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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这天下，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吗……” 中岛敦喃喃着，随即又激动起来，“但是……我明明找到了才对！侦探社、侦探社的大家……我想和侦探社的大家一起……” 星野富江好奇地看着中岛敦眼中不断滚落的眼泪。 “可是你也，完全不害怕我呢。”富江说，“明明知道那些东西，都是从我的血液中诞生的吧。” “……富江你也不想的吧。而且富江你，不也是武装侦探社的一员吗？”中岛敦苦笑着说，“说我傻也好，我就是这么相信着的。” 星野富江沉默了一下。他伸出手指，接住了中岛敦掉落的眼泪。富江舔了舔手指，惊讶道，“甜的。” “虽然醒来时不知为何是这副身体，但现在……”星野富江轻声说，“稍微，有点认真想当人类试试看了。” 还没等中岛敦作出反应，就见空气中的异能力开始缓慢消融，空气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能这么想，真是帮了大忙了。” 几道绳索垂下，将小巷中的几人拉了上去。芥川猛地抬起头，“太宰先生！” 只见太宰治从半空中落下，沙色风衣的下摆扬起，跳进了小巷中。 “好了，小孩子们就退场吧。” 太宰治敷衍地向天空挥了挥手，弯下腰把富江抱了起来。 “现在，是大人们的登场时间了。” 太宰看向天空。原始的，未被罗生门捏碎的几个肉质状的红珠正漂浮在空气中。此时，它们油亮的外壳颤了颤，轻轻地，裂开了一条缝。第 17 章眼前是不断挣扎、彼此倾压的，层层叠叠的人塔。在数不清的蝴蝶羽翅间，只有大张至嘴角撕裂的喉舌。翅膀扑扇间，活物般的嘴唇花纹掩盖在人类面庞的眼珠上，似乎连眼球也在一并尖叫着。 ——此起彼伏的， “富江”与“爱”的话语。当人群的声音念着同样的事物，有目标性地涌向一个地方，竟能形成这般庞大的压力。天空中仍飞舞着无数宝石般的蝴蝶，随着风的气流向外扩散开来，找寻更多的宿主。越来越多的人朝这个小小的巷子涌来。而头上，几个原始的肉质状红珠，正在发出清脆的脱壳声。怎么看都是糟糕到极点的景象。 “如果不是我的话，估计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疯了吧。”太宰治抱着星野富江，感叹道。 “这时候，我是不是应该道歉比较好？”富江也跟着太宰的视线望向天空，“但我只是站在这里而已。无论受伤还是伤害他人……都不是我想这么做的。” 太宰治眨了眨眼，有些惊讶， “富江，话多了不少嘛。” 他若有所思地掂了掂， “身体也重了。” 太宰治把富江转过来，仔细看了看眼睛，点了点头， “果然，表情和眼神也灵活了不少……还真是意外之喜。” “对你的神明大人尊重一点。”富江鼓了鼓脸。 “……这句话也太有乱步先生的风格了。”太宰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我跟你的相处时间也不短，为什么模仿人类要从乱步先生学起啊？” “因为太宰看起来太不靠谱了吧。” 太宰仿佛受到了重击， “这句话又莫名有织田作的风格……” 密密麻麻聚集的大片炫目蝴蝶、与高累的苍白肢体，在这人间炼狱般的、亵渎而混沌的场景中，黑发的清瘦男子抱着白发的孩子，如平常一般地谈着天。无论是谁看到这副反差极大的场景都会陷入混乱与怀疑之中。 “这么放松地跟我聊天真的好吗？”富江的眼睛转了转，转向已碎裂大半的红色肉珠， “那些怪物要‘诞生’了。太宰可能没关系，但是横滨的其他人就危险了吧。” “啊，我知道。毕竟这世上你的眷属，也只我一人嘛。”太宰轻笑道， “但是没关系，我请了外援。” 星野富江意识到了什么，看向被血红的蝴蝶染红的天空， “……没有蝴蝶再落下了。” “武装侦探社全员出动紧急救援，社长已经带人封锁了附近的区域，乱步先生坐阵在侦探社内远程指挥。”太宰说， “现在蝴蝶蔓延的区域已经控制住了，这些虫子也找不到宿主寄生了吧。” 星野富江沉默了。 “虽然我不太想打击你，太宰。”富江说， “但是……很多时候，人类实在是太脆弱了。” “什……”太宰治的瞳孔一缩。尸堆中伸出一只畸形而苍白的手，抓住了太宰的脚腕。 “当我更靠近‘祂’的时候，这些怪物根本不敢真正触碰到我。但当我向属于富江的那一侧靠近时，它们就会升起狂妄的幻想。” “不过是卑微扭曲之物，竟妄图接近我、触摸我、呼唤我的姓名、否定我为人的意志……”星野富江眼中泛起淡淡的厌恶， “它们竟胆敢，妄自向我祈求爱意。” 半空中的红珠彻底碎裂开来，明明只有拳头大小的球状物，慢慢从其中扭动挣扎而出的虫尾，竟然悖逆常理地、庞大得不可思议。仿佛那球状物的内部连接着虚空般，虫腹牵连着无数黏液，没有尽头般地生产出来。等到这场仿若永恒的折磨终于结束，一只虫子终于完整地出现在了空中。三对横折的黑色虫足，其上生长出骇人的毛刺。触角从半空中垂下，半立起的虫腹比大厦还高。但它没有翅膀。所以它一诞生便泰山压顶般摔落而下，扭动挣扎的庞大阴影覆盖了整条小巷。在短短一秒的反应时间内，太宰治十分冷静，先是一脚踩断了握住他脚腕的那只手，再将富江举起，那些从人塔缝隙中穿出的手都跟随着富江一齐向上。太宰治身手敏捷，接连踩着那些手臂，伴随着一路骨骼断裂的脆响，在千钧一发之际跃出了小巷，随后一个翻滚，躲到了虫子覆盖的范围之外。一声沉重的巨响，巨虫摔落在地，将整片区域压成一片废墟。人塔坍塌，血流成河。还没等太宰治喘口气，剩下的红珠接连破碎，蠕动扭曲的虫身仿佛乌云般，以身躯将视线范围内的天空完全遮挡。太宰鸢色的眼睛大睁，喃喃道， “……这下，可躲不掉了。” 几只庞大到遮蔽天日的昆虫猛地坠落下来，掀起风暴般的气浪。 “咳、咳咳……”太宰被气浪中混杂的沙土粉尘扑了满脸，狼狈地咳了几声。 “喂，混蛋青花鱼。” 中原中也拽着太宰的衣领悬浮在空中，身体覆盖着隐隐的红光，皱着眉烦躁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中、中也……”太宰发出了被扼住咽喉的声音， “呼、呼吸……” “真麻烦。”中也啧了一声。就在中也刚想松开手，把这个讨人厌的家伙随便丢下去的时候，他发现了不对劲。 “等等，太宰。”中也俯视着太宰，狐疑道， “你怀里抱着什么东西？” “嗯？嗯？”太宰装傻道， “什么都没有哦。” “少骗人了，当我是瞎子吗。”中也说， “不说就把你直接丢到那怪物的头上。” “我无所谓哦~反正后悔的一定是中也。” 这个回答明显超乎了中也的预想。中也心中的怀疑愈深，随意找了个地放下太宰治后，就强硬地直接把太宰扭了过来。几缕纯白的发丝，从太宰治的风衣外套中泄露而出。时间仿佛静止了。中原中也心跳如擂鼓。中也的手指难得一见地颤抖起来，但停顿了一瞬后，还是坚定地向那个身躯伸出了手。当那对熟悉又陌生的纯白眼瞳，再度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中也恍惚间还以为这是他人生中做的第一个梦。但那不可能。所以……真的是…… 富江回来了？但这比熟悉的人幼小得多的身体，还有双瞳中盈满的陌生情绪…… 就在中原中也凝视着面前的白发孩子时，太宰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 “中也，是不是吓了一跳，需不需要我……嗯？” 富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中原中也结结实实地，给了星野富江一个拥抱。 “……不需要。无需犹豫，也无需怀疑。”中也的声音低哑， “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只要看到你，我就知道——” “你是我的家人、我的手足、我的血亲……”中原中也按着富江的后背，沉声道， “你是我的兄弟，星野富江。” 在富江的眼瞳中，世界突然掀起了暖黄色的风暴。火山爆发般的感情深沉又浓稠，穿透了所有时间与空间，将目之所及的全部热烈地涂满。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身周满溢着几乎要滴落而下的、狂放而热烈的橙红。风吹起中也的发丝。在这满目的橙红中，只有眼前这双钴蓝色的眼睛，坚定地与他对视。星野富江的手指动了动。 “中也，兄弟情放在以后再叙如何？”太宰治双手插兜，凉凉道， “反正现在富江又不记得你……” “不。” 富江的手缓缓抬起，搭上了中也的后背。看着中也惊喜的眼神，星野富江微笑起来。这是他自变小以来，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好久不见。”富江轻声说， “哥哥。” 中也：！！！中原中也的大脑宕机了。过了几秒，中也的脸迅速涨红了，张口结舌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星野富江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虽然仍是幼小的身体，但那双眸中的神情，却已经是中也所熟悉的，那个七年前失踪的星野富江。 “好了，有话先放到后面再说吧。太宰说得对，先把这个……讨厌的怪物给解决掉。” 中也欲言又止，但还是重新严肃了起来。富江，看向那几个在深坑中蠕动的巨虫，皱了皱眉，眼中满是冰冷的厌恶。 “它要起飞了。” 巨虫在废墟、鲜血、和尸体之间扭动着，抬起了上身。然后，它展开了翅膀。 ——那是由无数具人类尸体组成的、纤薄而庞大的巨型羽翅。翅膀上的尸体整齐排列着，每具尸体的手指都与另一具尸体的手指紧密地十指相扣。尸体的头颅紧挨着，脸上挂着幸福而诡异的笑容，远远看去，所有的头颅正好拼凑成一个巨大的嘴唇形状花纹。巨型蝴蝶扬起了翅膀，所有的头颅一齐睁开了眼睛，嘴唇花纹也缓缓张开。当那翅膀下落时，掀起的气流几乎相当于十级飓风，在强大的破坏力中，比之前的人潮更加狂热、更加统一的声音化为一个诱惑般的、分不出性别的低沉声音—— “富江……”那个声音低笑着， “我爱你。” 巨型蝴蝶的翅膀又是一下开合，强大的气流让它重新升上了天空。 “……真让人讨厌。”富江冷冷道， “不能再让它往上飞了。” “怎么了？”中也的身上冒出红光。 “蝴蝶翅膀上是有粉末的。那家伙也有，而且它会在飞到最高处时，把这些粉末全撒出去。一旦粘到人的皮肤上，那个人就会变成一个新的虫巢。” “而新一批生产出来的虫子，人只要看到，就会变成虫巢。再新一批的虫子，只要五感中有任何一感接触到，都会感染……”富江顿了顿， “到最后，只要想到，就会被感染。” 连太宰治都倒吸了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