厉色的警告自身后传来,赵嫣脚步微顿。 这是秘密回宫以来,她第二次听母后提及肃王闻人蔺。 不知是怎样心狠可怖之人,竟连魏皇后这样骄傲心硬之人提及起来,也会心生惧惮。 眼睁睁那道单薄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魏皇后这才支撑不住似的弯下脊背,捏着鼻梁直叹气。 她膝下这对双生子,如春水之于烈焰,性情天差地别。 当初发生那样的意外,是她这个做母亲的狠心将女儿赶出宫,多年未见一面。但凡有第二个选择,她都不会在这种时候将女儿召回来。 “娘娘莫要动气。” 流萤过来给皇后按揉绞痛的胸口,宽慰道,“其实小殿下这性子,是随了娘娘当年。” “流萤,替本宫看紧她。” 魏皇后闭目,疲倦道,“如今群狼环伺,本宫……绝不能输。” 与此同时,太极殿外。 天子被发跣足立于薄雪之中,道袍迎风鼓动,黄冠羽扇的老道在一旁掐指低吟。 闻人蔺一袭红袍踏雪,姗姗来迟,刚好赶上这场占卜仪式的尾声。 “肃王,你来得正好。” 皇帝一手指天,风盈满袖道,“瞧瞧,这是上天下达的吉兆!” 闻人蔺直面天子,竟未行跪拜之礼,只略一欠身道:“天降瑞雪,蜀川叛党熬不住严寒,确是天赐良机。” 皇帝自信非常:“他们猖獗不了多久了。” “陛下英明,不过……” 闻人蔺话锋一转,似有顾虑,“近来朝中多有唱衰之言,扰乱民心。” 皇帝睁目,半晌,拿定主意道:“既然天佑大玄,这些人的嘴也该闭一闭了,再提‘迁都’之事者,不必留其性命。” 说罢,他望向面前这个看似温良的年轻人:“此事,就交给你去办。” 唇线微扬,闻人蔺淡声道:“臣,领命。” 生杀予夺,他依旧温柔得近乎残忍。 皇帝心情大好,抬手示意身侧老道士:“赐仙丹。” 老道士收了法事,呈出一个巴掌大的红漆盒子:“恭祝肃王殿下福寿绵延,百无禁忌。” 闻人蔺神色如常地接过,道了声:“谢陛下。” 将肃清朝堂之事交给肃王,皇帝自然是放心的。 他不顾劝阻封闻人蔺为异姓王,赐予无边权势,使其成为自己手中最锋利、也最骇人的一把利刃—— 因为他清楚得很,满朝文武中,只有这孩子绝对、绝对不可能背叛他。 “绝不,背叛?” 归府的马车上,闻人蔺屈起一腿而坐,质感极佳的袖袍蜿蜒垂在膝头。 他经络分明的手捻着案几上的小漆盒,一下又一下,慢悠悠转动着。 吧嗒一声轻响,他按住了漆盒,杀意将那双含笑的眼眸浸润得十分瑰丽。 第3章 第03章 恶鬼 “太子殿下的身体不是已经好转了么,怎的突然又加重了?” “听说是今日小公主偷偷将小太子拐出去疯玩,还让他爬树取乐,太子吹风着了凉,回来就烧得不省人事了。” “唉,太子殿下真可怜。你说都是同时降世的双生子,连样貌都如出一辙,怎么偏就咱们殿下身子弱呢?” “你不知道?当年皇后娘娘生产,太子殿下出生顺遂,不哭不闹。而小公主却是寤生,折腾了大半宿,让皇后娘娘险受产厄之灾……他们都说,小公主定是命里带煞,在胎中时以同胞兄长元气为食,否则怎么太子殿下生来体弱,而小公主却生龙活虎,连个小病小灾都没有过呢?”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难怪娘娘不亲近小公主呢!” “可不是嘛!若健康的那个,是咱们太子殿下就好了。” 闲聊的宫女们端着茶托果盘远去了。 春寒料峭,小赵嫣抬手狠狠擦了把眼睛,一张白嫩稚气的脸气得通红,愤愤踢走脚下的石子。 石子击在一双绣四爪龙纹的锦靴下,又弹了回来,发出吧嗒一声。 抬头望去,是赵衍听到动静,悄悄披衣下榻来了。 小赵嫣捏紧粉拳,刚转身要跑,就听赵衍短促唤道:“嫣儿,等等。” 他的声音也温温柔柔,像是女孩子,才刚开口便受不住似的呛咳起来。 大概不想让人听见声响,他硬生生将咳嗽闷在喉中,小小的肩背颤抖着弓成一团,有些可怜。 赵嫣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停下脚步,低头绞着袖边。 小赵衍眼睛弯了弯,只从身后拿出一团东西,小心递到妹妹面前。 是一张折损严重的纸鸢——上午赵衍跟着她偷溜出去时,一起在花园里放的那只,破损的骨架已经被人细心修缮过,上面还沾着未干的浆糊。 “这只纸鸢……咳咳,我替嫣儿捡回来了。” 赵衍喘息着抬头,绽开虚弱温柔的笑来,“下次我们还一起玩,可好?” 赵嫣惊诧,原来他偷偷爬到树上去,只为了赶在被人发现前捡回她最爱的纸鸢…… 就为了一只纸鸢,他冻成高烧不退。就为了这个东西,牵连她无端受母后迁怒责罚。 “谁要和你玩!” 被宫女议论的愤怒,被母后迁怒的委屈尽数涌上心头,赵嫣一把夺过纸鸢扔下,大声道,“赵衍我最讨厌你了!” 脆弱的竹骨崩裂。 下一刻,梦境陡然翻转。 华阳行宫雷声轰鸣,绿檀首饰盒裂开,精美的金笄坠落在地,雨雾中的少年面目模糊,渐行渐远…… “赵衍!” 猝然梦醒,赵嫣猛地坐起身。 陌生的帐帘鼓动,空气中漂浮着经久不散的浅淡药香。这里是皇城东宫,不是千里之外的华阳行宫。 赵嫣抱着被褥,下颌抵着双膝,垂下的发丝遮住了半张脸。 又梦见赵衍了。 她缓缓吐息,从枕下暗格中摸出一只首饰盒。嵌螺钿雕花的绿檀小盒精美无比,但若仔细瞧来,依旧能瞧出修补后的裂纹。 打开盖,里头是一支光彩烨然的金笄。 那天是赵嫣十五岁生辰,避暑归京的赵衍瞒着众人改了路线,绕远路来看望被放逐华阳宫的她。 赵衍将早已准备好的生辰贺礼奉上,是一支他新手设计打造的金笄。 他半边衣衫都湿透了,却浑若不觉,一如既往地好脾气笑着,祝贺妹妹及笄快乐。 离宫六年,见到赵衍跋涉而来的苍白面容,赵嫣心中积压的委屈和不甘霎时如决堤之水,淹没理智。 从儿时起就是如此,每次赵衍不管不顾地来示好,身子出了事,受罚挨骂的却是她! “谁稀罕你的礼物!” 少女一袭石榴罗裙僵立,像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冲着雨中雪色襕衫的少年大喊,“赵衍,我不需要你可怜我。” 那时阿兄是什么神情,赵嫣已然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夏末闷热,那天的雨很大,阿兄在雨中站了很久。 她甚至忘了,那天其实也是阿兄十五岁的生辰。 赵嫣没想到,那是她最后一次见赵衍。行宫的不欢而散,竟成诀别。 赵嫣并非圣人,救不了天下,此番女扮男装归来,只想弄清楚赵衍到底因何而死。 她不明白赵衍那个笨蛋,为何总是学不会保护他自己! 赵嫣握紧了金笄,仿佛只有如此方能压制心中那点挥散不去的悔与憾。 再睁眼时已恢复沉静,她将绿檀盒子放回暗格中,摇了摇床头的金铃。 掌事宫女流萤很快捧着备好的衣物,独自推门进来。 流萤刻意屏退了所有宫侍,服侍“太子”起居之事从不假借他人,尽管如此,她还是被眼前之景骇得眼皮一跳,迅速转身关紧殿门。 床上美人浓睡初醒,墨发垂腰,亵服松垮,睡前给她束好的裹胸已经散了大半,一抻懒腰,便隐隐露出雪白起伏的轮廓,如芙蓉初绽,极尽风华。 流萤放下帐帘遮掩,沉静道:“殿下夜里睡觉还请老实些,否则,东宫数百口人的脑袋还不够砍的。” 说话间,她抓住赵嫣松散的束胸带子一绕一缠,再用力拉紧,妙曼雪峰便勒成了平川。 “嘶……轻点!” 赵嫣一口气上不来,捂着勒疼的胸骨小声抱怨,“寝殿炭火太旺,热得睡不安稳,想必是翻滚时蹭散的。” 流萤丝毫不悯情,替她系好衣结:“太子素来体寒,炭火自然要旺些。衣裳也不能减,一来不至于让人起疑,二来也可遮掩殿下原本的身形。” 赵嫣撑着下颌,从铜镜中瞥了眼陷入沉思的掌事宫女。 太子出事后,皇后以雷厉风行的手段撤换了所有侍从。东宫换血,流萤是唯一留下来的心腹。 她贴身服侍太子起居多年,行事稳重,大概是这世上最了解赵衍的人。 赵嫣入东宫这些时日,一直是流萤负责纠正教导她的言行,模仿故太子举止,兢兢业业将她这个赝品复刻完美。 说是“教导”,有时更像是母后派来监管的眼线。 毕竟外有叛党分裂,内有党羽之争,更有权倾朝野的肃王虎视在侧,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她扫了眼托盘中备好的衣物,兴致缺缺道:“又要去应付谁?” “殿下忘了?今日开始要去崇文殿听学。” “啊……” 赵嫣一头栽回被褥中,皱眉含糊道,“你差人告个假便是,反正太子体弱不能受寒,不会有人起疑。” 流萤道:“这是陛下的旨意,皇后娘娘也没法子。” 赵嫣翻了个身,捂住双耳,继续追随周公去也。 流萤道了声“得罪”,狠了狠心。 锦被被一把掀开,赵嫣立刻冻得蜷成一团,愤愤然睁眼道:“流萤!” 流萤捧着干净衣物跪于榻边,面无表情道:“请殿下更衣,移步崇文殿听学。” 赵嫣彻底没脾气了,一把抓过流萤手中规矩叠放的衣物,一层一层耐着性子穿戴齐整。 流萤过来搭手,内敛的目光时时扫过赵嫣的脸。 其实,小公主和太子殿下并非一模一样。她忍不住想。 若太子殿下是空中明月,皎皎无尘,则长风公主更像盛夏骄阳,明艳姝丽。 同一张脸,气质截然不同。 “你总看我作甚,有话说?”赵嫣揉着惺忪的眼,懒洋洋打了个呵欠。 流萤下意识移开目光,低垂眼帘。 片刻恢复沉静,一本正经道:“太子殿下为天下君子楷模,行为端庄,从不做这等粗鄙行径。” 又来了又来了,每日例行纠正! 赵嫣弯腰的动作咔地一顿,只好放下手规矩垂在身侧,转而朝殿门走去。 “太子殿下从不疾行。”流萤的声音背后灵般飘了过来。 赵嫣耐着性子放缓脚步。 “太子殿下性情温和,要笑。”身侧女音持续不断。 赵嫣将手抵在门扉上,忍无可忍。 嘴角抽搐半晌,推开门扉,抬头挂出一抹和煦得体的假笑来。 所以,她才最讨厌赵衍那个呆子! 大雪初霁,粉妆玉砌,满目皆白。 去崇文殿的马车上,赵嫣瞥了眼身侧安静的流萤。 “怎么这会子反倒安静了?” 赵嫣一身雪色绣金线的太子常服,疑惑道,“不用像前几次那般耳提面命,教些太子与老师相处时的细节?” 流萤答得干脆:“不必。” 赵嫣讶然:“为何?” 流萤想了想,方道:“殿下去了便知。” 一炷香后,崇文殿。 赵嫣看着眼前拄着拐杖,颤巍巍对着一根红漆柱子叩拜的白发老者,终于明白流萤那句“不必”是何意思了。 太子太师文大人年过七旬,眼疾严重,三步以外不辨男女,一丈开外人畜不分。 这样的视力,自然分辨不出站在眼前的是真赵衍还是假太子了。 “老师请起,这边。” 赵嫣忍笑将老人扶起,换了个方向。 崇文殿不大,但很清幽,翰墨飘香。 赵嫣抱着镀金的小手炉,随意翻了几页书,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圣贤遗韵仿若跨越千年岁月,如浩瀚汪洋铺展眼前。 原来做男子有这般好处,可以学习经纬韬略、朝堂博弈,而不是像女子那般束缚于深闺,不见天日。 这世道,真是不公平。 前方文太师手持水晶叆叇,将《孟子》逐字逐句放大,讲到精彩处,不禁摇头晃脑、忘乎所以。 正口若悬河,冷不防瞧见被叆叇放大的夸张视野里,小太子正手托下颌看着窗外,俨然走了神。 文太师清了清嗓子,颇为委婉道:“殿下心不在焉,可是老夫讲得不透彻?” 赵嫣收回视线,柔柔笑道:“老师勿怪,孤只是有几处句子不太明白,不禁琢磨出神了。” 见太子如此好学,文大人颇为欣慰,连连颔首道:“哪几处句子?” “‘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 赵嫣指着书上一列字,“凭什么男子的‘道’可以顶天立地,不惧王权,而女子的‘道’却是安居后宅,顺从丈夫呢?” “这……” 文太师正色,捻着花白长须道,“男主外女主内,夫为妻纲,伦常礼教,自古如此。” 赵嫣轻嗤:“谁定的伦常,谁说的礼教?” 文太师朝着虚空一拱手,敬畏道:“自是祖宗所定,圣人之言。” 赵嫣又问:“那圣人之言和‘忠孝’相比,孰轻孰重?” 文太师解答道:“自然是忠与孝。” “那好。” 赵嫣侧首托腮,无比认真道,“那若是孤希望天下女子可同男子一般读书明理,若是令堂希望自己能走出后宅、建功立业,你是遵循还是不遵?” “这……” 文太师一时语塞。 赵嫣桃花眼微弯,得出个刁钻的结论,“若是不遵,老师岂非不忠不义之辈?” “……” 学富五车的文太师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答不上来。 此乃未曾设想过的难题啊,不愧是天资聪慧、举一反三的太子殿下! 半天的课业毕,流萤跟在赵嫣身后一步,直言道:“殿下理应宽厚仁德,实不该如此顶撞文大人。” 赵嫣倒是神清气爽,漫不在意道:“传道受业解惑,本就是夫子职责,谈何顶撞?” 东宫的马车就停在外边,赵嫣拢
相关推荐:
吃檸 (1v1)
天下男修皆炉鼎
误打误撞(校园1v1H)
离婚后孕检,她肚子里有四胞胎
清冷美人手拿白月光剧本[快穿]
凄子开发日志
差生(H)
五夫一妻的幸福生活
甜疯!禁欲总裁日日撩我夜夜梦我
蔡姬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