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眯着眼笑:“哥哥,你厨艺更好了,我想吃烤羊排、鲜虾煲,下午做这个好不好?” “吃完你就回剧组。” 郁长泽摇头:“我在A景的戏都拍完了,李导允许我休息两天。” “那就回家,我这里不欢迎你。” 郁长泽失落的“哦”了一声,从冰箱里拿了几个打包盒准备打包饭菜。 谢淮舟一脸问号:“你这是干嘛?” 郁长泽可怜兮兮道:“我孤零零一个人,回家连口热饭都没得吃,我打包回去胡乱对付两天,等去剧组了,再领盒饭。” 谢淮舟:“.......没人做饭不会点外卖?” 郁长泽无辜地看着他,歪了歪头。 谢淮舟揉了揉眉心,这么多年这人嘴刁的毛病还没改,不吃酸的不吃辣的,甜的不碰,咸的不要,宁愿饿着也不愿委屈自己。 谢淮舟那一手厨艺就是他磨出来的。 以前谢淮舟常常想,要是没遇到他,郁长泽早饿死在异国街头了。 “行了,少装可怜。”谢淮舟把他手里的打包盒放回去,“吃完再说。” 郁长泽眉眼带笑乖乖坐到谢淮舟旁边,吃完饭后,自觉去洗碗。 谢淮舟在阳台给郑咚咚打电话,确定郁长泽真的休假了,毕竟他做得出为了赖在这旷工的事。 电话很快被接通,郑咚咚立刻猜到:“谢总,长泽是在您那?” “嗯,你们来个人把他接走,地址稍后我发给你。” 郑咚咚为难道:“长泽在休假,正常讲团队是没有权利干涉艺人私生活的。” 这种官方的说辞,听听就算了,大概率是郑咚咚也管不住他。 “知道了,你找个信得过、厨艺好的阿姨到郁长泽现在住的地方,之后会有人送他过去。” 郑咚咚应了,挂断电话,谢淮舟点开通讯簿在江宴的号码前停顿了许久,如果是他要求,郁长泽一定会回家,但郁长泽绝不想和江宴有任何联系。 阳台的玻璃映出郁长泽的身影,谢淮舟定定的看了几秒还是拨通了电话。 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面对郁长泽时的心跳和悸动越来越强烈,他讨厌这种被人一举一动牵动心神的感觉,却又无法拒绝,所以只能借助外力将其驱逐。 对他而言,郁长泽就像沼泽,一脚踏进去便越陷越深,在被泥水溺毙前,谢淮舟只能抓紧唯一的浮木。 ................. Alpha对被标记对象有天然的好感和亲近欲望,谢淮舟体内郁长泽的信息素还未代谢掉。 在郁长泽眼里,此时的谢淮舟从里到外都是他的味道,想想就有一种隐秘的兴奋和满足。 他抓住一切机会黏在谢淮舟身边。 午时阳光正好,郁长泽枕在谢淮舟腿上昏昏欲睡,他微睁着眼看谢淮舟,阳光落在他的眉眼发梢,像神龛上俊美圣洁的神像。 郁长泽心里发慌,他不喜欢这样的谢淮舟,看上去离他太远遥不可及。 他想亲亲谢淮舟,让年轻的神祇沾上世俗的烟火气,却在触碰的瞬间被狠狠推开。 谢淮舟嫌恶又厌弃的看着他,原本的阳光与温暖消失不见变成药味浓重的阴冷病房。 痕迹斑驳的白墙上挂着一面镜子,他看到镜中的自己,骨瘦如柴,形如枯槁,头发扑簌簌的往下掉。 他惊恐地捂住脸,寒意顺着脊椎一点点爬上来。 看不清人脸的黑影包围着他不断叱骂。 “狗杂种。” “天生的下贱胚子。” “怎么还不去死啊,死了多好。” “有妈生没爹教。” “丑八怪。” “都怪你!都怪你!你为什么要出生!去死啊!去死!” “生来肮脏也敢摘明月?痴心妄想。” “郁长泽,阴沟里的老鼠都比你干净。” ……… 人影憧憧如深渊将他淹没,他被逼到墙角,透过微小的缝隙看到人影后一点莹莹光亮,他拼尽全力扒开一条缝,向光亮中的人伸出手。 然而那人却后退一步,他心心念念的人满眼鄙夷:“郁长泽,你的喜欢太廉价,我看不上。” 郁长泽仿佛掉进冰窟里,冰水将他心中唯一的温暖浇熄,人影化成利刃,在他身上扎出一个又一个血窟窿。 郁长泽猛地睁开眼,没有病房,没有黑影,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谢淮舟坐在他对面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郁长泽的目光在他脸上定了几秒,扯出一个笑,拿起茶几上的杯子“没事,睡觉姿势不对,魇住了。” 梦中那种彻骨的冷意和深深的绝望仿佛还残留在骨髓里,郁长泽握住杯子的手控制不住颤抖。 谢淮舟眉头皱得更紧,他合上电脑:“你梦见—-” “叮咚。” 门铃打断了他的询问。 第13章 突然响起的门铃打破了两人之间怪异的气氛。 郁长泽如释重负,匆匆站起身:“我去开门。” 他快步走到玄关,打开门与来人撞个正着。 高升脸上的笑假得像画上去的一样:“郁少,下午好—” 郁长泽“嘭”一声把门关上,心跳比之前还快,胃里翻腾着一股股恶心感,刚刚消退的寒意又重新爬上来,他垂下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他眼中的痛苦和狠戾。 谢淮舟听见关门声过来,只见郁长泽垂首靠在玄关的柜子上,看不清脸上神情。 “外面是谁?” 高升在门外听见说话声又按了一次门铃,谢淮舟看了眼郁长泽,见他没动,便想自己去开。 从郁长泽身边走过时,他忽然抓住谢淮舟的胳膊:“哥哥别开门,他会...抓走我的。” 谢淮舟愣了下,立刻猜到来人。 江宴是郁长泽同母异父的哥哥,他身体不好,常年在老宅里修养,有什么事都会让自己的助理高升去办。 谢淮舟知道他不喜欢江宴身边的人,以为是郁长泽误会高升要带他回老宅。 “是我让他来的,不是送你回江家老宅。” 郁长泽忽然抬起头,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双目通红,脸色苍白,额角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充血的眼珠牢牢锁定在谢淮舟脸上,低声呢喃了一遍:“是哥哥...让他过来的?” 谢淮舟被他这副模样惊到,伸手去碰他的额头:“你怎么了?哪不舒服?” 郁长泽躲开他的手,神情恍惚像是陷入一场诡谲的梦里:“你就这么讨厌我?讨厌到要让他们把我抓回那个鬼地方?” “什么?”谢淮舟觉得郁长泽整个人都不太对,他挣了下手腕想扶他去休息。 这个举动莫名惹怒了郁长泽,他忽然回身将博古架上的收藏品刀刃,塞进谢淮舟手里。 “哥哥以为搬出江宴我就不敢招惹你?没用的,你要真不想看到我就杀了我。”他握着谢淮舟的手,将刀尖抵在心口上,“往这捅,用力一点,刺破心脏,只要一分钟我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谢淮舟被吓得心惊肉颤,他不知道郁长泽是受了什么刺激,尽力用温和的语气劝他:“我不讨厌你,也没想赶你走,我明天要出差,你一个人待在这儿,我不放心。” 郁长泽却什么都听不进去,脑袋里有无数种声音在不停争吵,每一道都叫囔着让他“去死”“去死”“去死”,他看见谢淮舟脸上的惊惧和恐慌,他笑了笑,轻声说:“哥哥别怕,我不脏你的手。” 谢淮舟瞳孔蓦地放大,他用最大的力气抢那把刀,拼尽全力往自己怀里揽。 郁长泽还陷在梦魇中,双手发虚,被谢淮舟夺过刀刃后,又扑上去抢。 谢淮舟反手狠狠扇了他一耳光:“你疯够了没有!” 郁长泽耳中一片嗡鸣,脑海中的声音如潮水般退去,眼底的血红淡了些。 他醒过神,看着眼前惊恐又愤怒的谢淮舟,忍不住上前一步:“哥哥。” 谢淮舟立刻往后撤,博古架旁边的密码柜,将视线范围内所有存在危险性的物品全部锁起来。 谢淮舟锁上柜门正要发问,郁长泽拽了拽他的衣袖:“哥哥,你生气了?” 谢淮舟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郁长泽摸了摸鼻子,心虚的不敢看他:“我...刚刚...就是...呃...灵机一动...想练一下台词。” 谢淮舟脸色发青,双目如火,恨不得烧死这妖精。 郁长泽咳了一声:“好吧,我承认,刚才开门看到高升就猜到哥哥今天不想让我留在这,所以就临时演了那么一下,想让哥哥心疼心疼我。” 谢淮舟胸膛极速起伏着,他紧咬着牙问:“你刚刚说的那些......” “是剧里的台词。”郁长泽晃了晃手机,“我有PDF版,你要看吗?再说那把刀也没开刃,本来演到“哥哥杀我”这场戏就过了,但哥哥真情流露,我就控制不住上头了。” 谢淮舟深呼吸了几下,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郁长泽半天说不出话。 高升见屋内久没人开门,隐隐约约还听见几声争吵,敲了敲门,高声道:“谢先生您在家吗?” 谢淮舟狠狠瞪了郁长泽一眼,走到玄关处开门,担心郁长泽再受什么刺激,谢淮舟半边身子挡着高升,没让他立刻进屋。 郁长泽却从他身后圈住他的腰,脑袋搁在谢淮舟肩膀上,坦坦荡荡的直视着高升:“我和我哥好着呢,让姓江的少掺和。” 高升笑容未变,只把目光投到谢淮舟身上。 谢淮舟沉吟片刻,语带歉意道:“不好意思啊高助理,长泽在我家还有点事。” “没关系。”高升眉眼弯了弯,这个笑容倒显出几分真挚,“江先生最近会在A市修养一段时间,您有空可以去华鼎庄园看看他,岁岁念您念得紧。” “小宴哥回国了?什么时候?怎么不通知我一声?还有两个月岁岁该过生日了吧。”谢淮舟一想起江宴家白白嫩嫩、古灵精怪的小团子,眉间的郁气就散了些。 谢家和江家是世交,他和江宴从小一起长大,两人比亲兄弟还亲。 当年谢淮舟父母意外去世,谢家大伯虎视眈眈,是江宴给他撑场子,带着他走出那所吃人的老宅子。 六年前,江宴确诊“HRC多体基因病”,全身细胞生长异常,如果是普通人可能早死了,但江家作为医疗行业的龙头老大,硬生生让江宴撑到现在,拿钱续命,但终究活不过四十岁,当真是见一面少一面。 “三天前才回国,去医院做了套检查,昨日才落脚华鼎庄园。” “检查结果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 谢淮舟抿了抿唇没说话,还是老样子就说明江宴这次求医又失败了。 谢淮舟兀自沉浸在思绪里,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郁长泽在听到江宴回国时一瞬间失控的表情。 第14章 送走高升后,谢淮舟关上门,回身淡淡睨了眼郁长泽。 他一双眼生得狭长深邃,上扬的眼尾带着锋芒,盈着笑时温柔亲和,这会儿脸沉下来显出森森的寒意。 郁长泽背脊窜起一股隐痛,他忽然想起一件旧事。 郁长泽从不过生日,那天没什么好庆祝的,这世间没人期待他的降生,包括他的亲生母亲。 郁长泽的母亲郁婉言是典型的家族联姻的牺牲品,往日世家千金嫁给一个风流浪子,从她怀了江宴开始,丈夫就没回过家。 一个又一个的莺莺燕燕舞到她面前,郁婉言死心了,她不再把全部心思放在丈夫身上,转而和宅子里的仆人偷情。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郁长泽到底是谁的种。 郁长泽三岁时,事情败露了,DNA检测显示他与江家没有任何关系。 江父大怒,碍于两家的情面以及公司的合作项目,只能捏着鼻子戴好这顶绿帽子。之后郁婉言对外称病,去国外疗养院修养,而郁长泽则改名换姓,被送到外祖家。 十九岁以前没人记得伦敦阴雨连绵的春三月里有一天是他的生日,连郁长泽自己都忘了。 那天他走秀结束后,同组的模特暧昧的往他手里塞了一张地址,他对这样的邀约并不陌生,妖艳美丽的皮囊到哪都有人觊觎。 也许是回家时刚好遇到连绵的阴雨,也许是谢淮舟多日没来找他,郁长泽久违地想寻些刺激。 到地方后郁长泽才发现这是场混乱的SEX-Party,男男女女赤裸的身体像蛇一样蠕动交缠,信息素和催情剂混在一起,阴暗的角落瘾君子捧着白面欲仙欲死....... 郁长泽谢绝了邀他上床的模特,一个人端着酒杯隐匿在阴影处看着大厅里和兽类没什么区别的人群,乏味地打了个哈欠,这样的聚会还不如去弯道飙车。 他意兴阑珊地放下酒杯准备回家,转身时不小心撞到一位醉汉,琥珀色的白兰地泼了一身。 到家时已是深夜,别墅的窗口亮着暖色的灯光,连他自己也没发现,在看到灯光时情不自禁就翘起了嘴角。 “哥哥。”郁长泽雀跃地推开门。 谢淮舟面无表情坐在沙发上,身后站着两位身强体壮的Alpha。 “他们是谁?” 谢淮舟没说话,那双总是笑盈盈的眼睛沉肃又冷漠:“你今天去哪了?” 郁长泽眸光微动,蹭到谢淮舟身边,软声撒娇:“哥哥为什么一回来就冲我发脾气?”他贴着谢淮舟的脖子,修长的手指滑到谢淮舟的腰带上轻轻一勾:“这么久了,哥哥就不想和我做点别的事?” 谢淮舟脸色更难看,郁长泽身上白兰地的气息像一块厚重的棉布捂在他的口鼻,让他的怒火烧得更旺。 他推开郁长泽,身后的Alpha冲上来以最快的速度将抑制器戴在郁长泽脖颈,随着后颈的酸麻,郁长泽的腺体被暂时封闭,之后他双手被缚在身后,强压着跪在谢淮舟面前。 郁长泽仰视着他,眸子明亮又锐利,冷冷道:“哥哥想玩SM我可以陪你,但你更适合跪在我脚下,舔我的鸡巴。” 谢淮舟皱起眉对他粗俗的语言表示厌恶,他挥了挥手,那两个Alpha便退出了房间。 郁长泽撑着腿要站起来,一双珵亮的皮鞋踩在他的大腿根。 谢淮舟抬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的盯着他:“我最后问一遍,你今天去哪了?” “我没和别人上床。”郁长泽干巴巴吐出一句。 “没上床就有理了?” 谢淮舟气得咬牙,他在实验室忙得昏天黑地就想挤出时间给小男朋友过生日,却从学校有名的炮王的社交账号里看到他出现在sex-party。 谢淮舟心脏抽疼,拿起一旁备好的戒尺抽在郁长泽胳膊上。 “你再晚一步出来明天拘捕公告上就能看到你。” 聚会地点有人藏了三十斤白面,郁长泽前脚刚走,后脚警察就来了。 郁长泽诧异地瞪大眼:“你是因为这个生气?” “这仅仅是其中一个原因。”谢淮舟把竹制戒尺贴在他脸上,警告性地拍了拍,“我太纵容你了,让你无法无天,胆大妄为。” “你在Y国没有永久居住权,卷入藏毒案里立刻会被遣送回国,甚至入狱。你成年了必须知道什么能碰,什么边都不可以沾。” 谢淮舟的确生气郁长泽参加sex-party,但当他知道警察扫毒时,第一反应却是后怕郁长泽被人下药。 郁长泽一瞬间恍惚,他以为谢淮舟会生气他的“不忠”,会质疑他“出轨”,但现在郁长泽最担心的竟然是他的安危。 这种感觉很奇妙,从没有人会因为担心他而惩罚他。 无论是好是坏,他得到的只有轻视或因这张脸带来的纵容。 第一次,他有了被管教的感觉。 只有被在乎的小孩才会被管教。 那天郁长泽挨了十戒尺,血痕渗透了衣裳,谢淮舟解开绳索径直进了房间。 郁长泽踉跄的站起身,追在他身后,一把抱住他:“哥哥,别不要我。” 谢淮舟顿住脚,后颈处传来温热的湿濡。 “对不起,我再也不会去那种地方了。” 谢淮舟扯开他的手:“去洗澡。” 郁长泽惶惶不安的看着他:“哥哥?” “去洗。” 郁长泽不情愿地去了浴室,用最快速度处理好伤口,出来时谢淮舟已经睡了。 郁长泽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温暖的床头灯下放着一份包装精致的礼物,小小的标签纸上是熟悉的笔迹。 “愿我的宝贝一生平安顺遂,事事无忧。” 时至今日谢淮舟送给他的那块玉佩依旧被贴身戴着。 郁长泽期待地等着谢淮舟来管教他,证明自己依旧被在乎着,不管他给予的惩罚是什么,郁长泽都甘之如贻。 然而谢淮舟仅仅只是看了他一眼,便面无表情的进了房间。 郁长泽站在原地,心口破了个窟窿,所有情绪全都变成刺骨的风,呼呼穿过。 -------------------- 郁长泽:老婆不打我了,老婆不爱我???? 谢淮舟:男朋友快三十了,还能用戒尺抽吗??? 第15章 房间内谢淮舟又在给郑咚咚打电话。 郁长泽真疯还是装疯,他不至于分不出来,没挑明问是看出他不想回答,也怕继续刺激他。 “长泽的确存在心理问题,他是体验派,这种表演是由内向外的,用感情带动表演,有时候入戏太深会出现自我认知失调。他刚拍完几场情绪激烈的感情戏,李导给他放假也是想让他缓缓。” 郑咚咚宽慰道:“这在演员身上很常见,我之前带过一个艺人揣摩帝王角色时,让整个团队都喊他“陛下”。” 谢淮舟:“自杀也算正常吗?” “自杀!”郑咚咚陡然提高音量。 谢淮舟把刚才的事简单叙述了一遍,郑咚咚坐不住了:“我、我现在就过来。” “算了,还是别刺激他。”谢淮舟揉了揉眉心,一时拿不准郁长泽究竟是不是借病装疯。 郁长泽的成长经历和旁人不一样,郁家子嗣众多,没人会在意一个出嫁女扔回来的私生子。 他独自野蛮生长,在高压竞争的环境中,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会做出一些在常人看来匪夷所思的事情。 可能一半是演的,一半是真病了吧。 谢淮舟挂断电话,又上网搜了些关于自我认知失调如何干预的例子,决定带郁长泽去散散心。 他从房间出来时,郁长泽正盘腿坐在沙发前折小星星。 不知道从哪找的彩纸裁成长条,十指翻飞就成了一颗圆鼓鼓漂亮的星星。 他五官深邃,眉宇间天然带着一股疏离和淡漠,唇角微微下垂,安安静静待着时,独有一种忧郁悲凄的气质。 “想不想出去玩?” 郁长泽失落的眼睛微微一亮,又矜持道:“都行,和哥哥待在一起就是最开心的。” “那就换身衣服出门。” 和所有男人一样,谢淮舟也喜欢车。 从性能强大的加长林肯到跑起来能轰炸一条街的迈凯轮超跑,谢淮舟应有尽有,然而一众百万豪车里却混进一辆川崎H2。 谢淮舟没有摩托车驾驶证,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买,可能是那天发布会他恰好路过,宣传片上驾驶着机车飞驰而过的模特身形有几分像郁长泽,随后这辆车就出现在他的车库里。 漆黑流畅的车身如同丛林里蛰伏的钢铁野兽,四缸发动机,最高时速比高铁还快,堪称陆地飞行器。 郁长泽在看见它时,身体里的血液就隐隐躁动。 谢淮舟把头盔扔给他,郁长泽长腿一跨握住车把。 谢淮舟微微挑眉,不得不承认,Alpha的确和这辆重型机车很搭。 .............. 从谢淮舟家里到盘山公路需要经过市区,漆黑摩托呼啸而过,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他俩的身材和衣品本就出众,特别是郁长泽怕被扒出身份,穿的谢淮舟的常服。原本宽松的冲锋衣在他身上显得紧绷,勾勒出优越的肩背比例,沟壑清晰的腹肌在飞扬的衣摆下若隐若现。 等红灯时有大胆的Omega举着手机喊:“帅哥们,加个微信呗。” 郁长泽淡淡看了他一眼,回头贴了下谢淮舟的头盔面部。 头盔相撞的轻响和Omega的尖叫在谢淮舟耳边炸开:“我操!祝福!你俩绝配!” 隔着一层面罩,谢淮舟都能看到郁长泽扬起的唇角。 机车一路轰鸣,冲进连绵的青山,两旁的树影飞快倒退连成一片黑绿色的幕布。 Alpha的野性与进攻欲被完全释放,摩托压弯时几乎横贴于地面,尖锐的轮胎摩擦声惊起林中飞鸟,钢筋铁骨的怪兽最后停在了高耸的山巅。 此时白昼余晖逐渐失去了日间的爆烈,熔成一湖灿烂的金水泼洒在天边,淡紫色的火烧云下飞鸟回林。 余晖消散了,只剩下天边漂浮着片片晚霞,转眼天暮,夕阳最后残存的余光一点点向地平线靠近。 黄昏短促,转瞬即逝。 谢淮舟遗憾的收回眼,一转头撞进了郁长泽的目光。 他不知看了多久,漂亮的狐狸眼里暗藏着炽烈浓郁的爱意。 “你——” 郁长泽倾身含住他的唇,谢淮舟睫毛颤动,缓缓闭上眼接受了这个吻。 暮野四合,浓厚的墨色从天的另一边晕开,晚风吹过林梢,头顶星辰闪烁。 短促的黄昏往往是替星星铺路。 ................. 当晚郁长泽睡在客卧,无论他怎么撒娇耍赖,谢淮舟坚持锁死房门。 第二天早上谢淮舟醒来时客厅里静悄悄的,他看了眼客卧,门是开的,被子胡乱堆着鼓成一团。 谢淮舟啧了一声,眼角却带着笑:“郁长泽,起—” 卧室里空无一人,笑容立刻消失,谢淮舟绷着脸在家里找了一圈,还是没人,手机、证件也消失了。 谢淮舟沉默的坐在沙发上,目光怔怔的看着虚空。 半晌,他自嘲的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谢淮舟,你真没出息,才一天就把你魂都勾走了。” 他重新打起精神准备去书房继续昨天没完成的工作,刚推开门就被桌上的小摆件吸引视线。 那原本是个烟灰缸,做成星球形状,上面站着位宇航员。 此时星球里的烟灰被洗净了,堆满彩色的折纸星星,宇航员手上捧着张纸,上面龙飞凤舞写着:“郑咚咚临时给我拉了个通告,过段时间就回来。少抽点烟,实在想我就去衣帽间。” 谢淮舟嗤笑一声,拿起纸条准备丢进垃圾桶,想了想,最后折成一个又丑又扁的小星星放进星星堆里。 他转身去了衣帽间,脚步都透着雀跃,拉开门清冽的酒香扑面而来,郁长泽不知释放了多少信息素,保证每件衣服都沾上那么一星半点。 整个衣帽间像遭了难似的,贴满了郁长泽的海报和周边。那一瞬间的视觉冲击堪称精神荼毒。 谢淮舟垮着张脸,“唰”的把门关上。 第16章 第十六章 那天后,谢淮舟很长时间没有收到郁长泽的消息。 家里衣帽间里的信息素淡到几乎闻不见,如果不是堆满整个房间的周边,也许他会以为郁长泽从没来过。 形象人出问题后,谢家大伯有所收敛,市场部、营销部为了将功补过,铆足了劲拼业绩。 郁长泽的品牌影响力很强悍,代言照一放出来瞬间吸引了大批粉丝,连带着谢淮舟的微博也跟着涨了一波粉。 谢淮舟抓住这次热度,配合郁长泽团队买了大量宣发,将产品知名度彻底打开。 连续一个月,他忙得脚不沾地,开不完的会,看不完的报表。 偶尔歇下来,一抬眼对面广场大屏上放的还是郁长泽的广告。 不是他陪着拍摄的那套,屏幕里郁长泽在哄一位甜美的Omega,撒娇、搞怪、道歉都不管用后,他单膝跪地拿出了一个戒指盒,璀璨的钻戒熠熠生辉。 他说,Can you marry me? 谢淮舟面无表情收回视线,径直去了会议室。 会议结束时临近深夜,桌上的手机振动了两下,是路昭给他发了一段小视频。 视频是白天拍的,路昭穿了身劲装,鬓发高束,双手拉弓似满月,箭箭正中靶心,引得众人连连惊呼。 谢淮舟的目光却一直集中在视频左下角只露了半个身影的郁长泽身上。 他应该刚下戏,衣襟沾血还未换下,面色苍白、眉峰紧蹙,脸上透着病气,那样歪歪扭扭的半靠在竹椅上像一株行将就木的植物,与热闹的人群格格不入。 谢淮舟心一揪,那串烂熟于心的电话已经拨了出去,反应过来后,他有些懊恼自己自作多情的担忧,以及这个时间点正常人早睡了。 但电话很快被接起。 “哥哥。”郁长泽的声音听不出半点被吵醒的惺忪,“想我了?” 谢淮舟尴尬,他扯了个蹩脚的借口:“打错了。” 郁长泽笑了声:“现在是凌晨两点,哥哥原本想打给谁?” “我干什么需要向你报备?”谢淮舟声音冷硬,心里却盘算着郁长泽为什么还没睡?又做噩梦了?还是工作没忙完?上次的心理干预有效吗? 郁长泽撇撇嘴,放软了声调,委屈巴巴道:“可是我想给哥哥报备。” 谢淮舟没应但也没挂电话。 电话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郁长泽翻了个身,将电话放在脸颊边:“今天主要拍打戏,上午吊了三个小时的威亚,下来的时候,我腰身都红了.......” 郁长泽嘟嘟囔囔的说话,谢淮舟却想到他那一身白腻的皮肉,用力些就能留下一圈红印,哪像个Alpha。 “娇气。” 郁长泽闷笑,继续道:“下午李导临时加了场病重的戏,我最怕演病重之人了。” “为什么?” “因为大病的人身上都有股病气,就算是演的也会在无形中影响身体。我不喜欢生病,所以哥哥一定要平安健康,无病无灾。” “迷信。”谢淮舟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霓虹灯在夜幕中连成星海,他淡淡说了句,“管好你自己吧,继续熬夜你离大病也不远了。” “那我生病了,哥哥会来看我吗?” “不会。” “真绝情呀。”郁长泽喃喃道。 谢淮舟沉默,过了会儿,电话那头郁长泽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哥哥,和我说晚安吧。” 谢淮舟依旧没说话,郁长泽固执的不肯挂,直到电话里只剩下清浅匀长的呼吸,谢淮舟才如同低语般轻轻动了动唇。 “晚安。” -------------------- 前段时间住院了,周二才出院,恢复期更得慢一点,今天上来就是想说一声,我没坑!!!! 第17章 月末时,谢淮舟去了趟华鼎庄园。 刚走进花园就看见一个小男孩骑在岁岁身上扯他的头发,不远处有位衣着华丽的美妇人对此视若无睹,慢悠悠的品茶看花。 谢淮舟快步冲上去将小男孩拉开。 岁岁起身后冲到男孩面前扬手扇了他两耳光又狠狠推了他一把。 男孩嚎啕大哭,美妇人这才惊叫着跑过来,心疼的抱住自家孩子。 “岁岁?”谢淮舟惊讶的看着他。 岁岁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兜着泪:“他抢我妈妈的花,还骂我爸爸是短命鬼。” “我没抢!”男孩边哭边骂,“我爸爸说了你爸爸就是短命鬼、活不长,等他死了,你家的东西就都是我们的......”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美妇人佯怒地拍了男孩一巴掌,讪笑着解释,“童言无忌,小孩子乱说的,谢总别当真。” 谢淮舟冷笑:“没有当爹妈的在他面前嚼舌根,令公子也说不出这种黑心烂肺的话。” 妇人面色难看,抱起孩子往外走,声音不大但足够让谢淮舟听见:“自己家的烂账都理不清楚还来掺和别家的事,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 “你又算什么东西?”花园小径里多出两道身影,高升推着江宴出来。 江宴行动不便出行多用轮椅,他和郁长泽有三四分相似,但眉眼比不上郁长泽精致细腻,他更像江父一些,面部轮廓硬挺深邃,同样的狐狸眼在他脸上则显得精明冷肃。 “爸爸。”岁岁扑进他怀里,眼里的泪再兜不住,顺着白嫩的脸颊往下淌。 江宴温柔的替他拭去眼泪,随后看着妇人怀中抱着的孩子冷冷道:“我的确活不长,但我死了,你们全家都得去当乞丐。你以为你吃的、喝的、用的,是谁挣来的?你那个废物父亲吗?要不是身上流着江家的血,你早去捡垃圾吃了。下次再敢抢我夫人的花,哪只手抢的,我就剁哪只手,你那个废物爹在外面还养了三个儿子,死一个,不打紧,听明白了吗?” 男孩被吓得面无血色,妇人战战兢兢不敢说话,高升露出标准化微笑将她们请走。 江宴看了眼谢淮舟,脸色和缓些:“下次再遇到这种不知好歹的东西直接赶走。” 谢淮舟笑道:“不用我赶,岁岁就能把人打出去。” 岁岁紧张得攥紧手指,他受的教育不允许他胡乱动手打人。 谢淮舟揉了揉他的脑袋,低声安慰:“没关系,小孩子硬气点是好事。” 江宴替他整理好衣领也没怪他,岁岁神情放松,知道父亲身体不好便向谢淮舟伸手娇滴滴的要抱。 谢淮舟把他抱起来颠了颠道:“长肉了。” “没有。”小家伙爱漂亮,他本就有些婴儿肥最怕别人说他胖,“长个儿了,骨头重。” 江宴撑着脑袋看他俩:“你可算愿意过来了,岁岁成天念叨你,我老婆都被他烦得躲去研究院了。” 江宴的伴侣是位男性Omega叫辞年,他们高中在一起,分分合合谈了六年,谢淮舟吃了不少狗粮。 毕业后,江宴顶着家里的压力坚持和辞年结婚,婚礼举行当天,他俩在教堂宣誓换婚戒,谢淮舟守在门外拦住江家的人。 辞年和江宴结婚后不到两年,江宴查出“HRC多体基因病”,辞年放下所有,远赴A国攻读基因医学专业,之后成立了自己的医学研究所,谢淮舟后颈戴的人造腺体就是研究所的产物。 在他们的圈子里,人心易变,爱情是最庸俗最遥不可及的东西,但辞年和江宴是例外。 ........... 多年好友不需要费尽心思的找话题,两人聊起近况,江宴作为经历过继承权争夺的胜利者,对谢家那些人的歪心思门清,总能提出独到又辛辣的见解。 话题换了几轮,中途佣人端来一份茶点,谢淮舟咬了一口顿时眯起眼。 江宴笑他:“我就知道你能吃出来。” 这是谢淮舟在国外留学时经常吃的一家甜品铺子,不是什么有名的连锁店,在一众装修精致的华丽店铺里显得简陋,但谢淮舟就是喜欢他家的口感,回国后还常常想念,可惜他太忙就算去Y国,也来不及买。 “在Y国转机时刚好想到这家店,就和我老婆顺路逛了逛,剩下的你待会带回去吃。” 说是顺路,但从机场到店铺隔了两个区,江宴是特意为他买的。 谢淮舟心里一阵滚烫,有时候世界就是这么魔幻,有血缘纽带的亲属看不得你好,毫无纠葛的朋友却记得你无意间提起的喜好。 谢淮舟点了支烟,刚放进嘴里想到了什么,又按灭了。 江宴的视线在画着薄荷叶标记的烟嘴上停留了一瞬:“小舟,我有个朋友,是个Alpha,性格挺好的,开朗大方,人也靠得住.......” 谢淮舟明白他的意思,笑着摇头:“哥,你饶了我吧。我不想谈恋爱。” “为什么?” “就不想呗。”谢淮舟耸耸肩,“我家还一堆破事没解决呢。” 江宴嘴唇动了动:“你最近和郁长泽有联系?” “嗯。”谢淮舟大大方方承认,“去探班阿昭,没想到他也在那个剧组,被人误会就扯上关系了。” “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给外人看的。我跟他...”谢淮舟摇摇头,“没可能。” “你心里清楚就行。”江宴抿了口茶,“栽进坑里不要紧,就怕捞出来了还要往里跳。” 谢淮舟笑了笑:“我没那么蠢。” 江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谢淮舟陪他坐了坐后告辞离开,逃也似的回到车上。他看着手边江宴拿给他的伴手礼,愧疚和心虚如潮水般涌来。 谢淮舟清楚的知道他不该和郁长泽有牵扯,他已经吃过一次亏,挨过一次教训了,如果不是江宴及时拉他出来,他早被啃得渣都不剩。 可即使这样,在面对郁长泽时,他还是该死的心动了,像条毫无骨气的狗,郁长泽招招手他就控制不住的摇尾巴。 谢淮舟心跳得剧烈,他想起这段时间自己与郁长泽的痴缠,像根棍子闷头打在脑袋上。 他拿出手机想看点什么转移注意,无意点开了通话记录,那串熟悉的号码跃入眼前,点进去,一页屏幕都装不下的去电。 谢淮舟的呼吸猛然顿住,他都做了什么啊? 故作矜持的拒绝、欲盖弥彰的避嫌、自欺欺人的放纵...... 这些一眼就能看穿的小把戏,郁长泽不知笑了多少回,偏偏他还自以为掩饰的很好。 谢淮舟垂着头,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别他妈再犯蠢了,谢淮舟!!! -------------------- 江宴也有点疯…… 第18章 傍晚时分,郁长泽下戏后立刻冲进保姆车。 “哥哥今天有给我打电话吗?” 商陆摇摇头。 郁长泽不死心,从商陆随身带的小包里翻出手机,通知栏除了垃圾短信什么也没有。 他点进通话页面,拨通名为“哥哥??”的电话,数声后机械的女声提醒:“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您稍后再拨......” 郁长泽挂了电话,起身去路昭化妆间。 路昭正在偷吃零食,门突然打开,他慌忙收东西,看清来人松了口气:“郁哥,吃薯片吗?” 这段时间,他和郁长泽的关系拉进了不少。 “能给你舅舅打个电话吗?我有点事想和他说。” 路昭虽然不懂为什么郁长泽不自己打,但出于对他的信任,还是拨通了。 电话响了没两声就被接起,谢淮舟的声音隔着听筒变得失真:“喂?” 路昭刚想把电话递给郁长泽,却看到他面色难看的离开。 路昭一头雾水。 电话那头谢淮舟没听到路昭声音喊了一声:“小昭?” “哎,在呢。” “怎么了?” “本来是郁哥想跟你打电话的,接通后,他又走了。”路昭忍不住八卦,“你俩吵架了?” “没有,别瞎想,你好好演戏。” 这话说的就跟他爸妈一样敷衍,路昭识趣的没再问,和谢淮舟乱七八糟的扯了会。 挂断电话,谢淮舟兀自出神。 人就是这样,当你发现某件事不对劲后,处处都是蛛丝马迹。 从华鼎庄园回来后,谢淮舟仔细回想了这些日子他与郁长泽的相处,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就接了吻、上了床,朝着死灰复燃的方向狂奔而去。 但重逢真的是意外吗?还是另一场为他量身打造的陷阱? 郁长泽演技太好,谢淮舟分不清哪些真哪些假,于是快刀斩乱麻,清除所有相遇的痕迹。 他该庆幸,自己没沦陷得太快,尚有抽身的余地。 这天下午,谢淮舟约了新的乙方吃饭。 谢氏以房地产起家,辐射了十多条产业,但现在经济下行,房地产已经成了夕阳产业,想要继续稳住谢氏这条大船,就要找新的锚点。 谢淮舟看中新能源发展方向,一来处于风口行业,未角逐出龙头老大,谢氏还有分一杯羹的机会;其次政府支持,有业务补贴。 吃饭的地点选在一家私房菜坊,谢淮舟去时乙方已经到了。 “抱歉,路上有些堵车。”谢淮舟歉意的颔首,“今晚由我买单,赵总就别和我抢了。” “谢先生客气了,能和您同桌吃饭是我们的荣幸,多久都等得。”赵总说着漂亮话,闪开一步让出身后的人,“这位是我们公司新上任的产品总监---桑哲。” 那人穿了一身黑西装,没打领带,身材纤细匀称,颈间戴了一条金属质Omega信息素隔离颈环。 “谢先生您好,我是桑哲。” 桑哲微笑着伸出手,细白修长的指间戴了一枚素圈钻戒,反射的光芒晃过谢淮舟的眼睛,那代表他订婚了。 谢淮舟虚握住他的手,一触即放,看上去是Alpha对Omega的绅士礼仪。 只有谢淮舟知道,他有多想转头离开。 豪门世家里,私生子似乎成了某种标配。 郁长泽是江宴母亲的私生子,桑哲是谢淮舟父亲的私生子。 谢淮舟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在谢淮舟的记忆里,父亲总是来去匆匆;母亲则整日穿着昂贵的丝绸睡衣在冷清的别墅里如游魂般飘荡。 他们很少相聚,每次见面必然会大吵,随后母亲会掐着他的胳膊声嘶力竭的怒吼:“你必须是个Alpha,必须继承谢家,必须要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母亲的专制和高压让他喘不过气,他逃离别墅却在亲子乐园里见到了父亲和他的妻儿。 原来不苟言笑的父亲也会给人骑大马、扮鬼脸,原来他也会做饭、会记得孩子的生日,原来不用事事优秀、就算是个Omega也能得到父亲的笑脸和宠爱。 后来谢淮舟从旁人口中得知了父母的往事。 谢衍琛年少有一位相爱多年的恋人,但是谢家老爷子强烈反对,强势的将谢淮舟的母亲祝竹星塞给他。 谢衍琛在婚前就坦言自己有家庭,但祝竹星是个Beta,从小就不受重视,谢衍琛是她能接触到最好的结婚人选。 她咬牙坚持这桩婚事,但婚后的日子远比她想象的艰难。 丈夫的忽视、吸血的母家以及平凡普通的性别,让祝竹星在谢家这座吃人的牢笼里如履薄冰。 谢淮舟觉得所有人都好可怜,父亲可怜、母亲也可怜。 父亲有妻有子,而母亲只有他。 最后谢淮舟回到母亲身边,改了性别,演了一出分化的闹剧,听话的戴上象征Alpha的隔离贴。 玻璃破碎声惊断了谢淮舟的回忆,他抬眸,赵总尴尬的起身,衣襟湿了一大块。 “不好意思,年纪大了容易手抖,我去趟卫生间。” 赵总走后,席间只剩谢淮舟和桑哲。 “你...还好吗?”桑哲率先打破沉默,“我听说谢氏内斗很厉害。” “还行,老爷子还在,也没人敢兴风作浪。”谢淮舟顿了顿,问,“你呢?为什么没留在郁氏?” 桑哲嗤笑,从烟盒里拿了根烟放进嘴里,蓦地看了眼谢淮舟:“不介意吧?” 谢淮舟摇头。 桑哲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白烟飘飘摇摇的往上升:“你真当郁彰明是什么好东西?嘴上说着收留我是为了回报我母亲的恩情,实际一直惦记着我手里的股份,我骗他说股份拆散卖了,他恼羞成怒把我赶出来了。” 谢衍琛去世后,遵照遗嘱,桑哲继承谢衍琛一半的股份,忽然之间得到巨额遗产必定引来群狼环伺,桑母曾救过郁夫人的命,迫于无奈桑哲只好搭上郁家。 “哦。”谢淮舟喝了口茶,淡淡道,“要是没钱,我不介意收购你手里的股份,高于市价两倍。” 桑哲笑了声:“再说吧,毕竟是爸爸留下的东西。” 谢淮舟不是圣人,对于这个哥哥,谢淮舟不讨厌也没办法喜欢,他与桑哲之间除了父母的恩怨,还隔着一个郁长泽。 “哎。”桑哲冲他一昂首,“你和郁长泽复合了?” “没有。” “你俩都上热搜了。”桑哲撇撇嘴,“我当年真不知道郁长泽是你男朋友,否则我不会和他订婚。” “知道,没怪你。” 桑哲笑了两声,低声道:“其实郁长泽.......”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反复提有意思吗?” 谢淮舟自认他和桑哲还没熟到坐在一块聊感情史的程度。 桑哲神情一僵,瞬间闭嘴。 谢淮舟揉了揉眉心,自觉说话太冲了,他和郁长泽的纠葛里,桑哲才是无辜被扯进来的那个。 他缓和语气:“我和郁长泽分手跟你没关系,就算没和你订婚,我和他也不会长久,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 他和郁长泽之间隔的不是出轨、不是猜疑,而是从一开始郁长泽接近他就别有目的。 -------------------- 郁狗没出轨,但是的确做了错事。 其实他俩分手没误会,顶多是有催化剂,让分手来得更快更惨烈些。 第19章 饭局结束得仓促,气氛被破坏后再难融洽。 谢淮舟拒绝了赵总续场的邀请,独自驾车离开。 车辆如流水汇入斑斓的夜色,灯影错落,谢淮舟思绪飘远,随意从记忆里捞出残片都与郁长泽有关。 谢淮舟和郁长泽第二次见面是在酒吧。 那是谢淮舟在伦敦过的第一个圣诞,彼时他还未适应伦敦湿润多雨的气候,每到雨雪天便蔫蔫的,只想窝在壁炉前烤火,但耐不住同学的邀请,他还是去了。 谢淮舟不喜欢太过嘈杂的环境,到酒吧后便安安静静靠在角落,端了杯鸡尾酒意兴阑珊地看舞池中狂嗨的人群。 直到有人大笑道:“嘿,有人想和我一起骑漂亮小麋鹿吗?” 说这话的是学校里有名的浪荡子威尔,他父亲是Y国内阁大臣,本人昏素不忌,只要看对眼,无论AO都会拐上床。 今晚酒吧为了庆祝节日,所有工作人员都换上圣诞装束,但做麋鹿打扮的只有一位——吧台的调酒师。 立刻有人起哄:“威尔你太饥不择食了,一个Alpha你也能上?” “你先看看他的脸再说吧。”威尔暧昧的吹了个口哨,随后在手机上操作了一番。 没过多久,吧台后有人端着一盘酒水过来,他穿着酒吧特质的服装,黑色的西装马甲显出优越的身材比例,宽肩窄腰,双腿修长,头顶戴了一对小巧可爱的鹿角。 暧昧迷离的灯光从他脸上晃过,精致艳丽的长相添了一抹动人心魄的魅惑,像奇幻森林里走出的九色鹿,勾引人主动追逐直至落入深不见底的湖泊。 身边有人热烈的欢呼,口哨声、喝彩声、惊叹声混杂成一团。 谢淮舟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微不可察地蹙起眉。 来人走近了,对着众人一颔首,将酒水放在桌上:“先生,您的威士忌。” 郁长泽弯腰时后颈露于人前,白皙的脖颈上贴了一块廉价的Alpha专用隔离贴。 也许是使用的时间过长,隔离贴翘起了小角,露出底下粉色的绵软饱满的腺体。 谢淮舟明显感受到现场气氛变得焦灼,就像群狼锁定了猎物,暗中蛰伏,直到有人率先出击。 “我要的是纯麦威士忌,你这上的是什么?”威尔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半杯澄黄色的酒液如波涛晃荡。 郁长泽面不改色:“先生,这的确是用单一麦芽雪莉桶储藏的威士忌。” “是吗?”威尔将酒杯推到他面前,故意把自己刚刚喝过还带有水渍的一面转到他手边,“我怎么感觉是调和的,不如你尝尝?” 透明的水渍顺着杯壁蜿蜒像潮湿泥地里毒蛇爬过的黏腻印记,众人心照不宣的看着这场闹剧,眼里各怀鬼胎又乐见其成。 郁长泽垂眸看着那半杯酒,鸦羽似的睫毛挡住他眼中的情绪,良久,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向玻璃杯,却被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扣住手腕。 “抱歉,我头有点痛能给我弄份冰块吗?” 郁长泽循着手腕往上看,对上一双深邃黑沉的眼眸,他似乎真有些不舒服,眉峰紧蹙着。 郁长泽微微挑眉,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又恢复平静:“冰块刚好用完了,剩下的存在酒窖,您方便的话请跟我来。” 谢淮舟起身冲众人笑笑:“抱歉,身体不太舒服,今晚我请客,希望大家喝得尽兴。” 他说完便拉着郁长泽往外走,直到离开众人的视线才松开郁长泽的手。 郁长泽却反手握住他,谢淮舟愣了一瞬,舞池乐声震耳,他看见郁长泽嘴唇张合了几下。 “什么?” 郁长泽忽然用力,谢淮舟控制不住往前扑,撞进郁长泽怀里,鼻腔闻到他身上清凉微苦的酒香。 郁长泽呼吸落在耳边:“这里人多,跟紧我。” 郁长泽牵着他穿过群魔乱舞的人群,贴上来的男男女女被适时挡开,这种保护者的姿态让谢淮舟感到怪异。 酒窖在地下室二层,从入口进去需要穿过一道昏暗的楼梯。 两人推门进入时恰好撞见一对野鸳鸯,谢淮舟只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交叠在一起,粗喘与呻吟交织,处在上位的男子双手撑在墙上,腰臀起起伏伏,上下吞吐,听到动静他微微侧过头,是个Alpha。 谢淮舟怔在原地,他听说过双A恋,但现实中撞见这样劲爆的场景还是让他无所适从。 好在郁长泽很快拉着他离开。 酒吧原址是一座中世纪的饭店,地窖被当成库房使用,因此修得很大,进入里面后还需要走一段距离。 郁长泽在前面带路,但此刻他满头大汗,额角青筋暴起,呼吸急促,他忽地身形一晃,似要栽倒在地,幸好谢淮舟扶住了他。 “你怎么了?” “信息素…对冲。” 谢淮舟想起刚刚那两个人都是Alpha,在做那档子事时肯定会释放浓烈的信息素,他是Beta感知不到,但同为alpha的郁长泽却很容易被刺激。 可他的反应也太剧烈些,是因为隔离贴太廉价阻挡不了多少? “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没关系…我缓一会儿…就好。”郁长泽说着靠墙坐下,他大口喘息着,疲惫的抬起手想解开领口紧束的领结却多次失败。 谢淮舟看不下去,说:“我帮你。” 郁长泽点点头仰起下颌,头顶的鹿角抵在墙上,他本就肤色偏白,在白炽灯下更显出一种玉瓷般的冷凝,扬长的脖颈露出凸出的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 谢淮舟不合时宜的冒出想碰一碰的想法,他匆匆收回视线,解开郁长泽的领结。 Alpha胸前红了一片,谢淮舟皱眉:“先出去吧。” “就只有这一个出口,原路返回也不知那对情侣走了没。”郁长泽宽慰他,“我易感期快到了,所以反应大了点。” “知道自己易感期还来这种地方?” 郁长泽笑了声,狐狸眼轻飘飘落在谢淮舟脸上:“哥哥,你担心我啊。” 谢淮舟抿唇,被这声哥哥喊得耳热,不是没人这样喊过,但郁长泽就是和别人不一样,这两个字像在他嘴里裹了糖似的,唇齿间吐出就叫谢淮舟酥了骨头。 “你叫什么?上次还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 “Leo。我在Y国长大没有中文名。” 谢淮舟狐疑:“你的中文很好。” 郁长泽失笑:“因为我奶奶是中国人,我三岁时父母就去世了,我跟着奶奶长大。” 谢淮舟怔了下:“抱歉。” 郁长泽摇摇头:“哥哥呢?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谢淮舟。” “哪几个字?” “露白草犹青,淮舟倚岸停。” 郁长泽一脸茫然的看着他,谢淮舟尴尬。 郁长泽伸出手:“哥哥写给我。” 谢淮舟握住他的指尖,在掌心一笔一画写下自己的名字。 郁长泽蜷紧掌心像抓住什么宝物,眉眼带笑:“我记住了,淮舟哥哥。” 谢淮舟缓缓眨了眨眼,轻轻“嗯”了声,耳根发痒。 休息了一会儿,郁长泽脸色好转:“再往前走一点就到了。” “其实我不需要冰块。” “我知道。”郁长泽注视着他,狐狸眼温柔又深邃像浸润了整个春日的清波,“可我还欠你一杯酒。” 两人继续往前走,没了刚开始顾客与服务生的生疏,言语间,谢淮舟知道了不少关于郁长泽的事。 比如他今年19岁,在一所私立艺术大学就读,由于学费高昂因此出来做兼职挣学费,主要是演出、调酒、平面模特之类的,因为他长得好看,挣得会更多。 “你倒是会利用资源。” “嗯哼。”郁长泽俏皮的眨眼,“这叫漂亮也能当饭吃。” 他凑近谢淮舟,那张漂亮的脸在他眼前放大,即使近距离观察也找不出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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