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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不进秃头的一堆说辞,我琢磨着祁东的陈词,关彦庭带领的五十名特战兵,竟已知三人是敌兵,以他滴水不漏的缜密性格,他会一无所知吗?怎就凑巧是这三人陪同,还是他照单全收在故弄玄虚。 我脸色苍白极了,秃头没多问,他载着我离开百鹤楼,返回1902。 张世豪大约凌晨两点归来。 刚解决完胜义余党的花豹尾随一侧,他掌中持一份传真,寥寥几笔,文字看不真切,倒是落款处盖着军用公章,类似的纸军政统一使用,各省的保密局、军队机密部门防止卧底消息泄漏,会在纸张的表层烤一片油蜡,传真的字迹模糊,浸泡墨水、碱水中才能清晰,而毒枭不清楚条子五花八门的手段,一时半会儿挖不出细作,我也是跟祖宗长得见识。 “炳哥有消息了。” 我一怔,花豹把传真递给张世豪,“您吩咐炳哥盯梢阿痔,做掉他灭口,阿痔这段日子在香港,昨晚炳哥逮着空隙,枪击了阿痔,可惜只废了他一颗眼珠子,人没大碍。安德森器重阿痔,这趟香港之行,阿痔立功了,和大B平起平坐,咱搞他费劲了。” 张世豪沉默翻阅着传真,“阿痔不在澳门,阿炳为何失踪。” “他潜入了驻澳军区,联络到了咱埋伏关彦庭特战兵内部的耳目。” 张世豪蹙眉,阿炳实在胆大妄为,驻澳军队进出需要严格的扫描和临检,即便是武警特警,也要一周例行人像还原,谨防浑水摸鱼,阿炳藏匿其中安然无恙,简直是奇迹。 “咱的间谍反水了。确切说,压根不是咱的人,他就是关彦庭的兵,假意投诚,他放给咱的饵料实则可有可无,由于涉及军区,显得很庞大隆重,关彦庭指令无非半真半假,咱们策反他三年,期间他很出色,毫无纰漏,炳哥轻信了他,在东北的地下仓库接过头,如今东北的老窝败露了。” 张世豪摸出打火机,一簇旺盛蒸腾的火苗竖在纸张的一角,火势在穿堂风的吹鼓下愈演愈烈,顷刻间肆虐了一行行文字,焚化成一捧焦炭。 花豹说,“炳哥托我捎句话,他非要解决了这名特战兵,否则不回复命。” “胡闹。驻澳军队是他的地盘吗?他能撑一周,不代表撑得过两周。拿性命博弈,远不到那地步。入境的特战兵是关彦庭升任参谋长培训的关家军,多则十年,少则五年,他教习了不少功夫,阿炳一对一赢,一对五十赢吗?” 张世豪用方帕擦拭手指的余灰,“叫他立刻回。” 他进浴室洗澡的空当,我溜向会客厅,在花豹正要出门时,拦住了他,我问他赖子提拔阿痔升堂主后,在1902归他负责的马仔有多少人? 花豹估测了下,“一百。” 数字不大不小,施行困难重重,一百名马仔,让他们收拾铺盖滚蛋,最是斩草除根,可张世豪用人之际,胜义的俘虏终究不比自己场子的马仔可靠,为了两名叛徒,殃及无辜的九十八人,太动摇军心了。 “一百名马仔中,和阿痔关系淡薄的,不常接触的,有多少?” 花豹思付更久一些,“和他都不错,而且听话,阿痔没倒戈安德森之前,带马仔打得一副好牌,赖哥也不行。” “豪哥对外交接的差事有重要人物参与,每次都派他,可迟迟不提携的马仔,有印象吗?” 他这一回没犹豫,“有七人,我们私下打趣,他们是个子矮,头儿瞧不着,白瞎了兢兢业业,也讨不到便宜。” “别打草惊蛇,以安排任务为由,把七人一同调离澳门。随便去哪。” 花豹不明所以,“嫂子的意思?” 我懒得废话,“你无须多问。” 他说明白。 避嫌是人之常情,越有问题越藏着掖着,阿痔的麾下之臣,一定在明面和他同场微乎其微,反正也没确凿的信息,这七人嫌疑最大,支走总没错。 花豹迈出门的同时,忽然对我说了句,“嫂子,豪哥在澳门给您寻医呢。您不舒服?” 我抬了一半的脚步倏而迟缓,“寻医?” “是,妇科圣手,能祛毒的。” 我一瞬间想到藏红花。 “多前儿的事?” “今早晨。” 我满腹心事点了下头,“你忙吧,权当没和我说。” 藏红花的事,我和张世豪谁也没戳破,彼此心照不宣,朱医生万万不会愚蠢到不打自招,坦白自己告诉了我,东北人多口杂,黑白道都非善类,我大张旗鼓的问诊不现实,澳门的确方便许多。 这一晚我照例绝口不提,更没问及半分关乎张世豪寻医的事,他也洒脱从容得很,我们相安无事一夜。次日天明,我没招呼秃头和任何马仔护送,悄无声息乘了一辆出租,直奔澳门最知名的妇产医院,我让司机往偏僻的巷子和拥挤的人潮里扎,意图甩掉阿波,抵达医院门口,我又等了三五分钟,周边不见他踪影,我才放心飞速下车。 我的自由时间紧迫,超过一时辰,秃头便能发觉我消失了,我一分一秒也不怠慢,速战速决挂了一名专家大夫的号,我做遍了每一样检查,当我把成摞的报告交给他时,他抽出积压在最底的一份超声波和血检,他扶了扶鼻梁的眼镜框,看了良久说,“您长期服用避孕药,体内查出一些有害身体的药物成分,剂量很大,毒性根深蒂固,女子的根本已经伤透,怀孕几率很小。” 尽管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我仍不可抑止倒退了几步,脊骨毫无征兆跌撞在门栓,一刹疼得脸庞铁青。 我脑海里嗡嗡作响,轰隆炸裂开一剂晴天霹雳,霹雳电击我,将我从头到脚侵蚀,我剧烈抖动着,掌心扣在心窝,隔着单薄的衣衫,它依旧滚烫。 如此滚烫的我,不该是这样的下场。 我不死心,带着最后一丝希望追问他,“几率小,有几成?” 医生踌躇片刻,哀叹说,“比0大不了多少。劳恩女士,您才二十二岁,身子怎么拖累成这副样子。” 我的五脏六腑犹如一潭死水,沉寂没有了半点涟漪。 这几年的荣华利禄,换回这个结果,到底值得吗。 善恶终有罚,罪孽的轮回之手,谁也躲不过。 我失魂落魄回想着医生的判决,没留意脚底,绊倒在门槛儿,胸膛的灼痛令我的隐忍满盘溃散,我匍匐在冰冷的瓷砖,捂着脸肩膀耸动,好半晌才踉跄爬起,大夫将报告装入一封档案袋,“劳恩女士,死刑犯也有改判缓期,生养顺其自然,心态调整好,福报贺喜也说不准。我为您开几副重要调理。” 我停驻两秒,麻木扯了扯嘴角,“不需要了,多谢您。” 我不知自己如何回去的,我浑浑噩噩游荡在街巷,犹如漂泊的孤魂野鬼,心脏被阉割出巨大的窟窿,无底洞般填充不满,它在漏气,它揪紧了我的皮与骨,令我窒息。 等我恍惚有了意识,站立于灯火昏黄的客厅,桌角点了一盏灯,很暗,却暖,张世豪端坐在咫尺之遥的沙发,他浏览着一刊澳门本地的新闻报纸,玄关候着的秃头一言不发接过我拎的坤包,朝我使了个莫名其妙的眼色,低头进入厨房,关合住门。仅剩我们两人的空气弥漫着使我无所遁形的诡谲和压迫。 我支支吾吾找借口逃离,“我累了,想早睡。” 我疾步走向卧房,手才按住门把,抖落报纸的沙沙声随即传来,“站住。” 他唤住我,若无其事的翻阅报纸,“我招惹你了吗。”他锁定在我忧愁死寂的眉目间,“躲我。” 我生怕他知道我的状况,情急中大声反驳他,“我没躲!” 他面无波动,“今天去了哪里。” “市区逛逛。” 他不曾出声,而是从茶几玻璃下抽出一份医学报告,平静审阅着,我发现那是我的化验单,顿时大惊失色,冲上去试图夺回,他手微微一闪,避开了我。 “瞒着我干什么。” 像埋藏在深处无人知晓的一根弦,被一场瓢泼大雨冲刷,糜乱残忍的撩拨着,我丢盔弃甲,惨烈投降,丧失了挣扎的尊严和理智,跌坐在他身旁,哭得全身抽噎不止。 他抱住情绪激动的我,轻轻拍打着颤栗佝偻的脊背,“没关系。” 我不肯让他看到我的狼狈和憔悴,我没有勇气接受他的眼神,我宁可张世豪怪罪我,厌弃我,甚至摔碎所有的东西,发泄他的怒火和绝望,也不愿是他安抚我,当作从未发生。 我抓紧他衬衫,崩溃嚎啕,“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他闷笑,抬起我泪痕斑驳的面孔,拂掉眼角一滴滴流淌的泪珠,它们不止,他拂一滴,下一滴便溢出,他耐着性子直到擦干净我的全部泪痕,他吻我的额头和眼尾,“小五,我有你就够了,我不是很喜欢孩子。” 我视线中,他的眼睛里,是美梦一般的温柔,无比炙热,烫得我近乎疯魔。 他怎会不喜欢。 我记得他拥着我,说他多么欢喜,多么期盼,他半生漂泊,刀山火海,他没有家,没有过一日安定的生活。 他那么殷切而幻想,他或许三十五年都没展露过那样的目光。 他没有过那样的喜悦。 柔软,和煦,纯净。 终是毁在我放荡不堪的过错中。 我从没像此时此刻,痛恨我那段二奶的污秽历史。 我在他怀中哭得几度晕厥,他打横抱起我,放在蓄满温水的浴缸,他清洗着我的濡湿和浑浊,抚平我的瑟缩。 他用毛巾包裹住我头发时,我从水中站起,不由他反应,正面环绕他的腰,肆意且猖獗,我攀挂在他蓬勃的腹肌,仿佛妖娆的水蛇,一寸寸流连而过,他当初也是这样吻我,在那些罔顾纲常,放纵痴癫的夜晚、黄昏和黎明。 在露台,泳池,与射击场,他给我快乐,食髓知味的风月。 我爱他沾染我的气息,只有我的气息,我爱他和我相同的温度,一点不差。我爱他在我依赖他、需求他,永远的逢迎和满足。 他结束,我再度俯身坐上去,像不知疲倦昼夜燃烧的火种,像一折又一折生生不息的老唱片,偶尔累得没了力量,搂着他大口喘息。 一切归为平静,我如同脱了一重皮,我浮沉在和他交融的汗水与湿渍里,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我披散的长发,窗外是喧嚣的澳门,是奢靡的澳门,是充满阴暗的澳门。 这座于我完全陌生的城市,我此生都未想过,我有朝一日会在这里拿着枪,与王法殊死反抗。 我凝望玻璃投射的赤裸倒影,我指给他看,“世豪,那是我们。” 他淡淡嗯,“是我们。” 我又笑又哭,蜷缩成一团,深埋他脖颈,像无助迷路的孩子。 241 我从梦中醒来,是第二天清晨。 张世豪还睡着,我伏在他胸膛,乌黑的长发倾泻了满怀,像交缠的虅蔓,像蝉翼的月光,占据了他的肉体。 他阖住眼眸,静谧如江海,我轻轻抚上他的唇,坚硬的胡茬浓密刺手,我爱极了他不刮胡子的模样,遇到他才知,这世间的男儿是如此矛盾,矛盾令人痴迷。 我记得他指尖粗糙的茧子,可他的瞳孔总那样温柔。我记得他持枪野蛮抵着我,问我跟不跟他,可我任性厮打时,他不曾伤我分毫。 世人说,他是土匪,是混账,是泯灭天良,为非作歹的狂徒。 我说,他是男人,是英雄气概,不害百姓,自有一杆尺顶天立地的硬汉。 我信他是坏人,也认他是余生依靠。 一如他揪着祖宗衣领,猩红的血丝呼之欲出,他说程霖是女人,不是没有血肉的玩物。 祖宗的情意,我精疲力竭,迷茫而窒息。 我活在他的阴晴不定、喜怒不明里,胆颤心惊的揣测着,不平等的仰望着。 我无法自拔,不能抽离的已不是沈良州,而是那段涉及他的岁月,是我最好的青春,我在他怀里单纯过,期待过,无底线的信任过。 我不舍那时的程霖,我深知争斗和夺宠打磨得我面目全非,当张世豪的风月摆在我唾手可得的地方,我或许从最初,便动摇了。 蛇蝎女人亦是凡胎,降不住自己的七情六欲。 我失神乱想的工夫,张世豪掌心倏而遮在我眉间,斑斓的幻影拂去了光柱里的尘埃,我吓了一跳,慌忙抓他的手腕,他灵巧避开,含着我耳垂哑着嗓子闷笑,“不老实睡觉,瞪着眼琢磨什么坏主意。” 我矫情埋在他锁骨的凹凸中,“我哪有坏主意,张老板比猴子精,我的花招还不是掉在你的陷阱。” 他耐人寻味问是吗,“我记得程小姐当年对沈良州忠贞不二,我掳了你,你爽了可翻脸倒快,不惜信誓旦旦指着我心脏,大放厥词杀掉我。” 他越说越笑,我捂盖他的嘴,“多前的事?我忘了。” 他声带闷钝,淅淅沥沥的溢出指缝,我一手堵着他,另一手恶趣味捏着他胸脯的凸点,“张老板白皙水嫩,真忍不住品尝几口。” 我低头张开牙齿狠狠叼住,他任由我咬,慵懒环抱我,将我夹在腋下,我嗅到他肌肤残留的浴香,和若隐若现的烟味,嗅着嗅着,我忽然落了泪。 我枕在他臂弯,聆听他的心跳和呼吸,大雾模糊,仿佛东北五月时节的雨,“世豪,一定有人死在澳门吗。” 他无声缄默。 我搂着他脖子,哽咽的哭腔哀求,“我不要你死。你答应我,我们逃过这一劫,离开澳门,离开东北,去一座我们都没有踏入的城市,隐姓埋名过日子,行吗。” 他指腹摩挲着我脸颊,“很穷呢。” 穷是我此生无比畏惧的词藻。 我抗拒它,厌弃它,甚至憎恶它。 米兰说有资本的女人,老天赏饭吃的女人,不闯出一条康庄大道,愧对自己。 我能富贵,为何要堕落在贫穷里。 我能攀附皇权贵胄,为何要垂青凡夫俗子。 直到我享受了人间富贵,它滋味很美,香甜,遗憾是它香甜的外衣终归要褪下,它不会永远羞于见人,不露真容。 它好苦啊。 苦得连舌尖也哭泣。 我搂张世豪搂得更紧,“我也愿意。” 他沉默了几秒,深吸气吻我的额角,“好,我和你一起活着。” 我迷迷糊糊的察觉他起床迈出房间,我本想再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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