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我。” 苏晋只能握紧他的手。 许元喆顿了一顿,像是在与苏晋说,又像是在自说自话,“我是庶出,生来长短腿,父亲不喜,亲娘过世得早,兄弟姊妹大都瞧不起我,只有阿婆对我好。那时候我就想啊,我一定要争气,要念好书,日后不说中进士,哪怕能中一个秀才举子,我也要带阿婆离开那个家。 “每回发榜,都是我最高兴的时候,桂榜,杏榜,传胪。我至今都记得,传胪那天,唱官把我的名字唱了三次,说我是进士及第,一甲探花,我真是高兴啊,我想我寒窗十年,风檐寸晷,所有努力总算没有付之东流。可事到如今,我发现我错了。” 他转过脸来,眼神里布满绝望:“苏先生,我现在想要的,只有清白。可是清白二字这么难,我把所有的痛都忍了过去,所有的不甘与悲愤,可他们欺我,诬我,让我蒙受不白之冤,为什么?” 苏晋心中钝痛不堪,她一时间竟无法面对许元喆的目光,仿佛说甚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她抿了抿唇,垂眸道:“元喆,我们许多人都是如此,在年少为自己择一条路,以为前途无量康庄大道,可走下去才发现迷雾重重不见天日,你会扪心自问你是否错了,但来路茫茫,去路渺渺,已无法找到归途。” 许元喆自胸口震出一笑:“所以撞得头破血流,行近灯枯?” 他看入她的眼问:“苏先生,你呢?你寒窗苦读十年,又是为何?你满腹才华胸藏韬略,却因一桩小事蹉跎数年,可曾有过不甘?你被作恶之人辱于足下,被掌权之人视若蝼蚁,可曾有过不忿?你可有那么一刻觉得你踽踽而行风雨兼程所换来的一切,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就像我——” 许元喆努力撑起身子,悲切万分:“我为之倾注了一世的希望尽成空梦,到最后连清白之名也留不得。我不过是那高高在上之人手里的一枚棋子,他杀我以取悦天下人,他杀我以稳固他的江山,他杀我以收复他早年杀没了的北地民心,最可笑的是,他手里还握着许多与我一样的棋子,他真是要妥妥当当全杀干净才好,反正我死了,也没人记得,百代之后,万民只会朝拜他流芳千古的锦绣江山。” 许元喆的头又重重砸回竹枕之上,仿佛已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苏先生,你知道我这些天,一直反反复复地在惦念甚么吗?” 他转过头,蓦地对苏晋一笑:“来世不做读书人。” 然后他闭上眼,对着舌根狠狠咬了下去,拼尽全身气力说了他此生此世最后一句话—— 来世不做读书人。 大量的血从许元喆嘴边奔涌而出,早已干涸的双目死气沉沉却不曾合上,苏晋甚至没来得及跟他说,他的清白,至少她会记得,记一辈子。 柳朝明叹了一声,对韦姜道:“劳烦韦大人,可否为他换身干净衣裳,找个地方葬了。” 韦姜眸色亦是黯淡,他犹疑了一下,却是道:“这……下官做不了主,要请示过圣上。” 请示圣上做甚么? 眼前只剩一具尸首,难道还要剥皮实草,悬于城门么? 苏晋道:“那能否请韦大人将元喆这身衣冠赠与下官,下官想在城外为他立一方衣冠冢。” 韦姜沉默了一下,道:“好,等这厢事毕,苏知事可上镇抚司来取。” 苏晋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随柳朝明离开的镇抚司。 她也不知道自己来这一趟的意义何在。 许元喆还是死了,以这样决绝的方式,或许他在此之前,说想见苏晋,也只不过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吧。 一个人快死了,总想要尽诉平生。 苏晋记得到了最后,是锦衣校尉拿着写好的状纸,抓着许元喆的手画押的。 他最后还是没能留得清白。 宫楼广台,青天白日,可在这朗朗乾坤之下,背负着这样不白之冤而死不瞑目的人还有多少? 苏晋望向错身走在她前面半步的柳朝明,忽然问:“柳大人,御史是做甚么的?” 柳朝明停下脚步,回过身来:“辨明正枉,拨乱反正,进言直谏,以协圣上肃清吏治。” 苏晋问:“可若是圣上错了呢?”她摇了摇头,“此南北一案,柳大人进言直谏,被停一个月早朝;户部沈侍郎说了一句‘误会’,被打折了腿;詹事府晏子言,一力证明南方仕子没有舞弊,如今已快要人头落地;而许元喆,不畏酷刑只求清白,咬舌自尽于镇抚司。” 她抬头看向柳朝明,眸中写满失望:“这是万马齐喑的朝纲,上之所是必皆是,所非必非之,人人自危,只怕朝承恩,暮辞死,这一名满眼荒唐的御史,要如何来当?” 柳朝明将这失望之意尽收眼底:“你想要答案?” 苏晋点了点头。 柳朝明转身折往宫楼另一方向:“我带你去找。” -------------------------------------------------------------------------------- 作者有话要说: 注:外计——考核外官的制度。 第23章 自西咸池门出宫,驱车一盏茶的功夫可至白虎巷。 巷内有一处一进深的院落,苏晋抬目望去,上书“清平草堂”四字。柳朝明推开院门,径自走到草舍门前,道:“便是这里。” 这是老御史的故居。 四十年前,景元帝自淮西起势,曾一度求贤若渴。后来他手下人才济济,再佐以“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之计(注),最终问鼎江山。 只可惜人一旦到了高位,难免患得患失,积虑成疴,非刮骨不足以慰病痛。 十数载间,朱景元杀尽功臣,整个朝堂都笼罩在腥风之中。 若说谁还能自这腥风中艰难走过,便只有前任左都御史,人称“老御史”的孟良孟大人了。 柳朝明站在背光处,对苏晋道:“老御史一生,曾十二回入狱,无数次遇险。景元五年,他去湖广巡案,当地官匪勾结,将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以手挡刀,被斩没了右手五指,他没有退;景元八年,圣上猜忌平北大将军有谋反之心,他冒死劝谏,被当做同党关入诏狱三年,受尽折磨,他没有退;景元十一年,圣上废相,以谋逆罪牵连万余人,他自诏狱一出便进言直谏,圣上一怒之下要杀之,他依然未改初衷。” 苏晋道:“此事我听说过,当时满朝文武为其请命,才让老御史保得一命。” 柳朝明道:“饶是如此,他仍受了杖刑,双腿坏死,余生十年与病榻药石为依。”他回转身看入苏晋的眼:“苏时雨,在你眼中,许郢的死是甚么?是故人憾死不留清白的遗恨,还是苍天不鉴鬼神相泣的奇冤?或者都不是,他的死,只是你亲历亲尝的一出人生悲凉,而这悲凉告诉你,好了,可以了,不如就此鸣金收兵?” 苏晋避开柳朝明的目光,看向奉着老御史牌位的香案:“柳大人,我不愿退,我只是不明白,退便错了么?凡事尽力而为不能如愿,是不是及早抽身才更好?难道非要如西楚霸王败走乌江,退无可退时自刎于江畔么?” 柳朝明看着她,忽然叹了一口气:“你听说过谢相么?” 苏晋的心倏然一紧,指甲狠狠掐入掌心才不至于抬头露出惊慌的神色,“略有耳闻。” 柳朝明道:“昔日立朝之初的第一大儒,圣上曾三拜其为相,他本早已归隐,可惜后来相祸牵连太广,波及到他。老御史正是为谢相请命,才受得杖刑。 “苏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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