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你以为我很快乐,世人都以为,程霖穷其半生,追逐的就是这样的荣耀,可它让我面目全非,让我沾满鲜血,我爱钱,爱体面,我怕贫穷,我怕卑贱,但我不爱它。它满腹奸诈,它丧心病狂,它折磨我,利用我,鞭笞我。我恍然顿悟了,站在金字塔尖,本就无法纯粹。” 我崩溃啃咬着张世豪的衬衫,“我激怒了沈良州,也放弃了关彦庭,你让我去哪里,作恶多端的程霖,不也没了活路吗。” 我绝望大哭着,一遍遍重复。 带我走。 一阵风骤然呼啸,灌进敞开的窗台,将墙壁的相框吹塌,重重摔在地面,玻璃顷刻破碎,狰狞的裂痕蜿蜒。 像昭示着我和他最终的下场。 凌晨三点钟,楼下的奔驰开出车库,在庭院鸣笛,我和张世豪收拾了一些必需品,趁着月影婆娑,天色还未大亮,开始了去往码头的长途跋涉。 百米的距离开外,哈尔滨港恍惚是火的天下。 起伏的火把,燃烧的夜幕,帐篷悬吊的层层摇曳的油灯红烛,铺天盖地徜徉,贯穿海岸。 祖宗及副官率三百名刑警封锁了1、3、7仓库,亮如白昼的礁岸人潮拥挤,排山倒海的一件件警服像巍峨森林,密密麻麻攻占了张世豪的帝国。 “1号仓库,三十箱冰毒,十箱军火。” “3号仓库,吗啡可卡因原材料数目待清算,德国枪械一百七十支。” 条子此起彼伏的汇报弥散开来,揪着心扉,针扎般的落魄。 我不知他为何走这一趟,告别,抑或其他。 这场战役,相同又不同的本质,相同是张世豪再度逼上梁山,不同是,他不会重蹈澳门起死回生的运气了。 他面无表情坐在车厢,如同什么也没发生,寡淡而平静,注视着嘶鸣的海港良久,夹着的烟蒂焚尽,灼伤了他指腹,他毫无反应。 我握住他猩红的指尖,裹在汗涔涔的手心,“大起大落,是人之常情,世界这么大,你逃出河北,在东北安身立命,活得潇洒风光,难道找不到我们的安身之处吗。你有我。” 他咬牙阖住眼眸,这绝非倨傲猖獗的张世豪,想要的结果。 但我不敢哭,我不愿在他斑驳琳琅的伤疤,撒一抔盐。 车转弯驶出铁门,一缕月沉入静谧的江水,张世豪在月色中,亲吻我冰凉的手背,那一幕定格在我千疮百孔的二十二岁。 离开西码头,我们环城半圈,甩掉了疑似追踪的人,直奔另一端的东港,阿波订购的票是一艘吉林港驶来的116客轮,搭载两百余人,途经松花江东西畔,南北大桥,四处临检卡子口,在长春码头泊岸,共计东北领土内停留两小时二十五分钟。 这艘船刚经受了于我们而言最危险的哈尔滨港的临检。之所以坐船,是虚晃一枪,阿炳带着一拨马仔走山路,阿波走公路,赖子走铁路,兵分三道调虎离山,水运的局限性许多城市航线不通,而我们的目的地正是不环海的河北省,条子无论如何猜不着。更重要是张世豪的船有七八艘,藏身的好地方是货舱,箱子一堆,挖也挖吐血,即便祖宗精明,布下天罗地网,鱼龙混杂的外地客轮也不免疏忽。 我将票根递给守舱门的船员,他例行公事查看,挥手让我们溜边进,为掩人耳目,座位订在末等舱,紧挨着行李舱,愈是嘈杂,愈是好躲闪。 张世豪坐在我旁边,用方帕擦拭勃朗宁的枪柄,我推开椭圆的窗柩,翻腾的海藻与污泥的气息扑鼻而来,澎湃的波涛搜刮汹涌的巨浪,泛着灰白涟漪的墨绿水花凌空又砸落,咆哮的嘶吼惊心动魄。 船越过一处漩涡,蓦地晃动,乘客东倒西歪,搁置的行李箱也纷纷坠落,一片狼藉,好半晌归于平寂。 来来往往的乘客极其陌生,赶着路途与旅程,谁也未曾留意末等舱的景象和面孔。 116客轮从哈尔滨港南下,在剧烈的江面颠簸,抵达长春码头,我透过窗子瞧,舵手拽着粗厚的缆绳绑在数米高的木桩,旋即拎着板凳上岸抽烟。 我松了口气,“出了长春港,下船的西闸口,阿波指派的马仔送我们去河北省。经行的公路国道居多,卡子口不安全,绕远的话,约摸在路上要多耽搁两天一夜。” 张世豪单臂抵在桌沿,握拳撑着太阳穴,“河北省有我的余党,当初强子枪毙,他们沦落小酒吧当打手,我在皇冠俱乐部做金彪的堂主,赏了他们一碗饭吃。” 他话音未落,船前排上等舱的舷门猛地被破开,一批条子熙熙攘攘鱼贯涌入,叫嚣呵斥着监控了狭窄的过道,为首的领队持两张烙印了人脸的通缉令,询问捧着泡面的男乘客是否见过。 相片一男一女,男人是张世豪,女人是我。省厅很懂规矩,办事也漂亮,我和关彦庭曾是人尽皆知的恩爱夫妻,如今他擒获副国级殊荣,我跟不入流的逃犯混子私奔,条子顾虑他清誉,也忌惮我的尊贵,仅仅素描我的样貌,神似六七分,美人儿总是过目不忘,除非的确没碰上。 男乘客皱眉回忆,犹豫不决指着末等舱的门板,“好像…”他又踯躅缩回手指,“不太像…” 条子的耐性殆尽,横眉冷目催促,“有一说一,知情不报是窝藏罪!” 男乘客一激灵,“男的长得很俊,七八分像,女的也漂亮,应该是。” 我心脏噗通跳,屏息静气盯着那处,张世豪不露声色松开我的手,下意识触摸裤袋里的枪,条子循着男人视线张望,刚跨了一条腿,即将暴露的千钧一发之际,另一拨警员登上了甲板,及时制止住,“慢着。” 这拨条子一愣,“哟,林处。您也执行公务?” 男人摘了警帽,交给随行的下属,“撤兵吧,这艘船没你们搜查的目标。” 他末了补充一句,“关总参谋长的指示。” 领队稀奇,龇牙咧嘴,“关总参谋长竟然也管这档子事?” 男人趾高气扬的架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关总参谋长是京城的大人物,年轻有为,他的前途吓得你祖坟冒烟儿。没他管不了的差事。” 领队谄媚点头哈腰,“那是,这艘船入了关总参谋长的青眼,是它的福分了。” 男人漫不经心掀竹帘,“多久出境。” “半小时。市局吩咐管制办的发海上讯号,进出的船只慢开,别漏了张世豪。东三省溜一圈,松花江绕两趟呢。” “奶奶龟孙的!”男人啐了口痰,反手一巴掌,打得领队帽子险些散架,“自作聪明,关总参谋恼了,你他妈的赚皇饷赚腻歪了?不乐意干活滚蛋!” 领队懵怔揉着被打肿的额头,“关总参谋长的指示,是查还是不查?” 男人冷笑,“你们通缉令上的女人是谁,清楚吗?” “张世豪的马子嘛。” “放屁!”男人怒目圆睁,他刚要吼,又察觉不妥,咽了回去,勾住领队的脖子,附耳念叨了句,领队腿一软,“关太太咋成逃犯了。” “关太太的称呼,倒没必要喊了,但关总参谋长就是这个指示,揣测不透上司的意思你能混好吗?” 领队眼珠子乱转,他阿谀笑,“谢林处点拨。” 他挺直身板朝着无头苍蝇似搜索的条子大手一挥,“撤,查下一艘,这艘清了。张世豪擦屁股纸都是金子碾的,能他妈的在末等舱闻屁味儿吗!一群饭桶。” 几十名刑警浩浩荡荡的园路折返,林处在跳下甲板的前一秒,回头看向我们隐匿的舱门,他意味深长的勾唇,帘子垂落,遮住了船头射入的黎明暖阳。 我心知肚明,关彦庭堂而皇之横插一杠的企图,让我眼睁睁瞅着落魄的张世豪在抓捕面前做狼狈的困兽之斗,束手无策,而关彦庭是大赦我岁月凄芜的男人,他捞我出愁苦的悬崖,加倍给予我焚烧物欲之火的干柴。 关彦庭借旁人告诉我他的怜惜,他的浓情,在大仁大义前,他本该快刀斩乱麻,铲净后患,他不舍我遭牢狱之灾,即使我挥剑兵戎相向,选择与他劳燕分飞,他仍牵挂我,护我最后一程的周全。 289 我掀帘子拴在舱板,推开嘎吱的木垛,张世豪额头抵着颠簸浮荡的窗柩,玻璃外巨浪呼啸,帆浆滔滔,他维持刚才的姿势,坐在破败的椅子,沉思着什么。 “条子下船了。” 他淡淡嗯,我拆了一枚面包的塑料袋,喂他唇边,他拂开,我也无食欲,“沈良州耳聪目明,他调查到我们在116客轮,先进舱的那一拨,握着笃定的证据。” 张世豪不露声色揉太阳穴,“后一拨是关彦庭的人。” 我没吭声。 他似笑非笑,“他顾念旧情。” 我斩钉截铁撇清,“他的事,和我无关。” 张世豪扭头,眺望粼粼的江面,“后悔吗。” 我烦躁闭眼,“这问题你始终耿耿于怀,我回答了,你不信,我不答,你多疑。逃也逃了,舍也舍了,你再落魄,我也从没想求饶。” 他夹着烟卷的手一滞,“我落魄吗。” 我倚着墙壁,默不做声。 他何止落魄。 逆境之中,再温润沉着的男人,也会发狂,暴戾,吵闹,敏感,猜忌。 一丝风吹草动,一剂别有深意的眼神,都插在他心窝,横在他心坎儿,张世豪本非善类,沈关击垮他,令他溃不成军,他们光鲜亮丽君临城下,对我毫厘的庇护,都是他的伤疤。 我伏在船舷的外缘,不言不语流着泪。 航程在两小时二十五分钟后顺遂泊岸,张世豪揽着我跳上甲板,长春港蹿动如海,我们挤在人群里,小步伐的挪着,长途巴士刚过收费站,俩条子背朝码头,嘻嘻哈哈的调侃一名梨形臀的妇女,未留意巴士转方向,张世豪打了个手势,司机刹闸,我们迅速钻进后门。 “哎哎,越站了知道吗?找死呢,玩命拦啊?” 张世豪微抬眼皮,“少废话,开你的车。” “妈了巴子的,胆儿挺肥啊,码头这趟线,就我一个跑。不稀罕坐滚蛋,差你不开张了?”他骂骂咧咧轰人,我眼疾手快投了一百块钱,他溜到舌尖的话戛然而止。 “师傅,您包涵,我男人喝酒了,这点买包烟抽。” 他不耐烦嘟囔了句,我扶着铁柱卧在张世豪腿间,仰面看着他,“世豪,沈良州办案轻易不罢休,忍一时风平浪静,和地痞瘪三儿,别节外生枝。” 他喉结滚动,攥拳抵着下颔,眉目无喜无悲,像幽僻的戈壁滩,在风沙干旱的荼毒与侵蚀,丧失它原本的生机。 他若不东山再起,凭河北的马仔反败为胜, 抵达长春火车站,十点零六分。候车室人满为患,到处是婴孩啼哭、大包小裹扛着串亲返家的身影,张世豪用邹太太置办的偷渡澳门的假身份证购了两张去往河北省石家庄的硬卧票,硬座区域三教九流一应俱全,民工、学生、混子,一旦有谁发现我们是通缉令的罪犯,轨道疾驰插翅难飞,接任务的条子基本也死磕硬座,逃得时日久了,囊中羞涩,鱼龙混杂的地方,志同道合的渣子,懦弱惶惶的妇女,讹诈机会和掩护的途径好寻觅。软卧客商、乡镇企业的官员居多,赶不及飞机,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张世豪的咖位,虎落平阳几百万也拿得出,我陪伴在侧,宠着我睡得舒坦些,软卧成为众矢之的概率极大,两相权衡,硬卧躲避检票和侦查是最保险的,真露馅了,有转圜的余地。 路程过半,果然上来一批执行公务的条子,武警和铁路警兵分两道,从车头车尾朝中间堵截,我迷迷糊糊打盹儿,张世豪将他的风衣盖在我脊背,借后排女人的口红在我腮帮涂了两抹高原红,他撞击鞋底,簌簌的灰烬扑在我鼻梁和鬓角,脏兮兮的苍老了数十岁。 他动作利索装扮了我,竖起拉锁遮掩下半张脸,询问同一列另一端的少女,“经停哪座城镇。” “唐山。” 张世豪低着头,没入熙熙攘攘的过道。 千钧一发之际,各自自保,越是扎堆,越是瞩目。 我昏昏的睡着,一队铁路警察手持通缉令,勘察11号车厢所有的一男一女。 为首的领队踹了一脚我的椅子腿,“醒醒!炒蛤蟆似的你也能睡?” 我吸溜哈喇子,操一口吴侬软语,“唔哪能?侬组撒?” 领队一愣,“上海人?” 我挑拣着包里的火腿肠,他一头雾水,“上海女人精致的嘛,咋这副鳖孙样。” 下属把票根归还我前排的男子,“这年头,啥怪鸟都有,5号车厢6座的妇女,那一口的黄牙,上火都撒不出那么黄的,吓尿了我。” 他端详我的样貌,“底子不错啊,脏了点。哎——” 他疑惑摊开通缉令,对比着我和素描的相似,上手要擦拭我的腮红,领队以为他耍流氓,呵斥他,“滚犊子!” 下属指着我,“头儿,您仔细瞧这娘们儿,她脖子白嫩,脸却发糙,长得也太俊了,很像程霖啊。” 领队觉得离谱,兜着劲儿踢他的蛋,“你当程霖山沟沟里养猪的?嘴巴子猴屁股一样,关太太养尊处优,能这怂德行吗。北方土生土长的怎会是上海口音,你脑子落茅房了?张世豪呢?劈柴火还是扒苞米去了?蠢货!” 领队扇他后脑勺,铁青着脸色扬长而去,下属纳罕瞄我,我打哈欠又匍匐在桌上,他站了几秒,也风风火火的奔12号车厢。 张世豪在这拨条子搜索到17节车厢时,完好无损回来,他挨着我耳朵说,“河北省沦陷了。” 红色重A通缉令,新中国成立,总共发布了五张,近十余年,张世豪背负的累累血案拔得头筹,但凡他可能出现的省份,势必布下天罗地网。 “省会还安全吗?” 他接连灌了半瓶矿泉水,一抹肃杀的狠厉掠过眼底,“不确定。我让以前的司机接应,先找住处,再定风向。” 列车次日凌晨五点,耗时十八小时三十三分钟,进驻石家庄。 我随着张世豪在出站口好一阵绕,我不认得他的马仔,只能窥伺着巡警的动态,西南方密集的人流中倏地蹿出一抹影,男人扎着小辫儿,犀利的匪气,赔着笑接过张世豪的行李箱,“豪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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