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人群中搜寻阿海和小珠的身影。 很快,他看见了他们。小珠躺在一辆垫了海草的木板车上,巨大的肚子高高鼓起,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阿海推着载她的车,穿过人群朝广场中央走来。 荀千秋立刻跑向他们,接过了阿海手中的车把手,帮他一起推行。 阿海说:“能送我们去长老们那里吗?我和小珠想去求一个长老的祈福。” 荀千秋欣然答应:“当然可以啊!” 他推着车,和阿海一起,走向十二个巨大白磲的方向,每一步都沉重而稳健。 这种心情是微妙的。 仿佛看见自己在末日的土壤中,精心栽下的一盆小草,终于抽芽开花。既欣慰欢喜,又充满对他们的前途未卜的担忧。怕他们经过温室的照料,不再能忍耐风雨;又怕他们一旦走出庇佑的羽翼,就会遭受委屈。 终于,他和阿海推着小珠,来到了长老们面前。 “真好,很久没有见到过了。是新鲜的、生命活力的味道。”他们面前的长老是一位年迈的女性,被岛民们尊称为“珠婆婆”,“孩子,再过来一点。” 他们再往前走,珠婆婆便从巨大的白磲中走出来,将枯瘦的、皮肤松弛的手放在小珠肚子上。 “老身能感觉到生命的气息在跃动,非常难得,非常难得。”珠婆婆赞叹不已,对小珠和颜悦色道,“这是你的荣幸。” 小珠已经很难清晰地说出话来,只是发出细微的哼声。 荀千秋小声问阿海:“接受赐福还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 阿海摇摇头。 荀千秋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忽然看见珠婆婆屈起了放在小珠肚子上的手指。她弯曲尖长的、泛黄的指甲,像五柄尖刀,瞬间刺破了小珠的肚皮。 ——你曾经见过肿胀到极致的脓包,被挤破的模样么? 她的肚皮像被戳破的气球,顷刻间爆裂开,里面的透明的胚胎混着血液,一下子迸溅出来。 荀千秋离得太近了,还来不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几颗未成熟的卵已经溅在他身上,黏答答地往下滑。剩下的和血水黏液一起,流了一地一滩。 像半熟的蛋,泡发的兰香籽,青蛙的卵。 荀千秋:“……我操。” 他冲上去,想从珠婆婆手里抢回小珠,阿海在身后扑过来,紧紧抱住他的腰,将他按倒在地上。 晃动的视野中,珠婆婆用她枯瘦的手捞起粘稠滑腻的胚胎,大捧大捧地塞进嘴里,匆匆咀嚼两下便囫囵吞咽。是他的错觉吗?那张嘴忽然变得无比巨大,像裂开巨口的鲨鱼,埋头在尚未成熟的卵堆中大快朵颐,血水和黏液流得遍地都是。 岛民在狂欢,再热烈地庆贺这一刻。没有比这更稀有的珍宝了,鲜活生命的香味飘散出来,他们全都闻到了。 荀千秋奋力地踢打阿海,锤他的手臂,竭力嘶吼:“你放手!那是你老婆,你看着她去死?你们有病啊?!” 阿海的手臂却像铁箍一样,紧紧地圈在他身上:“你才疯了!那是长老,赐福!她命好才被长老看上的,熬过去就有福享了!” “命都快没了有屁福?!这福谁他妈爱要谁要!” 腥甜的血味从喉咙里涌上来,他终于挣脱了阿海的禁锢,奔向小珠。 可是真到了小珠面前,他又束手无策,不知该怎么做。她整个人都躺在血泊里,被幼卵的黏液包裹着。她的肚子已经完全瘪下去了,像一张被撕裂又揉过的破布片一样,皱巴巴地耷拉在两侧。 她无神的双眼似乎看见了他,双手在黏液里划拉,嘴唇微动,似乎想对他说些什么。 荀千秋连忙蹲下来,嘴唇颤抖,问她:“你要什么?你说,你说。” 小珠的双手从血水中捞起一颗黏糊糊的、尚且温热的卵,送到荀千秋面前。 薄薄一层透明的膜下,能看见尚未被吸收完的蛋黄,以及不时抽搐的肉粉色胚芽。那玩意无鳞无毛,粉红色的皮皱在一起,还能看见身后拖着一条短短的尾巴。 荀千秋刚要伸手去接,小珠忽然将手一抬,递到他嘴边。 小珠的声音无比虚弱,断断续续。 她说:“千秋哥哥,鲜活,稀罕……大补的。你比我大……你吃。” 荀千秋身体一僵。 她仍在不断伸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执着地将卵递向他口中,期待他吃下去并赞美它鲜活的美味。她的目光始终没有变过,和他登岛时第一眼看见的一样,温顺,敬仰,而清澈。 荀千秋感到双手发冷,指尖麻木。 躺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几乎要被他改变命运的孩子,一棵在他的庇佑下长大的小草,或者一个向他求助的脆弱的女人。 诞生在这座岛上的,全是怪物。 第519章 剧本二三·风暴鸣凰·六 荀千秋逃走了。 他无法面对眼前荒诞残酷的景象,踉跄向后两步之后,转身就跑。 拨开拥挤的人群,他闷头往人少的地方狂奔,不知不觉竟然跑进了珊瑚塔楼里。这的确是白磲节中人最少的地方,因为长老们都离开塔楼,前去参加盛会了,楼中如今是空无一人。 可他的行踪很快被塔楼的守卫发现,他们追着他冲上去,在塔楼中四处搜寻。 荀千秋很快耗空了力气,躲在墙角喘气。守卫已经追上来了,迟早会抓住他,他忽然有一瞬间陷入迷茫:他还要继续逃跑吗? 从这里逃跑了又能怎样呢? 他能逃离这座岛屿,独自出海远航吗?他能在一片无际的汪洋上活下来吗?就算活下来了,又要漂流向何方? 难道要留下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回去一如往常地面对那些曾经被他当做自己保护的孩子的东西?学着接纳他们的传统和生活观念,遵循这里的规则,最后同化成他们中默默无名的一份子吗? 那还不如死在这里算了。 他不知道假如自己被守卫抓到,会遭受什么样的惩罚。但是在这一刻,他忽然有那么一点期待死亡的降临。 死了就不用困惑迷茫,不用再痛苦挣扎了。 这座岛上的人爱怎么活就他妈怎么活,一切都和他无关了。 恍惚之间,视线和听觉都变得模糊,他的感官变得混沌,宛如被水体包裹,耳畔响起咕咚、咕咚的涨潮水声。 一声叹息在远方响起,对他说:“如果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就到这里来吧。” 他在原地呆立了片刻,身体自己动了起来,浑浑噩噩地跟着那道声音前行。 他走进了十二长老的议事厅,躲在最高的宝座椅背后面。守卫并不敢进入议事厅,也根本不相信居然有人敢冒犯各位长老,躲进这里面来,在门口粗粗搜索一番便惶恐地离去。 荀千秋蜷缩在黑暗里,鲸脂烛照亮,座椅顶端镶嵌的奇迹权柄碎片,使折射的光落在他身上。这一刹,他忽然在冥冥中察觉了某种感召,他感觉到自己被某道来自神秘遥远之地的目光注视着,内心变得无比平静。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助我躲过守卫的追捕?”他小声询问刚才提示他的那道声音,“你是奇迹权柄的碎片吗?奇迹权柄有自己的意识?还是说……只有这片碎片是特殊的?” “这样让你觉得好理解一点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这么想。”那道冷清的声音说,“重要的是——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荀千秋呆怔道:“我不知道。” “就这样接受现状吗?还是说,你想做出什么改变呢?” “我不知道。”荀千秋重复了一遍,面露痛苦之色,“我真的不知道!我想改变他们,也曾经很努力过了……可我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的,他们和我完全不同,我不可能改变得了他们!” “也许你只是需要调整一下自己做事的方法。”那声音说,“对于一个得了普通感冒的人,多喝热水再过几天,或许就会自己痊愈。但是对于一个得了重症流感的人,就必须下点对症的猛药了。你有没有想过,你改变不了他们做事的方法,是因为你的控制力还不够强?对于一个习惯被控制着生存的种群而言,如果你站在比他们所有人更高的地方,统御他们,他们就会按照你想要的方式去生长。” 荀千秋说:“可是我自顾不暇,哪来那么强的力量去统治他们?” 那声音说:“白磲岛民以长寿为尊。你只要把所有比你年纪大的人都干掉,剩下的人自然就会听你的了。” 荀千秋吓了一跳:“啊?!” “开个玩笑,想来你也做不到。”那声音说道,“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在他们中间建立一套全新的规则和观念体系,取代现有的东西——说白了就是给他们洗脑。” “当然,口说无凭,只给人画饼是不够的。你得让他们确切地相信,听从你的指使就能得到好处,而违背你的命令将会有惩戒降临,这样他们才会对你死心塌地。” 荀千秋:“不行!如果真的这样做了,我和现在岛上那些长老有什么区别?!” “你可以在得到支配他们的绝对权力之后,要求他们保持和平。这就看你了。”那道声音变得有些懒散,似乎感到无聊起来了,“拥有支配别人的能力而不去压榨他们,和没有这样的能力连想占便宜都无从谈起,这是两码事情。” 荀千秋沉默了许久。 最终,他咬了咬牙,问那道声音:“你能教我怎么做吗?” 他可耻地被说服了。 改变的第一步,是确立一个新的信仰。 “白磲岛的传统信仰是‘长寿’,这和他们的繁衍方式以及生活环境是息息相关的。”神秘的声音如是说道,“他们孕期短,一胎多产至上百个。正因为生育量大,成长期短,所以幼崽是一种可再生的消耗资源。这让他们习惯去奴役幼崽做最繁重危险的劳动,反正死了可以再生,并不稀罕。” “而能够活下来的那些个体,积攒了大量生存经验,知道如何规避风险,便在幼崽中拥有了绝对的权威。他们命令幼崽,且不允许幼崽质疑。因为没有经历过长辈人生阶段和遭遇过的困境的幼崽,无法理解这些经验指令背后潜在的风险,他们只需要不加思考,完全按照命令去执行。” “久而久之,这套以长御幼的独特传统便形成了。” 荀千秋:“听你这么一解释,我感觉好像也没有那么恐怖了。” “透过现象看本质。人类恐惧未知,但凡是有迹可循、有理可依的事情,你在理解并将它纳入自己的知识框架内后,就会感到它并不可惧。”神秘声音淡淡说道。 荀千秋问:“既然如此……我应该搞一个什么样的观念出来,作为白磲岛新的信仰呢?” “答案已经摆在你面前了。” 荀千秋抬起头,镶嵌在宝座顶端的权柄碎片光彩夺目。 “想推翻旧的规则,你需要一股足够强大的力量,为你击碎旧日坚不可摧的等阶壁垒。”神秘声音说,“而灾厄是你最好的选择。” “灾厄会平等地降临在每一个人头上,为他们带来病痛与死亡,任何生灵都对灾厄有天生的敬畏之心。面对灭顶之灾,一个族群的等级壁垒就像一张掉在鞋底下的薯片一样,轻而易举便被碾得粉碎。生死大难当前,财富、年龄、权利,一切都没有意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重新洗牌,制定新的规则。” “不过,观念的转变,是一个长期而微妙的过程。在此之前你需要漫长地蛰伏,巧妙地将这座岛屿一点点渗透……直到最终爆发的那一刻到来。” 听从神秘声音的建议,荀千秋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悄悄从珊瑚塔楼里离开后,就回到珍珠工厂,过上与原先别无二般的日常生活。 他耐心地忍耐并等待着,直到年岁渐长。二十一岁那年,他已经成为了珍珠工厂的负责人,手底下管理着一批岛民。 “在击溃你的敌人之前,首先要了解你的敌人,并将它的特性化为对自己有利的武器……学会利用规则,你的前路会轻松很多。” 比起等待年龄的增长,抬高自己的辈分是更快的晋升阶梯。 荀千秋是外乡人,和当地岛民有生殖隔离,无法繁育后代。但他巧妙地利用了长者为尊的规则,命令一个比他年少的怀孕岛民,谎称孩子是他的后代。对方无法拒绝他的要求,这些孩子生下来就被记在荀千秋名下,他的地位一夜之间抬升了一个档次。 但这还远远不够。 他需要更高的地位,更多的权利。 他从那些孩子中挑选了几个看起来健全的,亲自带大。到了他们八岁,也就是白磲岛民可以生育的最低年龄的时候,便让他们交配,生下新的后代,再次抬高自己的地位。 白磲岛民很少会刻意地去关注和照料自己的后代,他们只会役使子女。加之幼崽折损率极高,配对和生育困难,很难在短时间内增加后辈的代数。 因此,十年之内繁育两代,这种情况,只会在荀千秋治下的地方发生。这让他成为了最年轻的、有资格进入珊瑚塔楼的人。 虽然只是以守卫的身份,但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有了最基础的势力范围,一定的社会地位,接下来就是与上层阶级进行接触。”神秘声音教导道,“煽动他们,让阶级壁垒变得更加清晰突出。让这些贵族长老们对你麾下曾受庇佑的年轻人施加更强的压迫,激化矛盾——只有到垂危濒死的那刻,他们才会意识到,你曾经带给过他们什么。” 担任塔楼守卫的职责之后,荀千秋不再照料珍珠工厂以及采珠相关的事情。 与之相反的,他暗中向长老们告发珍珠工厂中的岛民,他们正在模糊岛上的长幼尊卑观念。在工厂中居然提倡让年长力壮的青年人做更多的活,而让年幼无用的孩子们荒废时间,轻松度日,这简直不可理喻。 长老们听闻后果然震怒,派守卫去清查此事,并施以惩戒,强势镇压。 荀千秋并没有亲自参与那次任务。但他听说,珍珠工厂出产的那一批珍珠粉,拥有着鲜血晕染出的漂亮的粉红色。 那天涨潮之后,所有长老离开珊瑚塔楼,回到自己的住处休息。他独自一人进入议事大厅,面对宝座顶端的灾厄权柄双手合十,低下了头,沉默良久。 万籁俱寂中,他听见逃亡般仓惶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议事厅的大门被人撞开,胆
相关推荐:
如果流年未至
娇儿俏
我不只是神豪
妖孽美男特工帮
我的青春我的刀塔
五零老友记
你仔细听
神级英魂附体
献给挚爱的痴汉少女
封天战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