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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我从后方控制住,难辨样貌,听声音是女人,紧绷的脊骨稍稍松懈了两分,可命不由己,他焦躁不安的呜咽着,使劲摇头,我趁他挣扎的空当,银钉轻轻一划,割破了他颈肉,鲜血顺着指尖流淌,浓稠的腥味吓破了他的胆,他艰难仰头,哑着嗓子说,“像是风月山庄过来的马仔。” 我手上力道丝毫不减,“内容。” 他不吭声,我扯着他的短发,险些把他脑袋从腔骨里揪出来,他不敢呼痛,他但凡动作大一点,一钉封喉。 “您到底是什么人,那可是蒋小姐,得罪了她,在东北怎么死都不知道。” 我踮脚,红唇挨着他耳朵,如同地狱而来的魑魅,“得罪我,你立刻就死。” 他动弹不得,受制于我,也只好妥协,“蒋小姐让他送消息,说这是最后一次,只要毁掉她看不惯的女人就行,嘱咐他决计不能背叛。” 我恍然,毁掉的十有八九是我,背叛? 蒋璐不许男人背叛张世豪,那么她现阶段在为谁效力? 侍者憋得脸涨红,趁我胡思乱想之际,手悄无声息探向我背后,抓住了假山,山体坑坑洼洼,满是破碎的石子堆砌,这一触摸,哗啦啦的翻滚,沿着粗大的石根,砸在地面,细小的迸溅虽低弱,我也担忧引起别人注意,我仓促之下反手一推,侍者跌跌撞撞朝另一端羊肠小路逃窜,他倒是有眼力,猜中我来头不小,没有大喊大叫,吃了哑巴亏。 我心不在焉摘下一片带着水珠的梧桐叶,原路返回,这盘棋局当真是越下越大了。张世豪生存在四面楚歌的磅礴算计中,多少人目的不纯,多少人禁不住诱惑,多少人渴望诱惑独占他,为此不惜代价,不顾是非,走了错路。他凭借一己之力抵挡千军万马,四海潮生,我突然很可怜他,很想拥抱他,给予他一段纯粹的,没有阴谋的风月。 我想,我是不可抑止的任性了一秒,有那么一时片刻的冲动,抛掉束缚,反抗现实。 即使我明白,这不可能。 我们都不具备纯粹的资格,失去意味着殆尽,死亡。 我回到车上,托腮沉默着,保镖看我神色不对,他问是否蒋小姐发现了。 我平静看窗外,“我来过茶庄的事,不要告诉第三人。” 说完旋即合拢眼皮,歪着身子睡去。 张世豪在别墅陪了我两天一晚,蒋璐何时归来,是否归来,我一无所知,也没有多问,犹如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第二夜天刚擦黑,阿炳备车接张世豪去往东郊的7号仓库,与Q爷进行迟了七十二小时的军火交接。 整整一下午我眼皮都在怦怦乱跳,心脏也惶惶不安,似乎将要降临一场风暴,我嗅到了那丝不同寻常的气息,而其他人浑然无觉。 我撒泼耍赖缠着张世豪,任由他怎么诱哄我,扒拉我,我也不撒手,仿佛和他长死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死活不分开。 他低头打量怀里无赖的我,“怎么这么不听话。” 阿炳不断看腕表,多次提醒他恐怕来不及了。 我两腿盘着张世豪腰腹,挂在他身上,“我也要去,我自己闲得慌,快长毛了。” 他挑眉笑,“哪里长毛。这里吗。” 他说着滚烫大掌摸进我的裙底,指尖灵巧一挑,顺势向肉里挤入,我咬唇禁不住闷哼,伏在他肩膀,有气无力说,“浑身长毛,就不想自己留下。你不带我,我把你房子烧了。你看我敢不敢。” 我极少如此消磨人,这几日更没有过,张世豪的手横倒里面不再动作,好一会儿他抽离出来,停在湿淋淋的边缘。 他吻着我脸颊,温柔哄着,“不安全,我很快回来。” 我疯狂摇头,四肢百骸都颠簸着抗拒他,阿炳在一旁也催促,他没了法子,只能托着我屁股,将我抱上了后座。 以往乘车我爱犯困,坐不了一会儿,便昏昏沉沉的打盹儿,而这一回,我伏在张世豪胸膛,他的每一下喘息,心跳,我数得清清楚楚。 强烈的不祥之感迅速占领我五脏六腑,我睁着眼,麻木眺望车外的幽暗山林,黑龙江的不毛之地正是东郊,冷僻荒芜得很,山路盘根错节扶摇直上,无比的曲折,两旁山脉形成一面扇形夹缝,仿佛随时要坍塌,压得人透不过气。 阿炳挂断一通电话,他扭头对搂着我的张世豪说,“南通水运进港的两百公斤白粉,阿勇盯着顺利卸货了,在东码头1号仓库。我们下家是澳门葡京赌场,对方一周内催货两次,拖不了了。” 张世豪淡淡嗯,“明晚出。复兴7号遮了东北的天,这期间任何交易,条子都顾不上。” “沈良州那批偷渡欧洲的数亿国宝今晚出境,他留了后手,走西码头。出事撇干净,找不上他的南北根据地。” 阿炳顿了顿,“也算好事,他的买卖自顾不暇,没有多余精力盯死我们和老Q的交易。” 142 祖宗走私的那批国宝,我早有耳闻,不仅数额巨大,且是原本送往沈阳博物馆的特等佛像,国库盖过章的,他利用职权擅自偷渡欧洲,倘若泄露,莫说他,沈国安的船必翻无疑。 我尤为紧张盯着阿炳,他在照明灯指引下,左打方向盘,朝半山腰急驰而去,“豪哥,需要吩咐阿勇阻截吗?” 张世豪面无表情注视着前方灯柱四周的山石和林木,“西码头有你的人吗。” 阿炳说有。 他低笑,不辨喜怒,“沈良州难道没有安插眼线在我这里吗。” 他大拇指摩挲腕表的表盘,“不会如此凑巧,我和老Q接头,他恰好西码头走货。他掐算准我不甘顾此失彼,一定落实军火,才有心思和他斗。” 我紧咬后槽牙,耳畔嗡嗡的,手心里的汗渍密密麻麻漫过掌纹,拖出黏糊糊的湿痕,阿炳依旧怀疑我,才因转移军火打消不久的疑心,又为这话尘嚣直上,“豪哥的意思是,您身边有沈良州的眼线。” 我蓦地窒息,眼睛一眨不眨,阿炳瞥了我一眼,张世豪没等他开口质问,干脆否认,“和她无关。” 陡峭的上坡开始颠簸,阿炳减缓了车速,“我也愿意相信程小姐,可是豪哥,还有谁能确切掌握我们走私内幕。” 张世豪淡淡阖眸,“我心里有数。” 我单薄的衣衫紧贴他胸膛,他每每呼吸,我便同他一起颤抖颠簸,这条崎岖的山路似乎走不到头,尽处是天之涯,海之角,是永无止境的风花雪月。 “张世豪。” 我伸手拉扯他衣领,车内的光线极其昏暗,仰面也识不清他样貌,只模糊一副单薄的轮廓,“你已经得到这么多,为什么非要寻一条死路。” 他身子一刹那僵硬,或许从未有女人问过他,为什么。 她们爱慕他的风光,痴迷他的英武,甚至贪恋他活在刀光剑影,世间黑暗的刚毅姿态。 潇洒,凛冽,张扬,又猖狂。 若我只爱他给我的风月刺激,欲海销魂,我也不介意,不计较,不挂念。 可我的心在改变。 变到离经叛道。 张世豪拨开粘在我额头的发丝,我呆滞望着他,他声音很轻,很浑厚,“你走过我的路,会明白我为什么不罢休。从底层没有名字的混子,一步步挣扎到这个位置,早已不是我能停止的。” 他嗓音有贯穿人心的力量,我浑噩而麻木,喉咙仿佛哽住一颗刺,刺的顶端坚硬无比,尾部却很软,它令我感觉无力,对变幻莫测尔虞我诈的生活充满迷茫。 欲望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虚无的东西,我最初做祖宗的情妇,图钱,图势,后来,我图情,图几分真意。我荒唐认为,贪婪之火随着我上位独宠将熄灭,直到沈太太三个字,复燃了死灰,击垮我的理智,血洗我的仁慈,把我变成残忍迫害无辜胎儿的杀人犯。 欲望荼毒下,我的真情,也渐渐不纯粹。 有些缺口一旦裂开,不会被填补,只能越破越大,无法控制。 张世豪忽然在我头顶问了一句后悔吗。 我回过神,摇头说不。 他闷笑出来,“那就好。” 车踏着山间浮荡的夜雾,到达半山腰,坐落于一条废弃的臭水沟旁,一颗参天的古榕树下,是此行目的地——东郊1号水甫仓库。 水甫昔年是哈尔滨首屈一指的林业区,自然是一块高官眼中垂涎的肥肉,沈国安当了一把手后,这边行贿力度不够,他萌生了由旗下党羽接管水甫纳为敛财企业的念头,偏生碰上了不好惹的主儿,死活不交,土皇帝搞一个企业老总还不是小事一桩,偷税漏税的名头坐实,直接锒铛入狱,之后听说水甫的董事长死在看守所,畏罪自杀。 世人说,黑老大恶贯满盈,可白道慈眉善目的老虎,又有几人在维权之路上双手干净呢。 月影朦胧中,隐隐有暗香浮动,我小心翼翼的拉着张世豪手臂绕过杂草荆棘,鼻息一股很陌生的香味,至少市面任何一种香料店都没有类似的。 我环顾山前山后,发现何止不毛之地,简直是分外险峻,寸步难行。特别有身份的毒贩,都喜欢在易守难攻的地方接头,条子无法攻入,战乱兴起时,充分具备逃出生天的机会。 阿炳前面探路,停在一扇卷帘门外,高高的几折悬在砖缝里,映入视线仅剩一堵摇摇欲坠的木门,吱扭一声推开,渗出一缕橘色残光,像油灯的余韵,黯淡又荒芜。 阿炳跟着张世豪率先迈入,我紧随其后,四下打量着,破败的瓦砾窗下撂着一尊香炉,炉盖孔飘出丝丝缕缕的烟雾,青色白色交缠,这一路走来,弥漫的香味便是它。 东北的白粉走私,一贯比军火严重,四季雨雪多,返潮发霉时有发生,藏匿毒品的窝点都会准备香料,开箱验货时点燃,防止警犬上山循着味儿摸来,狗鼻子受不了香饵,用以冲淡搅乱冰毒的药味。 军火这玩意儿,没有镇压条子的道行和扭转乾坤的恶势力,碰了就是死,当场死。吉林的总瓢把子九姑娘,说一不二的女老大,贩毒卖淫油田,什么赚钱干什么,唯独军火,只买不卖。可见其中利害。 昏暗深处,伫立着数不清的马仔,正中央的矮个子Q爷,弃了不离手的龙头拐杖,不同那日拜访张世豪穿着艳丽的唐装,此时换了一身雪白的绸卦,毒枭的派头很烈,倒是醒目。 他缓慢起身,凶狠的眼神垂视三五米开外跪趴的马仔,马仔瑟瑟发抖,一再求饶,Q爷冷幽幽问他想好了吗,到底说不说。 马仔趴在那儿酝酿许久,颤巍巍的腔调,“Q爷,这么要紧的货,打死我也不敢让它出差池,莫说五百支枪,一支也比我贵重。事后我清点了,一样不少,箱子怎会开口,我实在不清楚啊。” 他还没喊完,身后保镖直接把他拎起,狠狠丢到墙角,面孔冷漠掏出一方匕首,按住他右腕,麻利的手起刀落,鲜血扑哧四溅,两指被极大的力道砍飞,马仔惨叫一声,抽搐着卧倒。 我错愕捂住了唇。 Q爷眼角余光横着在场所有人,“定于和张老板交接的军火,是我做生意以来最为重要的一批。东北的市场昌盛,你们看在眼里。” 他们垂头不语,剁手的保镖二话不说,又拎出一个,对着他肩胛骨刺了下去,狼嚎出口,差点震塌了房梁。 极速蔓延的惊恐,写在每个马仔脸上。 这一幕杀鸡儆猴的戏码似曾相识,南坎儿胡同那回,张世豪摆了祖宗一道,十几箱避孕套调虎离山耍了埋伏的鹰钩,把真正毒品掩护离境,他下手也狠,一脚踢碎了马仔的门牙,凄惨的哀嚎我至今记得。 唯一不同是,张世豪门儿清,他玩儿虚的,给祖宗演戏,Q爷是真急了,圆睁的眼珠子一片血红。 典藏版黄鹤楼的精致铁盒,在渺茫深重的夜色照拂中,折射出金灿灿的华光,映于张世豪眉眼,撕拉一声,他划开一支火柴,通红的火苗燎过眉骨,煞气十足。 Q爷听见动静,向门口张望,先前的阴鸷一扫而空,转而春风满面,他踹开挡路的马仔,抱拳拱手,有几分歉疚和窘迫,“张老板,让你见笑了,手下糊涂,办事不力,幸好货物没出破漏,否则我也愧对你。” 张世豪不慌不忙吸了两口,“久等。” 他夹着烟,一拨人马浩浩荡荡进入仓库,外面风声鹤唳,屋檐内鸦雀无声,静得诡异。 Q爷也点了一杆旱烟袋,他一边给锅子里填烟草一边命令距离最近的马仔开箱。 这个马仔颇有头脸,做派像是堂主,他略弯着腰朝张世豪鞠躬,“豪哥,哥几个替您验货。” 阿炳上前两步,打眼梭巡,墙根并列十八只铁皮箱,五十厘米长,三十厘米宽,围了大半圆周,一一检验显然来不及,他随手指了六只,堂主心领神会,挥手示意保镖开箱。 阿炳每箱抽了五支,详细检查了扳机,枪膛,扳手和枪口,从我的角度看,这些德国进口枪支,质量样式皆非常过硬,几乎不存在瑕疵,只是看静态,便知使用时的锋利和精准。 阿炳确认无误后,向等结果的张世豪点了下头。 Q爷大笑说卖给张老板的枪,是我亲自挑选,一支哑炮都没有。 张世豪接二连三的抽烟,既不热情,也无反应,白雾把他整张脸侵蚀遮掩,半晌他眯眼说,“最近手头不宽裕。” 场面上的老狐狸,风吹草动最机警,Q爷目光闪过一丝躁动,“张老板,明人不说暗话,合作多年了,你怎么还犯压价的忌讳。” 张世豪不反驳不解释,只顾吞云吐雾,Q爷费尽心机把货物拉来,眼瞅着复兴7号只待军火交接后登陆,耗是耗不起的,他使劲嘬牙花子,认了,“压多少。” 张世豪也真敢说,“一半。” “九百万?”Q爷脸色陡然一变,改也罢了,未免太离谱,他横眉冷目,“张老板,不地道了吧。” 张世豪痞气挑眉,“一趟东北,你不亏。” “还不亏?我进口都不止这个价钱。我至多让你三个数,我这票兄弟,回程路费得凑出来。” 见他半点不妥协,Q爷也急了,“怎么,我不上你的船,你连江湖道义也不顾,这么不讲究和我撕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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