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 孟得鹿歪头一笑,露出一对尖尖的虎牙,“差爷说笑了,我哪里会查案,只是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随便说了两句废话而已……” 孟得鹿闪身要走,蒋沉忙伸手往怀里摸去,孟得鹿生怕他掏出什么歹毒的暗器迷药,鹞子似地弯腰一闪,顺势抬肘架开了他的胳膊! 丁零当啷一阵乱响,一把铜钱刚从蒋沉怀中掏出来,就被撞飞了出去! 蒋沉一个箭步蹿出去,捡起满地散落着的铜钱,挨个心疼地吹了吹,好像那铜钱是瓷片磨的,摔到地上还能碎成八瓣。 孟得鹿瞄了一眼,那不过是数十枚铜板,即便远在西阳镇,也不够到上等伎坊喝上一口热茶。 蒋沉尴尬地摊开手掌把钱递了过来,他的掌心满是与年纪并不相称的粗糙老茧,他自己也觉得寒酸,只是低声道:“这些钱你先拿着,如果还不够,月底发了工食银我再补给你。” 孟得鹿知道所谓的“不良人”都是由犯有前科的人担任,说好听了是替圣人跑腿,守护大唐一方平安,说白了,就和她们舞乐伎一样,都是被打入贱籍的下九流,连薪饷都没有,每到月底,只能领到点仅够保证他们饿不死的“工食银”,如果不是头上那一簇已经被风吹日晒到脱了三分颜色的红缨能助他抖点狐假虎威的威风,恐怕在百姓眼里,这所谓的“不良帅”连个出身清白的贩夫走卒都不如。 她一向信奉“人的妆容是一本账,所有的亏心事都写在里面”,便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他,想从他的衣着和面容上挖出点秘密,不料,他从头到脚却清澈得像一汪可以一眼望见底的潭水,除了溢于言表的“穷苦累”和“破案心切”之外,再也没有一点杂质。 “这个男人,竟长着一张一辈子没做过一点儿亏心事的脸……” 既然对方身上真没有什么可扯皮的本钱,孟得鹿也痛快地摊开了自己的底牌,“帮你破案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 “把我投入监牢!” 蒋沉一惊,“为什么?” 孟得鹿笑而不答,他又只得再问,“那……你想以什么名义入监?” “命案!” 蒋沉眉头一紧,“凡是命案嫌犯入监,无论是否清白,都要先受二十下笞刑,以挫其气焰,震慑嫌犯,除非嫌犯上缴两斤铜钱,才能折罪……我虽然是不良帅,可也做不了两斤铜钱的主,这钱,你自己拿得出吗?” 两斤铜钱对孟得鹿来说其实不算大数,但她却摇了摇头,虎牙迟疑地在唇边咬了又咬,留下一排血痕,“我虽然没钱,却有一条命,笞刑二十,我领受就是了!” 人生在世,她要赌把大的! 长安、万年两县的县狱都设在大堂西南仪门之外的坤位,所以俗称“南监”,通常,男犯收押在东侧,女犯收押在西侧。 蒋沉押着孟得鹿进了女监,摸出几枚铜板悄悄塞给负责行刑的女牢牢头离大娘,特意叮嘱孟得鹿身为舞伎要靠腰腿吃饭,下手时只要面上惨烈,千万不要伤了她的筋骨。 离大娘精于此道,折磨受刑的嫌犯就像老道的厨师处理砧板上的死鱼,有不见外伤却伤筋动骨的打法,也有皮开肉绽却不伤及筋骨的打法,只要钱使到了,即便嫌犯精准要求伤势在几日之内痊愈也不在话下。 离大娘命孟得鹿褪去衣裙,露出一双雪白修长的细腿趴在长凳上。 尽管蒋沉已经退出了牢房,刻意回避,但几名狱卒大娘审视待宰的牲畜一样的眼神已经足以把孟得鹿的尊严碾成齑粉。 一声清脆的鞭响,少女紧绷的肌肤爆裂开来,就连血珠也充满了活力,一口气迸到了牢房棚顶! 一阵剧痛钻心袭来,孟得鹿忍不住惨叫起来! 尽管离大娘已经手下留情,但笞刑的痛苦还是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仿佛抽在她身上的不是荆条,而是铸满倒刺的钢鞭,每一下都能轻松地削掉她一块皮肉。 为了避免伤到筋骨,离大娘尽量挑着她身上肉厚的地方下手,但她常年习舞,身材消瘦没有一丝赘肉,可供离大娘下手的地方便极为有限了。 新伤只能一层层地叠在旧伤上,仿佛在一层层地撒下粗盐,泼下烈酒,又按下火把炙烤,简直像要把她的皮肉制成胡人最爱的熏肉了。 当离大娘报完最后一个数字,她才长出一口气,嘴唇和舌头早已被牙齿咬破,满口鲜血滴答滴答地流了一地。 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说了一句话,便晕死了过去。 “那个古怪的丫头跟你要样东西……” 离大娘悄悄溜出牢房告诉蒋沉,在牢中阅人无数的她,遇到孟得鹿这样的嫌犯也觉得是开了眼界。 “什么东西?” “一面镜子……” 第4章 今日,女牢里只关押了一位犯人,正是涉嫌杀害老赖的蕉芸轩假母,黄漫香。 与孟得鹿不同,两斤铜板对日进斗金的她来说如同九牛一毛,但金钱解得了肉疼却加剧了心疼,要不是怕误了店中生意,她简直都想多挨二十笞刑让县衙倒找她两斤铜板了,所以从早上收监到现在,整个牢房里都回荡着她的叫冤和干号,像五十只鸭子被同时扔进开水桶里脱毛,就连秋后的勾决问斩都没有这么热闹。 直到傍晚时分,两名狱卒娘子将一个浑身是伤的少女像破麻袋一样扔进了牢房,那凄厉又聒噪的惨叫才戛然而止! 瘫在地上的“破麻袋”咳出一口鲜血,漫香才确定对方还是个活物,壮着胆子上前,用修长的指甲挑开了对方被汗和血水浸湿的发丝,才看到一张血肉模糊的少女面孔。 “小丫头,你年纪轻轻的,犯了什么事?”漫香小心翼翼地问。 “有一个西阳镇舞坊的命案……他们非要赖到我头上……”少女气若游丝,好像随时都能断气归西。 漫香皱了皱眉头,“西阳镇的案子?怎么归到万年县管了?” “他们说我……杀了舞坊的假母,才潜逃到了长安……” 漫香恍然,又问:“你是舞伎?” 少女连点头的气力都没有,只轻轻地眨了眨眼,算是回应。 她那双刚受过笞刑的腿在所过之处留下了两条骇人的血道,漫香看得直咋舌,“啧啧啧,可惜了这一双好腿,万一伤着了以后你可怎么活啊……” 少女的眼角渗出一滴泪水,“我看,他们就是想把我弄死……西阳镇的案子就有人顶罪了……” 一丝异样的光芒从漫香眼中一闪而过,却被少女机敏地捕捉到了! “也许今晚,漫香就该对自己动手了!” 狱卒娘子打开牢门递进来半盆清水,不管牢里关押着多少嫌犯,统共就只有这半盆水以供洗漱。 搁在平日,女囚们为了争先洗漱甚至不惜大打出手,但这一夜,牢房里仅有的两个人却都没有动。 少女不肯洗脸自然有她的心思,她颇费了些功夫才画出了这么逼真的“仿伤妆”,倘若洗掉了可就枉费她的一番苦心了…… 牢里的少女正是孟得鹿,刚才,蒋沉眼睁睁地看着她趴在凳子上沾着自己的鲜血和地上的尘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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