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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榄枝甩了一次又一次,豪哥顾虑商场先来后到,不为所动。反正是赚钱,他和巴叔的情分,能不惦记着您吗?澳门的有钱人多,两千元一克的冰毒,质量下乘,上市一抢而空,有强大的客源依托,巴叔借豪哥的东风发横财,您别忘了我们。” 我说完换了一派阴阳怪气的口吻,“兵不厌诈,奸商占道,念经打和尚的比比皆是,交易结束,巴叔拿钱回南通,一拍两散,豪哥的情,旁人都念,也得还,巴叔是前辈,我们不好不懂事,您体谅。数吨的毒品量已取胜,您当薄利多销了。” 他不可置信挑眉,“两千元?我听说张老板有一批劣质可卡因,卖了这价位,我的粉纯度A+,能相提并论嘛。” “潜艇造价不菲,远途输送,临检的封口费,马仔的辛苦钱,全是开销。豪哥独自承担呀?巴叔,您坐地起价,是看中东北这潭风波,豪哥没挺住,造成内地毒贩惶惶自危,纷纷偃旗息鼓,暂避风头,您顶风作案,大批供货,不买您的,营生搞不下去。” 我媚笑如初,眼尾的红痣藏着杀机,“您本末倒置了,豪哥不卖粉,1902的赌资也足以吃香喝辣,巴叔,您不卖他,其余大客户在法律的夹缝里退居二线,指着零售发财,猴年马月呀?四百名马仔喝西北风吗?” 巴叔攥着杯壁的三指松了松,“三爷的意图是。” 张世豪慢条斯理的点烟,他将打火机往桌角一掷,单臂环绕我肩膀,歪着脑袋痞气横生,“降价。至少两倍。” 他直截了当表明态度,巴叔听闻,先前愉快和谐的气氛骤然一哄而散,荡然无存。他冷笑睥睨,“三爷,年轻一辈你黑吃黑,谁让你狂呢。巴叔我也是走南闯北混发迹的,你贪胃口,手伸得够长,长幼也不顾了。” 张世豪吞吐着烟雾,虚幻的白霭非但没弱化他眉目的英气,反而加深了戾气,“项羽设宴,伺机斩杀刘邦,那一出筵席,是历史有名的鸿门宴。” 他勾唇笑,“巴叔此时眼熟吗?” 巴叔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他镇定拨弄着茶盖,“张老板,项羽害刘邦,最终失败了。他本事差火候,刘邦也命不该绝。” “巴叔错了。”我挪开碍事的酒壶,“项羽不是没机会一击致命,他的地盘,刘邦三头六臂,能翻出五指山吗?项羽放刘邦生路,多年后不也索回了这笔情债吗?巴叔年事已高,这一回您不买豪哥的面子,下一回,您肯买,豪哥不一定卖。有些鸿门宴,不是走过场。” 叮咣的巨响回荡在四面八方,巴叔敏捷作出反应,望向门、窗、走廊和屏风后乌泱泱的人海,黑衣黑裤的马仔攻占得插翅难逃,哪里是茶榭,纯粹是牢笼。 最精彩是整个过程张世豪这边的人极其利落果断,连点声响都无,直接料理了驻守的八名保镖,余下的马仔闻风赶到,再飞不进这扇门救主。 大势所趋,回天乏术。巴叔瞪着原形毕露的张世豪,“你玩我。” 张世豪稳坐钓鱼台,他拂着杯口摇曳的茶沫,我挥手,秃头率领四名马仔抵达巴叔的座位,卑躬屈膝迎着他,我扬眉笑,“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巴叔,南通千里迢迢,您累了,豪哥作为晚辈体恤您劳苦,嘱咐手下的兄弟送您的马仔一程。您安心在澳门住,1902的庄园空闲了几栋,吃喝好好的伺候。” 巴叔握拳抵着放置牛骨筷的乌木托,他力大,一下抵出,撞在不远的大理石柱子,魂飞魄散。 张世豪语气平稳而祥和,“巴叔,是撂下货,还是撂下命,你自己选。” 巴叔在节节败退的逼迫下,没有绝地反击的转圜,他恼憎,也愤懑,却无能为力,他抽了一摞纸巾,擦拭额头和脖颈的虚汗,越擦越咽不下这口气,攒成破烂的糟团丢在桌底,“八百元一克,老规矩。” 我余光瞥向张世豪,他露齿笑,“再降一成。” 我执杯不语,巴叔狰狞着拍案而起,“降一成?我总共两成的利,我替你东奔西跑,费力不讨好,我何不在南通坐吃山空?” 他抠着桌沿的木屑,“张老板刚说,你要减两倍,我调高的就是两倍。” 张世豪的邪性与匪气不加掩饰渗露着,“我改主意了。巴叔先不仁,你退一步迟了,我要一步半,才看得到你的诚意。” 巴叔支撑着身子的手背,胀起层层交叠的青筋,“张老板,你未免太得寸进尺。你吃螃蟹,也容我一口猪肉吧。” 张世豪置若罔闻掸烟灰儿,“癞子,让巴叔考虑,你干你的。” 秃头拔枪对准巴叔身边仅剩的两名马仔,一枪击中胯骨,马仔当即跪地,另一枪钉进脚踝,刺破了筋脉,马仔哀嚎匍匐在椅腿,他扭曲的五官在翻滚中时隐时现,秃头皮笑肉不笑,“巴叔,皆大欢喜与反目为此,就在一念之间。澳门即将是豪哥的天下,东北也指日可待,您何必化友为敌呢。” 他伸胳膊,“请吧。” 一场波诡云谲的操纵,巴叔做了瓮中鳖,他躲过百鹤楼的险情,未躲过茶榭的筹谋,他的资本硬杠张世豪,的确以卵击石,商人与黑社会的区别从根源到表层,都是千差万别。货物以更低廉的价码被张世豪全线窃夺,为人处事三分余地,他也没得罪巴叔,他承诺澳门的所有货物,都与南通独家合作。 一点五吨可卡因半成品由巴叔直供,五千斤冰毒在潜艇离开西双版纳时,便装载在船舱内,另五千斤是漳州直供,经停漳州港时,直接装船。 变幻莫测的局势硬生生拖延了登陆的日期,原定二十五天,在途中却三番两次受制于外省,披荆斩棘都在为进驻港澳码头的那一晚,做奋力冲刺。 澳门的四大帮派,暗着刀光剑影,明着和睦为邻,安营扎寨在东南西北四角,从六七十年代便鼎立对峙,不同香港的警匪勾结,澳门黑白两道的共同处,白不参与生意,只受贿,你方唱罢我登场,四大帮一一打点,条子不偏不向,才能安稳至今。 麻六和过江龙被张世豪算计得难以翻身,可终归是老牌龙头,不可能斩草除根,他们竟抱团拢络了余党密切关注初次问世的贩毒潜艇,港澳码头那段时日,可谓是十面埋伏。郑总长忍了一波暗亏,他是否毫无芥蒂诚心同盟,恐怕钱财收买,也是隐患极大。 谁甘愿和拿捏自己把柄,威逼利诱之人,长久的结盟呢? 我和蒋璐的分工格外明确,她抵达澳门后,我便转移地下,交际所销声匿迹,抛头露面的差事全部交她接手,张世豪有意替我洗白,一遍遍放出风声,蒋璐重获宠爱,粉饰新欢,劳恩的风头无两,极端的自负果断,纵然是力挽狂澜的利器,也让他萌生了防备与厌弃。 发酵的流言仿佛一颗石子,在平静的湖面投洒下阵阵涟漪,名流的太太何其见风使舵精明强悍,在张世豪愈发顺风顺水的当前,蜂拥而至,与光彩照人的蒋璐打得火热熟络,我倒真像一屁股坐进冷宫,无所事事。 蒋璐的差事难做,她需要凿开郑总长负责的澳门城防边境,打消警司有可能部署的反间计,说白了,郑总长必须是真投降,而不是缓兵之计,即便是后者,蒋璐也要千方百计的抹杀,偷梁换柱。 我乐得清闲,在庄园修身养性,只待潜艇登岸,逼近咫尺之遥的东北。 男人看孙子兵法,尤其大势在握的权贵,十之八九嗜好杀戮作恶,可清闲时读得熟了,也有意思。 我趴在贵妃榻翻阅了三分之一,窝了一枚折痕,合住抚摸着扉页津津有味说,“人世百态,阴谋诡计,浮世绘影。关彦庭能文能武,他很精通仕途博弈的三十六计。即使所有人相信他被沈良州牵着鼻子,山穷水尽投奔张世豪的阵营,我也不信。卧薪尝胆半辈子的勾践,在吴王夫差的眼中,食粪土,做上马的垫脚石,不照样亡国在他手里吗。” 秃头立在客厅茶几,递给我一杯茶,我没接,眼神示意他搁下,我捏住头顶盘旋的长长的君子兰,指甲盖捻磨着叶子的细纹,“他担得起东三省终结时代的参谋长称号。” 我伸懒腰打哈欠,“潜艇在漳州港泊岸,装货用了两天,你教的马仔是废物吗?不如大张旗鼓招呼条子来查。事不宜迟,耗着费油,且惹人瞩目,过去半个月了,张世豪下一步的安排呢。” 秃头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唯诺而僵滞,“劳恩小姐,1902的烂摊子多,您歇着。” 他忙不迭要跑,我怒喝他站住。 秃头若不是如临大敌的样子,我倒不追究了,他这慌里慌张的德行必有蹊跷。 他嬉皮笑脸打诨,试图翻篇儿,我面无表情的注视他,看久了,他就缴械了,“豪哥在妇产医院。” 我一怔,“他跑那里做什么。” “蒋小姐清早晕倒,照顾她的保镖说,她凌晨吐得厉害,一夜无眠,豪哥知道后,吩咐送妇产科。” 我拿着书的手狠狠一抖,仓促砸在地板,隔着光滑的绸缎衣衫,不由自主抓紧了膝盖,将裙摆扯出一团褶皱。 妇产科。 我也曾在那地方三进三出,我晓得这意味什么。 我甚至感受不到自己发出疑问的一刻,是如何的无措与崩溃,“她怀孕了。” 秃头龇牙咧嘴不敢说,好半晌他挤出一句,“这种节骨眼,豪哥不是不谨慎的人,没用的女人他都不要,怎会自找累赘,想必蒋小姐的,是意料之外。” 我脑子轰隆炸开一剂霹雷,电光火石间,险些从椅子栽倒下去,我费尽力气扶住靠背,艰难的仰头,“他还在吗。” 秃头说豪哥在1902处理了大半天的事务,中午刚去不久。 他见我面庞实在苍白得难看,他再次巴水杯递我,我麻木接过,不知温度不知苦涩的喝着,像没了知觉的机械。 “劳恩小姐,这天底下有钱有势的男人,谁是从一而终呢?蒋小姐不是最近纳的,她比您早。您怪她,她不怪您吗?您在东北混得风生水起,您是聪明女人。” 他说完朝我鞠躬,默不作声的退出了房间。 窗外阳光刺目,像揉了针,扎得每一寸皮囊,火辣辣的疼。 我从不奢望张世豪在拥有我之后,和前尘旧情断得老死不相往来,蒋璐也好,鲁曼也罢,她们不仅是一具充满肉体温度的女人,鞍前马后为他舍身忘义,犹如我对祖宗一般,把最好的青春赔付给他,我割舍沈良州,在我的心尖剜除,代价是脱胎换骨扒了一层皮,时至今日,两年的一幕幕,好与坏,笑与哭,我拔出泥沼,也办不到忘得一干二净。 我以为,蒋璐不堪大任。 她无法威胁我的地位,我牢牢地俘虏了张世豪的风月,荒唐是,现实给我残忍一击。 我这一生,是残缺的。 而蒋璐,她做着我最渴望的事,她迈着我的步子,她是那么轻而易举圆了我的梦,我却费尽心机求之不得。 我浑浑噩噩回到卧房,反手锁上门,单薄的脊背沿着墙壁滑落,无力跌坐在冰凉的瓷砖。 两只疯狂颤栗的手掩住面庞,我由绝望的啜泣变为嚎啕大哭。 我用极快的时间平复了自己,我不能任性困顿在这一方自怨自艾的天地,我选择的每一条路,我都没资格后悔,我不能狼狈的逃窜,让世人看我笑话。 我擦干眼泪找到秃头,命令他载着我去医院。 他不敢违背我的旨意,我们到达蒋璐的专属病房,隔着门扉镂空的窗子,在那片雾蒙蒙的雪白的墙壁,雪白的门,和一片雪白的光之中,我发现了张世豪。 他未刮胡茬,临窗而立,高大身躯挡住了黄昏穿堂而入的余晖,碧绿色扳指在他指尖来回翻转,花豹自始至终低垂头颅,“孩子不足一月。” “化验单。” 花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了一份血检报告,他打开从头至尾浏览,折叠压在烟灰缸底部。 张世豪在沙发落座,他不动声色眯眼,他并无多少内涵的目光吓呆了蒋璐,她下意识捂住腹部,面露惊恐,“豪哥。” “他的价值,会迅速被利用。你能做的事,只需打掉他。” 判定死刑的一句话令躺在床上的蒋璐蜷缩进被子里剧烈抽搐着,粗重的喘息夹杂哭腔,此起彼伏蔓延,时轻时重,风涌入病房,摧垮了悬吊的一株兰花,花枝折裂,粉碎为两截。 “不要异想天开孩子能改变你的未来,或者牵制住谁,你所接触的人,都不会把这条命当回事。” 床铺动了动,蒋璐艰难坐起,凝视背对她的张世豪,“这么多年,你对我究竟有一丝感情吗?” 张世豪拎起搭在衣架的西装,沉默穿好,他系着袖绾纽扣,“堕掉后休养几天,用最快的速度解决郑长林,你怀孕的消息,自己放给关彦庭。” 252 张世豪系整齐纽扣,他隐隐意识不妥,从蒋璐之口泄密,未免宣扬得太刻意,倒像里应外合,东北的几尊佛爷一向谨慎,契合他们的火候非常不易,快了,有赶场嫌疑,慢了,有犹豫的征兆,非得严丝合缝,否则功亏一篑,张世豪询问墙角候着的花豹,“东北的情势。” 花豹说,“炳哥在关彦庭的内部安插了卧底,老的失踪了,新的还没败露。哈尔滨市检察院协助省公安厅破获了两桩跨省卖淫大案,涉及十几座城市,数百名妇女的恶劣组织,是公安部格外关注的案子,省委原本在河北省的施压下死磕咱,被这起犯罪团伙搞得精疲力竭,沈良州仅用十一天一网打尽,有提拔他做省检察厅副厅长的苗头。” 这代表张世豪垮台引出的逃犯张秉南一系列风波,在东北大有由盛转衰的颓唐之势。沈国安只手遮天,沈良州亦平步青云,先前他精心制造的老子在仕途辉煌是虚有其表的假象,细思极恐,祖宗运筹帷幄帮沈家度过了中央考察、昭示正国级任命书千钧一发之际,一己之力扛住了关彦庭操纵怒海波涛的黄金时期,时过境迁沈家大兴,军区押宝给参谋长的官僚,愈发急不可耐的弃暗投明,大肆倒戈是意料之中的事。昔年三足鼎立的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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