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了馅儿的生煎包吐在盘子里,“绕远送到辽宁,再驶向广东。耽误几日认了吧,总比反水强。大连港口正经贸易居多,老仇胃口大,一贯私吞,你不是没分他的羹吗。几年前垮台的乔四也从未出过一箱货,东北的条子更易懈怠。” 我撩拨着嘴角汤水浸湿的碎发,“一部分马仔扮成游客,一部分马仔登陆渔船,凌晨打捞虾蟹,船头冲岸,给例行的条子看清楚是哪艘,表面木箱是新鲜的渔货,底下压着白粉。”我越说越起劲儿,一时眉飞色舞,“最好呀,别封口,露一道缝,哪个条子靠近开箱,蹦出两只螃蟹,大钳子狠狠夹他的手,保他懒得查了。” 我掩唇笑得花枝乱颤,阿炳与陈庄冷静得很,面无表情看着我,我毫不收敛,反而媚眼横飞,“不行呀?正儿八经的博弈,你们有把握吗?那是违禁货,你当掺了红梅烟草的万宝路呢?扣了交罚款就能领货走人,这是掉脑袋的。” 我对准咽喉利落比划,嗤嗤笑得欢实调皮,始终沉默的张世豪忽然也笑出来,“古灵精怪的小花招,他们的确防不胜防。” 陈庄显现片刻的恍惚失神,她强颜欢笑说保不齐是法子,我们深思熟虑,条子同样,有时另辟蹊径出其不意,反而事半功倍。 我斜眼瞟阿炳,“倒腾海鲜赚钱的多了,谁认得你的马仔呀。再者一个对口机关都拿不下吗?大连港是省厅直控,军区也可参与,关彦庭死活不买账,还有二三把手,谁让你揪着公安厅长不放了?” 阿炳被我轰炸得哑口无言,陈庄嘱咐他兵分两路,拉拢关彦庭,也做好失败准备,捎带着贿赂吉林省厅管辖大连港的官员,金钱女人,分红股份,不可能哪一样都行不通。 张世豪大拇指无意识捻磨着瓷勺,他眼睛微微吊起的弧度,像极了桃花,从前不仔细,仔细也光顾着看他下面,上面倒忽略了,我才发现竟有男人的笑这般迷惑,肤浅的那一层粼粼水光,温和清澈,而水光隐藏的另一重,勾着重峦叠嶂,无法翻越识破。 他眼眸含笑时,无尽的阴谋算计,诱人之余,剧毒悄无声息的深入了骨髓。 “关彦庭即便肯,沈良州不是受他压迫的人。吉林港三方牵制的场面,不会二度重演。” 陈庄转动着冷却凝固的牛奶,“沈良州唯一赌注,就是拦截复兴7号的走私货。货轮登陆已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他会堵死我们。” “找应酬牵绊他。官僚交际,不可避免。” 他说完撂下餐具,慢条斯理系着西装纽扣,“吉林顾省委的续弦夫人,喜得贵女。顾省委略低沈国安一级,高沈良州两级,这面子他一定给。往返一日很急迫,他还盯什么。” 张世豪目光炯炯注视着陈庄,“顾省委的幼弟,做建材生意,别的不缺,偏好美色,由他鼓动兄长邀约沈良州见一面,他依然不会拒绝。林柏祥把控吉林港,我借复兴7号的东风扶摇直上,沈良州早急不可待了。他一心鸠占凤巢,他赏脸,为了打通顾省委名下吉林的所有人脉,无非对抗我,或许我们利用顾省委的幼弟,假以时日有大戏可唱。只是怎样收服这个人,为己所用。” 我托腮擦拭着嘴角的油渍,空气凝滞了两三分钟,张世豪耐人寻味说,“他喜欢美色,尤其说吴侬语的女人,你的家乡话,温软动听。” 陈庄脊背猛地僵硬,我距离她相比张世豪更近一些,她放在桌布下的双手,一丝细微的动作,我一览无余,她分明听了这话,舒展的手背蜷缩凸起,膨胀出缕缕青筋,几乎冲破皮囊,狰狞爆裂。 我诧异瞧着她,她的反应未免太大,又不是杀人放火,她跟着黑老大,玩人命不都是理所应当吗?陈庄好半晌才抬起头,竭力微笑,“我安排。” 这顿早餐吃了许久,结束后张世豪赶往吉林港,听说新进一批货,这关口,必定是混淆那批积压仓库未出的白粉和军火。 我抻了个懒腰,没搭理留下的陈庄,招呼保姆寻一把铁锹和一盆松土,兴致勃勃蹲在花圃翻新。 我弄了一多半时,视线幽幽闯入一抹纤细的黑影,晃荡在我头顶,我故作不曾发觉,哼着小曲儿剪枝。 她静默了几秒钟,“程小姐拖着残花败柳之躯,接近勾引豪哥,我很难不怀疑你的真正目的。” 我掰开生锈的剪子,对准一株花的根茎干脆夹断,那花是满园秋菊中开得最茂盛艳丽的一朵,我毫不手软,亦不仁慈,连来年一季的活路也不留。 在其位谋其事,跟着祖宗尚且能装纯,装良善,装天真无知,博他一丝怜惜,而依附张世豪,逆来顺受的程霖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我高高举起铁剪,迎向天际一轮红日,午后的日头尤其灼烈,接连几下刺耳的脆响在空中散开,光影弥弥,锐气毕现。 “生而为人,哪能没目的呢。同行尸走肉有何区别。” 我余光睥睨她,锋利的剪刃映出半张面颊,“陈小姐,忍了几日,怎不继续忍下去了?你的前车之鉴,皆败在功亏一篑。” 她面色冷漠至极,“我与你,存在的意义和分量不同,你以色侍豪哥,你抢夺不了使我站稳脚跟的底牌。” 果然,我的毛遂自荐令她如临大敌,陈庄之所以得到张世豪的一分情意,一分呵护,作为黑老大马子逃不过所谓利用价值,最后出场的她,是这盘女人争斗、黑白厮杀的棋局上最强劲的一颗子。 她在生意场颇有手腕,引诱白道权贵是我的本事,除了年头比她短,张世豪的老窝里,我们也算势均力敌。 “陈小姐觉得自己像不像它。” 我掂量着剪刀的正反面,“用以砍杀猎物,却终生由别人操纵拿捏。” 大约无人对她讲过这样的话,她略有怔住,看向这座萧瑟的庭院满目疮痍的落霜。凋零的枫叶堆积墙角和树根,恐惧绝望挣扎着,试图重回枝桠,被遗弃的残骸,恰如时光的河流,一去不复返,带走多少伤春悲秋,世人的困惑悔恨。 “倘若我是一把刀,程小姐不只是刀,还是鞘,刀抛向敌人,鞘留在豪哥手里,你看似有双重保障,然而。” 她低低发笑,笑声嘲弄又讽刺,“都是一样的。你会慢慢看透。” 她撂下这番含糊不清的忠告,便从我身后空地扬长而去。 我盯了一会儿她狭小的背部,接连冷笑,丢掉了剪子,黑社会头目养女人,正如保姆所言,不养废物,发泄欲望有得是娼妓,花样百出,何必长期投资在失了新鲜感的女人身上。 陈庄深知这一点,我越是拔尖儿出风头,她越会想法设法力压我。 可我安于现状,我也没把握张世豪最终如何对待我,我唯有尽其所能,再听天意。 周日傍晚的满月喜宴,似乎是上层名流碰面的重头戏,大大小小的筵席我陪过几次,阿炳手下马仔对这回的待遇明显看重,整整一日,防弹车就出动了十几辆,其中几辆还是从黑龙江直调,格外兴师动众。我换了礼服在保姆搀扶下抵达一楼,穿着宝蓝色正装的张世豪立在落地窗前接听电话,部署哈尔滨港西码头的差事,这节骨眼他还顾得上那边,我脑海有个念头一闪而过,来不及捕捉,便覆灭了。 保姆拎着裙摆,小心翼翼放在地板,生怕刮破了绸缎,“张老板为程小姐选的这款鱼尾旗袍,美得像出水芙蓉,果然您的眼力非凡。” 张世豪简短回复了电话那端的人,面色无波无澜转过身,单手插兜绕到我面前,婀娜风情的一袭藕荷,投映他眼底,他看了良久,笑说很美。 “会不会太素了。” 他稍偏头,指尖抚摸我的碧色耳环,清凉如雨滴,拂过鬓角,颈骨,麻麻酥酥的痒,“艳丽的颜色,私下穿给我看。” 他笑得眉目生光,“床头挂着的红肚兜,我不是见过了吗。” 我急忙捂住他的嘴,“少在这里胡言乱语。” 他逗弄了我一番,牵着我手迈出庭院,路旁驻守的保镖大约有十三四,全部在耳背处佩戴了小巧的灰色耳机,领口扎着对讲机,腰间一块硬物隆起,是枪的形状。 这趟路不足百米,张世豪走在前方正中央,他的表情比往日多了几分冷峻,生人勿近的凌厉,气场像是从骨骼内散出,压迫着一切。 我偎在他肩膀小睡了一会儿,极速行驶的奔驰逐渐减慢,泊在堆满花篮的红毯尽头,芬芳的姹紫嫣红,说不出的锦绣。此时夕阳西沉,天际最后一丝晚霞,也消没于黯淡里,我探头望窗外,明月楼大堂的构造非常奇特,凹型的观景水台遮挡着金色华丽的宴厅,灯火齐射时,恍若蓬莱仙境。 礼花炮仗轰轰烈烈一阵很快熄灭,阿炳跨下副驾驶,拉开了后门,张世豪紧挨那一扇,他弯腰走出后,停在原地,含笑等候我。 保镖护着我额头,将我请出车厢,沸腾的一片烟雾中,我一眼认出豪车群中尤为醒目的白色宾利,清一色的6个5,三省市检察长,当属祖宗的规格最高,自然认不错。他在哈尔滨不常用这副车牌,沈国安事事高调,但祖宗不是蹬鼻子上脸的公子哥儿,他懂经营为官之道,也懂何时高调,何时避嫌,所以沈家自立山头招摇到这份儿上,中央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扼不死,没把柄。 我不禁有些迟疑,这是我和他终止包养关系后,陪在另一个男人身边首次露面,即便不在风口浪尖的故土,也没跑出东北的地盘,必定会谣言四起,将我与祖宗推向更加不可能的局面。 我凝视着旋转门签到入口摇曳的影影绰绰的人影,场面很隆重,衣香鬓影掠过光洁的汉白玉柱,烟火璀璨的深处,红妆脂粉修饰的女眷,莫名有些虚幻。 保镖层层簇拥着张世豪,我挽起他手臂,在两侧迟来宾客的瞩目下,浅笑得体点头示意,酒楼的安保迅速圈起红毯四周,暂停其他富商通行,留出三米余宽的道路。 随着金碧辉煌的大门逼近,我目光敏捷定格在一方热闹的休息区,无数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包围着一个年轻些的男子,高谈阔论谈笑风生,声音很大,断断续续的穿透玻璃,男子背对我,极其熟悉的轮廓,我脚步顿时一滞。 161 破碎的真情 祖宗身形消瘦了一些,西装下摆隐隐有些空荡,不似我刚认识他时那般精壮魁梧。削薄的深灰色衬得他更加挺拔,英姿勃勃,在我和张世豪进入旋转门的霎那,他恰巧从沙发上起身,缓步脱离那一片暗影,他站定在高处垂直洒落的灯柱里,柔和的白光把他身躯拉得无限欣长,他像是有所感应,目光一半不经意,一半刻意,准确无误投向了我。 我不愿见他,我惊慌,也畏惧。 他给过我敢爱敢恨,快意人生的时光,旧故事犹如一座沙城,风化腐蚀着一切,卷土重来的记忆在破碎的真情中,唱着无法完好如初的葬歌。 他令我心疼,疼我们错失的无数以后。 我避之不及,仓促跌入他瞳孔内的漩涡,那漩涡猖狂而火热,火热透着阴寒,我脚底不稳一个踉跄撞上张世豪手臂,他正同前来迎接的酒楼老板闲谈,顺势将我一揽抱在怀里,低下头问怎么了。 我脸色青中泛白,艰难扯出一丝笑,“有点怯场了。” 他并未多说什么,而是面无表情顺着我仓皇无错的视线张望过去,几秒的定格,他眼底闪过一丝戾气,长久没有转移。 一名穿着很各色警察制服的高官模样的男子牵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一边迅速靠拢,一边高声招呼祖宗,“沈检察长,我还说吉林忽冷忽热的鬼天气怎么一下子转性了,清风徐徐万里无云啊,敢情是把您吹来了。” 祖宗略有意外,但很快反应过来,主动伸出手和男人握了握,“王处长,我这阵风刮来了香港警署的贵人,东北的天头,难道不是为你变的吗。” 男人哈哈大笑,“沈书记地盘,您高捧我,我可不敢应承。” 早听说香港副警务处的王处长是巨贪,专门盯着内地的油水儿,尤其黑社会的,想在大陆混出头干营生,十有八九联络他送礼,早前林柏祥也与他私通过,给了不少好处,走私冰毒每每驶过香港码头,副警务处广开绿灯。 香港地下组织比内地乱得多,复兴7号的千斤白粉,一多半销往那边,副警务处主管码头,张世豪同样也得千方百计应酬这位王警处,得到一张通行证。 阿炳按着针孔耳机对场外保镖说了句盯紧香港王凛的车,立刻藏好蓝牙线,凑到张世豪跟前,“豪哥,沈良州摸到王凛这根脉了。香港是咱们最大的下家,一旦翻船,六百斤冰毒积压,找销路不难,您招牌响,买账的多,关键一时半会脱不了手,沈良州怕是玩儿横的了。” 水甫仓库与吉林港的两次庞大博弈,祖宗打着白道的幌子,给官场做足了面子工程,他禁毒扫黑的赤胆忠心,上下无人不佩服,哪怕后面他假公济私中饱私囊,仕途同僚也不生疑心,王凛更不会无缘无故找上门,显然有风声泄露过去,太子爷有想法深入接触下。 香港的条子喜欢和匪首打交道,捞外财,也喜欢拉白道入伙,互相牵制自保,副警务处算得上只手遮天,和东北的官通气儿,有利无害,谁嫌弃肉饼厚呢。 张世豪默不作声探出两指,阿炳麻利点了一支烟,粗大的雪茄虚虚实实遮掩他的半张脸,浓黑如墨的眉宇跳动着烈烈煞气,“沈良州一直拿检察长的名号压我,唯恐自己搞不赢,丢了帽子。这把他势在必得要黑吃黑了。” 祖宗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黑吃黑,他顾虑多,沈国安也不许,除了张世豪,哈尔滨这条道上的属他做得最大,他藏在幕后指挥,犯不着铤而走险,倘若他要黑吃黑,那么他必有十足把握。 很明显,祖宗笃定下一局关彦庭绝不出手,张世豪的筹码和要挟不够分量,说白了,两人各自捏着一柄戳中对方喉咙的利器。 “豪哥,要不咱绑了王凛的娘们儿,挖她的嘴。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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