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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界重要的反派角色,奸佞程度仅次于林乐天,要不是林乐天以先天的心理变态作为微弱优势取胜,那胡戚道就该是本世界头一号奸佞王八蛋。 林乐天是毒,胡戚道是贪。 按照本来的发展,两人一见如故优势互补双剑合璧,一个铲除忠臣一个蛀空国库,最终成为宗衍倒台的最大内因,喜提午门斩首。 原本会杀胡戚道的韩齐如今阴差阳错却要去救人了,系统赶紧通知乐天出去截人。 “宫外的光景二十多年不见了,”林乐天环顾四周,周围人慌忙收回目光,轻轻咬了一口手中的包子,“跟我走吧。” 韩齐手上捧着豆沙包,跟在林乐天身旁,心中防备警惕达到了极点。 京中河道错杂,有许多可爱小河,五月天气已开始热了,街上多了许多卖花姑娘沿着河岸,向如织的行人抛售鲜花。 乐天与韩齐漫步河道,两人先是都静静地不说话,忽然,乐天轻声道:“蔺如丝性子浮躁,我不放心。” 韩齐一怔,心中马上反应过来林乐天的意思,心想真是天助我也,忙道:“属下愿往。” “那陛下呢?”林乐天偏头看了看他,一株垂下的杨柳恰巧从他的鬓边滑过,柔和了他漠然的神情,“陛下很喜欢你。” 或许是兄弟血脉作祟,当然韩齐也对宗衍极为用心,宗衍不是个不知好歹的性子,相反他对他人的善意与恶意极为敏感,他知道韩齐真心地待他,故而也悄悄地格外看重韩齐。 这都是朱楚楚告诉林乐天的,她尽职尽责地在宗衍身边当个小监视人。 韩齐心砰砰直跳,只犹豫了一瞬,便道:“属下可以尽快办完差事。” 林乐天的脚步在一处河道前顿住了,他往前一步站在绿树浓荫之下,一点点掰碎手里的包子皮,扔到河里喂鱼,成群的鱼儿聚集过来,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韩齐站在他身后,有一瞬间想把林乐天就此推下去。 “你过来。” 韩齐上前一步,见林乐天雪白细长玉葱一般的手指正指着河里争食的鱼群,也不由凝神望去,林乐天幽幽道:“有吃的,就都跑出来了。” “鱼儿觅食都是如此。” “成群结队的,人也一样。” 林乐天把包子扔进河里,拍了拍手,从大氅里摸出一个浅金色锦鹤纹的折子递给韩齐,“打开瞧瞧。” 韩齐依言打开,瞳孔骤然放大,里头密密麻麻地写了胡戚道的贪污事迹以及和他勾连的大小地方官员,那些官员下头也有相对的富商官绅名单,字字句句事无巨细,甚至连贪污了多少两银子也写得清清楚楚,韩齐瞥眼瞧见最下头一个“十两银子,三担大米。”心头惊骇得无以复加,禁不住道:“这?” 林乐天缓缓回头,凤眼幽深,“国之蛀虫,托付于你。” 韩齐的眼睛似被林乐天此刻的神情吸住了一般无法移开,他心中有无数念头跑了出来——林乐天在试探他或者林乐天在骗他或者其他的什么什么,他也说不清那些是什么。 只是他心底有个声音在强烈地呼喊:林乐天说的是真的。 望着韩齐怔怔的面容,乐天在心里给自己装的这个逼竖起了大拇指,“看咱们小韩被我唬的一愣一愣的。” 系统警惕道:“你不会打什么坏主意吧?” 乐天:“哎,瞎说什么呢,要不是你非叫我来,我躲他还来不及呢。” 系统松了一口气,但又有点感觉说不出哪里不对,总之它现在的感觉与韩齐其实是差不多的——复杂,极其的复杂。 第29章 督主千岁12 两广距离京师数百里,水路陆路加起来来回最少也要十天,还不算上办事的功夫。韩齐原先是想去救人,临头却变成了办案,办的还是大案,林乐天甚至连玉牌都给了他,见玉如见人,此次他也算半个钦差了。 蔺如丝人被突然换下,心中恨的不知几何,跑去青楼喝了无数花酒平愤。 宗衍听林乐天说韩齐离京办差了,这几天晒黑了的小脸顿时沉了下去,语意不满道:“他要教我武艺,怎么还跑出去办差。” 乐天心里酸溜溜的,心想不过短短七日,宗衍已经离不开韩齐了。 林乐天的那点小心思,宗衍是不明白的,他上了几天杨谦益的课颇有心得,任性的脾气改了许多,自己安慰自己道:“他是锦衣卫,当差也是应当的。” 全程都不需要林乐天劝一下,乐天一面觉得宗衍进步很快,一面又有点不得劲,他主动道:“陛下,韩大人不在,奴才陪着你也是一样的。” 宗衍瞄了他一眼,负手沉稳道:“不必了,小林子你忙你的吧。” 那模样像极了冷漠的韩齐。 乐天也不知韩齐给宗衍灌了什么迷魂汤,他精心养了十年的儿子说不要爹就不要爹了。 果真儿大不由爹。 乐天大受打击,沉默半晌,微咳了一声,垂首温声道:“陛下长大了,奴才真高兴。” 五月的春日,他仍是怕冷地着了大氅,犹如一座玉雕的人,散发着冷淡寒意,仿佛风一吹就会化了,宗衍忽然伸手牵住了林乐天垂着的手,仰头道:“小林子,你放心,朕会护着你的。” 乐天微微一怔,宗衍扬起的脸庞,眼珠黑白分明,褪去了些许稚气,眉眼气质确实于韩齐略有相似。 乐天:“有种儿子被拐卖的微妙感……” 系统安慰:“他们是兄弟。” 乐天揉了揉宗衍的手,“韩大人不在,陛下也莫要荒废了课业。” 宗衍点头,“朕不会的。” 人要改变起来真的很快,只要你给他一个足够的契机,宗衍立即从任性幼稚的孩子隐隐已有幼主之态,乐天欣慰地拍了拍宗衍的手离开了,出紫宸殿时碰上在殿外等候的杨谦益,乐天对他点了点头,“杨大人。” 杨谦益笑眯眯地回道:“九千岁。”见他脸色苍白神情委顿,又加了一句,“保重身子。” 乐天垂了眼,“多谢杨大人关怀。” 杨谦益在官场中一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人人都不得罪,也人人都不依附,他不来刻意与你交好,旁人想为难他也绝抓不到一个错处。 即便东厂也很难抓到这样一个滑不丢手的人的把柄。 他虽是文人,却绝无文人的酸腐气,他们家族世代为官,早知官场该如何生存,近日朝中震荡,杨谦益无比敏锐地发觉这位把持朝政大半年的九千岁想放权让幼帝亲政了。 真真是怪事。 凡是品尝过权利滋味的人绝不可能轻易放手,更何况林乐天这样的宦官,他一路走来其中艰辛不易更较常人百倍,好不容易到了手的,就这么白白放了? 以他纵横官场三十年的经验也看不透这桩怪事。 同样犯糊涂的还有韩齐。 湖光粼粼,舟行数里,韩齐立在舟头,怀里揣着林乐天给的折子与玉牌,微风袭来,怀里的东西被催发出阵阵幽香,如一张大网般笼罩住韩齐阴沉的脸。 玉牌是林乐天的贴身之物,天长日久便沾染上了林乐天身上那股清淡甜香挥之不去,韩齐揣着它夜里做梦都会梦见林乐天。 梦醒了,全然记不清发生了什么,总之不是什么好事,韩齐想将这玉牌搁置,可东西重要又扔不得,只能依旧揣回怀里,夜夜不得安眠。 这阉人到底是熏得什么香,如此腻人又如此长久。 韩齐拧起眉,只希望风再大些,能吹散这扰人的香气与他纷乱的思绪。 折子上的东西他已通过厉帮让他们提前去查证,他心里知道八成是真的,因林乐天没有什么理由欺骗他,他本怀疑或许林乐天看穿了他的身份,但林乐天真知道了他这条漏网之鱼,早就杀了他,怎还会将他带入宫中? 一切的一切都太不合常理了,至少与韩齐所想象的复仇之路太不一样了。 韩齐靠在藏青色的船舱上,脸色漠然心事重重。 水路两日转陆路,韩齐在一个破茶馆与厉帮人接了头,厉帮的人扮作小二,极利落地对韩齐道:“内容十之八九是真的,时间太紧来不及一一查证,下头的几个名字平素跋扈敛财惯了,百姓深受其苦。” 韩齐端起粗糙的茶杯转了转,沉声道:“水灾可属实?” “确有此事,然漂千户是夸大了,只殃及了几户。” 半真半假,这个胡戚道是个聪明人,韩齐放下茶杯,转身上马,随手丢下一贯铜钱,“结账。” 没了宗衍撒娇、韩齐打扰,乐天算是过了几天消停日子,正正经经地当公务员上班,忙着上下清理朝政,雍朝先帝是个糊涂蛋,烂在里头的事不少。 幸好有系统这个最强辅助在,他跟系统现在是蜜月期,系统对他好得很,大概是指望用自己的好来牢牢拴住乐天这个回头的浪子,乐天处理起来事半功倍,除奸佞放冤案忙得脚不沾地。 高强度工作的结果就是乐天累吐了。 是真吐了,午膳的时候吃了一口不知道什么反正寡淡无味的东西,乐天突然“哇”地一声吐了。 雪白的羹汤混合丝丝血迹洒落锦桌,伺候他用膳的小太监吓得尖叫了一声,尖锐道:“快传太医!”宫婢太监们顿时乱作一团。 乐天:“……我记得你说过不会有bug出现,保证我能活到女主成年。” 系统温柔道:“你放心,吐血而已,死不了的。” 乐天抬了抬手,“都回来,不许传太医,”他扫视了一圈屋内的人,淡淡道:“今日之事,若传出去半个字……”剩下的话不用说了,下面的人已经噤若寒蝉。 乐天淡定了拿丝帕擦了擦嘴,又用清水漱了口,继续用膳,刚嚼没两口,“哇”地一声又吐了出来,这回血迹比上回更深,伺候的小太监吓得两腿一软跪了下去,“千、千岁爷……” 乐天:“……” 系统:“放心,没事。” 太监宫女们呼啦一下全跪了下去,互相惊恐地望着,九千岁怎么会吐血了呢?却听林乐天轻缓道:“放心,没事。” 没事个基霸。 第30章 督主千岁13 乐天边吃边吐,边吐边吃,吃完午膳,小太监看他的眼神肃然起敬,九千岁的心性果然非常人可及。 “都下去。”乐天疲惫地挥一挥手,他的面色简直堪称惨白,虽然平常就白,但现在脸色真是一丝血色都无,面白如纸。 太监宫女们依次退下,心中都犯嘀咕,怀疑九千岁活不长了,很多人都这么想,但他们绝不敢说出来,只是从对方的眼神中得出了相似的结论。 乐天气急败坏地质问系统:“我这看着还能有八年寿命?我看不出八天他们就能给我办丧事了。” 系统不慌不忙,“我都说了你放心,林乐天的死期没到,这是固定数值,绝对不会出问题。” 话虽如此,乐天也还是郁闷,“那我一吃饭就吐怎么办?” 系统:“过了一段时间就不会这样了。” 乐天稍微舒服了点,他今天虽然吐得次数多还吐血,但吐得很流畅,并没有那种很痛苦的感觉,就是麻烦了点。 系统补充道:“后面你就直接吐血了,不局限于只在吃饭的时候吐。” 乐天:“……你说实话林乐天得了什么病。” 系统:“吐血就是一个设定,不必太纠结,反正你也不会死。” 乐天沉默了一会儿,“行。” 系统对乖巧听话不胡搅蛮缠的乐天非常满意,安慰道:“不疼的。”它知道乐天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疼。 乐天轻叹了口气,“疼也只能忍,谁让我落到联盟手里了呢。” 系统每次听他提起联盟都是很不满意的口气,不由为联盟辩白,“你做错了事,当然要受罚,早乖乖做任务就没事了。” 为联盟服务,每次守护者执行任务的时候都可以带一些金手指或者修改参数,比如屏蔽痛觉之类,系统还是想不通乐天好好的守护者不干,非要反叛。 乐天不跟系统争,敷衍道:“好好好,我现在不是很卖力地在做任务吗?” 他最近的表现堪称老实,系统也是看在眼里,说话语气柔和了许多,“下个世界已经可以安排了,我让你也当一回皇帝,行不行?” 乐天灰暗的脸立即被“噌”得一下点亮了,他猜得果然没错,这小系统总是在任务中途就给他提前安排好下个世界,他的脸亮了一会儿又黯淡下去,“那我怎么做任务?” 系统自信道:“当然能做,包在我身上。” 乐天软软道:“谢谢你。” 系统听到他软声软气地讲话,十分地畅快,大方道:“还有什么要求?” 乐天扭扭捏捏地捏着衣角,小声道:“林乐天太娘啦。” “没问题,我安排。”系统态度犹如霸道总裁上身,对乐天有求必应,承诺乐天下个世界会成为一国之王,并且英俊健康,富有男子气概。 乐天谨慎地把标准精确到——“六块腹肌人鱼线。” 系统胸有成竹:“小事。” 看来是已经选择好了,乐天在心里阴险地笑出了声,心想系统果然都是单纯的构造。 如此又过了半月,韩齐终于从两广回来复命了,他一路风尘仆仆回到东厂,却没见到林乐天,有人告诉他千岁爷已多日不临东厂不曾露面,已经有传言说他病重了。 韩齐心中一惊,面上却不显,“不要胡说。” 那人也知道韩齐如今是九千岁面前的红人,讪讪道:“我们都是见不到九千岁的人,你去宫中瞧瞧不就知道了。” 韩齐没再多说,拜别了此人,揣着胡戚道等人的认罪状正要入宫,刚骑上马便遇上了喝得醉醺醺的蔺如丝,青天白日的,蔺如丝满脸通红,在马上摇头晃脑地唱着小调,头顶的圆帽都歪了。 韩齐看也不看他一眼,手臂催动马缰要走。 几个进出的锦衣卫见两人撞上了,都盘着手在那看热闹,守卫也忍不住伸长脖子。 韩齐不理,蔺如丝却是不依,策马挡住他的去路,抬手拿马鞭抽了过去,韩齐眼明手快,一把揪住破空而来的马鞭,冷冷道:“让开。” “怎么与你的上峰说话?”蔺如丝打了个酒嗝,双眼慢慢地眨着,他喝醉了唇齿迟钝,话说得慢,却字字清楚,“你这小子,攀上了九千岁,就不拿我们当人了?” 韩齐脸色铁青,微一用力,细软的马鞭活了一般被甩了回去,蔺如丝没抓住,马鞭脱了手,他怒道:“你以为你能靠着九千岁威风多久?!等他死了,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身边一片死寂。 这可是东厂,蔺如丝敢这样说话?几个锦衣卫神情骇然,心想蔺如丝不要命了,哪怕林乐天真的病得快死了,也不是蔺如丝能这样言语诅咒的,都纷纷望向韩齐看他的反应,所有人都知道韩齐是九千岁跟前的红人。 只见韩齐果然动了怒,脸上锋利的线条在盛怒之中利得几乎像一把刀,韩齐是个冷漠性子,大家都是知道的,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大概就是说韩齐这样的人。 “锵”的一声,绣春刀出窍了。 蔺如丝醉得糊涂,也真没料到韩齐会动手,绵密的刀光漫天袭来时,他竟毫无反应只瞪大了眼睛,将眼珠子都快瞪飞了出去。 随着一声嘶鸣,蔺如丝骑着的马被劈成两半,蔺如丝本人也落在了腥臭的血泊之中,马身的碎块与血肉如雨般洒在他脸上身上,酒立即醒了大半,他望着面前如地狱修罗般的韩齐惊骇道:“你……你……”你了半天也你不出下文。 韩齐冷然道:“管好你的嘴。” 相比吓得快尿裤子的蔺如丝,他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利落地收好了绣春刀,策马往宫中方向奔去。 韩齐方才真的生气了,因蔺如丝将他说成是依附于林乐天的走狗一般,至于他们三五成群地说林乐天病重了,快要死了的那些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林乐天要死,也只会死在他手里,韩齐握紧马缰,狠狠地夹了夹马腹,“驾!” 一到了东华门,东华门旁已有小太监在等了,见韩齐骑着马来,满眼都是喜色,“韩大人,您可算回来了。” 一句话倒让韩齐讶异,说的好像一直在等他一样,他下了马,将马交给侍卫,“是九千岁派你来等我。” 小太监细声细语道:“是呀,千岁爷前几日就叫奴才每天来等韩大人。” 果然,韩齐默不作声地点了头,跟在小太监后边入了宫。 路上,韩齐忽然问道:“九千岁最近还好吗?” 小太监没有马上回答,顿了顿才道:“九千岁样样都好,只除了牵挂大人。” 韩齐办了差事回来,心里的杂乱却并未减少半分,甚至更加繁乱,听了小太监的话,又是沉默不语。 院子里,林乐天拥着茶白大氅,坐在软椅上,垂着眼睛盯着一个透明的水晶缸子,水晶缸子底下铺了一层五彩斑斓的卵石,水草浮萍一应俱全,红红绿绿颇为喜庆。 听到脚步声,林乐天抬起头。 韩齐十多日不曾见到林乐天,再见到这张脸,心中惶然,心道他原先脸色便是这样惨白吗?他记得似乎不是的。 “你回来了。”林乐天头歪在大氅中,精巧的小巴埋在衣裳里,活像个漂亮的小公子,他说话的语气很柔和,仿佛在等待回家的亲人。 韩齐上前一步,从怀中摸出认罪状与玉牌,躬身呈上,“幸不辱命。” 林乐天给了身边的小太监一个眼色,小太监上前把东西接下。 林乐天又道:“你过来。” 韩齐依言走了过去,人一走近,便闻到林乐天身上那股夜夜让他难眠的淡淡香气。 “低头。” 韩齐没想到回来头一件事就是又要挨林乐天一个耳光,心中仍是觉得不忿但好似没有前两次那么屈辱,大约是人的习惯?韩齐胡思乱想着,慢慢低下了头。 “你瞧,”林乐天却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打他耳光,只慢慢道,“这是济南送来的赤鳞鱼,好看吗?” 原来林乐天是要他看水晶缸子里的鱼,韩齐心头莫名,瞟了一眼,两条三寸长的小鱼正躲在翠绿水草之中,俏皮地翻着眼睛似是在瞪人,两嘴惬意地开合吐息,那一瞬间,韩齐繁乱的心忽然静了,生死恩怨从脑内消散,只剩下这一汪清澈的水,两条自在的鱼,他凝神看了一会儿,道:“好看。” “回头我让人送到你府上。”林乐天没说赏,而是说了‘送’。 韩齐沉默一会儿,“多谢九千岁。” “陛下很想你,去看看陛下吧。” “是。” 韩齐直腰起身,却听林乐天咳了两声,他用眼角看了一眼,林乐天手拿着一方檀色帕子正捂着口鼻似是咳得厉害,他的眼睛眉毛没有因为剧烈的咳嗽挪动一下,见韩齐不走,还挥了挥手,小太监忙引道:“韩大人,这边走。” 韩齐心事重重地来,带着更多的心事离开,临到院门,又回头望了一眼,这一眼他瞧清楚了,檀色帕子被林乐天随手丢在水晶缸里,清澈的水中顿时扩散开一片胭脂颜色,血雾一般。 韩齐脑中“嗡”的一声,心头大乱。 第31章 督主千岁14 韩齐的心思全被林乐天分走了,以致于宗衍笑嘻嘻地拉着他说话,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无知无觉地点着头。 因韩齐本就是寡言的性子,宗衍也并不觉得奇怪,兀自说的高兴,最后说道:“小林子变懒了,叫朕帮他批折子。” 韩齐出走的心思回来了,他肃然道:“九千岁让陛下亲政了?” 宗衍迷惑,“什么是亲政?” 对于如何当好一个皇帝,宗衍仍是一知半解,有杨谦益与林乐天为他领路,他也不过才堪堪入门,只知自己没有从前逍遥自在,多了许多“功课”,杨谦益说这本就是他该做的“功课”,但他总觉着是林乐天惫懒。 思及林乐天,宗衍脸上也浮现出黯淡神色,“小林子最近懒得不像样,朕传他,他也不来,整日躲在院子里睡觉。” 韩齐心乱如麻,心道:难道林乐天真的病得快死了? 这个问题无疑要问太医院才最恰当,韩齐匆匆拜别宗衍,脚步有些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凌乱。 张院判正在晾晒草药,见韩齐到访,倒是亲切,八字胡随着笑容翘起,“韩大人,你可算回来了!” 他这一趟办差虽不算紧要机密,但也没有大肆宣扬,怎么韩齐觉得恨不得宫里人尽皆知呢?这事不能细想,韩齐面上不显,将心事压下,随手拿起一株鸭黄草药,淡淡道:“张院判近来可好?” 张院判摆了摆手,“老样子。” “九千岁的伤……好了吗?”韩齐迟疑道。 “早好了。”张院判仍是笑呵呵的,丝毫没有什么情绪变化。 韩齐很想接着问,腰伤好了,那其他呢?他到底是不是病得快死了?只是他问不出口,反复把玩了一会儿手上的药草,随手丢回,拱手道:“告辞。” “走吧走吧,”张院判摆手,又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见过千岁爷了吗?” 韩齐顿住脚步,“见过了。” “千岁爷气色如何?” 韩齐皱了眉,“这话张院判为何问我?” “哎呀,韩大人,你有所不知,千岁爷有好几日不见人了,连我去看诊把脉也不许呢,”张院判晃着大圆脑袋,愁苦道,“千岁爷身子一直那样弱,调理不当可是很难办的。” 韩齐全然怔住了,喉咙里似被塞进了一团棉花,他想问那林乐天为什么单单肯见他?又想:那有什么好问的,必是等着他回禀差事了,韩齐自己给了个答案,脑中却从未有过如此纷繁杂乱的时刻。 他一心一意靠着终有一日手刃仇人的念头,从来没有多余的思想,在战场上命悬一线时,他脑海中也全是——活下去,亲手杀了林乐天,可以说是心性坚定一往无前。 那他如今到底是怎么了呢? 夜里,韩齐在京城一间小小的宅院里秉烛夜饮,一点一点捋着思绪,终也是捋也不捋不清,绣春刀搁在桌上散发着幽幽哑光,韩齐饮到醉处,终于忍无可忍拔刀挥舞。 趁着酒兴,将毕生所学对着虚空撒野了一通,他往日习武,脑海中的假想敌总是林乐天,幻想这柄刀落在林乐天颈上时,他的血会溅得多高,是冷的还是热的。 那时他还没有见过林乐天,只把他想象成世上最奸恶狡诈的面孔,他舞出的刀也格外杀气腾腾。 可他现在已知道林乐天的模样了,双凤眼,薄唇,浅色肌肤娇花一样的面容,神情似笑非笑,看人似远似近。 刀锋破空戛然而止,他的杀意散了,绣春刀“当啷”落地,韩齐力竭,跪倒在地。 半夜下了一场暴雨,意味着盛夏即将来临,韩齐淋了半夜的雨,兴许是思绪纷乱心中郁结,这小小的一场雨竟让铁打一样的韩齐病倒了。 乐天听说韩齐病了,摩拳擦掌要去看他。 系统非常警惕,“你有没有动坏心思?” 乐天很委屈,“我都跟你说了对跟韩齐虐身虐心没兴趣。” 这是句大大的实话,系统一点虚情假意都没品出来,但还是本能地不放心他跟韩齐接触,劝道:“你别去了,好好养孩子,八年很快就过去了。” 最近乐天转移了一部分工作量给宗衍,吐血也已吐得炉火纯青非常有心得,除了吃的寡淡,生活可以说相当如意了。 但乐天是个有追求的人,小手一招,“我要出宫。” 韩齐在京中孤身一人,他本来在世上就已经是孤家寡人了,烧得昏昏沉沉,也没人来管他,他也不需要旁人照顾,他会熬过来的,就像上百次从战场上爬回来一样。 忽然,他的鼻尖闻到一阵熟悉的幽香,耳边响起了似远非远的说话声,那人说话声音好轻,他想仔细听清那人在说什么,越是费力却越是听不到,最终陷入了更深的昏迷中。 乐天带了两个小太监,吩咐他们去厨房熬药煮粥。 将人打发走了,乐天开始对着韩齐流口水,韩齐烧得不轻,双目紧闭俊脸绯红,往日的冷峻气质褪去,倒还是个少年郎,他只穿了件素白单衣,身上的肌肉纹理隐约可见,乐天凑过去数了数他藏在中衣下的腹肌,“到底是六块还是八块啊,看不清啊,干脆脱了吧。” 系统气极,“你别乱来!” 乐天随意道:“放心,说说而已嘛,就看看。” 话是这么说,乐天仍是眼神在韩齐敞开的衣襟处流连忘返,韩齐常年征战,肤色倒还挺白,不是林乐天身上那种惨白,是玉石的白,健康又富有活力,乐天轻叹了口气,然后伸手就要撩韩齐盖在腰际的被子。 系统:“你干嘛!” 乐天淡定道:“不是说了嘛,就看看。” 薄被掀开一角,乐天观赏一番之后放下,深深地哀叹他与韩齐的差距,对系统哀怨道:“这就是爆米花与整根玉米的区别。” 系统:……假装自己听不懂的样子。 乐天眼睛到处乱看,欺负韩齐无知无觉,忽然听到韩齐呜咽一声,忙凑过去听他说什么。 韩齐发着高热,嘴唇里呼出的气都是热腾腾的,断断续续道:“……阉人……我杀了……你……” 系统幸灾乐祸道:“听清楚没?” 乐天起身,摸了摸下巴,看着眉头紧皱的韩齐,若有所思道:“梦里也都是我,这很危险哪。” 系统以为他说韩齐对他的杀意太重危险,出于良好系统的责任感,它安慰道:“没关系,他就算再想杀你,你也死不了。” 乐天沉默了三秒,为系统的天真默哀。 韩齐快顶不住了吧,乐天唇角微勾,从怀里掏出檀色帕子轻柔地替韩齐擦汗,因为韩齐做梦都想杀乐天,系统也不管他了,认为乐天自作多情也挺可怜。 柔软的帕子从韩齐冷峻的眉眼挪到他绯红的颊旁,乐天的手忽然猛地被韩齐握住,韩齐睁开了眼睛,毫无预兆地与林乐天对视了,那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在做梦,“你……” “醒了,”乐天微微挣了挣手腕,没挣开,拧眉冷冷道,“松开。” 韩齐这才发觉自己正攥着林乐天的手腕,忙松了手要起身,“九千岁。” 乐天拍了拍他的肩膀,“躺着吧。” 韩齐心头剧烈地跳动,因发着热,心跳得更厉害,马上要跳出来似的,他艰涩道:“九千岁怎么来了。”不是说谁也不见不肯出来吗? 乐天没答,将帕子扔在他耳边,“自己擦。”团着手走出去了。 韩齐望着他的背影,双唇张着话到嘴边竟是想挽留,当然他立即克制住了,屋门打开,透进日光,林乐天穿着雪白素衣,在光中近乎透明,他在门口短暂地弯了弯腰,似乎拿了什么东西,然后他转身回来了,手上捧了个水晶缸子,语意平淡道:“我给你送来了,堂堂锦衣卫百户的屋子里怎么连张案几都没有?” 两条赤鳞鱼在里头绕了一圈,扑腾扑腾出水声,溅出了几滴水到林乐天脸上,林乐天皱了皱眉,似是有些手足无措。 韩齐看着这副光景,不由笑了一下,他意识到自己笑了,立即更深地沉了脸。 熬好药的小太监端着药跑来了,“千岁爷,药熬好了。”他进来瞧见林乐天捧着水晶缸子,立即大叫道:“哎呦,我的千岁爷,您的手怎么能捧这个呢?奴才拿着。”但他手上端着药又脱不开手,一时有点进退两难。 林乐天将水晶缸子放在地上,接过药碗,对小太监道:“放院子里吧,寻个阴凉的地方,晒不着日光的。” 小太监忙道:“是。”抱起水晶鱼缸出去了。 乐天拿着药走到床前,往韩齐眼皮子底下一递,“喝了。” 韩齐接过碗,低着头没喝,紧攥着碗沿沉沉道:“九千岁为何对属下如此关怀?” 因为你英俊,想与你探讨生命的大和谐,乐天心里偷偷道,冷淡道:“喝药。” 韩齐沉默一会儿,将苦药一饮而尽,他得的大约是风寒,自从皇宫出来,他得风寒没有一次是喝药的,只靠苦熬。 他喝完了药,林乐天微咳了两声,想拿帕子,又想起把帕子扔给韩齐了,忙转过身背对着他,以手掩面,闷闷地又咳了好几声才道:“从今日起你便是锦衣卫指挥同知,好好为陛下当差。” 他说的什么意思?‘为陛下’当差?难道他真要死了……韩齐盯着他,因刻意留心,很清晰地瞧见他垂下的手指缝里沾了丝丝血迹,他很快地将手指缩回宽大的袖袍中。 “保重身子。”林乐天单薄的身影再次投入日光中,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韩齐的头更疼了,手上拿着药碗撑在床沿,久久不动。 这场小病他养了一天,翌日立即去了东厂,遇见他的人都向他道贺恭喜升迁,还说蔺如丝被撤了职,现在他在锦衣卫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韩齐脚步轻又乱,仿若踩在云端,一直走到属于他的那间屋子,坐在里头如同一尊雕像,一尊心乱如麻的雕像。 “韩大人,棘手案子。” 韩齐抬首接过密折,打开一瞧,瞳孔瞬间收缩,在他养病的短短一天,厉帮竟被一锅端了,全抓回了东厂! 一股冷意爬上韩齐,他眼前似是出现了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容,芙蓉面毒蝎心,正用看透一切的目光注视着他…… 宫里,乐天喝着无味的豆腐脑,心道:小王八蛋,你是男主又怎么样,跟我斗,你还嫩呢,我有弱智系统帮我,你呢?弟弟。 第32章 督主千岁15 系统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乐天的帮凶,更不知道自己在乐天心里是个弱智系统。 乐天要抓厉帮的人,向他申明的理由有二:①反动派就得抓,帮我儿子巩固江山②不能让韩齐壮大势力,先保住宗衍八年皇位再说。 理由很充分,宿主很听话,当然系统也有自己的打算,乐天抓了厉帮的人,那韩齐还不跟他翻脸?就光凭这一点,系统就乐意帮忙给名单了。 只要韩齐不跟乐天有搞在一起的迹象,那它就放心了,它不会再让乐天糟蹋一个男主了! 但系统永远也不会想到大象的心有多么险恶。 韩齐已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他的心乱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乱了许多日了,今日终于乱得有头绪了。 厉帮可不是个小帮派,已存有三年,从林乐天在先帝身边慢慢显出掌控权利的雏形,就有人开始警惕联合,毕竟宦官弄权历朝历代也不是新鲜事。 韩齐合上折子,平静道:“人在哪?” “关在狱所呢,大人去瞧瞧吗?” 韩齐沉默了一会儿,“先关他们几天。” “是。”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他竟真以为林乐天快死了,快死的人能有这样好的决断本事?韩齐怒极反笑,为自己天真的对阉人一时放松而感到可笑,韩齐略微冷静之后,随即又从中品出了试探的意味。 林乐天在怀疑他。 不用细想,定是在胡戚道这件事上韩齐动用了厉帮的力量泄露了行迹,若当真如此,细细算来,这件事他自己也有一定的责任。 怪不得林乐天待他如此反常,原来他一直都在试探他,亏得韩齐左思右想,百思不得其解,心绪难宁连个觉也睡不好。 韩齐越想越恨,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也不知自己是恨林乐天这个人,还是恨自己的自作多情。 如今林乐天在暗,他在明,当真是棘手极了,是他小看了林乐天,林乐天区区一个宦官有那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他却为他的假象所蒙蔽,险些真当他是只怕疼的小猫了。 原非猫,却是虎。 韩齐想了一整天,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最后也只想到一个下策——火烧狱所。 趁大火乱时,偷偷将人放出去,此法风险极大,林乐天既然怀疑他了,一定会格外地留意他,案子交到他手上,却出了这样匪夷所思的岔子,那等于间接坐实了林乐天对他的怀疑。 但韩齐不得不做,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因他而死。 深夜,东厂狱所起了一场大火,可叫人惊奇的是,等灭了火之后,他们发觉里头关着的囚犯全不翼而飞了。 出了这样的大事,韩齐身为首审连夜进宫去向林乐天赔罪。 已是丑时,林乐天却还没睡,屋里幽幽地闪着昏黄的光。 守门的小太监见到韩齐依旧笑眯眯的,嗲声嗲气道:“韩大人你来啦。”仿佛在等他一般。 韩齐见此情景,猜测大约林乐天已知道了,心中反而平静了下来,“我来求见九千岁。” “大人请。”小太监回身替他开门,一切都那么流畅。 林乐天披着绛色外袍,半倚在床榻翻书,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小太监在身后悄悄关上了门。 “过来。”林乐天头也不抬地说道,他的语气和缓轻柔,与寻常无异。 韩齐沉默地上前,高大的身影投在林乐天手中的书页上,乐天合上书,抬眼瞧他,韩齐因参与了‘救火’,脸颊熏得有些黑。 乐天拿了一方檀色帕子递给韩齐,“擦擦。” 韩齐没接,单膝跪地道:“属下是来请罪的。” “谎话就不必说了。”林乐天淡淡道,将帕子扔到他面前。 韩齐心头一紧,他果然知道了。 “你与厉帮之间的这笔账今夜就算在这场火中一笔勾销了,我不追究他们,也不追究你,”林乐天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话,似是有些不支,喘了口气,才继续缓缓道,“你好好在陛下跟前当差,咳咳……” 忽然,他剧烈地咳嗽起来,韩齐想也没想,捡起帕子递给他,林乐天咳得极厉害,整个身子弯得几乎要钻进韩齐怀里,韩齐听着他咳得惊天动地,心里又乱了。 过了好一会儿,乐天才慢慢平复,他直起腰,唇角丝丝缕缕流着血,不在意地拿帕子抹了,揉成一团扔到了榻前的炭盆里。 韩齐沉默不语,心中却又是乱成一团,他猜测林乐天怀疑他了,但没想到他如此轻轻揭过,而且他似乎的确病得很重…… 林乐天咳了一场,脸上浮起淡淡红晕,倒是精神多了,他靠在软枕上,慢条斯理道:“除阉党,尽忠义,好了不起的口号。” 韩齐抿了抿唇,艰难道:“九千岁……” “因为我是阉人,所以就天生低人一等?阉人便该乖乖地当个奴才,不该拥有超越常人的权利?”林乐天冷冷道,神情慢慢变得阴鸷,“我的才智手段岂是那些蠢材能比的?就单单因我是阉人……你听好了韩齐,东厂在我手上便是陛下最忠心的一把刀,这把刀我看中了你,想交由你掌控,这并非你有多大的本事,只不过因为你是陛下唯一剩下的兄弟……” 韩齐惊愕地抬头,此时心中的震惊才达到了顶点。 “怎么,七殿下,你很惊讶吗?”林乐天轻笑一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漫不经心道,“你小时候可爱多了。” 既然撕破脸了,韩齐也不想再装,他甚至用拇指悄悄揩住了绣春刀的刀柄,只需微微用力便能刀锋出鞘取人性命,“你残害了我多少个兄弟,竟也敢称忠义?” “杀几个皇子怎么了?哪个皇帝登基不是踩着兄弟的血?七殿下未免太过天真。”乐天按住胸口咄咄逼人道:“我效忠陛下便是忠义,你若包藏祸心意图谋反,那么你才是不忠。” “住口!”韩齐抽刀架在林乐天脖子上,愤怒地望着他,不敢相信世上有如此颠倒黑白之人。 乐天冷笑一声,丝毫不畏惧劲边锐利的刀锋,“怎么,七殿下恼羞成怒了?嘴上说的好听,为了忠义,为了兄弟,说到底却还是为了私怨。” “我就算杀了你,我也算不得不忠,我也不会如你所说的谋逆。”韩齐咬牙切齿道。 乐天又笑了,笑容甜蜜而狠毒,“你在东厂不算短,我对陛下忠心耿耿你再清楚不过,若殿下今日杀我,那么殿下便是因一己私怨斩杀贤臣,这还算不得不忠?难道非要将陛下踢下皇位才算不忠?” 韩齐双目眦裂,心头几乎要炸开,手臂剧烈地颤抖着,熏黑的脸也红到头顶,在林乐天嘲弄的目光中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他用一根纤细的手指便推开了自己的刀锋,“殿下,你杀不了我。”兄弟我还有八年固定生命数值,这个逼我装定了。 乐天好整以暇地躺下,微微躬着又咳了几声,慢慢闭上眼睛竟是要睡了,完全不将韩齐放在眼里。 如此心性……韩齐胸膛剧烈起伏,举着的刀颤抖数下,忽然间一刀砍下,将乐天睡的软枕劈得满天飞羽,一字一顿道:“林乐天,你不得善终。” 纷纷扬扬的白羽落在乐天的乌发与长睫上,他无动于衷地笑了笑,“下去吧。” 第33章 督主千岁16 校场骄阳似火,日光猛烈地洒下,在少年的玉冠染上一层淡淡金色,宗衍屏气凝神,手指微动,箭羽破空而出,正中靶心。 “好!”朱楚楚高兴地跳了起来拍掌。 宗衍侧目白了她一眼,老成道:“不成体统。” 短短三个月的功夫,宗衍可谓脱胎换骨,不仅个子飞窜,皮肤变黑了,眼睛也变亮了,周身的气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挺拔而充满了锐气。 朱楚楚抿着嘴笑,一对酒窝盈盈而动,上前拿帕子踮着脚给他擦脸上的汗,崇拜道:“陛下,您真是天纵英才。” 宗衍克制住上扬的嘴角,轻“哼”了一声,“用得着你说?” 韩齐远远望着两个孩子,冷峻的面容全成了一座雕像。 身后锦衣卫接了折子,忽然上前道:“韩大人,私盐的事儿有下落了。” 韩齐接过折子,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淡淡道:“九千岁知道了吗?” “千岁爷养病,说不想管。” 林乐天在宫外晓佛寺已休养一月有余,表面上已全盘退出了雍朝政局,放手给了宗衍,但他积威已久,折子还是像流水一样送往晓佛寺,林乐天说是一概不理,却在私盐这等大事上略作了指点,顺着他的意思,韩齐才有了突破口。 从胸膛里深深吐出一口郁气,韩齐冷道:“装模作样。” 身后锦衣卫大气也不敢出,锦衣卫这位新贵韩大人与九千岁的矛盾如今在东厂已不算是秘密了,二人明争暗斗到底斗得如何也说不出什么眉目。 只是韩齐由林乐天一手提拔上来,得势后立即翻脸不认人也确实够狠,如今锦衣卫人人自危,都认为若是韩齐上位林乐天倒台,那么他们将会迎来更严酷的一位上峰。 韩齐如今掌权了,林乐天放权也不全是假,锦衣卫几乎全由他调动,但林乐天必定留有暗部,如若不然,他如何躲在晓佛寺之内也对朝政之上的事了若指掌。 不坐庙堂,却能决胜于千里之外,此人城府实在可怕,韩齐合上折子,上前对宗衍行礼,“陛下,东厂有要事决断,容臣先行告退。” “好,你走吧,”宗衍又搭起了弓,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将弓箭放下,对韩齐忧心忡忡道,“小林子怎么样了?” “九千岁一切安好。”韩齐漠然道。 宗衍点了点头,“明日是他的生辰,朕想去看看他。” 朱楚楚在一旁扭扭捏捏,轻声道:“奴婢也想去。” “朕去哪不带着你?吵什么。”宗衍不耐道。 韩齐沉默一会儿,沉声道:“九千岁不欲见人,请陛下三思。” 宗衍当然知道,林乐天离开皇宫时连拜别也不曾来,只留了一封书信给宗衍,信上明言他已累得很,朝廷的事全不想管了,陛下若顾念旧情,就放他清净。 宗衍垂下手,瘦下来的面庞也有了与韩齐相似的锋锐棱角,他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转告他,朕不以皇帝的身份去看他,只当是见见他一手养大的孩子。” 那阉人有一句确实没有说错,他与宗衍君臣之谊深厚无比,韩齐心中犯涩,轻声道:“臣领旨。” 晓佛寺内绿树参天,浓荫蔽日,在炎热的盛夏也不显闷热,乐天悠闲地坐在后院溪边乘凉吃瓜。 进贡来的波斯蜜瓜,乐天自己昧了一筐,在晓佛寺的水井里浸上半个时辰,切开之后冒着甜丝丝的凉气,乐天愉快地吃完一个瓜,然后吐了好口血。 乐天望着脚下的一块暗红,对系统道:“好像草莓酱哦……” 这林乐天的体质太邪门了,吐的血是一股淡淡的草莓香气,流的汗是草莓味,呼出的气还是草莓味,活像草莓成了精。 系统:……怪恶心的。 现在乐天一个人在晓佛寺休养,基本就是放飞自我,他给晓佛寺捐了一箱金子当香火钱,晓佛寺住持拿他当活菩萨供着。 乐天叹了口气,又是馋自己身子的一天,可惜雍朝没有种植草莓,也没有哪里进贡。 在他长吁短叹的时候,系统提示他:“有人来了。” 乐天忙将吃剩下的瓜皮扔到旁边溪流,“咚”的一声,眨眼间瓜皮顺流而下没了影,乐天闭上眼睛装死。 来的是锦衣卫的人,他从狭小的圆形拱门躬身进来,见乐天躺在树下软椅下双目紧闭,神色倦怠,不由放轻了脚步,踮着脚走到乐天跟前,轻声唤道:“千岁爷?” 他叫了三声,才见乐天慢慢睁开了眼睛,那眼睛似是有些涣散,可来人的心头仍是紧了紧,赶紧将韩齐让他说的话说了。 “不必了,转告陛下让他安心待在宫中,我与陛下之情谊非山水可隔,请陛下放心吧。” 来人抬头看了林乐天一眼,却见他说完之后又缓缓闭上了眼睛,树影斑驳地在他面颊投下阴影,他穿着绛色长衫,褪下莽服以后更显单薄,整个人像化作了影子,就只薄薄的一片,水一般地流淌在软椅上,那人看了两眼发觉林乐天睫毛闪动,似又要睁眼,忙低头行礼,“属下告退。” 这一低头,他便瞧见了林乐天藏青锻靴下一滩暗黑色血迹,心头猛地一跳,慢慢退了出去。 韩齐人也来了,只是他不知如何面对林乐天,怕见了他就想拔刀杀他或是将自己气得无所适从,所以干脆不见,在大殿里仰望佛像,心中思绪万千。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好重的杀气。” 韩齐转身,见是一位眉毛胡须雪白的和尚,合手行了个标准的佛礼,“惊扰佛祖,请大师勿怪。” “未料施主也是礼佛之人。”来人正是晓佛寺的主持无方。 韩齐淡淡道:“落魄时曾受僧人相助。” 无方点头,“大善。” 韩齐:“来的匆忙,明日派人捐赠香火。” 无方又点头,“大善。”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韩齐,微笑道:“你是来看林施主的?他多半人在后院。” 韩齐穿的锦衣卫飞鱼服,无方这样猜测也不奇怪,韩齐平素都是不动声色,听到有关林乐天还是忍不住皱了眉,没有接话。 无方微笑了笑,“有仇怨?” 韩齐思索片刻,淡漠道:“是。” “生仇?” “死仇。” 无方笑着摇了摇头,“不善。” 韩齐不言,只是抬头又看佛祖,佛相宝相庄严似笑非笑,韩齐却觉它的神情仿佛与某个人很像,于是又移开了目光,将目光移向了殿里的长明灯。 无方见韩齐不言,抬手举起莲花灯,续上了一盏长明灯,转着佛珠轻声念道:“阿弥陀佛,保佑宗羿施主福乐安康。” 韩齐一怔,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他盯着无方,神情锐利,“方才大师念的可是宗羿?” 无方回首,“是,施主识得?” 韩齐,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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