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只好吃力地找了个话题:“你有心事?” 池小池低头含笑:“是。” 严元衡:“家事?” 池小池:“算是……家父来信,在信上催我……哎,不提也罢。” 严元衡刚刚隐约听到严元昭与时停云谈及“家信”,如今见他含糊其辞,脸色隐隐有点难看了。 他从六岁便同时停云在一起,最是了解时停云,此人行事光明,心思澄净,鲜少如此作态。 他故作轻松道:“有何不可说呢。可是有了心仪之人?” 他只是随口一言,谁想眼前人竟承认了:“……是。” 严元衡变色,立即追问:“是哪家千金?若是相看中了,为何不……不将婚仪早早办了,急于在此时赴边,又是为何?” 池小池想,嚯,这不是会说话吗,小嘴叭叭的。 池小池难堪地笑了一笑。 严元衡联想到几日前他登门时时停云的古怪举止,心底越发不安,索性止了步,等他说个分明。 池小池将犹豫的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元衡……” 严元衡听他在这礼法森严的宫闱里唤他本名,心间微暖,发冷的神色也稍稍缓了一缓:“是。……你是时候结亲了。亲事是时将军为你择的吗?选了哪一家?户部曲尚书家的二小姐,或是瞿英的姐姐?” 池小池:“元衡,我同你说件事……你莫要告诉旁人。” 严元衡莫名有些紧张:“嗯。” 池小池提一提气,压了压声音,道:“我恋慕之人……是一名男子。” 严元衡:“………………” 严元衡的手指骨节刺耳地响了一声,抑声道:“是谁?褚子陵?” 池小池好奇道:“你为何觉得会是阿陵?” 严元衡的身体都忍得发起抖来:“当真是他?” 池小池安抚了一下:“你未见过的。” 严元衡逼问:“当真?” 池小池无奈道:“……十三皇子。” 严元衡方才回神,意识到自己有所失态,便深呼吸一记,平稳心神,低声道:“你是如何想的?一个男子,你与他……时家七代忠义,你要让时家无后而终吗?” “时家怎会无后?”池小池态度温和地气人,“家叔是家父同胞兄弟,亦属本家,只是二叔于武道上天分实在不足,祖父便将时家枪传与了父亲。” 严元衡一张俏脸僵得发木:“是吗。那你此番前往南疆,是打算向时将军把此事挑明吗?” 池小池说:“非是如此。他或许还不知道我的心意,我也无意叫他知晓。我若爱一人,不会希冀什么,只会将他永远埋在心中,一生许国,终身不娶。” 严元衡没想到会听到如此坦诚之言,怔愣片刻,神色略略黯然下来:“素常用情深重……我并非是初次赴南疆,但仍有诸多不明之处,这些时日或许还要叨扰府上。……告辞。” 他一拱手,转身而去,离去的背影是勉力维持的风度翩翩。 池小池望着他的背影,无声一笑,与他相背而行。 他对原主的梦不愿尽信,毕竟眼见也并非为实。 所以他选择主动出击。 一封凭空捏造出的家书,测出了两颗真心。 ——六皇子表面纨绔,家国之心却不输旁人,虽然私下里与十三关系塑料得很,但在大事上却有意避免与他相争。 ——十三皇子表面云淡风轻,对原主的心意倒是满满。 这两日,池小池扮演时停云,确实积累了不少表演感想。 时停云能受两名皇子厚待,虽不能排除起初相交的目的性,但经过这几日试探可知,时停云为人爽直,有一说一,是以真心换真心才能得来的朋友。 严元衡其人颇重情义,又有少年人难得的豁达心胸,将分寸感把握得极强,与两个皇子只涉私交,绝不将国事公事混杂入内。 这种自幼培育起来的情感反倒更见纯粹。 所以问题来了。 到底是谁能渣得了时停云? 若是凡常的背叛,不会让原主说出那样自认为奴的话,也不会让他死后亦心绪难平,宁愿把身体交与旁人,也要回来复仇。 因此,能伤他至深的,唯有一颗真心。 时家这一代,只时停云一个身负将才。 时将军让他回望城来,是望他留下子嗣家眷,他却违背父亲期望,回望城许久仍不事正业,成日和六皇子混在一起,作游戏人生状。 但从阿书言语间透露的讯息判断,这位时小将军回望城整整一年,日日不忘练枪。 昨夜,娄哥和他重新躺到床上后问过他:“或许是时停云无心于婚姻之事呢?” 池小池撑着脑袋对他笑:“先生啊,时停云今年十九了,按古代人平均年龄算,这辈子都过了快一半了。传承血脉,谁需要他走心呢,走肾就行了。” 时家虽然没有皇位要继承,但从家族重要性来说,也差不离。 而时停云宁肯违背父愿,也不提娶亲之事,倒是真有可能在心中暗暗喜欢上了某个不能明说的谁。 …… 相较于皇城内的风浪,将军府内倒是一派的井然有序。 时停云不是第一次赴边,此时又是两边太平的时候,他与十三皇子可与调兵送粮的队伍同行,共赴边关。 家中管事的正在忙碌打点,池小池左右无事,索性去了后院校场,衔着发带,将束得好好的银冠扯下,长发向后捋起,用发带三两下束在脑后,又取了往日练习用的银枪,简单操练几下后,突地听得身后传来一声破空声。 池小池敏捷回身,横槊阻挡,银枪格开一把铁枪,发出铿然一声闷响。 褚子陵本也无意伤他,虚晃一枪而已。他将铁枪单手转绕到身后,微鞠一躬:“公子。” 池小池干脆道:“来一场?” 褚子陵也不含糊:“遵令。”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呈半圆状,直袭褚子陵面门,褚子陵也不怠慢,以侧边枪钩相迎,单以膂力将银枪押至地面,腾身落于银枪枪身之上,将枪身压出一道弧线。 池小池这具身体内仍有用枪的本能,他侧了枪身,顺利从褚子陵的压制下脱离,银白的枪刃在地面划出一道光花后,枪身微抖,横起去挡褚子陵袭来的拳脚。 二人战得旗鼓相当,约五十余回合后,褚子陵终是落了下风,铁枪呈十字状脱手飞出。 下一瞬,一线银光落在褚子陵颈前三寸。 褚子陵举手,话中含笑:“公子饶命。” 池小池收去枪势。 刚才,他作壁上观,发现原主的枪势倒是收敛得很好,不像是要取他性命的模样。 比了这一场,二人身上皆是微微出汗,索性并肩坐在校场边谈天。 “你可知南疆之事?” 褚子陵笑道:“不知。子陵只知公子去哪里,阿陵便去哪里。此诺直到阿陵死去,终身有效。” 池小池叹了一声,单手掩面。 他问:“你昨夜去哪里了?” 褚子陵一笑:“实在抱歉,公子,我偷溜出门了。” 池小池好奇地“嗯?”了一声。 褚子陵说:“昨日听府内负责采买的苏妈说,南城门处有几株桃花开了,稀罕得很,是望城中开得最早的。子陵想让公子先于其他人瞧到第一朵桃花,便趁昨日公子睡下,偷偷翻墙去偷摘了几枝。” 池小池侧身问他:“花呢。” 褚子陵笑:“在公子发上。” 池小池一抬手,发现马尾上确实不知何时多了一枝艳艳桃花,上面还沾着清露,看来他为了防止桃花枯萎,还洒了水,精心养到了现在。 他取下桃花,把玩片刻,又是一声轻叹。 褚子陵意识到他家公子心中有事,便侧身看向他:“公子?” 池小池道:“镇南关出了些事情。……你还记得父亲的副将温非儒吗,他押运一批弓箭时,中了大青山上一股流寇的暗阱,受了重伤。” “温副将?”褚子陵吃了一惊,“那定远城怎么办?” “父亲来信提了此事,我正好在望城呆得烦了,索性写信回了父亲,去代守定远城,不然留张督军一人在城中,怕是智谋有余,武力不足。独木难支啊。”池小池垂眸道,“你莫与他人提及,私下里多备些上好的伤药,待到了边关,随我一道去探望温叔父罢。对了,千万要装作以为他是被南疆人所伤,不然以温叔父的性情……” 褚子陵点头。 他随时停云去过边关,见过温非儒,那是个五大三粗却死要面子的汉子。 以他的性格,怕是宁可一头撞死,也要咽了这个闷亏。 他道:“公子,我记下了。” 同他交代完毕后,池小池去汤池中简单沐浴了一番,折返回屋中,却见阿书直直跪在他房前,直抹眼泪,娄影坐着轮椅,头戴遮光的幂篱,在他面前温言劝说着些什么。 池小池好奇:“这是作甚?孟姜女哭长城还是杨白劳求黄世仁?” 阿书听不很懂,膝行至池小池跟前,深叩一首,道:“公子,我……小的,也想随您去镇南关。” “你?”池小池蹲下来,一脸的哭笑不得,“你从小武艺便不足,去了能做什么?” “牵马坠蹬也好,伺候公子饮食起居也罢。”阿书抹泪道,“小的不愿在家等您了,太熬人了。您不知道,先前您上战场,递上来的战报一封接一封,小的整日在家提心吊胆,盯着那边境地图心焦,生怕哪一封战报上,就……” 阿书说不下去了,哽咽两下,年轻清秀的脸颊上皆是泪痕,眼中却多了几分决绝:“阿书已把这些年来攒下的全副身家连夜送给了妹妹,虽不能保她一世衣食无忧,但已够她许配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阿书要跟公子上战场,哪怕回不来,也能求个安心……” 池小池一拍他的脑袋,啧了一声:“说什么呢?今番与上次不同,又不是南疆造反,只是邕州城白副将不听号令,伤了……” 说话间,池小池对娄影递了个眼神过去。 娄影适时地阻止:“……公子。” 池小池佯装失言,马上住口。 阿书有点懵懂地抬头看向池小池。 池小池窘迫地红了小半张脸,十足是个犯了错的学生模样:“……先生。” 娄影忍不住想,他是怎么做到脸红都能红得这么真的。 “邕州?”阿书诧异道,“公子,我们是去邕州?不是锦鸡陵?” 池小池略急促地打断了他:“阿书!” 阿书一噎。 池小池命令道:“若你想要随我去,不许对任何人提起此事,这是军中机密,你可明白?” 阿书惊喜:“公子允小的同去了?” 池小池一摆手。 阿书欢天喜地起身,说了声自己去收拾干净再来伺候公子,便匆匆钻回自己的小屋,去收拾自己的仪容。 池小池笑骂一声不稳当,掀袍登登登上了台阶,来到他家先生身前,推着他在廊下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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