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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

侧。他朝他伸出双手,捧起他的脸颊,强迫他直视自己。 不见寒执着地问:“苍行衣,你爱我吗?” 苍行衣目光空茫,无法聚焦,却仍在不断摇头,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不见寒认真地凝视着他,灼灼视线牵连在他们之间,拉扯出有如实质的粘稠丝线。苍行衣无法形容那是什么东西,只感觉到他们之间无比深刻的羁绊似乎被具现了出来,稠密黏连,拉扯不断。 “你明明很重视我的,为什么不肯承认呢?”不见寒的声音困惑却平静,和苍行衣颤抖失态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难道说这不是你定义的爱,所以你不能答复我吗?那么你对爱的定义是什么,你到底在坚持什么呢?” “那你呢,不见寒?你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偏执?”苍行衣喃喃质问道,“你就打算和我永无止境地耗在这里吗?和我永远在一起,毫无意义地持续轮回……” “那你的理想呢,你不去执笔、不再去创造了吗?你的乐园呢,你要遗忘掉它,将它放弃吗?” 不见寒回答:“我在哪里,哪里就是乐园。我是什么模样,乐园就是什么模样。” 当他心中有瑰奇万物、世纪更迭的时候,乐园便是五大纪元,森罗万象,无穷无垠的时间与空间。 当他只想留在这里的时候,乐园便是这狭小一隅,囚笼般的空间。 苍行衣否定道:“不,你明明清楚,你的乐园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不见寒静静地望着他,目光是接近死寂的淡漠。 “我所知道的不见寒,不该是这样。他心怀理想之乡,拥有一切不可思议的绮丽妙想,是乐园最高尚的造物主。”苍行衣喃喃自语,“他会创造出常人难以企及的一切,然后带着他的乐园降临世间……” “可是,是你把我变成了这个样子,苍行衣。”不见寒双手温柔地扼在苍行衣颈间,拇指的指腹抚摸他滚动的喉结,“是你不愿意注视我,拒绝了我同行的邀请。你狠狠朝我捅了那一刀,我才因此崩毁成现在这副模样……” “我变成这个样子,你是不是越发得不可能爱上我了?” 苍行衣被他掐得呼吸困难,喉结生疼,只能发出轻微的呜咽。 “苍行衣,一直以来我都想问你……”不见寒问道,“你说你喜欢我,可你喜欢的真的是我吗?” “你真的喜欢过我吗?你仰慕的究竟是我,还是我造世的双手;是真实而脆弱的我,还是你在我身上寻找的完美创作者的形象?” “你爱的到底是不见寒这个人,还是我所象征的——你未能实现的理想?!” 苍行衣笑起来,眼角沁出泪水。 他终于回答:“我只爱我自己。” 第559章 剧本二五·环刻虚塔·十六 苍行衣的回答,让不见寒的力道瞬间失控。 颈间一疼,身下一空。苍行衣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推力,压着他摔下床,撞得他浑身剧痛。 不见寒的身体具现程度更高了,整个上半身都有了清晰的实体。他掐着苍行衣一起摔向床下,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四肢纠缠在一起。 耳畔混乱的嗡鸣骤然拔高了一个声调,不断轰炸他的听觉。他对声音的感知敏锐度也变得高得离奇,甚至产生了联觉。在他的感知中,那些自说自话般的呓语都染上了感情的色彩,错综交杂在一起,像被打翻的调色盘一样浑浊扭曲。 色彩的扭曲仍然在视觉中徘徊,但躁动的嗡鸣声稍微被压下去了。 “没关系,我爱你,这就足够了。” 在嘈杂噪音中,不见寒的声音格外清晰,平静得近乎残酷。 “高塔里的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天。你可以拒绝我无数次,但我会反复不停地杀死你,然后和你重新来过。” “这里的一切都是我。风雨雷电是我,楼宇空气是我。物质与生命是我,光影与声音是我,你的每一次呼吸心跳、意念转动都是我,我在这里和你彻底融为一体。” “时间的流逝,空间的变迁,生与死的界限和轮回,在这里都没有意义。我们有足够漫长的时间,漫长到足以让我一次又一次尝试……” 不见寒低头,和他眉心相抵,偏执的目光让他毛骨悚然。 他在不见寒骤然凑近放大的双眼中,看见了复数的瞳孔。 不见寒的眼中倒映着他的眼睛,瞳孔一环套一环,无限重复叠加,像两面相对照映的镜子,形成了无穷无尽的深远循环。 在苍行衣的视觉中,无限延长的循环仿佛形成了一条深邃的走廊。他置身通道正中央,往后是无穷过去,往前是无尽未来。 走廊两侧,每两片环环相套的瞳孔间隙的中央,是一扇门。在他望去之时,被他看见的门轰然洞开,让他看见被门掩藏的景象。 成千上万的门后,通往成千上万次他们经历过的重启。 有的门后,不见寒抱着探望病人的玫瑰花捧,坐在病床边,朝他露出初次见面的腼腆微笑。 有的门后,他们一起坐在家里的餐桌边,点燃晚餐的烛光,随意闲谈,渡过温馨愉快的一夜。 有的门后,他长眠在榻,像高塔中沉睡的公主,不见寒日复一日地探望与守候,期待他苏醒。 有的门后,他是银铠长剑的骑士,来到女巫的高尖黑塔之下,宣战讨伐,却被环绕的荆棘困住。 越是往后,场景越是迷幻扑朔,情节离奇。有时候他会忘记一切,面对不见寒的热情疑窦丛生;有时候他又有残存的记忆,努力给自己留下有关自己经历的线索,期待未来哪个轮回中的自己,终将能从这里逃离出去。 直到他近乎顽固的坚持将不见寒耐心耗尽,不见寒终于第一次忍不住动手,将他杀死,门口呈现出来的场景趋势往血腥诡奇的方向坠落,一去不返。 他看见不见寒砍下他的头颅,趁热痛饮他的鲜血;也看见不见寒剖开他的胸膛,亲吻他仍在跳动的心脏。 看见不见寒逐渐崩溃失去理性和人形,也看见自己因无止境的折磨发疯的狼狈模样。 不见寒的声音响起,被无限倒映循环的镜像反射成重重叠叠的回音,形成声波的牢笼,将他完全笼罩在中央。 “在没有尽头的重启中,我会设计成千上万种不同的方式与你相遇,用不同的方法和你相处,改变你对我的看法和我们之间的关系……” “……直到你爱上我为止。” 苍行衣怔怔地听着他的剖白,心脏剧烈地跳动。 但是没有任何感动,他只感觉到恐惧。 他的视觉迷失在无尽的循环空间中,头脑晕眩,天旋地转,凭借身体的感知紧紧抓住不见寒的手腕,质问他:“你徒有空手造世的能力,却只拿来……做这种事情。” “如果我是你,我早就把‘苍行衣’忘了,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我可以非常明确告诉你,无论你尝试多少次,哪怕成千上万遍地轮回,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结局。你这完全是在浪费精力。” 不见寒说:“这样的话,我在过去的轮回中,也已经听你说过无数遍了。” “那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苍行衣声音微哑,湿红的双眼一眨,眼泪顺着眼眶掉下来,“我很嫉妒你?” 不见寒:“……” 头一次,不见寒从苍行衣口中听见了“嫉妒”二字。 对他来说,苍行衣想要什么能力他就给他,苍行衣需要怎样的感情他就提供,和他相爱的人会共享他的一切,属于他的东西也理所当然是属于苍行衣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该这样,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因此他从未想过,苍行衣居然会这样看待他。 “我是一个庸俗的毁灭者,曾经见过很多才华横溢的创作者,也无数次用金钱和社会声誉、对未来蓝图的描摹,去收割他们的理想。”苍行衣双眼失焦,声音微微发颤,“我拿他们的理想来填补自己心中所失去的空洞,但是它像永恒的深渊一样无底,我无论怎么弥补,都没有办法填满。” “所以,无论我有多仰慕你,有多渴求和你在一起,我都没有办法跟你相爱。因为我爱你的惊才绝艳,也恨你的天赋卓绝。你的存在总是会将所有人映衬得平庸软弱,陷入自我怀疑,并憎恨你让自己失去了追求梦想的意义和勇气。” “……可是我都已经答应过你,会把我的一切分享给你了。”不见寒露出茫然的神情,身体再次凝实了少许。 苍行衣不再一味拒绝沟通,似乎让他找回了少许理性思考的能力,身上的非人感轻微消退了。 “我所拥有的东西,我的一切成就都同样是属于你的。包括我的画技和我的乐园。你不能执笔我就代替你,成为你的双手,告诉我你想看见什么,我全都描绘给你。你为什么不要?” “你越这样说,我只会越感到自己卑劣阴暗,一无是处。”苍行衣说,“我清楚你没有故意这样去做,因为天才是这样的。你不知道自己在发光,可身边的人已经被你耀眼的火彩刺盲了。” “你从来都不知道,在你身边我像一道影子。每一次抬眼看见你,我有多痛苦,有多少恶心的嫉恨和妒火在胸口中燃烧……未曾有一刻得以喘息。只要是在你面前,我永远不能把自己当做一个完整的,有尊严、有理想的人类!” 不见寒一时失语,竟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在他的逻辑中,苍行衣不对他说“爱”字,肯定是因为他自己身上出了什么问题。他会开始拼命思考,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还不够好,天时地利人和,到底还差在什么地方。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问题的根源,竟然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这是悖论,是矛盾,根本无法解开的死结。 倘若他没有足以造世的双手,苍行衣的目光根本就不会落在他身上。 可若是他太过绝艳天纵,远超常人所能企及的境界,苍行衣便会陷入自我否定的困局,无法心安理得地与他相爱。 “你一贯高傲自负,自诩没有这双手解决不了的难题。”苍行衣惨笑道,“可这世间,的确存在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所以早在很久之前,我就警告过你了——不要对我产生感情,我根本就没有和你相爱的能力。” “在我们之间,只能有两种结局。要么某一天,你终于疲惫至极,找回了自己,下定决心彻底杀死我,结束这一切。假如你一直不忍对我动手,我就会坚持不懈地逃跑,想尽一切办法反击。一旦让我抓住任何可能的机会,我就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你,掠夺你的所有。” “不会再有第三种可能性。” 他的话让不见寒陷一阵恍惚。 但即使不见寒再不想面对,再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他也不得不承认—— 苍行衣所说的话是对的。 他们之间走到这一步,就错在苍行衣对不见寒的为人太过了解。可他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还是对不见寒温柔以待,以至于伤人伤己。 也错在不见寒明明无数次听旁人劝过他不要爱上苍行衣,不要为苍行衣动摇,仍然义无反顾地相信了自己的能力,最终无可回头。 “来吧,”苍行衣朝不见寒张开手,“我已经向你表明了我的立场,现在轮到你做决定了。” “……我知道了。” 不见寒说。 “既然你的态度如此坚决,那么我——” “选择尊重你。” 他直起身,红着眼眶,扼在苍行衣颈间的双手,终于用力掐了下去。 “苍行衣,我这一辈子,从没向任何人低头认输。”他的眼泪接连掉落,摔碎在苍行衣的衣襟上,洇湿成血红色,淌进苍行衣颈间的勒痕里,“但是这一次……” “你赢了。” 第570章 剧本二五·环刻虚塔·十七 窒息感。 颈间的剧痛让眼前发黑,眼前的瞳影重叠,令人头晕目眩的幻象空间,终于回归一片死寂的黑暗。 耳边纷繁交错的呓语,也逐渐退潮,平息了下去。 苍行衣的心情却出乎意料地平静。面对死亡,没有丝毫绝望和恐惧,这是他早已预见的一刻,他一直以来,穷极努力,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降临。 咔哒。 忽然之间,耳畔响起轻微的破裂声。 起初,他以为这是不见寒彻底放弃与他纠缠之后,不见寒所制造的幻境,自发破裂的声音。 但古怪的是,这破裂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延绵不绝。 黑暗从某一点开始龟裂,向四周延伸,白色的裂纹在纯黑幻境中,形成了大片蛛网般的裂痕。 最终,中央的那一点被人果决地击穿。顷刻间宛如琉璃坠地,玉碎冰裂,黑暗像被猛然撕开的幕布,被瞬间打碎的厚重城墙,万千光辉从裂隙中照入,形成一道道尖锐的白芒。 一支冰霜凝成的长箭,无视幻境的阻拦,击穿了黑暗的桎梏,将这座囚笼高塔一般无限循环的幻境打破,并强行逼退了不见寒。 耀眼夺目的光辉一瞬间刺痛了苍行衣的双眼。有一道人影紧随霜箭而来,穿越被击穿的幻境,从白光中现身。 他的雪白长袍破破烂烂,身侧悬飞着白骨雕成的提灯,中央燃烧着幽绿色的火光。随着火苗的每一次摇曳跳跃,仅有苍行衣一个人能闻到的诱饵幽香从灯芯中逸散出来,甜美迷人。 世界向苍行衣伸出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掌心有一道贯穿伤,鲜血淋漓,在苍行衣手腕上留下新鲜的血手印。 千钧一发之际,他出现在他们面前,硬生生把苍行衣从不见寒手中抢了过来。 世界拦下神情冰冷的不见寒,将苍行衣挡在身后,头也不回地对苍行衣说:“跟我走。” 和坠入黑洞时被幻境拦截的苍行衣与不见寒不同,世界是实打实地掉进了时空的裂隙里。他差一点葬身异界,这一路找回来,着实花费了不少功夫。 他的面具碎裂了大半,露出轮廓精致的下半张脸。那身原本像冰川不释之雪般纯白的长袍被扯得稀烂,风尘仆仆,边缘破损处留下了焦黑和血痕。身上也有多处刮伤和血迹,模样看起来狼狈不堪。 一侧耳朵下,原本钉着耳坠的耳洞被粗暴撕裂,细细的血流沿着耳垂滴下来。 世界抢走苍行衣的自戕者,打磨而成的耳坠,最终用在了这里。 他将自戕者刀片做成的耳坠投入恶夜提灯中,使恶夜提灯进入只针对苍行衣生效的诱燃状态,与此同时使用了狩猎的权能。 在恶夜提灯的诱燃状态下,霜风的哀泣将跨越时间、空间,直接在因果逻辑上生效,百分之一百命中被锁定的猎物。 世界用霜箭贯穿自己的掌心,任由其牵引着自己,穿越交错时空、打破虚实壁垒,找到了苍行衣所在的位置。他闯进不见寒构筑的层层幻境之中,一把抓住了自己的猎物。 在“跟我走”这三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苍行衣手心一热,盾形的龙鳞图文浮现在他手背上。 权能生效。 世界已经践行了他的诺言,协助他们打退牧糍和俞尉施,解决了不见寒被恶魔之血侵蚀的问题。如今誓约的条件被触发,他为苍行衣点燃了恶夜提灯并朝苍行衣伸出了手,苍行衣必须履行约定,回应对他的誓言。 看着苍行衣应约走向他,世界像在角斗场中站到最后的得胜者,满意地勾起了嘴角。 “你看,”他愉快地说, “我早就说过,迟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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