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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严元衡接过茶杯,语气冷硬道:“多谢。” 时停云问:“你怎么了?” ……好问题。 从方才起,严元衡就一直在想同一个问题。 ……我这是怎么了? 明明那于风眠也没有什么不妥、逾矩之处,自己为何要对初见之人这样阴阳怪气? 严元衡把茶杯抵在唇边,想压一压泛到喉咙口的不知名的酸涩之意。 他眼睛一转,无意间看到时停云的右手搭在小桌案边,食指咔哒咔哒地叩击着桌面。 时停云自小便有这毛病,闲下来时,就喜欢敲桌面。 严元衡纠正过他多次,认为这不是什么好习惯。 而这回,时停云这个小动作激起了他比平时高上数十倍的不满。 他豁然站起身来:“仁青!” 门外的侍卫应声而入:“十三皇子,有何吩咐?” 严元衡放了茶杯:“为时少将军打盆热水来。” 侍卫也不问缘由,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很快,一盆温度适宜的热水送进了帐来,并依严元衡之言,摆在了时停云跟前。 时停云挑起一边眉毛,乖乖把手浸在热水里,又取了被热水浸得滚烫的毛巾,一边擦手一边道:“元衡,这是作甚?我手是干净的,斟茶而已,不必这样嫌弃我吧。” 严元衡自然知道。 但只有看着毛巾擦过他的手,他的心才能稍微舒服一点。 仁青再次退下。 待帐中只剩两人,严元衡终是把在心中盘桓已久的问题问出了口:“你当初同我说的那个人,可是于风眠?” 他想要从时停云那里听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然而,时停云似是有意气他,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若我说是呢。” 尽管严元衡心内早有猜想,此话落入耳中,仍是声若雷霆,震得他耳朵都麻了,一颗心被岩浆煎熬得翻江倒海,一团火烧着似的炙热难耐。 他抬眼望向严元衡:“你要告诉我父亲吗?” 严元衡气得嘴唇都抖了,把茶杯往桌上一顿,脸颊因为愤怒浮出了梅子色的殷红:“我不是那等告密之人!你时停云愿意糟践你的声名,行此……不堪之事,又与我严元衡何干?” 话一出口,严元衡便自知那“不堪”二字,着实过分了。 严元衡太君子,良好的教养让他不会主动挑剔旁人的缺点。 他看得懂南疆文,知道于风眠眼角的纹饰是何意,他也知道于风眠的残疾,他分明可以一一举出,证明他与时停云有多么不相配。 但即使仍是生气,他也马上针对自己的用词不当道歉:“抱歉。我不是有意诋毁于风眠。我只是想……” 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说清,他到底“想”什么。 时停云面色有了微妙的变化,也放了茶盏:“是啊。与十三皇子何干呢。” 严元衡语塞:“我……” “十三皇子的茶不错,洗手水也挺热。”时停云站起身来,“末将享受够了,该去巡视军营了。告辞。” “素常,等……” 时停云头也不回,就和刚才的他一模一样。 时停云说走便走,茶水还在冒着热烟。 严元衡有些颓然地坐在主座上,心里还是酸涩得很,把时停云方才说的话一句句颠来倒去地咀嚼着。 “若我说是呢”? 也就是说,有可能不是了? 停云许是试探一下,想知道自己的好友会如何对待他的心仪之人,谁想自己大加斥责,直称他“不堪”……着实过分了。 严元衡拿过他只喝了一口的茶杯,心不在焉地一口口喝了下去。 待把两杯茶都喝下,静了静心,严元衡自行取了纸笔,伏案而书。 池小池折回营帐时,娄影已经在看书了。 他一屁股坐回了脚凳,仰头看着榻上斜卧的娄影。 娄影问他:“处理好了?” 池小池说:“嗯。” 池小池又说:“你是故意的吧。” “是。”娄影承认得很痛快,“他总是在看你。” 池小池趴在床边挑眉看他。 “别误会,我不是吃醋。”娄影翻了一页书,道,“小孩子才会吃醋。我只想解决问题。” 娄影说得也没错。 这些日子,与严元衡日夜相处,池小池能够感受到,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严元衡对时停云的感情也越发浓烈。 这种感情,或许连严元衡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已经到了不得不正视的地步。 不然若是有朝一日突然爆发出来,池小池也不知该怎样替时停云处理这段感情。 娄影问他:“拒绝了?” 池小池说:“算是吧。留了点余地,任他怎么理解都行。” “我能代时停云做的决定很多,但有限。”池小池说,“不包括决定他未来和谁在一起。我又不是老娘舅。” 娄影笑出了声。 二人说话间,帐内的一扇窗户被从外悄悄打开,一封信从天而降,落在了地上。 池小池翻身而起,走至窗边,先开窗检视一番,外面已经没了人。 他把信上面沾着的细细尘灰掸去,确认上面未干的墨迹是属于严元衡的,才放心拆了开来。 这是一封道歉信,却不是他往日端庄冷静的行文作风。 只有墨汁淋漓的“对不起”三字,端端正正地写在一页纸中间,就像惹了人生气的高中生,抓耳挠腮一番后,鼓起勇气给暗恋的人递的小纸条。 池小池失笑。 娄影远远地在床上问:“是什么?” 池小池把这份少年心思折了一折,收回怀里,扬声答道:“没什么。” 第198章 霸道将军俏军师(十七) 再过几日, 定远城在他们面前浮现出了雏形。 红砖砌就的城都沐浴在春日的沙暴内,呈现出灰扑扑的质感。 远远看到城边的飞云旗, 时停云驻马片刻, 猛喝了一声驾,驭马穿风, 白马越过尖啸的南风,驰骋前行, 在护城河吊桥边一收缰绳。 马头奋然昂蹄,长嘶一声,喷出一团团带着沙土腥味的暖热气流。 严元衡蹙眉, 回头看李邺书。 “那是将军的旗帜。”李邺书替时停云解释, “将军来定远巡察了。” 时停云眯眼看了看城门之内, 隐隐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飞身下马,快步奔过已经放下的吊桥, 新换上的红锦披风被沙子打出啪啪的细响。 吊桥另一头, 站着等候已久的时惊鸿。 时惊鸿笑说:“我算你们今日便到,因此……” 话未说完,比他已经隐隐高出一线的儿子径直扑入了他的怀中, 打断了他的话。 “……素常?” 怀中人把整张脸都埋入了他的怀中,双臂铁钳似的拥着他, 用力得浑身发抖。 时惊鸿愣了片刻, 便出言下令:“都转过去。” 身侧几名副官和守门人令下即从, 持剑持盾, 齐齐转身。 时惊鸿低头询问:“怎么了?” 怀中人不吭声,只是抱得更紧了点。 时惊鸿把怀中小子的头盔摘了,将他被风沙吹乱的长发整了一整。 他以为这孩子是在为了挚友背叛自己而难过。 时惊鸿没有对他多加一句责怪。 近不惑的岁月,在他身上沉淀出奇异的温柔:“傻小子。叫人看了笑话。去跟爹迎十三皇子,有什么想说的,晚上入帐,爹听你好好说,还可以准你哭一炷香,好吗。” 时停云用尽全身力气直起身来,眼周浮出被沙子打出的红晕:“好的,父亲。” 这是池小池第三次感受到原主时停云的情绪。 但不管是哪一次,都是失控的。 层层压抑的灰色浪潮之下,隐藏着让人不安的尖礁与暗涡。 奇怪的是,这种情绪,在他面对褚子陵时,都收敛得很好,仿佛他已经遗忘了那段不堪的记忆,或是将其掩藏在更深、更黑的浪潮之下。 十三皇子此行,负有代王巡视的名头,本可以摆足王族派头,好在严元衡本人性情低调,除了必要礼节之外,很少讲多余的虚礼,私下里称呼时惊鸿为时伯父,入城后,又说想去探望受伤的温非儒将军,送上些慰问之物,聊表心意。 父子二人在此事上异口同声,皆说温非儒重伤,需得静养,不宜见客。 说辞前后一致,因此严元衡既没起疑心,也没再坚持,只托人将礼物送去便罢,几人在城中安营,诸多杂事,暂且不提。 公子此行带来的物件不少,像是打算长驻在此,褚子陵将一些不易携带的大物件放在屋中,小物件则收在几口藤箱中,整理清爽,方便带走。 关上其中一口藤箱时,他力道有些失控,一声闷响后,他才回过神来,单手按在藤箱上,侧耳听着外间的动静,盼着那人没有听见。 然而他还是没能躲过去。 于风眠的口吻如同吩咐一个最正常不过的小厮:“东西需得轻拿轻放。” 他咬一咬牙,应道:“是。” 话罢,褚子陵跪坐在脚毯上,慢慢吐出胸内浊气。 若在以往,面对区区吩咐,褚子陵也不会如此烦躁。 然而前不久,他满怀信心的一击落了空,谁知道时惊鸿有没有生疑,有没有发现他在火漆印上动的手脚? 自己此番前来,是否算是自投罗网? 为防万一,他想过要悄悄扼死那只专门替他去南疆送信的鸽子,好湮灭证据,但每只鸽子都是将军府悉心培养出来的,莫名死了一只,公子必然要追查,说不准还要治自己一个管理不严之罪,况且,给艾沙大人第一次放去鸽子时,他没能掩藏好行踪,被夜巡队撞见过。 死了鸽子,反倒是引人注意了。 为此,他几夜辗转反侧不得入眠,加之每日行军,风尘渐重,不消几日,他便消瘦憔悴了许多。 时停云看在眼里,以为他是疲累虚弱,不宜伺候在旁,便叫他来陪着公子师,顺便将东西收拢归置一番。 一个小少爷,怎知“收拢归置”四字背后代表着多大的劳碌? 褚子陵扶膝沉气,半晌方才冷静下来。 莫急,莫慌,还不到时候。 他已经去信,言辞恳切地向艾沙解释过,拿下时惊鸿,绝非一朝一夕之事,并说,以后他们驻入定远城内,寄送信件恐怕不再方便,定远城设有空哨,瞭望台设在八处城门角楼上,日夜换岗,专门防备城中细作向外递送消息。 好在他在军中有些地位,只要同公子说一声,叫他加入巡查队,他便有办法联络到在城中长驻的南疆细作,想办法把信息递出城去。 公子那般宠着他,定会同意。 有朝一日,他翻身为主,也会待公子好的。 思及此,褚子陵心情好了不少,俯身整理起凌乱的箱箧来。 但他一颗砰砰乱跳的心,越整理越凉。 那一箱箱的书都是于风眠的。 路上他一本本取出阅读,偏偏他读书速度又快,如今顺序全乱了,那于风眠为人又挑剔,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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