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那条血虫从他脑子里被拉出来的时候,其实也挺吓人的。 “我……也没事。” 子微还在屋里,毕方不欲多留,内心挣扎了一段时间,“我以后会把羽毛攒起来的,全给你了。” 说着,他便走了。 楚璠愣在原地,抬手绕发,想着刚刚毕方别扭的样子,不自觉笑了。 这便是朋友吗? 她刚缓过神,便看见子微站在前方,身材颀长,白发如霜胜雪,烛灯微光勾勒,整个人半明半暗,眉眼空净。 楚璠走过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低低叫了声,“道长……” 子微看着她,兀地笑了,“怎么教不会呢。” 道长,道长。 床上这么叫,床下……也总是这么叫。 楚璠不明白,问了句教什么。 “没什么。”子微让她坐下,袖中红蝶顺势而飞,落在棋盘的玉石上,轻动翅膀,有气无力的。 “你想,看看你的兄长吗。”子微问。 楚璠连连点头,激动得手都有些抖,“怎……怎么看呢。” “过来。”子微放下语气,音色轻柔,“离我近点。” 要多近?楚璠挪了挪凳子,靠在他身边,手指隐隐能挨到他冰凉的袍角。 “再近些。”他低叹着,没等楚璠自己动,直接将她抱了起来,揽在怀里,下巴靠在她的发顶上。 “是这么近。”他道。 楚璠的手撑在他的胸膛处,摸到微硬的肌肉,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快有兄长的消息,还是因为道长的身体实在灼热。 她脸烫得吓人。 楚璠侧靠着子微,说话时的气音不小心吐在他的脖颈上,温温热热的,“嗯” 子微拉过她的手,指尖相交在一起,停在蝶翅上方,“这是天魔的幻标,你进去之后,记得不要发出声音。” 他顿了顿,又道,“也不要害怕,我在。” 楚璠点了点头,紧张又忐忑,顺着子微手掌的力道,一起将指尖靠了过去,摸到蝴蝶微颤的翅膀。 一阵昏昏沉沉中,她好像跨进了一个梦境。 梦里有着一片枫树林,还有一望无际的湖泊,密集的蝶群,都是红色的。 满眼的红。 楚璠牢记自己不要发出声音,低头看向水面,发现自己也变成了一只蝴蝶,她吓了一跳,差点没掉下去。 一只稍大的蝴蝶扇动翅膀,落在她身下。 楚璠知道这是道长,一下子就觉得安全许多,她趴在这只蝴蝶上,被他载着飞向湖泊深处。 湖面荡漾着微风。 她隐隐约约看到有个人影,被架在湖泊中央,身量高瘦,墨发垂在水面,脊背上好似插着一道枪,白袍染血。 他们越靠越近,楚璠一直没眨眼睛,直直盯向他袍角的图案,绘着薄白双玉,意味一璠一瑜。 她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如坠冰窖。 楚璠艰难地抬起头,看向他背后,那脊椎上的不是枪,是他的骨头。 楚瑜以身为鞘,含刃为骨,那是阿兄的剑骨,被挑了出来。 0029 29.楚瑜抬头,看见了子微的脸。 子微之前所说的话,其实不假。 这是个乱世,但也是枭雄辈出,天才闪耀的时代。 短短数十年,有鲛人悟南海圣水,修真灵之体;有凶兽出世,却懂得规训自身,抑制离火;更有天生剑骨,身有剑心的绝道天才。 别说还有远方的蓬莱、方诸、不周……众星闪耀。 即便天魔现身,也不妨碍,这是一代新生的盛世。 毕竟这天下,永远都属于年轻人。 即便他们的弱点,也是年轻。 楚璠用力扇动翅膀,朝楚瑜的方向飞过去,想落在他的发上,可又碰不到实物,于是发现这只是一片幻境。 “是记忆。”子微的声音传进她脑内,莫名有些冷淡。 楚璠已经在意不到这些了,她颤着翅膀围在兄长身旁转悠,几乎要落下泪来。 清瘦公子,三尺白衣被血染成泛着铁渍的绣红,脊骨生生拉了出来,挂着残肉,高高吊在空中,让人生寒…… 阿兄…… 楚璠觉得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那人似有所觉,抬起头,眸子是琥珀色,眉似淡墨,眼底有蒙蒙的猩红,更显出凤目泛点浮光,夹杂着一抹轻慢。 这轻慢是对着她的身后。 他轻嘲道:“天魔,你还有何手段?” 刹那间一阵红雾涌动,有人影从中慢慢走出来,江逢落眉笑了笑,声音里的恨意和嫉妒却怎么都藏不住。 “你的骨头,还可以再硬一些。” 楚瑜直直盯着他,流血的唇角微勾,讽刺道,“活了八百年的老怪物……杀不死我这个,区区二十五岁的人修?” “我自拿剑起,便知道,这世间没有我收服不了的剑。” 他脊背被压得很弯,骨头都被剥了出来,却很傲慢地笑了,讽刺着,“而你,不过是不被剑承认的。” “废物。” 楚瑜真的很懂怎么惹怒他。 江逢一直听着他说,突然僵硬地歪了歪头,目光滞住,抬手按在楚瑜的骨头上,猛然一拉—— 楚瑜身子一抖,干咽着喉咙,脊背的痛苦传遍四肢百骸,他咬牙忍住剧痛,喉结在薄白的肌肤上滚了一圈,连呼吸都变得微弱。 “天生剑骨?” 江逢掐着他玉制似的骨头,抹掉上面的鲜血,自顾自喃喃道,“你的剑心是什么。” 楚瑜若这么容易死,他从小到大,便数不清会死多少次了。如白泽所说,天生剑骨,入骨成鞘。 剑便是人,人即是剑,不泯灭他的剑心,没有人能让他死去。 楚瑜闭上眼睛,忍耐着漫长的痛苦,沙哑道,“你个杂血半妖,还妄想,懂得剑心吗?” “你可以一直这么牙尖嘴利……”江逢掐住他的脖子,带着妒意,每一个字都很清晰。 “你最好不要让我找到你的弱点。” 此时的楚瑜,一双眼睛血红得骇人,声音嘶哑无比,却有一股令人心悸的锐气。 他忍住剧痛,直视天魔。 “我告诉你,我根本没有弱点。” 楚璠看到这里,心腔像是被刀绞割一般。场景在这一刻开始虚幻,一切又变得混沌,她仿佛坠入深渊,一直在下沉、下沉…… 飞舫的屋内,灯火微拢,她脸上全是冷汗,墨发一绺一绺贴在颊边,身子不停冷颤,牙关交错发出咯吱声响,竟不知是冷还是热。 子微把她往怀里按了按,轻吻了下她的眉心,接着将她放置在床铺上。 这是进了天魔幻标之后的反噬。他已经带着楚璠进了一次,理智上来说,再进一次,应该会受伤。 他要不要为了这个以身涉险。 室内一片静谧,只有女孩儿的轻声梦呓,迷迷茫茫,细声柔气的,叫着兄长。 兄长,兄长。 子微在棋盘旁静坐良久,闭着双眼,唇线紧绷,脊背挺直,月华镀着一轮淡光,双手拢于袖中。 明明依然温凉,却沉默得可怕。 他动了动,从袖中又拿出一只蝴蝶。 这只蝴蝶上充斥着诡异的金纹,双翅上仿佛生了墨眸,一道道地散开,仅用双眼一观,便觉得危险至极。 还很鲜活。 子微叹了口气,用同样的手法,指骨微拢,指尖轻轻点了一下它的翅膀。 这次显然换了个场景,没有满眼的红,更加清晰明朗一些,是现实正发生的一切。 这一次,被架在胡泊中央的男人,明显好了很多,因为天魔得知子微出山的消息,心思已经不在他身上了。 白泽剑穿梭虚空回来,安置在他的脊骨之中,蕴养神魂,散着淡淡的晖光。 楚瑜默默修炼心法,神经一直处在极端的紧绷下,他猛然睁眼,望着湖面上的一点涟漪,厉声问道:“谁!” 他先是看见映在湖面上的一身道袍,绣着折枝云纹,越往下袍角颜色愈淡,几乎要和水面连为一体。 楚瑜抬头,看见了这人的脸。 他吃力地挺直脊背,额上汗水打湿长睫,喉结一动,神色巨变。 好久不见。“昆仑子微。” 0030 30.只能对他笑,只能对他好。(二更) 子微现在是神魂之体,悬在湖面上方,银发倾泻,眉心红痕如朱砂一点,衣袂飘然,容色出尘。 反观他,浑身是血,伤痕累累,竟似十年之前的初见。 他偷了他的仙花。 子微轻声说着,感慨似的,“你长大了。” 楚瑜干涩地问:“你不是把自己封印了吗……怎么会来这里。” 子微很平静:“我可以救你。” 楚瑜呼吸急促很多,显得非常焦虑,“我不需要你救,你快回你的昆仑去……” 他很紧张。 木架上的锁链被他震得起了一阵脆响,子微按住他的肩膀,轻声说,“你的剑没有告诉你吗,楚璠已经去找我了。” 白泽因他剑骨受损,只道了一声璠璠安全便陷入沉睡,他们至今还未交流过。 楚瑜愣住了。 他咬牙切齿,声音几乎是低吼:“你不能跟她在一起,昆仑子微!你都对她做了什么!!” 子微看着他,怜悯道:“你在害怕。” 他接着说:“楚璠与我鸳花有缘,你为何不让她上昆仑找我。” “你身为兄长,竟宁愿她月月献血、经脉滞涩,游离修仙界之外,也不愿意让她来见我。” 他摇头低叹,对楚瑜道:“我观你是走向了歧途。也不配当兄长。” 楚瑜反驳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伴生仙花认她为主,是代表了什么。” 姻缘际会,天命良缘,他一点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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