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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女士再次扶眼镜:“我做得最顺手的可是剖宫产,肺部?我没有切过。” 郎善彦:“我只切过一次病人的肠子。” 郎善贤:“我把兔子全身都切遍了,就是没切过活人。” 温蒂女士露出头疼的表情。 郎善彦上前一步,开始讲述月红招的情况,肺癌,中医已无法治愈,只能寄希望于手术,但京城里没有其他愿意救月红招的医生。 原因很简单,涵王府的关福晋、侧福晋都有了身孕,涵王府的女人们又和月红招有过节,洋人们不认识月红招,懂西洋医术的医生也不敢惹涵王府的晦气。 关福晋有孕未过三月,胎相不稳,因而闭门养胎,佟侧福晋召了郎善贤去请平安脉时,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话:“月红招要死了吧?” 郎善贤不明所以,回道:“京中大夫都说是肺积,此乃绝症。” 佟侧福晋说:“你那是什么表情?” 郎善贤:“没、没有,只是侧福晋胎相极稳,小的想着,开些温补方子就好了。” 佟侧福晋笑了笑:“那就行,唉,我到底是王府中人,闲着没事不会和一个戏子计较,月红招不安分,恶心了我们,我们说几句打几下,也没要他的命么,到最后还是京外的人更凶狠,可怜我关姐姐,白担了个不贤惠的名声。” 郎善贤低头:“是。” 佟侧福晋:“只是近日总有人说月红招那病是我们打出来的,真是晦气,一个个倒为了戏子冤枉起主子来了,罢了,也只有等他死透了,人们才能揭过这事。” 郎善贤:“侧福晋慈悲心肠,那戏子也是,出什么事都不该攀着主子们。” 这世道不就这样?下位者挨了打得反思,是不是自己不够谨言慎行,可他们若是太谨慎,摆出害怕被上位者伤害的姿态,也会让上位者不爽,觉得是心怀不轨的奴才刻意摆姿态来污尊贵的主子们的名声。 真正的好奴才,就该懂什么时候为主子分忧,该死的时候,就莫要赖活着令主子们为难。 佟侧福晋笑道:“你懂我的意思就好了。” 郎善贤当然懂,佟侧福晋不知从哪听到的风声,知道郎善彦给月红招看了病,就要让郎善贤回去警告郎善彦,别救月红招了,因为只有他死透了,涵王的风流旧事才能随风飘散,让涵王府的主子们耳根清净些。 这次平安脉到底是佟侧福晋本人的意思,还是来自涵王或关福晋的授意,郎善贤不得而知,但他还是带着郎善彦来找了温蒂女士。 随意吧,月红招若是好了,也不会留京里,他若死了,更是一了百了,做不做手术没差别。 郎善贤靠在墙上,看着自己的掌纹,唉,这手相怎么看怎么像短命鬼,天桥的王瞎子也说他若是不做纨绔,去他相好的侯道婆那做一场八十两的法事,容易早死。 他不肯花那八十两,也没有做个讨嫌的纨绔,但他认为涵王府不能拿他的命怎么样。 经过郎善彦的劝说,温蒂女士终于还是答应了给月红招做手术,到底她是个洋大夫,对涵王府没那么多顾忌。 他们约好了先准备器材,商议手术细节,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再在晚上把月红招叫到道济医院来,到了手术台上,生死自见分晓。 大人们忙忙碌碌,郎善彦有半个月都夜不归宿,高强度泡义庄里研究肺的构造,郎追在这期间让他的通感小伙伴们都互相认识了一下,大家熟悉一下三人通感的操作。 但是到最后,大家发现还是只有郎追的弦结实到可以作为三人通感的平台。 不过郎追觉得这和他们年纪小也有关系,因为通感的能力是可以成长的,格里沙以前只能通感15分钟,现在都快20分钟了。 目前最受欢迎孩子们欢迎的新伙伴是露娜,因为她回了火地岛省后,大家发现她家里养了只五彩金刚鹦鹉,这是一只身高可达90公分,寿命在70岁到100岁之间,养得好能送走祖孙三代的“超级送终鸡”。 送终鸡和通感五人组同龄,也是3岁,万一它活到一百岁,说不得将来真能给他们五个送终。 郎追觉得在自他降生20世纪以来,见到的最有希望进入21世纪的生物就是这只叫“瑞德”的鹦鹉了。 瑞德性格活泼爱玩,作为攀禽,它有着发达的双脚,比起飞,反而更喜欢在地上啪嗒啪嗒地跑,它又长得高大,还会说几句人话,羽毛丰满而颜色艳丽,是绝佳的玩伴。 郎追正在尝试教瑞德唱“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来自东方国度的歌通过露娜的口入了瑞德的耳。 杏花树下,那德福也在听郎追唱歌,跟着一起哼了起来,这是许多北方孩子都听过的童谣,胡同口那个老鳏夫因肝瘀症疼死的那一天,叫了许久的娘,最后也是哼着这首歌离世的。 两个孩子的声音俱是清澈悦耳,苏方云过来时听到了,再一看他们秀丽的面孔,不由得说:“都是好苗子啊。” 扶着他的徒弟笑道:“师傅,别苗子不苗子了,那都是家里人疼爱的小孩,看身板就知道日日都能吃饱,哪里会舍给咱们?” 苏方云是来帮月红招送医药费的,毕竟如今顾及着涵王府,月红招也不敢亲自来送钱,但他又知道自己可能会死手术台上,只能趁着还活着,先托人把钱送过来。 曾经的京中老生第一人经历大变,如今老态尽显,走路不太利索,行礼时依然颇有风度。 秦简收了钱,问:“月老板可还好?” 苏方云微微低头:“劳您记挂,红招近日好吃好喝,每日都绕着院子走几圈,精神已健旺许多。” 秦简侧身让开:“那就好。” 苏方云又是一礼,离开时朝着角落里两个小童笑了笑,却不见场上叱咤风云的英雄气,只是年长者看到生机勃勃的孩子时会展露的和蔼。 那德福悄悄说:“这个爷爷好,不臭,我爷爷可臭了。” 郎追应道:“上了年纪的人都会有点味道,苏老板没有,说明他爱干净。” 苏方云也是后世有名的角儿,据说是把《定军山》唱得最好的人,郎追算了算,发现苏方云“翻红”是在民国了,说明这老头并没有被庆乐班的事打击到一蹶不振,经过休养,他还会再站起来。 庆乐班因月红招在台上吐血,而在地方流氓的打击下四散流离,有的人没了手指,有的人断了腿,还有的人客死他乡。 苏方云回京后就开了义演,请了同情他们的梨园同行们登台募捐,拿了钱,分给那些被打残的,又关照了失去顶梁柱的家庭。 月红招喝了一阵药,这会儿能爬起来了,不顾家人反对送了一半家财过来,除了他要托苏方云转交的医药费,其余钱都捐给曾搭班的朋友们。 他很自责:“这事都是我不好,惹来了祸,连累了大家伙。” 苏方云安慰道:“怎么能说是你的错?你吐血是被涵王府害的,打砸庆乐班的是那些流氓头子,红招啊,人这辈子已经够苦的了,你可别把别人的错也往自己身上揽,放宽心。” 这话说的,月红招眼圈都红了,他别开脸,仰头,吸气,时值初夏,空气微热,温暖的气流沿着他的喉管一路滚进肺里,也不知能否为他多添几分生机。 月红招不仅想闻夏季的风,也想看秋季的景,他还没活够,可后事也该备起来了。 回了家,月红招叫来母亲、妻子、两个弟弟,怀里搂着月梢:“我此番决意用西洋医术治病,过程甚为凶险,若是在医院里没了,你们都不许找大夫麻烦,人家肯冒着风险为我做手术是仁义,死活则是我本人的命数,这话我对梨园同行也这么说,上了手术台,便是死而无怨。” 他又拿出匣子:“这是我们房屋的地契,我若走了,就让娘拿着,娘,你的二儿子、三儿子若是侍奉你侍奉得好,那没话说,走的时候把地契给他们,但你走之前,万万不能给!” 月老夫人哽咽,接过地契匣子用力点头,老二月红全、老三月红发的脸色却不好看。 月红招又拉住妻子的手:“秧苗,我不是好男人,给我做妻子,委屈你了。”他想起自己与涵王旧事,心中仍是羞愧。 赵秧苗摇头:“跟你之前,我连饭都吃不饱,差点被卖给太监做老婆,红爷拿大红花轿把我娶进门,敬我爱我这些年,我不委屈!” 月红招紧紧握她的手:“我走后,不求别的,就求你好好活着,活好一点,再嫁也没事,只是你若要嫁,就留些银子,让月梢在能长大做工前有口饭吃,其余的都是你的嫁妆。” 他将装着银票的匣子塞给赵秧苗,赵秧苗抱着匣子,低头落了泪。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月红招给自己收拾了一下,用温水擦洗身体,换上干净的素色马褂,打好辫子,刮了腮上青胡渣,穿上新鞋,打量一下自己,嘿,真是个精神的好小伙,这一身就是躺棺材里也体面。 他头也不回地挥手:“走了。” 月红招在深夜独自步入夜色,他想起十四岁那年,为了不被班主打死,他接过涵王的帖子,在夜晚偷偷去与这位权贵幽会,第二日他难过得直哭,抹了好久眼泪,带着钱回家给娘,说,娘啊,儿子以后再也不挨打了,走,咱们吃羊肉泡馍庆祝去。 这一次,他踏上的不是去涵王府的死路,是求生的活路,夜总算不那么黑了。 月光之下,郎追趴在窗边,仰望天际。 “十五世纪末,人类出现了第一次医师割下病人肺组织的记录,而在十九世纪,人们通过解剖对肺部有了更深的了解,原来两叶肺并非完全对称,构造也不相同,而第一例有记录的肺癌切除手术发生在44年前,1861年。” 郎追并不看好这场发生在清朝的肺癌手术,医疗技术太简陋,器材不全,没有消炎药。 然而医术进步的方向,就是那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用勇气和生命探索得来。 月红招在后世的故事中,一直都是京剧名旦月梢那英年早逝的父亲,历史记录他应该早逝。 当然了,历史还记录说月红招和涵王有一腿,两人情深义重。 如今看来,涵王的情深义重是放屁。 那么,傻阿玛和弱鸡二叔、洋医生温蒂,能让月红招的早逝也化作无意义的气体消散吗? 作者有话说: 丘吉尔养了一只叫查理的雌性金刚鹦鹉,它在1899年出生(比郎追还大3岁),老丘是1965年走的,查理活到了21世纪,横跨三个世纪,据说查理104岁的时候有记者去采访它,发现查理依然记得老丘教它的脏话,比如“该死的nc”、“该死的xtl”,直到2016年才去世。 中大型鹦鹉在国内是禁养,目前只有海南可以申请养。 世界上最长寿的鹦鹉活了120岁,1796-1916,一鸟传三代,人走鸟还在。 第21章 夏季(三更合一)[VIP] 手术开始这一夜, 秦简彻夜不眠,她不知从何处请来一尊妈祖像,供在屋里, 闭目祈祷着。 郎追也睡不着, 他偷偷打开窗户,裹着被子看着月亮, 与菲尼克斯、露娜通感。 此时中国在晚上22点,费城位于早上10点。 原本西五区的费城,与东八区的中国本该有13个小时的时差,但因为美国在每年4月的第一个周日, 到10月的最后一个周日执行夏令时,也就是将时钟往前调1个小时,因此直到11月到来前, 他们依然只隔着12个小时。 教菲尼克斯音乐的老师要下午再来,小菲尔现在可以尽情玩耍。 露娜所在的西三区则处于早上11点,她用力蹬着地面让秋千越荡越高, 身侧是茂密的榉木林,远方的草原如黄绿色的绒布, 分布着几朵棉花糖,那是数量惊人的羊群。 来自加利西亚的厨娘哼着歌, 在厨房中忙碌着, 她煮了Locro 浓汤, 又烤了披萨, 浓郁的食物香气被冷空气裹挟上升。 南半球快要入冬了。 菲尼克斯试图教鹦鹉瑞德讲小红帽的故事, 但对五彩金刚鹦鹉来说, 这个故事太长了。 郎追告诉他:“瑞德这个品种的鹦鹉语言能力不强,能背几个单词就不错了, 要说学舌,还是非洲的灰鹦鹉最厉害。” 菲尼克斯就改教《玛丽有只小羊羔》。 露娜问道:“寅寅,你爸爸是今天做手术吗。” 郎追回道:“嗯,应该要开始了。” 露娜好奇:“手术是怎么做的?最开始做什么?” 郎追想了想:“第一件事肯定是重复确认病人的身体状态,准备麻醉吧。” 医生做手术前要和病人、家属说明手术过程,再请他们签手术同意书,郎追讲解起这个来头头是道。 道济医院,手术室。 温蒂医生问:“没吃东西吧?没喝水吧?” 月红招回道:“没有,我饿了一天了。” 温蒂医生:“那就好,不然万一你受不了麻醉,昏着的时候吐出来,呕吐物会堵住呼吸道让你窒息。” 郎善彦给他一条裤子和一块薄毯:“换上这个裤子,自己躺上去,盖好毯子,别着凉了。” 月红招商量着:“大夫,我能穿自己的衣服吗?这样万一有个不好,下葬时也体面呐。” 手术室里所有医生护士异口同声地说:“不行,换,快点!” 穿什么马褂呢?是不是医生给你开胸时还要先给你解扣子啊? 月红招默默走到角落换衣服,温蒂医生看了一眼他流畅的背部肌群,心中评估着麻醉风险。 郎善彦说:“他的肝肾肠胃都很好,也不抽烟,洋烟水烟旱烟都不碰,能背着几十斤的行头在戏台上唱很久的戏。” 月红招年轻,心脑血管也好好的,这阵子郎善彦给他开养身的方子,他努力喝药、时常走动锻炼,身体恢复得不错,对麻醉和手术是最好的级别。 温蒂医生扬声确认:“月红招,二十八岁,身高173,体重130斤?有错误吗?” 月红招:“没错,我原来140斤,病掉秤了,现在130斤。” 温蒂医生:“去躺好,备皮。” 月红招不知道备皮是什么,但看到郎善贤拿着刀片过来,他颤抖了:“醒着切啊?” 郎善贤翻了个白眼:“不是,刮毛。” 美洲大陆的露娜恍然大悟:“我懂了,备皮就是刮毛。” 菲尼克斯好奇地问:“然后就是麻醉了吗?” 郎追道:“嗯,我猜他们要用氧化亚氮和氯|仿吧,反正最好别用乙|醚。” 露娜高兴举手:“我知道乙|醚,我知道,我爸爸拔牙时就用了乙|醚,可是为什么不能用?” 郎追:“因为这种麻醉药物会让呼吸道的分泌物增加,有更高几率引发术后并发症。” 说完这个,他再次双手托腮,心想,因为没有仪器来精准定位病灶,所以他也不知道这次手术到底是只切一部分肺,还是右肺全切,可能连医生他们也不清楚。 X光已经诞生,但道济医院没有这项设备,不然医生们大概会更心里有底。 不过不论是切肺叶还是切全肺,放在前世,如果是微创版本的话,这两个手术还能定个三级的难度,直接开胸去做的话,难度只有二级。 温蒂医生能做得下来吗?月红招的运气够不够啊? 郎追试着在脑海中模拟着这个时代的手术,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傻阿玛和弱鸡二叔今天要去做助手,他就觉得手术的开场一定是这两人的斗嘴。 温蒂医生配好的氯|仿通过静脉注射送入月红招体内,月红招躺在手术台上,看着上方的灯光,逐渐失去意识。 接着医生们要为其气管插管,全程维持气体麻醉,温蒂医生提供的是氧化亚氮。 郎善彦亲自插好管,月红招静静躺着,什么不舒服的反应都没有。 郎善贤道:“接受麻醉的病人是把什么都交给医生了,现在就是一刀割他脖子上,他也不会觉得痛。” 郎善彦冷冷道:“割什么脖子?割肺!” 郎善贤笑道:“嗻。” 说话间,月红招被推成侧卧位,护士已将器械点好,放置于推车上,随时可以递给温蒂医生。 温蒂医生刷完手过来:“经过术前诊断,我们确认月红招的病灶位于右肺上叶,因此我们从后外侧路径,也就是第六肋床进去,把胸部垫高点,不然肋间隙太小了,我看不到里面。” 说话间,准备工作就绪,手术部位消毒,铺上手术洞巾,温蒂医生将过程早脑子里再次快速过了一遍,以自己最熟悉的执笔式握住手术刀,在月红招的皮肤上直直一划。 接下来是皮下组织。 人体黄色的脂肪暴露在医生们眼中,但并不碍事。 朗善贤道:“幸好月老板是个瘦子。” 温蒂医生深有同感:“嗯。” 她曾在做手术时被患者的脂肪溅一手,而且术后脂肪液化,伤口久久不愈,可麻烦了。 说话间,斜方肌、背阔肌、菱形肌、后锯肌、前锯肌也被切开。 “分离软组织。” 手术时间越长,感染风险越高,温蒂医生的动作并不慢。 看到肋骨时,温蒂医生看到了骨折留下的伤痕。 但她现在要将骨头撑开,因为两根肋骨的间隙太小了,只有2厘米,手术刀无法探进去切肺。 “肋骨撑开器。” 月红招的肋骨被一点点撑开,这曾被打断的骨头在此刻是如此坚强,它们的间隙被撑到了原来的10倍,20厘米,却依然没有断裂。 即使月红招此时安静地只剩呼吸,他的骨头依然展现着旺盛的生命力,心包之中的心脏也有力地跳动着。 病人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活下去”。 手术台边的医生们无数次从病人们那里接收到这些信号,他们也无数次的回应。 肺部终于露出来大半。 温蒂医生这时惊叹道:“只有右上肺叶,善彦,我简直不敢相信你居然只靠中医手段和听诊器就准确定位了他的病灶位置,而且他的肿瘤没有扩散到肺中叶,控制得真好,你用了什么药?” 郎善彦:“我们可以在手术结束后再说这个,温蒂医生,我愿意将药方给您看,不过中医讲究一个人一个药方,这个肺癌患者的药方未必能应用到下一个身上。” 温蒂医生:“听起来佷复杂。” 郎善彦拉着钩,心中却不自觉想起了寅寅,在他为月红招看病时,寅寅也提出用听诊器为月红招看诊,因为他是个很可爱的孩子,病人们一向不会拒绝他的要求。 而在完成听诊后,正是寅寅用坚决的态度,认定病灶就在右上肺叶。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那孩子非常敏锐,非常有天赋。 被阿玛隔空夸赞的郎追对小伙伴们说:“我阿玛开药的水平非常高,我在这方面都有点崇拜他了,他能仅用药就治好一个小孩的哮喘,我至今弄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而且他开的药很便宜,那孩子的父亲是卖驴肉火烧的,但也负担得起医药费。” 郎追比划着,“如果他的药一如既往的有效,说不定月红招的病灶不会扩散太多,能多保留一些肺组织。” 露娜对癌症没有概念,但既然郎追的爸爸那么厉害,她也开始好奇郎爸爸能不能治疗她心中最可怕的病了。 “那他可以治疗过敏吗?我家以前有个仆人吃花生时过敏,结果就死掉了。” 郎追:“这你可问对人了,我阿玛前天才治好一个过敏性鼻炎,不过那是用针灸治的。” 病灶控制得好,就意味着医生们只用切掉月红招的右上肺叶了,这能大幅增加他的存活率。 如果摘全肺的话,到时候不管是负压也好,脓液也好,种种严重到很难收拾的后遗症都能送月红招上天。 手术室中,温蒂医生开始进入她在外科世界中比较陌生的部分,肺。 即使都想快点把手术做完,这时候她也只能沉下心,小心翼翼地将右肺往后牵引,切开纵膈胸膜后,她回忆着与同学悄悄偷尸体练解剖的过往,找到了上腔静脉的下缘。 就从这里开始吧,分离! 她避开所有也许会伤到病人的地方,将右肺的动脉主干、上叶尖等部位显露出来。 郎善贤的呼吸加快,他生怕温蒂医生的某个动作会伤到重要血管,接着大出血,然后手术失败。 但是他担心的情况始终没有发生,温蒂医生以她扎实的技术完成了分离。 温蒂医生用冷静的语气说:“现在开始,就是切除右上肺叶了,呵呵,每到这个时候,我就希望我的手如你们的绣娘一样灵巧。” 对于一位经常面对产后大出血的医生来说,血管是她的老对手,也是她的老朋友。 温蒂从尖端静脉开始,她将血管分离出来、结扎、缝扎、切断。 接着是尖前段动脉。 她曾解剖许多尸体,对肺部的结构,她谙熟于心,眼前看到的一切正与她的知识对照着。 其实胸外科也挺有意思的。 在郎善彦的帮助下,他们将右上肺叶向上拉,下叶向下啦,手术刀挥舞着,沿着肺裂处,将叶间胸膜切开,把里面的血管也显露出来了。 现在开始处理这些血管。 虽然医生正在挑战一个新手术,但目前来说,居然算得上顺利。 病人优秀的基础身体素质,将细节反复推敲的术前会议,神奇的中医辅助,让成功变得没有那么遥不可及。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出血了。” 这次出血让医生们都紧张了起来,幸好道济医院的医护对于这种状况十分熟悉,女性在生育时要面对的难关太多太多,大出血只是其中一项。 温蒂抬手,护士就将止血钳拍在她手上,她锐利的目光在月红招的胸腔内扫视着,随即伸出手,一夹。 血被止住了。 “我夹住血管了,纱布!” 又是一番处理,月红招被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所有医护都需要擦汗,他们的心跳在刚才升到至少一百六,现在又降回来,幸运的是他们都没有高血压,因此无人倒下。 温蒂告诉众人:“手术继续。” 她用组织钳夹住支气管,护士按着呼吸囊,使右中肺叶、右下肺叶鼓起来。 “好,我看到叶间裂了。” 医生们手握持针器,飞针走线,动作越发小心谨慎。 他们将上肺叶连接其他部位的部分分离,把血管结扎,切断。 病灶部位开始逐渐离开月红招的躯体。 “上叶静脉完成缝扎。” “我感觉我对肺的了解前所未有地清晰。” “给我纱布球。” …… “轮到上叶支气管动脉了。” 温蒂医生看了眼钟表,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 上叶支气管动脉是这场手术中的最后一个难点。 温蒂医生:“擦汗。” 她今夜叫护士擦汗的次数和她第一次主导手术时一样多。 护士拿起棉布在她额上擦了擦,小声说:“医生,快结束了,病人的心跳依然很稳定。” 温蒂医生应了一声,手上微微用力,切断了最后一根动脉。 病灶组织被完整取出。 郎善贤小心翼翼地捧起病灶组织,癌细胞浸润了月红招的右上肺叶,这一块肺叶触感与正常的肺叶截然不同,尖端的部分甚至该被开除肺籍,只是长得很快、但对呼吸没什么用的废肉。 然而手术还没有结束,因为郎善彦曾听儿子提过一个问题——“如果你们把病灶切掉以后,还剩了一些肉眼看不到的癌组织,那怎么办?等复发的时候重新开胸又切一遍吗?” 郎善彦当时愣了一下,随即一本正经地和年幼的儿子讨论方案:“那在手术结束后,我继续给月红招开药调理?” 郎追:“没有什么预防的方法吗?比如把剩下的肺也清理一下?” 郎善彦哭笑不得:“拿什么清理呢?消毒的药物吗?” 郎追反问:“为什么不行?拿碘酒把那些地方涂一下嘛。” 郎善彦无奈道:“你这孩子,怎么什么事都敢想,阿玛真担心你长大以后天天被病人全家拿刀追着跑。” 秦简在旁边绣着老虎手帕:“我会让寅寅把身手练好一点的。” 郎善彦立刻说:“让他跑快点就行了!寅寅,你听好,不管你以后功夫多好,也绝对不能打病人,不对,你不能随便打人!” 郎追:“……哦,好。”他觉得阿玛说这事晚了,他已经在金三角打过很多次痊愈后想抢劫诊所的病人了。 然而此刻,郎善彦却使用了儿子的奇思妙想,即碘酒涂抹患处。 碘酒在1839年诞生,距今66年,但人们认识到它的作用,却是在23年后的南北战争,它在那场战争中拯救了许多人的生命,它可以杀死病菌,现在郎善彦也希望它杀那些可能残余的病灶时能有点用。 “冲洗。” 完成这一切时,月红招的呼吸和心跳依然稳定,这对医生来说是最值得庆幸欣慰的事情。 月红招曾为了成为角儿而拼尽全力地练功,那时流下的汗水让他积攒了一具足以应对残酷手术的身体。 温蒂医生看着他的睡颜,赞叹和祝福着:“了不起的小伙子,他撑下来了。” 最危险的阶段过去了,医生们开始缝合。樾戈 温蒂医生开始担心一个问题,“如果胸腔积液太多怎么办?” 郎善贤道:“中医对待这种情况,一般是扎针,让积液流出来。” 温蒂医生依然忧虑:“我们把他的右上肺叶切掉了,积液肯定不少,针扎出来的洞太小,可不够用,我记得我老家对付脓胸的时候,会插一根橡胶管在病人身体里。” 郎善彦说:“那样会有外部的空气进胸腔,会感染的。” 温蒂医生头疼:“管子的另一边放水里,空气就进不去了,不过积液不多的话,人体会自己吸收掉的。” “还有一件事,就是在手术结束后,他会非常、非常的疼,别让他挣扎到把线崩断,当然了,他可以咳嗽,这个不用压抑,他可以轻轻地咳。” 缝合结束,小护士按压着呼吸囊,确认月红招的肺没有漏气,也没有流血。 郎善贤感叹:“瞧月老板的肺子多好看啊,粉红粉红的,真是人美戏美肺也美,那些抽烟的人肺都是黑的,月老板但凡命数没那么坎坷,也不至于忧郁出个肺积之症来,不知道日后还能不能再听一出他的《棋盘山》。” 郎善彦祝福了一句:“运气好的话,这肺子且得再用个十几二十年呢,说不定能用到三十年后。” 四十年五十年的话郎善彦不敢出口,这年头大家都是活到五六十岁便差不多了,他自己都不敢说能把肺用到四十年后。 郎善贤想起一件事来,顺口和大哥告状:“老三前阵子被朋友拉着去吸玉兰烟,被我打了,那小子挨打的时候还犟嘴,说什么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肾子,肺不要紧。” 郎善彦凤眼一眯,语气危险起来:“明天把他叫出来,我也打一顿,今天吸玉兰烟,哥哥教训还敢回嘴,明天是不是就要去抽大|烟?反了天了他!” 对于弟弟们,郎善彦有一种朴素的教育观念,那就是如果他们走了歪路,说不定日后就会连累自己,所以他要在他们犯错之前就用拳头教会他们什么才是对的。 郎善贤见大哥发火,立时添油加柴,展现他对郎善佑的兄弟情:“若是老三敢犟你的嘴呢?” 郎善彦想都没想:“那我就废了他的肾子。” 郎善贤心下一寒。 月红招被推入病房之中,道济医院的床位只有三十来张,住院的通常是产妇与婴儿,这处病房在最偏僻的角落,是专门腾出来只给他一人住的。 温蒂医生对郎家兄弟点了点头:“病人就交给我们看护吧,你们明晚再来。” 这是为了他们着想,以免涵王府日后找这两兄弟的麻烦。 “谢谢您,温蒂医生。” 郎善彦对她深深鞠了一躬,弯腰时顺手摁着郎善贤的后脑勺用力一按,一米七不到的郎善贤直接被一米八的哥哥摁得趴地上。 温蒂医生端庄地微笑着:“这礼可真大。” 郎善贤龇牙咧嘴爬起来:“您配这个礼,我们欠了您一个大人情,怎么谢都是应该的。” 结束了工作,已是寅时末,近卯时了(凌晨四点快五点),天依然暗着,只天边有一丝丝很微小的光,照亮郎善彦回家的路。 他加快脚步,最后直接跑了起来,到了东绦胡同,郎善彦边喘气边掏钥匙,可是一按门板,门便自动开了。 秦简站在门后,面上带着关切:“手术可还成功?” 她的表情分明是“就算手术失败月红招死了你也不要愧疚成死狗我依然会爱你”。 郎善彦鼻头一酸,一把拥住她。 秦简抚摸着他的后背。 郎善彦哽咽着说:“我们把生病的那块肺切掉了,伤口也缝好了,月老板现在睡在病床上,能呼吸,有心跳。” 秦简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郎善彦撒娇:“这只是闯过了第一关,之后我们和月老板还有很多关要闯,我不知道能不能行。” 秦简揽着他往屋里走:“那是以后的事,今晚先休息吧。” 郎善彦靠着她:“好,寅寅呢?” 秦简笑道:“他啊,早被我哄去睡了,今夜就他还有梦做。” 东厢房中,郎追在睡梦中翻了个身,说着软绵绵的梦话:“我毙了你小子。” 郎追以为郎善彦做完大手术后会睡到中午,谁知清早起来就看到他在饮浓茶,桌上摆着羊肉和烙饼,秦简调了芝麻酱,郎善彦就用烙饼卷了羊肉、大葱,往酱里一裹,往嘴里一塞,美! 两口子都吃得喷香,就郎追有点嫌弃:“清早就吃这么油呀?” 郎善彦含糊不清:“我拉肚子也不要你递草纸。” 秦简招呼着:“特意给你熬了小米粥,来吃吧。” 郎追爬到凳子上坐好,问傻阿玛:“用了碘酒吗?” 郎善彦望他一眼:“用了。” 郎追放心,那就好,切除肿瘤后再用碘酒、冷冻等方式处理一下,可以降低复发概率是现代医学常识,郎追对自己的经验能帮到傻阿玛感到高兴,他端起碗嘬了一口粥,也拿起烙饼往嘴里塞。 郎善彦和儿子说起自己幼时的事:“我小时候和母亲学吃饭礼仪,哦,就是你祖母,她教我吃饭时可以说说话,和家里人聊聊天,但不要故意砸吧嘴,拿筷子翻菜碗,或者大喊大叫喷得口水到处都是。” 郎追点头:“应该的呀,我妈也这么教我。” 秦简别开脸憋住笑。 郎善彦低头一笑:“有一日我和你祖父出去喝豆汁,他吃什么都动静大,我也没说什么,坐一边吃炸圈儿,他突然就把喝光豆汁的碗砸我头上,说我不像他,我也气,就跑到外祖家去了,他讨厌西医,我现在也学起西医。” 郎追在这种事情上无条件站傻阿玛:“你爹脑子有病,不要和有病的人计较。” 郎善彦:“你祖母还教过我,说出门在外,万不可对子骂父。” 郎追:“我没出门呀,好吧好吧,以后要有人当着我的面骂你,我就拿棍子打他。” 秦简再也忍不住了,她将碗一放,笑了好一阵,才催促道:“天桥底下说书的都没你们话多,善彦,快吃完饭到药堂做事去。” 郎善彦:“诶~” 院中杏树不知何时结出了小小果实,屋外吹来的风携带热力,这是夏天来了。 郎追想起自己昨晚做过的梦境,梦中是十四岁的夏季,他被人拿刀顶着脖子,给一个吸烟吸得肺黑透的混混做了肺肿瘤切除手术。 他做的是微创手术,用时75分钟,病人术后恢复良好,就是老头子将郎追骂了一顿,将床底藏着的枪拿出来扔他面前。 “讨不回医药费,你就别回来了!” 郎追回忆几秒自己辉煌的讨债史,看到秦简给阿玛重新打了辫子。 郎善彦对着镜子美了好一阵,戴上夏季的凉帽,跑过来亲了郎追一下,潇洒出门。 郎追擦着脸,看着窗外杏树,开始期盼杏子成熟的那天。 月红招在剧痛中苏醒,就听到赵秧苗的喊声。 “温医生,他醒了!他醒了!” 月红招有些口干,他嘴唇动了动,就看到儿子趴在床边,握着他的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爹,你还活着呢,太好了呜呜!” 他还活着,月红招疼得有些恍惚。 阎王爷没收他,他依然活在这喧闹的、令他辛苦不已、却怎么也舍不下的人间。 道济医院给月红招做手术这事到底没瞒住,在郎追从阿玛口中听到的零碎言语中,他知道月红招才从麻醉里醒过来时疼得哭了半天,知道月红招后来还发了烧,郎善彦给他开了重药,才又把人从阎王爷那拉回来,也知道他在六月初出了院。 快死的人突然能走能跳,过了一阵还开始在院子里练嗓了,简直是不可思议,再一问,原来是找洋医生切了生病的那块肺! 一切都由温蒂医生担了,她告诉外界,是她想要尝试新手术,因此找上了月红招,话语中并未提及郎善彦、郎善贤。 如今外国人要拿中国人做什么事也不稀罕了,此言一出,京中先是议论纷纷,紧接着不知为何,就起了要驱逐这个洋医生的风潮。 舆论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迅速扩散,道济医院开始无人上门看病,温蒂医生出门时会被扔烂菜叶子,然而面对这一切,温蒂医生保持着令人惊讶的从容。 她对夜晚偷偷上门来送药的郎善彦说:“我以女性的身份学医时,被我的父亲和兄弟用椅子砸破了头,偷尸体练解剖时被人吊在树上一整天,菜叶不算什么。” 郎善彦更感惭愧:“女子学医不是错,您用医术救了月红招更不是错,您做了对的事,不该被这么对待啊。” 温蒂医生露出奇异的笑意:“有时候女人做什么都是错的,不过这回我却没亏,善彦,我已经买了回家的船票,月红招的病例很珍贵,新开发的手术也很有价值,我想,我家乡的医院会愿意为此给我发工钱的。” 郎善彦惊愕:“您要走?” 温蒂医生语气平静:“我留在这里对道济医院不好,很多病人都不敢来了,这有违道济女士开办医院的初衷,放心,医院里的汪医生同样优秀,他会接手我的工作。” 郎善彦面露担忧:“到底妇产科还得女医生来做更好。” 温蒂叹息:“在一些人眼里,男医生总比洋医生好,善彦,你日后不要再来这了,容不下我的不是你们的百姓,而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若没有他们的推波助澜,谁会在乎一个女医生做手术?而且这段时日以来,找我麻烦的都是流氓地痞,也是他们的存在,让产妇们不敢再来医院寻求帮助。” 这件事里最可疑的地方,还在于月红招这个故事主角竟一直待在院子里无人打扰,仿佛有人刻意避开了他。 待他听了消息到道济医院来寻温蒂时,温蒂才察觉到幕后之人的身份,涵王。 郎善彦咬住下唇,难受了好一阵,才说:“温蒂医生,这份药,请您一定要收下。” 他将一个药葫芦交给温蒂,里面装着的正是这段时日给月红招吃的七蛇丹,此药有清热镇炎的功效,在天气变热、伤口极易被感染的时候,月红招奇迹般的没有被伤口炎症杀死,说不得就有这药一份功效。 温蒂知道这药的珍贵,她慎重收下:“谢谢你,善彦,等我老了,我会写一本书,记录我在清国的故事,我会写我曾见过你这样出色的年轻人,还有你神奇的针灸和药,你在治疗肿瘤、外科手术上的天赋,人们应该记住你。” 如今交通不便,她这一走,大概就是与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永别。 郎善彦知道温蒂是一位女士,即使两人隔了30岁,却依然男女有别,他从小到大学到的礼节都告诉他,应该与她保持相处距离才算个斯文君子,可这一刻,他却很想学洋人的礼节和温蒂握握手。 他心中无旖念,只是很尊敬、很感激这位医道前辈。 这年夏季,温蒂离开了京城。 为了安全起见,郎善彦开始为日后做打算,涵王府无论如何也是宗室近支,如今宫中老爷子还未有子嗣,若是日后……那泼天富贵就只能在宗室里寻,以至于如今许多还在能生岁数的近支王爷,都成了一众人等明里暗里押宝的对象。 要说谁能压住这些人,便只有宫里另一位主子了,郎善彦思来想去,想起一位故人,姓刘,是宫里的梳头太监,因他梳头手艺好,在贵人面前十分得脸。 多年之前,这位刘太监还未发达时,曾有过头疼脑热,那时都是郎善彦给这些得了病的宫女太监看病送药。 郎善彦当即行动起来,找了个机会请刘太监吃饭,给他送钱送宅院,把关系重新走动起来吧。 郎善彦并不觉得这么做是错的,京中但凡是大药堂,谁不是这样汲汲营营,攀附权力者,好带着一家老小活下去呢?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重视起来,那就是对寅寅的培养,这孩子天赋实在好,又有诸多奇思妙想,切肺、碘酒擦肿瘤患处等想法都是他提的,很该好好教导。 郎善彦摩拳擦掌,觉得有养育儿子这个奔头在,生活的苦又化作了甜。 “寅寅,寅寅。” 晚上,郎追正在南半球看小伙伴堆雪人呢,就听见傻阿玛一边喊着名字一边进来。 郎善彦这一喊,郎追、菲尼克斯、露娜都回头看他。 露娜夸道:“你爸爸真帅。” 菲尼克斯:“我爸爸不留胡子的话也有这么帅。” 郎追则对傻阿玛装出很困的样子,问:“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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