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吸声。 他自诩能揣度人心,洞悉一切,到头来却输在了这场以人心做赌的局中。 …… 半盏茶前。 北门城楼之上,闻人蔺将夹道中的动静尽收眼底。 他听着蔡田事无巨细的汇报,眸中漾出笑意,直至看到魏琰策马狂奔拦轿,他终于扬起眉梢“嗤”地笑出声来。 闻人蔺许久没有笑得这般恣意过了。他没想到小殿下竟能在如此被动的僵局中,反逼得魏琰这只人面兽心的狐狸现出原形。 能见此情形,真是比刀斧戮之还痛快! 只可惜,这还远远不够定他的罪。 魏琰极擅玩弄人心,需趁热打铁将他的罪名钉死,截断他所有斡旋脱罪的后路。 闻人蔺漆眸中漾着兴奋的浅笑,吩咐蔡田:“传信张沧,护送于随和那雍王府的婢子来宫,将计划提前。” 闻言,蔡田略微愕然。 魏琰一倒,必将牵涉出深埋暗处的一张巨网。如今孙医仙还未研制出寒骨毒的解药,此时将计划提前无异于一步险棋…… 可他也很清楚,王爷自地狱深渊中归来,最不放在心上的就是他自个儿的性命。 蔡田很快整理好情绪,低沉道:“卑职领命。” “等等。证人交给颍川郡王孙,让姓柳的替太子出面。” 魏琰终归是太子的舅舅,想要皇帝不迁怒到小殿下身上,唯有东宫出面大义灭亲,表明立场。 然小殿下重情义,亲自定魏琰的罪对她来说太过沉重,故而交给柳白微出风头最合适。他既是太子交好之人,代表东宫的立场……啧,也就这点用处。 思及此,闻人蔺慢悠悠摘下食指上的嵌玉指环,轻轻置于案几上,而后套上玄铁护指,抬掌接过两名侍从捧上的一张大弓。 他的目光望向夹道对面的高楼,一片幽沉。 夹道旁的高楼隐蔽处,一名禁军打扮的男子蛰伏于黑暗中,将两枚鸡蛋大小的铜丸绑于重箭之上,再以火折点燃缠有油布的矢尖。 天黑-道远,他无法辨出闯入夹道的是何人,能让他取消刺杀的,唯有主子的命令。 瞄准,松弦,硝油火箭带着凌厉的风声,在夜空中灼出一道光痕。 赵嫣与禁军从北门而出,瞳仁中映着火箭的流光。 原来这才是魏琰的后招! 可魏琰还站在原地,在问出所有的真相前他绝不能死! 几乎同时,另一道破空的风声从反向而来,精准地击中空中火箭。只听见“叮”地一声脆响,箭镞相撞,铜丸引爆,于空中炸开刺目的火光。 霎时一声震天声响,热浪裹挟凛风席卷而来,赵嫣抬袖眯眼,借着炸开的火光准确捕捉到对面楼阁中那道如射日之姿般,手挽七石硬弓的矫健身形。 炸裂的铁屑如花火般纷纷坠落,仿若一场星雨。 仅是一瞬,火光堙灭,永麟殿中被这响声震动,众臣吓得面面相觑。 皇帝放下杯盏,问道:“怎么回事?” 禁军禀告道:“宁阳侯夺了云骑的马闯出北门,那声响正是那边传出,好像是……是带着硝石的飞矛。” 殿中一片惊哗。 夹道中,魏琰已被禁军团团包围。 “宁阳侯,你到底要做什么?”禁军统领高见连宴会也顾不上,驭马而来。 魏琰见轿辇中无人,容色已平静下来。 行刺失败,那名忠心耿耿的禁军校尉会立即自裁,绝不活着被俘。 只要阿月不在,他就没有软肋,再无任何东西能牵制住他。 魏琰转过身,依旧是那副温润君子之态,缓声道:“内子病重入宫,本侯实在担心她出事,故而着急莽撞了些,惊扰了禁卫和圣驾。” 高见一口气憋在胸中,道:“侯爷抢马闯宫门,就为了见侯夫人?那方才的空中的巨响是怎么回事?” “这,本侯也不知。” “总不能是谁家烟火吧?” 高见复杂道,“侯爷对我说无用,还请去圣上面前请罪。” “应该的。” 魏琰一副配合的模样,目光却是穿透人群,望向赵嫣。 赵嫣不由浑身一寒。舅舅知道,即便他在她面前坐实了行刺之事,可没有人证物证,也不过是不痛不痒了之。 她无法给他定罪。 所以,魏琰敢如此坦然。 赵嫣凝神,转身朝宫楼之上行去。 她步伐快而急,上了宫楼,正好见蔡田等人将一具禁卫的尸首抬至闻人蔺面前。 见到怔愣的赵嫣,闻人蔺面色微凝,走过来捂住赵嫣的眼睛,示意蔡田将脏物处理干净。 他的手掌修长宽大,带着玉石般的微凉。 赵嫣听到耳畔传来衣料皮肉曳地的沉闷声,略一皱眉,而后抬起纤白的指尖轻轻覆在闻人蔺手背上,往下拉了拉。 “我没有那么脆弱。”她轻轻喘着气道。 闻人蔺未曾松手,反而将她拉入怀中,轻轻抚着她略显僵硬的背脊,熨帖她藏匿于内心深处的、与血亲对峙为仇的沉重痛意。 直至城楼上清理干净了,闻人蔺才“嗯”了声道:“小殿下长大了。” 赵嫣眼睫颤了颤,抬手揪住闻人蔺的衣襟道,“我知道凶手就是他,他已在我面前无从遁形……可是,我无法给他定下死罪。” “已经做得很好了。” 闻人蔺极慢揉了揉她的脑袋,低醇的嗓音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本王。” 赵嫣从他怀中猛然抬眼,眼下泪痣泛红,喃喃道:“你有法子?” 闻人蔺轻笑一声,漆眸中蕴着绮丽的笑意。 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① 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几个人的性命,而是要让其身败名裂,受万民唾骂。 宁阳侯受审,夜宴戛然而止。 打破深夜宁静的,是远处如雷般咚咚急促的击鼓声。 皇帝按了按额角,问:“又怎么了?” 过了许久,大太监才连滚带爬地跪入殿中,膝行向前禀告道:“陛下!阙门下有人击登闻鼓鸣冤!” 阙门下,登闻鼓,那是给有天大冤屈的人上达天听之用。 皇帝求仙问道,不理政事,这鼓多少年没有响过了!还是在深夜! 必是震惊朝野的大事啊! 皇帝稳声问:“击鼓者何人?” “是……是个瘸腿的老和尚,自称乃闻人苍身边的副将,名叫于随。” 太监颤巍巍伏地道,“说、说是为当年闻人苍惨死之真相而来。” 第78章 [VIP] 第78章 御审(补) 容扶月做了一个梦。 那是天佑九年的初春, 闻人家父子四人领兵北上的前夕。 梨花飘白,风过吹雪,闻人苍一身劲装靠墙而立, 额前一缕碎发垂落鼻尖,年轻的脸庞不笑时有些冷峻严肃。 “容府当真要退亲?是我哪里不好吗, 还是……你仍旧看我不顺眼?” 容扶月一袭浅藕色长裙随风摇曳, 仿若空谷幽兰,闻言脸颊浮现一层薄红。 两人少年时受父母之命定亲, 他嫌她娇弱,她恼他粗犷,初始相处得并不算太愉快。可自从前年容扶月遇山匪劫持,闻人苍一人一枪策马而来,舍身救她于水火之中,一切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是父亲的意思,我并未同意,也……不会同意。” 容扶月垂首将早已备好的小木匣奉上, 声音轻轻的、柔柔的,恰似此时春风拂面,暖香盈怀。 “愿大公子早日凯旋。” 闻人苍不禁站直了身子,双手接过,打开一瞧,里头是一枚打磨得锃亮光滑的护心镜。 他属虎, 护心镜的背面就刻了威风凛凛的虎纹。 贴在心口处的东西,既是保他平安,亦是表明心迹。 闻人苍冷峻的眉目暖化, 流泻一缕温情。他抬手揉了揉鼻尖,望着镜面上倒映的花影, 低声问道:“这护心镜材质上佳,挑了很久吧?” 容扶月将北风吹散的鬓发挽至耳后,笑了笑道:“久闻城西剑斋里铜质最佳,但锻造物件需提前数月预约,我原赶不上了,是魏小侯爷托人使了便利,这才及时打磨出来。” 听到魏琰的名号,闻人苍才将扬起的嘴角复又沉了下去。 “他阴魂不散地缠着你干什么?” 容扶月一顿,下意识道:“没有缠着,只是去剑斋时偶遇。” “偶遇?他一个文人去剑斋干什么,你信是偶遇?” “大公子,魏小侯爷并未得罪过你,你因何总对他抱有成见?” “我没有对他抱有成见,我只是单纯的厌恶他。” 闻人苍一想到那张笑脸迎人的和煦面容就习惯性皱眉,看上去有些咄咄逼人,“我说话一向如此直接。我不喜欢他,不稀罕他这点便利!你今后离他远些,别对谁都一副滥好人的菩萨心肠。” 容扶月怔了怔,眸中隐隐泛起水光,良久胸口起伏道:“闻人苍,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闻人苍一见她微白的面色,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当是我做错了事……” 容扶月双肩瘦削,低着头道,“若惹你不开心了,不如将东西还我。” 闻人苍指节抠着木匣边缘,几片柔软的梨白落入匣中。 他还真就啪地一声合拢盒盖,将木匣子连同护心镜递回。 容扶月没想到他真的退回了信物,一时仿若僵住了般,失了反应。 闻人苍沉默着拉起她的手,将匣子归还于她掌中。 容扶月眼圈儿渐渐红了,不知是羞是伤。 闻人苍大步走了几丈,复又停住步伐,高墙边,唯有漫天梨白簌簌。 容扶月知道,只要自己开口唤一声,他就会回头。 可心中那点薄脸皮的傲气作祟,她几度启唇,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闻人苍终是大步离开,此去便是诀别。 画面陡然翻转,容扶月梦见雁落关之战中,敌军如黑云滚滚压境,闻人苍率一队人马出城诱敌。 困守边城多日,兵疲马乏,闻人苍所领小队皆是浑身浴血,战袍披风猎猎,上头满是刀剑所斫的透光窟窿。 苍穹下尘土飞扬,闻人苍与仅存的亲卫顺利将敌军大部引向矿山腹地,眼看就要成功脱险,忽闻破空声响自身侧传来。 闻人苍骤然回首,瞳仁中映着锋寒的鏃尖。继而视线颠倒,烈马嘶鸣,空中盘旋的孤鹰发出凄厉的哀鸣。 一方沾有血迹的半旧手帕从马背上飘落,如一片雪花,湮没于万马奔腾的黄沙之中。 容扶月捂着绞痛的胸口从梦中惊醒,颤抖得宛若风中将谢的花。 “夫人。” 侍婢披衣而起,慌忙给她倒出平复心疾的药丸,送水服下。 容扶月喘息不定,推开空盏朝窗外望了眼,虚弱问:“什么时辰了?” “回夫人,子时了。” “侯爷没回来吗?” 侍婢讷讷。 方才护卫一路狂奔回来报信,说侯爷不知因何事被扣在太极殿了,府中上下皆是慌得不行。 “尚未……许是受陛下召见,商讨国事绊住了脚。” 侍婢喏喏回答,这话说得连她自己都心虚不已。 容扶月想起在栖凤阁外的轿辇上,太子对她说的那番话。 “舅母,你愿意相信孤一次吗?” “孤有个法子可以试探舅舅,但恐有眼线监视,故而需舅母配合孤……” “瞒过所有人后,孤会秘密送舅母回府,若舅舅按时归家,则一切如常。而若他被扣留宫中,则说明你我猜测属实。” 子时人未归,容扶月心中已有了答案,抱着双臂缓缓闭上了眼。 相识十八载,成婚八年,竟是……不识枕边人。 回想起梦中所见,她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贯穿般,泛起尖锐的疼痛。 宫中,月影在屋脊上镀了一层寒霜。 永麟殿的宴席已经散了,太极殿暖阁中灯火通明,气氛凝重。 登闻鼓响时,赵嫣便知闻人蔺出手了。 为了避嫌,她刻意与闻人蔺错开,先一步赶去太极殿。 三法司的人几乎皆已到齐,魏琰随禁卫入殿,施施然朝皇帝撩袍跪拜请罪。 宴席上王侯公卿都在,闹出这么大动静,皇帝只能被迫御审。 他坐得不似平日端正,右手曲肘撑膝头,左手叉腰微微前倾身子,道袍蜿蜒垂地,平声道:“肃王何在?” 话甫落音,闻人蔺不疾不徐自殿外迈进,颀长的影子在地砖上拖出一条长长的暗痕。 他径直从魏琰旁边行过,欠身行礼:“臣来迟,陛下恕罪。” 皇帝摆摆手,示意道:“都来齐了,将击鼓之人带上来吧。” 柳白微一路将证人护送入殿,视线与一旁的赵嫣短暂相接,心照不宣。 见到证人的模样,赵嫣不由微愣。 来者穿着灰扑扑的僧衣,眼上刀疤翻卷,一瘸一拐,正是中元节她在偏僻小寺中见到的、那名招待闻人蔺的瘸腿老僧。 老僧艰难屈起残腿,朝皇帝抱拳行了个军礼道:“末将于随,叩见陛下!” 皇帝龃了龃槽牙,问:“你是闻人苍身边的副将,于随?” “回陛下,正是。” “是你击登闻鼓,状告宁阳侯魏琰?” “是。” “宁阳侯。” 皇帝抬了抬手,指向这位面毁腿残的老僧,“你可认得此人?” 魏琰扫了于随一眼,温润道:“臣眼拙,不识得这位高僧。” “宁阳侯不识得末将,末将却忘不了宁阳侯暗中所做之事。” 于随顿首,嘶哑道,“天佑十年雁落关,宁阳侯暗中买通苍将军身边暗卒,在将军出城诱敌途中以冷箭伏击,使其含冤而死……请陛下明察!” 赵嫣没想到,她今夜的反击竟会牵扯出这么大一桩旧案隐情,殿中顿时一片吸气声。 “什么?!” “闻人苍将军不是死于敌军马蹄之下吗,怎会和宁阳侯有关?” 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瞠目结舌,齐齐望向皇帝。 皇帝深吸一口气,对于随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且细细道来。” “天佑十年,九月十七夜,敌军压境,弓尽粮绝,苍将军为给城中残部争取御敌时间,领一支小队出城诱敌,几番厮杀,死伤大半,才顺利将敌军主力引向西北矿山腹地,只要再往前一里地,数万敌军便可葬送于矿脉塌方之下,从而逆转局势……” 说到此,于随的声音哽咽起来,喑哑道,“可就在即将得胜归城之时,那叛贼竟从身后放冷箭!将军毫无防备之下被一箭射穿心口,跌于马蹄之下!” 敌军狞笑着拍刀策马而过,黄沙滚滚中,连一具完整的尸骸都没留下。 而讽刺的是,那叛贼贪生怕死,险些落入敌手时,还是苍将军单枪匹马将他救出来的。可谁承想救回来的是一条毒蛇啊! 短短数言,字字泣血。 赵嫣不由攥紧手指,望向闻人蔺。 闻人蔺静静站着,面上始终看不清情绪。 “本王的长兄闻人苍骁勇善战,十六岁时他曾一袭戎服劲装直捣敌营,一战成名。” 赵嫣想起了八月暖阳下,闻人蔺那番看似漫不经心的话语,心口一阵钝痛。 难得的青年将才,竟死在了自己人的阴谋之下,一箭穿心。 赵嫣又蓦然想起舅母收在匣中,没来得及送出的护心镜。 若是闻人苍收下了此物,贴身佩戴,是不是……就不会死? 答案是苍凉的。 “于副将,你所说的这些,可有证据?”刑部尚书开口问道。 “那叛贼知晓密谋不论成败,自己都难逃一死,便私藏了一封宁阳侯的书信,原是打算以此为把柄,行勒索保命之用。末将死里逃生,将叛贼斩于马下,得此密信。” 于随眼中拉满血丝,从怀中取出一封带着斑斑血迹的密信,粗糙的双手颤抖呈上,“末将毁了容貌,断了一腿,辗转躲藏数年,就为了今日能将此信奉上,使真相大白于天下!” 激动之时,于随猛烈咳了声,几欲呕血。 如此惨烈之言,无不令人扼腕动容。 皇帝接过转呈的密信,迎着光抖开。 多年颠簸,信已经很破损了,然魏琰的字迹并不难认。 他的字颇有造诣,鲜少有人能模仿出其间神韵,更遑论上方还落有宁阳侯府的私印。 那叛贼好赌成风,欠下一屁股债,魏琰拿捏他的妻女家人,再许以常人一辈子无法企及的高官厚禄。叛贼贪饵吞钩,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几乎是证据确凿。 皇帝从信后抬眼,望向淡然若水的魏琰。 “宁阳侯,你还有何话可说。” 魏琰默了默,平静道:“欲加臣罪,臣无话可驳。唯有一句。” “说。” 魏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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