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手按腰刀在雨地里徘徊,一再追忆当时的情景:我拔腰刀时,你到底瞧见了没有呢?” 冰冷的雨水浇得他全身湿透,衣服都贴在肉上,一阵风吹过,他打了一个哆嗦,“万一他瞧见,又装作没瞧见呢?”他不敢往下想了,折身向景运门急走过去。穆里玛早在那里候着他,见他过来,没好气地问:“你到哪儿挺尸去啦?都听到了些什?”讷谟只吁了口气,摇头道:“雨太大,又有雷声……好像是说姓赵的小子从驾有功,晋了个三等侍卫。” 穆里玛眼珠子转了转又问:“都有谁在?” “看不清楚,”讷谟摇头道,“见有两个人,一个是熊赐履大人,还有一个躲在烛影后边,恍恍惚惚的。”穆里玛道:“你就在这守着,不信他们不打这儿过!我去禀告中堂。” 讷谟口里答应“是”,待穆里玛一去,便带了众人到乾清门东的几间配房里躲雨去了。 他并不是累,也不是怕冷,一是心里生气,二是他也实在怕再见到方才那二位大臣——方才他欲行刺你时,就曾瞧见熊赐履和赵元忠出来,才急中生智,解下油衣给你披上的。闪电下,赵元忠的那副架势至今还在他眼前晃动。他实在怕再见到他们。 约莫一个时辰后,雨小一点了,穆里玛走来唤他:“走吧,中堂在家里等着回话呢!”讷谟说:“他们还没过去嘛。”穆里玛不耐烦他说:“不用等了。中堂已经知道都是谁了!” 第十五章 昌德易谋反 回到昌府,昌德易、张苍,济世、塞本得,葛褚哈、泰必图、阿思哈等人正在后花厅里坐着,有的捧着茶杯吃茶,有的拿着烟袋吸烟,满厅里云雾缭绕。 见他叔侄进来,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仍是昌德易先开了口:“这么大雨,皇上召见姓赵的,说了些什么啊?” 穆里玛回头看讷谟。讷谟心里七上八下的,停了好一阵子才回道:“没什么大事,好象说因他从驾有功,升迁为二等侍卫……” 昌德易感到有些意外,便又追了一句:“他们别的没讲什么?”讷谟摇头道:+听不清楚,不像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昌德易点头道:“嗯,你们也坐下吧。” 张苍捧着水烟袋摇头道:“这事一定与中堂有关。”他笑了笑,扫视一眼屋里的人,接着道,“咱们倒不妨来揣摩一下,黑天没日头,叫上熊赐履、魏大人召见一个包衣奴才,老三也实在大煞费心思了。” 一句“老三”叫出了口,座中人无不变貌失色,连昌德易也觉得很不习惯。讷谟惊骇之余,反倒舒了一口气,他今晚在文华殿前行刺你,并未得到昌德易的首肯,实在是当时条件太好,灵机一动陡起的杀心,并未思及后果。现在张苍的一句“老三”出口,他便明白,这也不过是迟早要发生的事。宽慰之余又感到奇怪,这张苍自己便是皇室宗亲,皇帝完了,他有什么好处,何苦也泡在这性命攸关的事儿里头? 见众人并无反应,张苍索性放肆他讲起来:“自古致危之道有三,中堂具而备之,如不早作打算……” “老兄,”济世放下鼻烟壶,欠身说道:“请道其详。” 张苍见昌德易一声不响,专心聆听,便接着道:“功盖天下者不赏——并不是不想赏,实在是无物可赏,只好赐死;威震其主者身危——其实只要内心相安,也就可以不危。 臣强而主弱,就难得相容了;权过造比者不祥——是遭了造化的忌,权柄越过了主子,主子便要除掉你。” 旁坐的泰必图暗暗佩服:“这老儿读过几本书,肚里有货儿。”却也被他这句话吓得狂跳几下,脱口而出问道:“难道就没有解救之法?” “有啊,”张苍冷笑一声,“解兵权,散余财,辞官爵,返故里,可保为富家翁。” “这只能保得一时,”济世摇头道,“过不上一年半载,不知哪一位大老爷兴起,列你几条罪状,不死也得流放到乌里雅苏台!” “依你二位的话,”昌德易冷笑一声道,“兄弟只好坐而待毙了!” 张苍接口便道:“坐则待毙,不坐便不毙。” 昌德易道:“好!怎么个‘不坐’法?” 张苍来到桌前,提笔在手心里写了一个字,攥起手来道:“兄弟已有良方,诸位也请各自写了,大家再伸出手来看。” 昌德易率先起身接过笔,不假思索地在左手心一挥而就,绷着脸坐下,接着几个人也都次第写了。轮到泰必图,先在左手心抖抖索索写了一个字,想想不妥,又左手提笔在右手心写了一个+隐”字方才将笔放下。 九个人一齐凑到灯下伸出手来,却见一色儿都是“杀”字,不由得相视一笑,昌德易顿觉得精神一振,大声吩咐道:“摆酒!” 张苍忙道:惊动的人多了!不如叫贵府戏班子来演唱一番,咱们只管喝茶议事。” 这真是一场别开生面的议事会,西花厅外是淙淙大雨,疾雷闪电不时划破夜空,隔岸的水榭上铮铮嘣嘣的琵琶声和着清脆的歌声,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屋里众人还不时地被妖柔的曲调声所吸引:……多亏了散宜生定下了烟花计,献上个兴周灭商的女妖娃。 一霎时蚊龙挣断了金枷锁,他敢就摇头摆尾入烟霞…… 济世翘着二郎腿一摆一摆地拍着板眼,听到这里,不由叹道:“这调子虽俗,说得可也真切到了十分——蛟龙挣断了金枷锁,好!” “贴切之至,”张苍点头道,“只可惜当今再定‘烟花计’怕是不成的了。” 穆里玛嘿嘿一笑说道:“老三才十四,怕还不懂男欢女爱呢。” 穆里玛红着脸一声不敢言。张苍见他脸色尴尬,便道:“不要听戏了,咱们赶紧议正经事吧。” 济世咳了一声,笑道:“张公方才论述了‘三危’,兄弟听了真有点毛骨悚然。既然我等所见略同,请班公再讲讲怎样着手吧!”张苍道:“无外乎‘废、毒、禅’三个字。穆里玛想了想,扑哧一声笑道:“废和禅还不是一码事?” “岂止不同?”张苍笑道:“差得简直太远了。‘废’与‘毒’之后,所立的仍是爱新觉罗氏;‘禅’就是禅让。到那时,鳌公就得出来收拾残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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