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边往腰间一别,也不管露出的里袴和小腿,熟稔地踩着那棵歪脖子枣树,翻身爬上围墙。 卖豆花的小贩挑着货架路过,目瞪口呆地望着大剌剌坐在墙头的女子。 柳姬揉脚踝的动作一僵,将碍事的裙摆放下来盖住,头发一甩凶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幽会情郎?” 说罢白眼一翻,跳进了明德馆后院中。 墙上鸟雀惊飞,小贩道了声“世风日下”,摇头走了。 柳姬抱臂躲在院角的假山后,皱眉等那群吟诗闲逛的酸腐儒生走了后,这才转出来,径直朝镜鉴楼行去。 一路上东躲西藏,倒还真像个见不得人的苟且之辈。 上巳节明德馆内休假,儒生们要么归家探亲,要么结伴出门踏青,风雅点的还会寻个山清水秀之地曲觞流水,吟诗作对。故而此时阁楼空空,并无人值守。 柳姬踩着盘旋老旧的木楼梯而上,上了五层顶楼。 顶层是一间三面开窗的阁楼,因荒废已久,未有人及时洒扫,阁中已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使得案几与木地板黯淡无光,几乎辨不出原有的颜色。 陈年腐朽的气息自四面八方包裹而来,柳姬抬手拂去头顶一个硕大的蛛网,几度握拳,方有勇气重新踏入这片萧索的晦暗中。 莲花烛台倾倒在地,纸糊的灯罩破损得只剩下竹制骨架,仿佛一架白骨残骸横亘于地。 柳姬将烛台扶起,指腹用力拂去案几边角处的灰尘,只见笔锋端正的“拂灯”二字隐现眼前。 去年此时的记忆如洪流涌现,儒生们围着病弱温柔的太子殿下谈经论道的盛况历历在目。 他们浑然不知疲倦,累了就横七竖八相枕而眠,有时睡梦中突然涌出一条极妙的点子,便蓬头垢面爬起来奋笔疾书,直至晨光熹微,方怀着莫大的满足倒下。 那时阁楼的灯盏彻夜明亮,一如他们胸腔中的火种热烈燃烧。 他们都以为长夜将尽,黎明就在眼前…… 柳姬细眉一拧,拔下发间簪子,将案几角落上的“拂灯”二字一点点划破,切割,直至完全看不出原貌。 她敛袖蹲下,撬开一块空木板,将封存了近一年的物件取出。 那是一卷卷轴,巴掌大。挑去绳结展开一角,入眼先是一朵歪歪扭扭的花状图案,继而是几个笔触各异的落款。 大玄太子赵衍,沈惊鸣,程寄行,王裕,还有柳…… 柳姬没有继续看下去,将这沉甸甸的卷轴往怀中一塞,转身下了楼。 …… 蓬莱苑是皇家花苑,占地颇广。 其由东自西开辟了大小十来处园子,栽种着成片的桃梨杏樱等各色花植,兼有山池林立,殿宇错落,楼阁掩映于一片云蒸霞蔚之中,好似人间仙境。 东宫车驾停在正门下,赵嫣踩着脚凳下车,忽的驻足揉了揉右眼,那颗细小泪痣被揉成了艳丽的红。 “殿下眼睛还是不舒服么?”流萤关切。 “眼皮直跳。”赵嫣皱眉。 流萤去车上捧了个小袖炉出来,替她熨在眼尾穴位道:“恐是殿下这几日用眼过度,不曾休息好。” “我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赵嫣想了想,吩咐一旁随行的流萤,“待会儿宴上所有奉上来的酒水吃食,你都要私下验过再呈上。还有兽炉中所用的熏香,也要换成咱们自己的东西。” “是。” 流萤回道,“已提前交代过李浮了,入席后,奴婢会再提醒他一遍。” 蓬莱苑的防备不如宫中严密,宴上鱼龙混杂,多点戒心总没错。 主仆正说着,忽闻徐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赵嫣手中还握着温烫的袖炉,余光瞥去,只见斜生出宫墙的梨花下,闻人蔺单手捏着缰绳驭马而来。 大玄以玄红二色为尊,他今日亦穿的一身红底的常服,颜色比官袍款式更深,是鲜血染就般的暗红色,既勾勒出他肩阔腿长的矫健身形,也衬得他的面容比平日更加霜白清俊。 是了,父皇让他在宴上挑选合眼缘的贵女,自然要穿得打眼些。 赵嫣侧身避开视线。她昨日收到了华阳来的回信,是时兰以“长风公主”的名义写来的,说是感谢宫中来使挂念,太后娘娘在华阳行宫一切安好…… 这信写得委婉,暗指确实有人在暗中打探华阳的事。 闻人蔺近来神出鬼没,不知在酝酿什么阴谋。再联想他三番五次提及“长风公主”,赵嫣猜想他不会善罢甘休。 难怪从昨日起,这眼皮便跳个不停。 思索间闻人蔺已翻身下马,朝这边走来。梨白如雪,在他靴旁翻飞。 赵嫣不着痕迹地转了个身,迎向刚落轿的周及。 “周侍讲来得正好。昨日所学的簪花礼节,孤尚有一处不太确定,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说罢,她从侍从奉来的托盘中取了一朵层叠绽放的十八学士①。 如此,便自然巧妙地避开了与闻人蔺撞上。 闻人蔺脚步未停。 小太子素来打扮雅净,常服以雪色、杏白居多,今日却难得穿了一袭浅绯色的罗袍,鲜丽的颜色让其整个人都明亮起来,连眼尾的泪痣都带了几分娇艳。 而此时,她颇为勤勉地捧着一朵层叠绽放的白茶,根据周及的提点不断调整姿势,眉眼间尽是浅浅笑意。 “十八学士”的花瓣与她的指尖相比,竟不知哪样更为洁白。 闻人蔺只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缓步越过那言笑晏晏的两人,上了石阶。 他这一趟,可不是为太子而来的,没心情逗猫。 擦身带起的凉风转瞬即逝。 赵嫣闻到了闻人蔺身上那股极淡的木香,还夹杂着一丝之前未曾嗅过的气息,像是……严冬时节冰雪的清寒。 “殿下?”周及唤了声。 赵嫣回神,糊弄道:“多谢周侍讲,孤已记住了。” “利用”完周及就走,似乎也不太够意思,她便将手中的白茶递了过去:“这个,就当酬谢先生。” 簪花宴,储君赐花乃是莫大的恩赏,不可拒绝。 周及便伸手接了,道了声:“多谢殿下。” 那朵白茶躺在他温润的指间,倒也与他的气质颇为般配。 赵嫣满意离去。 周及看着她轻松的背影,脑中浮现出熟悉的一幕。 华阳行宫桃花如霞,灵动娇艳的少女随手折了一枝蓓蕾递过来:“春色正好,闷在书房中实在可惜。小周先生不要这般固执嘛,送给你!” 微风撩动青衫,周及对猝然浮出的记忆感到疑惑。 明明声音截然不同,性子也天差地别,他为何会觉得眼前之人仿若旧识? 看来自己这脸盲之症,是越发严重了。 赵嫣没料到,前来赴宴的女眷还挺多。 除了各家选送上来的未婚贵女,闲来无事的后宫娘娘也聚集在东北角的揽芳阁中,登高赏花,远眺盛景。 赵嫣一经出现,席上众人的目光便纷纷投射过来。 在一众青蓝袍服的恩科进士中,东宫太子那身绯色绣金的罗袍便格外抢眼,更遑论他还生有一张祸水般雌雄莫辨的脸! 如此出色的容貌,纵观全席男子,也就肃王能胜一筹。 但肃王位高权重,喜怒无常,并非容易接近之人。贵女们多少受父母长辈训导过,自然不会傻到以身饲虎。方才郭尚书家那个不自量力的女儿鼓起勇气去“偶遇”肃王,也不知在画桥上,那肃王浅笑着与她说了句什么,郭家嫡女不一会儿就哭着回来了,手脚冰冷颤抖,宛若失魂…… 她们看在眼里,便彻底绝了不该有的心思。 但太子殿下不一样。 他矜贵漂亮,见之可亲,身量纤弱而不萎靡,是极能激起女子心中母性与怜惜的。 年纪小算得了什么问题?姐姐们可以! 贵女们正是怀春的年纪,纵是有帷帽垂纱遮面,也难掩脸红心跳。 赵元煜站在门洞的阴影下,看着远处受尽美人青睐的太子,阴柔刻薄的脸也染上浓重的阴暗。 “那贱-人怎么还没来?赶紧把东西呈上去!” 他几乎咬着槽牙催促,迫不及待要将赵衍拉下神坛,连同东宫的尊严一起踏成烂泥。 小太监不敢违逆,打着飞脚跑去传话。 另一边,赵嫣耐着性子,含笑同每一个前来跪拜问礼的恩科进士点头致意。 礼部冗长的开场辞过后,终于捱到了御赐簪花的流程。 两排宫女鱼贯而入,奉上托盘中早已准备妥当的金银绒花。 按照大玄旧制,状元、榜眼、探花赐金叶绒花,其余进士则赐银叶绒花。太子当亲自将花簪于他们的纱帽一侧以示圣恩,连用何姿势拿花,用何角度簪花亦有严格的规定。 赵嫣捻起状元的金叶绒花。 这花极为精巧细致,仔细嗅来,连香味也做得十分逼真。 赵嫣并未多想,按礼制将花别在了那年纪能当她爹的状元郎帽上。 状元郎感激涕零,三跪九叩方退下。 好不容易赐完了花,还未到开宴的时辰,礼部便呈上清雅的舞乐以供新贵们消遣。赵嫣胸部闷得慌,便去廊下寻了个阴凉之处透气。 一旁,按捺了许久的贵女们你推推我,我瞅瞅你,俱是三五结伴地凑了过来。 有几个胆子大的,直接大大方方开了口。 “太子殿下,请给我们也赐朵花吧。” “是呀是呀!殿下哪怕赏根草,也是臣女们莫大的荣耀啦。” 闻人蔺从曲水蜿蜒的廊桥上下来,见到的便是这番热闹场面。 小太子被一群莺莺燕燕簇拥着,正将新采摘的各色花卉赠予她们。那副兴致盎然的模样,全然乐在其中。 闻人蔺脚步一转,朝她们行去。 热闹的欢笑声戛然而止,连燥暖的风也停滞下来。 赵嫣抬首,微弯的眼眸在见到信步而来的闻人蔺时一滞。 有了郭尚书家嫡女的前车之鉴,众贵女见到容貌俊美的杀神款款而来,俱是以他为中心飞速撤离。 一名年纪稍小的少女站在原地,竟是看呆忘了反应。她姐姐咬唇向前,将她猛地扯了回来。 闻人蔺对她们的识趣颇为满意。 他将视线落在赵嫣身上,看了半晌,无甚温度道:“殿下这花,倒是送得勤快。” 赵嫣可不信他是专程来话家常的。 不过是乐于摧毁她的兴致,享受众人的颤栗罢了。 宫人采摘来的玉英已基本赠完,只余一支早开的榴花孤零零躺在石桌上。 “替父皇赐花恩赏臣民,是孤的职责。” 赵嫣心绪一动,顺势捻起那支榴花递出,仰首乖顺道,“这支,是给太傅准备的。” 她这话茬接得巧妙。闻人蔺的视线从她的唇瓣下移,落在那枝同样鲜妍的榴花上。 花影扶疏,他们一个负手挺立,一个笔直端坐;一个殷袍如血,一个绯衣明亮。 赐花是对忠臣良将的恩赏,赐者是君,受者是臣。 可惜,他既非忠臣,也非良将。君臣的身份之别,约束不了他分毫。 “殿下有心了。” 闻人蔺接过了榴花,指腹漫不经心捻了捻。 花枝在指间转了一圈,闻人蔺嗅到了极浅的、属于榴花之外的一缕清香。 有些违和,他眸色微凝。 “王爷。”张沧朝闻人蔺一抱拳,似有话禀告。 闻人蔺将花枝负于身后,朝赵嫣略一颔首,走了。 火红的榴花在他指间轻轻转动,那霜雪般苍白修长的指节,便染了花的艳色。 浮云飘散,暖阳重新倾泻,赵嫣的视线晃了晃。 她忙撑着脑袋,吐出一口热气。 “殿下怎么了?”流萤第一时间扶住她。 “有点头晕。”赵嫣道。 流萤抬头看了眼燥暖的日头,低声道:“许是闷着了,奴婢扶您去拾翠殿歇息片刻。” 拾翠殿并不远,赵嫣躺在小榻上,头昏脑涨的感觉并未减轻。 她以为是束胸太紧,喘不上气才导致晕眩,便道:“去和礼部打声招呼,开宴祝酒的事孤许是赶不上了,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流萤见她面色实在不对,且祝酒也非什么必不可少的流程,便颔首道:“殿下在此稍候片刻,奴婢去安排。” 自明化年间发生亲王带侍卫入宫,欲于宴上行刺皇帝的事以来,宫中便下令:除武将卸甲解刀入宫述职,可领一名副将随行外,其余人不管王爷世子,皆不可携侍卫家将入宫。 是故连孤星也只能于蓬莱苑宫门外候着。 人手不够,流萤只能去找内侍传话。 然而四下空无一人,再等下去恐殿下撑不住。她略一皱眉,沿着花林掩映的小道朝不远处的宴席行去。 流萤一关上门,赵嫣便撑不住身子,渐渐软了下去,眼皮宛若灌铅,意识仿若陷入泥泞的沼泽中。 门猝然被推开,宫婢扶着一名后妃模样的女子跌撞进来。那女子钗环尽散,呼吸急促,已然神志不清。 “刘美人,您就在此处好好歇息。” 赵嫣听到宫婢怯着嗓音,如此说道。 她呼吸一窒,便是再晕沉混沌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虽不知是哪个流程出了纰漏,但她的确……是中套了。 还是最肮脏下作的圈套。 来不及呼喊,刘美人身上散发的甜香涌入鼻腔,与赵嫣体内的那股交融相撞,宛若烈火浇油,哧得烧出汹涌无比的、陌生的燥热来。 慌乱,还有无措,赵嫣死死掐住了掌心。 假山之上的小亭中,赵元煜将一切尽收眼底。 直到亲眼看到收买的宫婢将刘美人送入殿中,他才哼了声,确认道:“赵衍近来谨慎得很,凡是入嘴的东西一应不碰,就连熏香也得用他们东宫自备的。你确定这药下进去了?” “这鸳鸯香是仙师亲自调配的,分雌雄二种。雌的下在刘美人的酒水中,而雄的那份嘛,秋娘已扮成宫女染在了金叶绒花上,只要太子赐花时哪怕沾染上一点,也必然中招。” 小太监露出一个猥鄙的笑容,“若单闻一种香,无毒无害,最多有些酒醉般的头晕。然雌雄二香一旦相遇,阴阳相吸,那反应……世子您是亲眼见过的。” 回忆起在府中几次试药的结果,赵元煜扯出一个阴沉的笑来。 若非自己不能暴露身份,他非得亲自去瞧瞧那小太子剥离礼教伦常,如同低等野兽同皇帝的女人苟-合的下-贱模样。 真解气啊! 仙师让秋娘送来的这药,果真甚合他意! 察觉到少了什么,赵元煜回头一看:“对了,秋娘呢?” 小太监摇摇头:“奴也奇怪呢,按理说秋娘混入宫女之中,下完药便该回来了。” 赵元煜眸色一沉,很快忽略掉了这点插曲,一挥袖子兴奋道:“不管她!按计划引那群妃子去拾翠殿,务必抓现行!” …… 这是……哪儿? 秋娘被缚住双手瑟瑟跌坐在地上,茫然四顾。 她不过是去替雍王世子办事,刚要回去复命,便被人一个手刀劈下,粗暴掳来此处…… 秋娘视线一顿,怔怔看着陷在阴影中的俊美男人。 她认出了这身暗红色的衣裳,脸上中一半是惊惧,一半是难掩本性的惊艳。 “你们的仙师,藏身何处?” 他的声音很低,听起来有种缱绻的错觉。 秋娘瞳仁一颤,咬唇道:“妾……妾不知什么仙师。” 男人摆弄着手里的榴花,晦暗中只看得见他暗红的衣裳轮廓,以及指间灼燃的红。 “你会知道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嘴角带笑。 一声惨叫还未彻底冲出,就被堵在了喉中。继而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倒地声。 “带回去,慢慢审。”张沧吩咐门外侯着的内侍。 女人很快被拖下去了,不出一刻钟,便会送进肃王府的地牢中。 “王爷,咱……” 张沧回头,却在见到主子的脸时骤然色变。 那张脸煞白如霜,唯有唇瓣泛出不正常的绯红。 闻人蔺抬起眼来,漆色的眸隐隐透着诡谲的暗红色,妖冶至极。 张沧知道,这是寒骨毒发作的征兆。 “王爷,你的毒!” 张沧回过神来,拼命在身上各处摸索着,然而什么也没摸出来。 他们都以为这毒要到七号才发作,是以这个月的药丸还搁在王府的暗格中…… 怎么会提前?为何偏偏是今天! “暂时死不了,慌什么。” 晦暗中,闻人蔺的声音平静得近乎残忍。 这毒彻底发作时有多凶猛可怖,连张沧这样的铁血硬汉也不忍心再看一遍,他能不急吗! “王爷还能走动吗?咱们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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