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这才半个月……” 闻人蔺倒是无甚在意,思索片刻,不疾不徐地拭净手:“看来,还需劳烦孙医仙再改改药方。” …… 上元节后连着几日晴好,雪化后,冬末新春的褐色枝丫嶙峋地支棱在墙头。 赵嫣以戴罪之身受太后娘娘教养,不能随意离开蓬莱殿,索性将从东宫带来的那箱书籍拿出来。 不稍片刻,果真从她常翻阅的那本《帝策》下,找到了孤星夹在其中情报线索。 密笺上记载,她被囚的那半个月,北乌使臣除了入宫拜谒商讨和亲之事,便是流连于秦楼楚馆。 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人流量极大,颇难排查。但孤星是个忠诚可靠的,赵嫣让他留意每个和北乌使臣打过照面的人,他还真事无巨细记录了下来。 赵嫣发现出入使臣团身边的有舞姬乐伎,还有女冠暗娼,看似荤素不忌,实则有迹可循。 譬如他们去得最多的是万寿观旁的那家乐坊。这家乐坊有些特别,收留了许多沦落贱籍的罪臣女眷,这些妙龄女子都是家中犯事、不得不官卖为奴的。 一行异国人去此处消遣,与乐伶们载歌载舞,实在诡异。 赵嫣心中疑窦丛生,捧了本书坐在垂花门的石阶上,裙摆葳蕤,就着和煦的冬阳思索下一步的计划。 时兰将箱箧中的书搬出来晾晒,见赵嫣捧卷静坐,不由脆生生笑道:“一年多没见,殿下变了好多呀!以前小周先生让您读书,您都是避之不及的,现在倒是能安静坐下来捧卷了。” 时兰自小跟着赵嫣长大,主仆俩身段相似,性格亦是如出一辙地跳脱。 在华阳时,赵嫣欺负周及识人不清,时常让时兰扮做自己的模样坐在学堂中,自己溜出去玩耍。 如今听时兰提及旧事,赵嫣一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执卷抵着下颌,笑吟吟回道:“你不懂,本宫遇到了事必躬亲的好先生,自然就能领悟到读书的妙趣了。” 时兰却是用布绳缚住袖子,凑上来道:“殿下所说的‘好先生’,可是上元节那晚抱殿下归来的肃王殿下?” 将赵嫣乜眼,时兰也不惧,继续说:“奴婢都听说啦,肃王殿下是太子太傅,您虽是假扮的……但好歹行过拜师礼,可不得算您半个‘先生’吗?您瞧,您笑了,奴婢从未见您笑成这样过。” 两人是主仆,更似姐妹,无拘无束谈天说地,亲密无间。 赵嫣下意识摸了摸嘴角,问道:“我笑成怎样,不还是和在华阳时一样么?” 时兰也跟着坐在石阶上,捧着下颌摇了摇头,由衷开怀道:“不一样的。殿下笑得很甜,就那种,让人看了就让人心里冒泡的甜。” “是吗?胡说八道。” 赵嫣故意板着脸,试图将自己不经意间翘起的嘴角压下,心中想的却是上元节那夜祖母的问话: “那如此亲近、信赖他,又是因为什么?” 赵嫣心中有答案,可她没法说出来。 那个人不讲理得很,只许他退却底线,不许她放弃原则。 话说都好些时日没见着闻人蔺了。 忙的时候不觉得,一旦心神闲暇起来,还真有点想他…… 正思绪飘飞,就见时兰一边翻着下层的书,一边嘀咕:“怎么这些书都用绸布包裹着,藏得这般严实?” 赵嫣回神,顿时如临大敌,忙叫停道:“等等!那些书不用晒!” “为何?” 时兰不解,捧着绸布包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这些书压在箱底,很容易发霉虫蛀的呀。” 赵嫣哪有脸跟时兰解释,她的殿下已经不再是一年多前的殿下了。 这些不正经的书籍,都是深夜闻人蔺对她的“额外教导”,见不得光的! 赵嫣不忍直视,只得以书抵额,胡乱编了个理由:“那是‘太子’才能碰的书,你快放下。” 时兰以为是什么经世治国的机密文书,果真不敢造次,忙毕恭毕敬地将书“请”回了箱箧底层。 赵嫣舒了口气,正欲起身将这几包书藏得更严密些,就听远处传来一行人的咕哝声。 抬眼望去,是礼部尚书领着乌阙一行人游逛北宫蓬莱池,领略大玄五步一阁、十步一景的殿宇园林构造,正巧路过。 赵嫣一袭红罗裙坐在垂花门下看书,腊梅寻香,枯枝无挡,是以对方很快就瞧见了她。 乌阙问了礼部尚书几句,而后不顾那几位汉人臣子的劝止,大步朝赵嫣走来。 近来天气稍稍回暖,乌阙脱了御寒的貂皮,只穿着束袖翻领的夹绒胡服,衣襟开得很低,露出飞扬的锁骨和些许深麦色的胸膛。浅色的胡裤宽大,裤管灯笼状收束在革靴中,耳饰叮当,醒目的白发迎风而舞,就这样摸着下巴好奇地打量赵嫣。 赵嫣正要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遂合拢手中书卷,起身迎上乌阙的目光。 “我们又见面了,大玄的小公主!啧,还是如今的模样顺眼些。” 乌阙似乎对眼下的赵嫣展现出了莫大的兴趣:男装是匣中美玉,女装是盛世明珠。 他金瞳璀璨,直勾勾的,满是异域人毫不掩饰的兴味审视。 “可惜,我看你就不顺眼。” 赵嫣站在门内,提着嘴角淡然还击,“十三王子难道不知,蓬莱殿不能涉足吗。” “为什么?因为你假扮男人犯了玄朝的律法,被禁足于此吗?” 乌阙很开心自己找到了儿时那个记忆深刻的姑娘,惫赖一笑,“你留下来也是个死,不如答应皇帝跟我走吧,我护着你。” 乌阙虽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却并不精通,不知道只言片语的不同,就能泄露出某些细微的线索。 “父皇尚在犹疑如何处置我,你又凭甚笃定,我留下一定会死?” 赵嫣敏锐地抓住了关键,握着书卷向前一步,“你到大玄京城不过一月,却好像比我还了解大玄的朝局。” 乌阙一怔,很快调整好神情,以胡语咕哝了一句什么。 赵嫣皱眉:“说人话。” “你们汉人的男子太过倨傲,不会给女人留活路。但我们北乌不一样,每个北乌男子都只会娶一个妻子,且女子也可做官领兵,可以像鹰隼一样翱翔绿洲之上,不受到任何限制。” 乌阙眯了眯眼,向前俯视赵嫣,“你这样聪慧胆大的女子,甘心埋没在这种地方吗?” 他欠身伸手,发出诱人的邀约,眼神却像是在看一件可以炫耀的战利品,侵略性极强。 赵嫣并不喜欢这样不知分寸的眼神,视线落在乌阙递来的手掌,蹙了蹙眉。 寒风乍起,一只冷白的手攥住乌阙挨得过分亲近的手掌。 那手修长好看,手背的经络微微凸起,看似轻松一握,却令乌阙眸色骤变,忙旋身卸力扭开。 闻人蔺收手护在赵嫣身前,殷红的王袍衣袂无风自动,背影高大,沉稳可靠。 他似是路过,又似是刚巧来此,不疾不徐道:“哪儿来的脏东西,污了殿下的眼。” 赵嫣闭了闭眼睫,再睁眼,闻人蔺苍冷的俊颜依旧在眼前,眸色深沉旖旎。 她眼睛弯了起来,方才因时兰的打趣而压下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朝上扬起。 “脏东西”乌阙就没那么高兴了,捂着手腕,眉头皱成八字。 北乌使臣见王子受辱,一窝蜂涌上来,却被乌阙抬手止住。 他打量着闻人蔺,一个疯狂大胆的想法浮现脑中,忽然想验证情报的真伪。 乌阙眸色一沉,毫无征兆地抬掌击去,闻人蔺一手还握着帕子,另一掌迎上。 两掌对击,疾风震荡,乌阙毫无防备地听到了自己腕骨错位的清脆声响。继而左胸剧痛,他被击得连连倒退数步,站稳时喉中涌上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点到为止。 乌阙看着自己软绵绵脱臼的手腕,一时神情复杂。 他是北乌排得上名号的勇士,方才那一招用了他八、九成的力气,却连对方一片衣袖也没摸着。两掌对击,方觉他与大玄战神的实力差距…… 这还只是拼蛮力,若论用兵布阵,还不知结果如何。 莫非,是那人给的情报有误? 这个男人,怎么也不像是身中奇毒的样子。 乌阙眸色几番变化,赵嫣心中解气,便也取过闻人蔺手中的绸帕替他擦了擦手,学着他的语气皱眉道:“哪儿来的脏东西,污了肃王的手。” 乌阙反而失声笑了起来,一点也不介意赵嫣的揶揄。 他抬手将腕子拧回原位,单手按胸行礼,兴奋道:“上次射殿一战,小王没过够瘾,故而冒犯了。下次若有机会,希望能在战场上以兵法再战一场。” 闻言,礼部几名大员虽有不满,但为了两国和谈,也只能强忍。 赵嫣捏紧帕子:茹毛饮血的北夷蛮夫,到底把战争和人命当做什么? 乌阙意味深长地看了赵嫣一眼,方倒退数步,领着面露凶色的下属们退去,继续闲逛游玩。 赵嫣低头,继续为闻人蔺擦了擦手掌,又拉起他温凉且长的指节左右翻看,问道:“好些时日没瞧见你了,怎么突然想起过来了?手掌疼不疼?” 闻人蔺任由她牵着手,慢条斯理道:“想见殿下,自然就来了。” 低哑的话语,带着几分慵懒之意,却令赵嫣心间蓦地一紧。 闻人蔺平日嗓音低醇好听,优雅自持,极少用这样的语调说话。她记得,只有在月初的那几日,他的情绪才会外放,透出几分自毁的缱绻异样。 赵嫣握紧了他的指节,抬头看着闻人蔺被红衣衬得苍冷的面容,眼底的笑意渐渐消散。 好像是从上元节伊始,他触碰的指节就有些微凉。只是那时在马车中耳鬓厮磨,赵嫣根本无暇顾及这点异样。 闻人蔺咳了声,神色如常,唇瓣上却洇出不正常的殷红。 这是时隔半年,赵嫣再次见他毒发,猝不及防。 时兰去沏茶了,内侍远远地在洒扫,太后娘娘还在后殿诵经念佛,无人顾及这边动静。 晴空仿若笼罩了厚厚的云翳,赵嫣抿了抿唇,牵着闻人蔺的手指一声不吭地朝配殿行去。 配殿布置成了清净的小书房,赵嫣关上门窗,随即垫脚将闻人蔺按在椅子中。男人的眸色在昏暗中显得格外亮,好整以暇的,任由她安排。 赵嫣凑近嗅了嗅闻人蔺身上的气息,有些无措道:“现在才月底,怎么就这样……” “这个月开始,王爷停了宫中的药,在玉泉宫疗养了数日。” 随行的张沧叩门进来,从瓶中取出一颗药丸奉上,解释道,“公主也不必担忧,现在还不算彻底毒发,捱一捱就过去了。本来孙医仙今日是不放王爷回来的,但王爷自个儿吧就是耐不住想见您。” 赵嫣心口一窒,这番话解释了还不如没解释。 如果这都不算毒发,那真正毒发的时候得是什么样? 褐色的小丸,并非先前服用的那种暗红药丸,也没有那股奇怪的冷香味。 “怎么回事?” 赵嫣听到自己的嗓音有些干涩,艰难道,“是父皇他……” “是本王不愿放任自流。” 闻人蔺接过药丸服下,却没有之前那般立竿见影的效果,感受着脏腑中蔓延的寒痛,“殿下不是嘱咐本王,要长命百岁吗?所以本王尝试着换换别的药方,只是这毒太过复杂,孙医仙也有些棘手。” 赵嫣静静站着,眼圈酸热。 “殿下怎么呆了?” 见她隐忍不说话,闻人蔺眸底翻涌的暗色稍稍平息,抬臂将她揽入眼前,指腹轻轻按了按她咬得发白下唇,“松开,别咬。” “闻人少渊,你能不能对自己好一点?不要总这样,这样……” 赵嫣呼吸一哽,说不下去了。 半个月的幽禁思念,灯下的亲昵无间,还有这几日反复琢磨压抑的答案,都在此刻决堤而来。 闻人蔺静静凝望她的难受,有些后悔要以这副模样来见她,不由放低嗓音:“放心,死不了。本王许诺过,朝前走,我为殿下撑腰;后退,我让殿下撒娇……” 话音未落,暖香入怀。 赵嫣拥住了他,紧紧贴着,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他骨缝里渗出的寒意。 “你说过,让我对你保持理智和清醒。我试过了,但是好像做不到,凭什么你可以肆无忌惮,我却要克己复礼?真是不公平。” 赵嫣深吸一口气掩饰呼吸的颤抖,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然而更多的是柔软的坚韧。 她弯腰逼近,看着难得微怔闻人蔺,一字一句地宣告:“反正我总是不听你的话,这次也一样。我违约了,但并未违心。” 她提高了声音:“闻人少渊,我想,我是心悦你的。” 第109章 [VIP] 第109章 好甜 张沧不知何时退出去了, 横刀坐在石阶前,活像一尊横眉怒目的门神像,警惕旁人的靠近。 蓬莱殿幽静, 枯枝的树影投在窗扇上,好似横淌的墨印。 赵嫣的声音无比清晰, 因为太过决然而呼吸轻颤, 热血随着鼓动的心跳收缩上涌,以至于身上说不清是冷是热。 闻人蔺仍坐在椅中, 搭在她腰上的手掌似乎微微一蜷。 赵嫣收紧了拥抱的手臂,将有些燥热的脸颊贴在他微凉的衣襟上,不知闻人蔺会作何反应。 他若又拿出以前那套“本王并非良人”的说辞,她定要揪着他的衣襟好好骂上他两句。 这片静谧中,忽而传来一声极轻的笑。 赵嫣耳廓一麻,急促的呼吸平息下来,不可置信地松开手望去。 闻人蔺胸膛起伏,笑得太放肆以至于低咳起来, 不得不握拳抵在唇边,别过头时肩膀还一耸一耸的,眉梢眼角尽是笑意。 赵嫣万万没想到他竟是这般反应,眨了眨眼睫,随即慢慢拧起眉头。 有……有这么好笑吗? 她甚至开始怀疑,是否自己表明心迹的时辰不对, 抑或是场景不够美好,致使仓促的心声听起来像是孩童的戏言。 赵嫣无措地站着,又有些羞恼, 正欲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却觉手上一紧。 她被拉得朝后倒退一步, 跌坐在闻人蔺怀中。 下一刻,手臂自身后环住,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嘶……太紧了。” 赵嫣难以呼吸,拍了拍闻人蔺的手臂。 闻人蔺将脸埋入她的肩窝,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颈项,落下轻而珍视的一吻。赵嫣这回听懂了他带着笑意的呼吸,不是嘲笑,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赵嫣从未见他笑得这般开怀,一颗心又轻飘飘飞了起来,遂放松身子依靠在他怀中。 “有何好笑的。闻人少渊,除了让你怜我敬我,还想让你爱我。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她以手肘朝后顶了顶闻人蔺硬实的腰腹,含糊问,“我方才的话你听见了没?” “没太听清。” 赵嫣狐疑地回头,闻人蔺却啄了啄她染了薄红的耳尖,声音有些缱绻的哑意,“本王眼下是病人,眼昏耳聩的,殿下不妨再大声说一遍方才的话。” 赵嫣要信他这番鬼话,那就是傻子。 闻人蔺放低了声音:“再说一遍。” 赵嫣耳廓都麻了,不得不硬声道:“我心悦你……个混蛋。” 闻人蔺又笑了起来,俨然自行忽略了最后三个字。 他深知自己的卑劣,明知最应该“克己复礼”的是他自己,却还一次次拉她沉沦。 他并非迟钝之人,与小殿下朝夕相处久了,自然能察觉到她不经意间流露的心境起伏。 而今猝不及防亲耳听到这番剖白,仍是不可抑止地愉悦开怀,如获至宝。 闻人蔺道:“不贪心,惟恐殿下对我贪不够。” 赵嫣愣了愣,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他对自己方才之言的回答。 她嘴角动了动,感受身后清冷硬实的怀抱,忍不住问道:“你冷不冷?” “尚可。” “疼不疼?” “不疼了。” 闻人蔺慢悠悠唤她,“殿下。” 赵嫣扭头回应:“嗯?” “小公主。” “怎么?” “嫣嫣。” “……” 赵嫣总算察觉出来,闻人蔺不太对劲。 他身体里的毒不知是什么成分,能让他脏腑骨髓寒痛难忍,亦会让他兴奋失控。平日里他沉稳从容,温雅强悍,极少这般黏糊地唤她。 赵嫣心中酸甜交织,一时不知是好是坏。她艰难扭过身子,想回头看看闻人蔺的脸色,却被他箍住无法动弹。 “别动,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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