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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鼻梁酸涩翻涌,哽咽仿佛万箭割心,我一再深呼吸,仍横亘着一块堵塞的巨石,“吃喝住的条件好一些,超了预算,军政大院的关宅找我索取。不准拦韩夫人探视。” 老张一愣,刑警也懵怔,“关太太,没这先例啊,韩局长十之八九双规三个月,搜集证据,就要不公开审判了。沈国安的结果,韩局长无法遁逃。您何必参与其中保他一阵,择不清声誉。探监是绝不行的,日子稍稍好过,我尽力疏通。” 我闭着眼,朦胧濡湿的水雾缀在睫毛,仓促一颤,簌簌浸满下颔。 我狼狈佝偻,力量耗殆,扶着大理石壁踉跄朝前挪动,关太太的名衔,不言而喻的尊荣,可我推他下悬崖容易,捞他上岸难。 一将功成万骨枯。 我不过是女人,熬到今日,脚下也是血流成河。 徘徊在铁门外踱步的韩夫人见我走出,她殷切冲上来,拽着我衣袖,“关太太,复生受苦了吗?我能见他吗?您帮帮我。” 我魂不守舍注视她,铁青的脸色不加掩饰,“见不到了。” 韩夫人五雷轰顶,她呆滞趴倒,像一滩软趴趴的泥,糜烂在生离死别的惶惶绝望中,她哆哆嗦嗦爬着,冲伫立警局屋檐无比讽刺飘摇的国旗撕心裂肺嚎啕,“复生啊!你忠贞耿耿,踏实为官,你立功、廉洁、百姓爱戴,怎么落得这个下场,你做错了吗!沈国安罪有应得,凭什么拉你陪葬!复生!” 额头撞击砖瓦,砰砰的闷钝,紧勒我的五脏六腑,使我窒息。 我仰面吸回几乎夺眶而出的泪,俯身掰开韩太太扯住我裙摆的五根手指,沙哑说,“准备收尸吧。” 她仅存的一丝希冀,被我鞭笞得魂飞魄散,我丢在脑后的一声声复生,锥心刻骨,天地哀恸,肝肠寸折,苍穹磅礴雄浑的云海,也在她的崩溃中弥断。 我坐进车里,脑袋埋在膝盖间,平复了好一阵,司机倚着车头接听电话,是保姆打来的,问我是在家中用餐还是外面吃。 他瞥了我一眼,压低声说着什么,我余光看到后视镜故意暴露的身形,踢打着玻璃大喊大叫,司机吓得不轻,他匆忙跑开十几米,街角茂盛的灌木丛挡住他视线,阿波从一处屋檐一跃而下,他伏在车窗,“程小姐。打听清楚了。” 我擦拭眼泪,“有人把守吗。” “没。是四合院平房,年份古老,01年划归在政府拆迁,迟迟没动静,沈国安遗嘱交待的东西,就藏在那里。” 我偏头看他,“万无一失吗。” 阿波说沈国安没撒谎,就没差池。 我长松一口气,“今晚来不及,露馅就前功尽弃了。你告诉张世豪,派四名马仔盯梢,切勿打草惊蛇,以关彦庭的城府,他势必猜测,坊间流传着他的底细,落在张世豪手里,沈良州手里,全是威胁。他应该防着沈良州,沈国安搞他的筹码,近水楼台,子承父业。” 阿波不解,“关彦庭猜得到沈国安收集了他的罪状吗。” “关彦庭的恶行,在仕途小范围昭然若揭,他和沈国安不同,前者是武将,后者是文官,他更加危险,论起报复,异己也更无招架之力,以前在观望,当下,也都撤了。关彦庭谨慎,宁可错杀一千,决不放过一个。他未必猜到沈国安玩了这一出把戏,他未雨绸缪,会派警卫到处毁尸灭迹。” 阿波说明白。 我乘车折返西郊别墅,关彦庭的吉普泊在庭院的梧桐树下,我不着痕迹一瞟,径直踏进客厅。 保姆笑眯眯迎我,还没说上一句话,我将她一推,“关首长呢。” 我表情不妙,保姆也慌了,她指着二楼,“洗了澡,等您一并晚餐。” 我面不改色上楼,书房的门敞开,点了一盏幽幽的台灯,关彦庭穿着居家服,站在书架前阅览史书,我开门见山,“韩复生后续,是死是活,你给我交个底。” 他像是早有预料我会兴师问罪,并无丝毫讶异,冠冕堂皇答,“公事公办。” 这四字,基本判了他必有阎罗殿一劫,我激动闯进书房,撑在方桌的两角,“韩复生有功勋,你是军政的里程碑,他是云南贩毒一线的缉毒英雄,秘密处决他,伤了基层警员的热忱。” “关太太。”他倏而阻截我,“韩复生是你什么人。” 他质问得我无言以对,相顾静默的工夫,他挑拣了一本兵书,“关太太已笃定,有朝一日与我离婚,投奔张世豪吗。输赢不论,尸骸同坟。” 他侧目凝望我,“倘若你有这样念头,你没资格救韩复生,失了关太太的光环,你只是程霖。” 我咽了口唾沫,氤氲干涸的喉咙,“我是你妻子。” “官场浮沉,明哲保身,韩复生追随沈国安,由他调任哈尔滨,他们一根绳的蚂蚱,沈国安垮台,他独善其身,你当这是游戏吗。” “彦庭,我是否从来不曾认识过你,我觉得你好陌生。” 他目光铿锵灼灼,越过虚无的空气,“我一直没变。不甘一败涂地,功亏一篑,必须心肠狠辣,洪流漩涡中收起慈悲,抓屠刀,杀鬼神。霖霖,你在苦水里挣扎,不该信佛祖,信天意。生死有命,韩复生纵然冤枉了,我也得让他死。” “我不信佛,不信天,我甚至不信命,我只信你!”我嘶吼拍打胸膛,我不顾失态,“你回报我了吗?彦庭,你欺骗我,你用你美好温和,无害儒雅的皮囊欺骗我!你根本没打算与张世豪议和,你也不打算和沈良州偃旗息鼓,我放弃了,我只要张世豪平安无虞,你满口答应,背地致命一击。” 我发狂扫落了他桌上的物件,信函如瓢泼大雨,洋洋洒洒凌乱飞舞了一地,“彦庭,他贪得无厌,他也只为活命,你可以升中央,你何苦咬他不放。韩复生即使活着出来,你调他去塞北,去新疆,去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非死不可吗?” 关彦庭长久沉默,他伸手拥我入怀,这动作发生得猝不及防,我狰狞躲避他,但无济于事,他钢铁般的臂肘缠绕我,禁锢我,犹如坚韧的藤蒂,他亲吻我的发梢,我的眉眼,和那颗历经寒霜扮我红妆、让我婀娜孱弱也让我妖艳为祸的朱砂痣,他本意安抚我,却将我内心的烈火焚得更猛烈。 283 关彦庭拥着我,我的无助,我的仓皇,在他胸膛溃不成军。他的沉默是一座巍峨陡峭的山巅,压得我喘不过气,是一柄锋锐的长矛,刺在我五脏六腑,他炙热的掌纹凌乱交缠,安抚我剧烈抽搐,他说,“霖霖,韩复生非死不可,张世豪也不能养虎为患。” 我的啜泣戛然而止,呆滞恍若一只遗弃的木偶。 原来他的怀抱如此凉薄寡义。 三军崇敬的关参谋长,双手干净,和煦儒雅,既不滥杀无辜,亦不争名夺利,与迂腐污秽格格不入的他,另一面是道貌岸然的司马昭。 何其荒谬讥讽。 祖宗唯利是图,追逐皇权而伐屠戮,张世豪血腥暴戾,他们与生俱来野蛮勃勃,在尔虞我诈和卑贱浮沉中锤炼得狂妄邪恶,但他们坦荡,不加修饰,猖獗得赤裸。 关彦庭楚楚的衣冠之下,包藏歹毒坚硬的祸心,他的风华翩翩,他的温润如玉,一张迷惑众生的面具尔尔。 他不仁,不纯粹,狡猾贪婪,他无错,攀龙附凤,成王败寇,这世道本就虚与委蛇。他千不该万不该,扮作一名戏子。 他察觉我停止了挣扎,驯服他的禁锢,俊朗的眉目载着温情,“霖霖,做一辈子关太太不好吗?我疼你,怜悯你,让你所有的苦难不再重演。你任性,骄纵,胡闹,我统统承担,我会尽丈夫的职责。张世豪给不了你名分,他朝不保夕,他的命都如履薄冰,用什么护你无虞。沈良州的情妇永远新鲜,你要独一无二,同样不可能。” 我一声不吭,心似死灰。 直到这一刻,这分崩离析、尸骸粉碎,才让我彻底醒悟。 关彦庭绝非我的稻草,他不仅不救赎,还会借我做利器,扫平他的障碍。 我若是陈庄,我会妥协在他给予我的权力地位不得自拔,义无反顾。我若是鲁曼,我会忘乎所以,沉浸在他构造的虚幻情爱中,纸醉金迷,痴傻成癫。 然而我是程霖,刀山火海摸爬滚打,我会蒙蔽一时,不会蒙蔽一世。 光束斑驳,罩在关彦庭的脸颊,柔软而惆怅,红尘惊梦,他有无奈,有不甘,有迷惘,我缓缓推开他,掩面痛哭着,“彦庭,你说你一直是我不认识的模样,那是真正的你。你告诉我,我怎么与陌生的丈夫,度过漫长的几十年。婚姻的城堡,在反反复复的猜忌中坍塌,瓦砾覆盖着我们,貌合神离的光阴闷钝而窒息,你给我名分,呵护,宠爱,你能弥补我欺骗和我面对你的恐惧吗。我躺在床上,想象着我身旁的男子,他下一秒,钳一副匕首,割在我喉咙,他摧残了我的一切,我满心欢喜投奔他,为他卖命我能做的全部,当我弹尽粮绝,精疲力竭,我要卸甲归田,过我朝思暮想的日子,他弑杀了我最爱的男人,封锁了我的退路。我呢?到头来一无所获。” “你朝思暮想的日子,是亡命天涯吗。”关彦庭掐着我脖颈,逼迫我仰面直视他,“霖霖,你在风月场,白混了。” 我剥开他的束缚,抓着他腕子按在心窝,“春秋大梦我做腻了!我不奢望了,我嫁你是替张世豪觅得生路而放手一搏。彦庭,你死死地咬着他,你下定决心让他魂飞魄散,这场婚姻失去价值了。” 关彦庭在我怒吼中皮囊一寸寸结冰,精壮的麦色肌肉紧绷,像狂风骤雨前的海啸。 “只是这样。” 我抹掉眼泪不假思索,“是。” 他揽在我腰际的手松开,旋即冷笑,“很好。是我自作多情。” 他扶着我站稳,毫不迟疑迈出书房,擦肩而过的霎那,那一缕似曾相识的墨香,湮没在昏黄的台灯。 我千方百计谋划的制敌底牌有了进展,阿波几番勘察确定了沈国安遗嘱的内容是真的,他没虚晃一枪坑我,他对关彦庭深恶痛绝,我抛出的诱饵他很感兴趣,他办不成的复仇大业,交付我也算了却一腔恨意。 何况沈国安不蠢,他心知肚明关彦庭在省委军队皆挖掘了一支后备军,言听计从同他虎狼狈为奸,他已经杀红了眼,他的宏图霸业绝不止步于扳倒沈国安,副国级是他手到擒来的,他的功勋,他的才干,他的谋略,匹配绰绰有余,他抢回属于自己的罢了,他的终极目标十之八九是取代沈国安在中央的位置。 张世豪这块肥肉是政坛妙不可言的阶梯,踩着他,哪怕是区区的基层刑警,也能连升三级,荣登省厅的大殿。蚕食人性的蛊惑,抵挡得住的人,寥寥无几。 沈国安料定我会为张世豪不择手段,与关彦庭反目结仇,他在天上看着这一天,他必然会给我筹码。 红桃那半月始终在哈尔滨,她是我的盾牌,遮掩我实际做的事,我是米兰手下的花魁,东北的娼妓,我有往来是情理之中,关彦庭了解也不生疑窦,充其量他推测我黔驴技穷,手里积攒的人脉,大难临头一一派上用场,一群婊子搅风波,弄不出大麻烦。他没搁心。我正巧以红桃为幌子,李代桃僵机密部署,在关彦庭警卫的监视下金蝉脱壳的概率百发百中,几乎不会露馅。 力求稳妥,我放弃了市区的近路,命令阿波驾车绕山路,这一趟委实颠簸,快抵达目的时,横亘了一条崎岖的土坡,像建设路基竣工的遗址,阿波减慢车速,盯着后视镜沸腾的尘沙,“宅子户主我也查了,沈国安上一任司机黄师傅。1993年沈国安任职副书记,端午前夕,省委安排他莅临大庆抢险指挥,鼓舞士气,那年东北百年不遇的涝灾,油田被淹,损失颇重,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意外,黄师傅死在回程的盘山公路。他老母亲住在这宅子,听闻噩耗也撒手归西了。沈国安赞助丧葬费,接了这栋破烂的平房,说是黄师傅跟他多年,劳苦功高,留下祖宅,是他的抚恤。当时在领导班子有口皆碑,人人传颂沈书记厚待下属,是好官。” 我嗤笑,“未可知是他用来聚敛同僚内幕,销赃自己孽债的大本营。” 越驶往巷子深处,坑坑洼洼的沟壑越凹凸崎岖,映入眼帘的一栋颓废的毛胚房,悄无声息伫立在四合院中,无人问津,满目疮痍。 饱经寒霜的梧桐树罅隙是层层叠叠的夕阳,昔年的红砖碧瓦变得不堪一击,断壁残垣,鸦雀哀鸣,阴森萧瑟。 我跨进屋子,扑鼻的腐臭味儿勾得作呕,周围缀着年久失修的枯木,房梁也歪歪扭扭,硕大的蜘蛛网压在额头,阿波举着手电筒照亮,“程小姐,咱在茅厕找到了盒子,焊死的铁皮箱,铲子和斧头劈开的,是您要的东西。” 我顿时喜不自胜,他吹了声口哨,两马仔捧着盒子递给我,我端详他们长相,二十多岁的生瓜蛋子,生疏得很,“豪哥的人?” 他们毕恭毕敬,“刚在码头谋差事,豪哥不嫌我们废物,赏了口饭吃。” 阿波说程小姐打消顾虑,炳哥将背景摸得一清二楚,否则也不敢供您使唤。 我挪开视线,接过散发着茅坑恶臭的信函,快速浏览了一遍,我脸孔波澜不惊,体内风起云涌。 关彦庭披荆斩棘,二十三年卧薪尝胆,他凭能耐,也无比奸佞阴鸷,他灭口的果断,堪称是无人出其左右。我蓦地汗毛倒竖,面无表情扣住,“关彦庭的底细,不逊沈国安黑暗。传言九牛一毛,我晓得他染血,草根的贫民儿子,打败清一色的高干子弟,杀出重围坐在了省军区参谋长的宝座,他能是省油的灯吗?分文不取,与世无争,既不同流合污,也不结党营私,单枪匹马闯荡政界,混得如鱼得水,当这是菜市场买萝卜吗?银货两讫。他总要付出点什么,等价交换。我假设了无数种他平步青云的缘故,但我不晓得他新的盖陈的,染了一条江河的血。倘若揭开谜团,他的下场可想而知,一定重蹈沈国安覆辙。不——”我当机立断,“比沈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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