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血腥弥漫,这般大人物,关彦庭不吭声,张猛也不知所措,我清嗓子压住油然而生的哽咽和慌乱,“黑龙江省委书记沈国安挟持我伺机勒索出境,关参谋长不畏罪犯,生死边缘顶住压力劝降,沈国安自知逃窜无望,吞枪自尽,上报中央。” 我的说辞天衣无缝,一箭三雕,保全了中央的颜面,堵死了沈国安的嘴,全部过错推在他一人身上,没牵连一位厅局级以上的党羽,关彦庭也再拿下一桩功绩,无懈可击。 张猛长吁一口气,“我明白,夫人。” 近在咫尺的张世豪含着烟蒂,腾出两只空闲的手,在穿堂而过的烈烈夜风中鼓掌,“好戏。精彩绝伦,干脆利落,关参谋长卧薪尝胆,静候这一天,大概不止十年。” 关彦庭摘了军帽,指尖流连在熠熠生光的国徽,“沈国安死有余辜,我带领军政为民除害。同朝为官数十载,他误入歧途,我很心痛。” 他耐人寻味的语气,“同样,张老板若有战败而亡的一日,也是罪有应得。” 我面不改色站在一侧,五脏六腑像吸食了膏肓的剧毒,忐忑不宁的怦动着。 张世豪折了半截烟,掷向漆黑的河沟,百余名条子在场,于情于理我没立场跟他离开,他和关彦庭的剑拔弩张在众目睽睽下不加掩饰,我这时选阵营,站张世豪,关彦庭的岔口算切实封锁了,一星半点的便宜我也讨不来。大局生变,张世豪东北的根基不稳,百分百折腾不赢他,关彦庭却未必输,宏观绸缪,忍风平浪静是当务之急,总有一方按捺不住。 站关彦庭,张世豪心知肚明是我的缓兵之计,我和他有这点默契,而且我行事方便,沈国安留下的谜团,能遏制关彦庭的证据,需要我悄无声息擒获。 阿炳拉开车门,张世豪坐进奔驰拂尘而去,飞扬的黄沙缭绕一帘朦胧的土幕,万籁俱寂的子夜时分,黑龙江一如既往,灯红酒绿中的它璀璨,狭窄潦倒的它晦黯。 我长久失魂落魄,无关沈国安,我可怜这盘局的每一个人,不仅我、死里逃生的张世豪、家族荣华毁于一旦却扶摇直上的祖宗,也包括大获全胜的关彦庭。 我们是彼此的羁绊,盟友,敌人,朱砂痣。 也是命运和中国政法黑白博弈的棋子。 我们互为逆鳞,弱点,也是岁月洪流中的石子。 填埋尔虞我诈,行走在刀山火海。 我们皆沉重而压抑,透支渴望但求而不得的欢愉。 关彦庭伸手,我凝视着他掌心交错的褶纹,莞尔一笑,任由他牵住我,“关先生,守得云开见日出,你苦尽甘来了。” “不论我的对手是谁,关太太都像现在一样,支持我赢吗。” 我不言不语,他笑了一声,也没追究什么。 车队疾驰穿梭在崎岖的盘形道,途经137公路,浩荡的芦苇丛劲风摇曳,A003的车牌号在亮如白昼的国道闪烁着,启A牌的部门只有三司,A001省公安厅厅长,A002中级人民法院院长,A003省检察厅厅长,我不由自主攥拳,蜷缩在关彦庭的脊背,回避着刺目的车灯,他喉咙溢出闷笑,“藏什么。” 沈国安虎毒食子,祖宗也萌生过弑父的歹念,他们为了政权泯灭良知,残忍成魔,潭水早已暗流涌动,祖宗先攻克张世豪,抑或关彦庭,在他一念之间,也取决于这两人的底牌,祖宗的处境很微妙,他金蝉脱壳不假,可老子贪污十恶不赦,畏罪自戕,他多少有点麻烦,想在沈家垮台后站稳脚跟,他得立功,立功当然是剑指张世豪,关彦庭剿了沈国安,十之八九乘胜追击,连带着祖宗一同料理了,以免他反噬,失了先机。祖宗很可能搏杀关彦庭,解决心腹大患。 因此我十分怕,祖宗是我当前最怕的人。 281 奔驰从四十五度的斜坡漂移而下,横亘在关彦庭的防弹吉普和一块硕大的礁石之间,打着旋儿的急刹,惊心动魄的巨响像轰平了一片巍峨的山脉。 轮胎惯性俯冲,熙熙攘攘的黄土拂开一扇沙帘,黑雾弥漫,路灯也半明半暗,恍恍惚惚映照着车厢内男子棱角俊朗的脸颊。 那抹轮廓肃穆挺拔,含着风流的邪气,我恐惧蜷缩,盯着缓缓降下的车窗。 祖宗叼着一支烟,他并无丧父的悲恸,相反他眉目是大功告捷的如释重负,沈国安垮台,他贪污的财产一律充公,沈家表象一夕颓唐,老泰山倒了,妄图一如既往的显赫是天方夜谭,不沦为法律连襟炮烙杀鸡儆猴的灰烬实属幸运,瞅祖宗的阵仗,省检察厅厅长的殊荣他仍牢牢攥着,中央的惩处不祸及功臣子孙,赏罚分明在基层宣扬也好听,祖宗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这潭呼啸的骇浪,他是逃脱了。 外界当沈国安落马是中央临时起意,之前毫无消息,枪打出头鸟,树威的德行。但祖宗心知肚明,沈国安自作自受,他的把柄多,口碑也差,搞谁不好偏搞两袖清廉的关彦庭,跌下金字塔尖是情理之中,他垒砌了一条抽身的康庄大道,将涉黑的桩桩罪孽推给了亲家,岳丈和大舅哥以权谋私,大肆敛财,不贤之妻里应外合助纣为虐,他蒙在鼓里,文娴欲盖弥彰,充其量是管教不严,道德范畴的事儿,他及时悔悟快刀斩乱麻,离婚撅了毒瘤文家,中央即使探测出风声,统统死无对证,三言两语的讹传就查办一省厅长太冒昧,割裂了所有反噬的祖宗今非昔比,撼动他也难了。 我不禁想笑,果真是三国鼎立十面埋伏,沈关张博弈哪有省油的灯呢。 关彦庭把玩腕间的袖扣,“沈厅长,节哀。” 祖宗浮现一缕凄戚,“我父亲畏罪自戕,关参谋长见证全程,他年迈,在省委呕心沥血,黑龙江省的财政和民生,在他治理下也有飞跃,功过相抵,他的葬礼,省委的安排是什么。” “沈厅长弦外之音,沈书记的死,我难逃其咎了。”关彦庭的琥珀色银钉在幽黯的霓虹中若隐若现,“百余名武警在场,无人迫使沈书记开枪,他是愧对党纪,无颜面对。官员双规审判定罪服刑,这套流程缺一不可。沈书记自行了断,中央过分苛刻导致舆论发酵,沈书记的身后名,不如尽量体面。沈厅长还要混一席之地。城门失火殃累池鱼,中央痛失正国级,这笔债平息,恐要费些时日。” 关彦庭裹住我的手,搁在掌心磨搓着,他眼底漾着势在必得的浅笑,笑容讽刺凉薄得很,“我会酌情考虑,上书中央,批报省委,沈厅长想抚平风波,完全择出沈书记这艘船,丧仪能免则免,象征性祭拜。他是横死之人,闹得铺天盖地,百姓知晓了,你的官衔也戴不稳。我与沈书记同朝为官,情分是有的,我推心置腹规劝,沈厅长掂量。” 祖宗翘起右腿,搭在左膝,指节有条不紊轻叩拍子,一副怡然自得,“我父亲九泉之下,听关参谋长这番发自肺腑的陈情表,想必气活了。” 关彦庭闷笑,“那沈厅长合该感激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我的八条指缝冷汗涔涔,关彦庭擦拭掉,又氤氲了一层,他不着痕迹抬眸,打量我苍白的脸色,一言不发。 “关参谋长,昔年,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父亲驾鹤西游,你独揽大权,许多麻烦再留他放任,他的根基在东北土地愈埋愈深,只怕你应付两个沈国安的能耐,他也不足为惧。” 我竭力克制自己慌乱无措的反应,不愿被关彦庭察觉,试探摸底同盟大洗牌的阶段,谁坚如磐石,谁便在局势中更胜一筹,丢盔弃甲慌不择路,甭说做嫁衣,连针线都碰不着,就踢出局一命呜呼了。 关彦庭松开我,臂肘抵在玻璃框,漫不经心说,“他手里握着我不少东西。” 祖宗指腹摩挲太阳穴,神态慵懒闲散,“关参谋长是最早识破张世豪手段强悍并防着他的人,他搜罗你的内幕,怎可能搞到真的。省委和部队杂七杂八的交易,羞于启齿的暗箱操作不胜枚举,关参谋长鱼目混珠,借同僚不可告人的历史,张冠李戴扣在自己头上,仕途之外无从核实。张世豪自认囊获你的黑料,在你解决了沈国安,必将对我赶尽杀绝,永除沈家翻盘的后患。毕竟弑父之仇,我做是自保,你做是逞凶掠夺,意义大抵不同。而他不仅挣扎到最末,且稳操胜券,你一路披荆斩棘,倍加爱惜自己的羽毛,珍视得来不易的胜利,与捏着你底细的亡命徒斗法,岂非自断羽翼。你不会自投罗网。” 我面无表情坐在关彦庭身侧,祖宗字字珠玑,全部超出我的意料,仿佛千百根银针贯穿我的心脏,我垫在裙摆下的手不由自主握拳,张世豪苦心孤诣搜集的物证,原来这般不堪一击。 假的,全是假的。 在祖宗费尽心计追名逐利、沈国安拢络觊觎军权的时候,关彦庭便开始视他为劲敌,掣肘抵御,设陷阱,请君入瓮。他的高瞻远瞩,不露声色,简直丧心病狂。 怎会有如此精明睿智的男人,长满了利爪。 “关参谋长攀爬到今天,颇有未雨绸缪的城府。不能被揭露的过往,你已经焚毁得干干净净,起码,在东三省的明面漩涡,是不存在蛛丝马迹的。” 祖宗别有深意的目光扫过我,“张世豪一旦山穷水尽,关参谋长的危机,便荡然无存了。地位风月你一一收入囊中。”他食指点在削薄的唇,“道不同不相为谋,升迁之路截然不同,你我的交集,也只剩女人。张世豪屹立不倒,关参谋长又不肯归还,他十之八九会选择我,你则腹背受敌,他倒了,你专心致志围剿我,我拭目以待这场战争,将从谁那里率先爆发。” 他说罢胸有成竹合拢车窗,面孔渐渐湮没在昏黄的光束,关彦庭凝视着他化为一线的踪影慢条斯理说,“纵然我机关算尽,浸淫在尔虞我诈中的沈厅长也悟透了我的棋局。” 升起的玻璃戛然而止,“关参谋长的言下之意。” 关彦庭无波无澜,“沈厅长奸诈,张世豪阴鸷,你们戒备我,我亦不信你们,所谓疑人不用,生死有序,已不适合做盟友。” 几秒钟的寂静,两辆车玻璃皆严丝合缝,擦肩而过驶离杳无人烟的半山坡。 我衣衫湿漉漉的粘在肌肤,他们的唇枪舌战有多久,我便坐立不安多久,我明白祖宗和关彦庭按捺不住了。 相较这两人,张世豪是最镇定的,关彦庭的势力最昌盛,祖宗最琢磨不透,他看似大面积失势,老子的靠山崩塌,厅级逊色了关彦庭正部级两格,可按照他扮猪吃虎的过往,不排除张世豪才是最孱弱的。 这盘肥美的肉,下肚倒在其次,吃不吃无关紧要,能撂在自己的桌上,就是胜利。 吉普停泊在西郊别墅,张猛拉开车门,我四肢虚浮无力迈下,不远处的灌木丛,阿波的身影一闪而过,我一僵,我和沈国安在厂房的接触,他看在眼里,我险些忘了,张世豪的路封堵了,我尚有最后一击。只盼沈国安没骗我,他的遗言切实能助我钳制关彦庭。 我望着月色下和我并肩行走的男人,他的军装崭新皎洁,不染纤尘,我依稀记得,初遇他的英武风华,我知他高深莫测,知他在污浊的官场洪荒无法独善其身,只大梦至深,令我猝不及防。 美好的皮囊下,包藏祸心,满目疮痍。 哈尔滨降了一场雨,淅淅沥沥一整晚,关彦庭书房的灯火也昼夜不息。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和祖宗涉及张世豪的谈话,本该瞒着我,却毫不避讳,大约五成故意说给我听,祖宗的目的粉碎关彦庭在我心中残存的旧情,从头至尾幻灭,借我之口,令关张彻底反目,再无同盟的几率。祖宗不在乎张世豪的橄榄枝,只要不抱团,一对一瓦解,赢输均摊,好过耍单。关彦庭顺坡的目的,则是更具备价值的一箭双雕,其一,同样借我之口,让张世豪了解祖宗的庐山真面目,他暗中操纵,下棋的每一人都了如执掌,弱者的绝地反击,足以首当其冲剿杀;其二,关彦庭的底细,张世豪实际没有,祖宗旗下有黑帮生意,做得磅礴兴旺,他抹得再利索,情急之下疏忽了烙印,同行当的大佬砍破缺口调查取证,总有渠道,张世豪不蠢,规避风险利弊,无论怎样也不先招惹关彦庭。 关太太的气度和职责,我得端着,迷惑这一双双暗中偷窥的眼睛,绝不卸下,他们演戏,我为何不演呢?我扛不起压力缴械投降,张世豪的胜算,更微乎其微了。 我恍若什么也没发生,兴致勃勃去厨房烹煮了一壶茶,送到隔壁,关彦庭坐在办公桌后正捧着一沓文件全神贯注批示,我把茶盏放在桌角,调亮了台灯,“沈国安的差事你暂代,工作量翻倍,中央也不给你说法吗。两份皇饷,抑或是加官进爵,这算什么,白干活,不讨好?” 关彦庭签署了名字,合住资料塞进公文包,他十分疲倦后仰紧贴椅背,揉捻鼻梁,“不用等太久,说法自会给。” 他透过手指的缝隙端详我,“沈良州的意思,你懂了吗。” 我莞尔一笑,“他挡了你的路,你铲除他理所应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非亲非故的,养虎为患的由头呢?” 关彦庭注视我半晌,我的干脆明理、坦荡直率使他有些陌生,这不像苦苦匍匐在他脚下涕泗横流的我,也不像把张世豪的性命奉为自己最宝贵全部的我,我和他对视良久,“你想说什么。” 他濡湿绯红的唇勾着一丝弧度,“没什么,关太太令我刮目相看。” 我指着香味浓度恰到好处的茶,叮嘱他趁热喝,“识大体,知身份,才对得起关先生赠予我一声关太太的尊荣。” 我未停留太长,离开书房的霎那,我的脸倏而垮了,沉得如暴风雨前墨色的苍穹,我斜目睥睨着房门,冷笑几声,扬长而去。 次日清晨雨停,我迎着露水带了关彦庭给我配置的两名警卫直奔茶楼,我邀了归降我麾下的白夫人和与我关系微妙的韩夫人喝茶,我的用意很明朗,关彦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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