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谢宣道:“我刚才唤你,你为何不应” 卫��原以为冷脸足以让谢宣不再搭话,哪知他居然这么直接地问出口。 她颇为惊异地看了他一眼。 谢宣去年成年,今年十七岁,学识涵养让他看起来端敏持重,但掩盖不住少年气。他看着卫��,目光露出几分好奇。 卫��心道,还真是和前世的他判若两人。 “刚取的字,还不习惯,”卫��敷衍地解释了一句,“你别喊我的字。” “为何你不喜欢” 卫��抬头看了眼上座的谢安,人还在面前呢,哪能说不喜欢,只好道:“可以等我成人了再喊。” 谢宣脸上不禁显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心道果然年幼,孩子气十足。他道:“刚才我叫你,是想问你在哪里看过《天发神谶碑》和《熹平石经》” 卫��心下咯噔一声。这两个碑刻拓本,她都是前世在谢家见到,卫家并没有收藏。 没想到谢宣如此敏锐。 卫��忍不住仔细打量他,怀疑是不是刚才自己说的让他不乐意,所以故意找茬。 照她对谢宣的了解,他应该不至于这般小肚鸡肠,莫非现在年纪小展露的才是本性,日后年纪稍长才沉稳大度起来 谢宣发现这小人儿对着自己目光梭巡,圆溜溜的眼睛里全是不解,模样比不理人时灵动许多。 他笑道:“怎么了我并不是要问你借字帖。” 卫��道:“问我借也没有,我家没有这两本字帖。” 谢宣诧异,“你刚才侃侃而谈,难道全是猜测” 卫��轻哼一声,道:“我虽没有亲眼见过字帖,但两本字帖的评语却是是看过。” 谢宣想到了卫夫人,同是出于安邑卫氏,卫夫人乃当世书法大家,不让须眉,给卫氏子孙留书指导也很正常,她最出名的就是撰写过《笔阵图》,是教人练笔着墨的书,听说就是王家子孙,启蒙书法也需先学《笔阵图》。 书法一道,卫氏既有师承也有英才,可以说是根底深厚。 谢宣道:“如此你真是厉害,未见过字帖也能说中要害。” 卫��和他说话态度并不算好,可谢宣依旧温和,甚至有谦让之意。卫��头有些大。只好继续无礼的样子,下巴一抬,倨傲道:“那是自然。” 哪知卫申的教育立刻就来了,“玉度,不可与客人如此说话。” 卫申与谢安交谈,偶尔也注意谢宣卫��两个小辈。 卫��立刻正襟危坐,露出乖巧笑容。 谢宣暗自觉得有趣,家中兄弟没有这般乖觉的。 谢安瞧了眼两人,对卫申道:“兄家中子弟都教的甚好。” 卫申感到这句应是有感而发,问道:“安石兄莫非见过我那两个儿子” 谢安这些年不出仕,除了东山隐居,还经常到处游玩,不是与士族谈玄,就是与儒士讲儒,卫申两个儿子都在外,或者见过也说不定。 谢安笑着摇头,“不是亲眼所见,卫敬道之名如雷贯耳,前些日子才传到我这里。” 卫��听见两人说话,对谢宣的注意力立刻移开。卫敬道,敬道是字,那是卫申第二个儿子,名叫卫钊。 卫申自回乡后甚少与以前官场上的人来往,消息算得上闭塞,他听到谢安这句,不知为何,就感觉有些不妙,眉头皱起,“敬道是我二子,他做了什么,连安石兄都有所耳闻。” 谢安道:“梁州南郡出了李氏余孽,于当地作乱,听说卫敬道带着几个家仆,击杀乱贼,还捉住李氏贼首。这可是大功,不久就会有朝廷嘉赏。卫氏小郎君好书法,卫敬道文武双全,卫氏未来大有可期。” 卫申脸色顿时就变了。 卫��听得也是一怔。 卫申三个儿子,长子卫进和次子卫钊都是夫人乐氏所出。卫进儒雅端方,像极了卫申,喜好读书,精通儒,玄二学。但为人有些迂腐,尝言治学未成就不参与雅集定品。竟是一门心思要把儒玄读透。可这两门学问,真要学有大成,耗费一生时间也是正常。 卫申劝不过他,只能给他准备束��,三年前让其去拜访玄学大师许彦为师。 卫钊是他的二儿子,乐氏在生他时伤了身体,再无所出,对二子尤为宠溺。卫钊与长兄性格截然相反,那是个极霸道的性子。年少读书时他展现出慧才,被卫申寄予厚望,谁知到了十来岁的时候竟喜欢上习武。 时下崇文轻武,卫氏是诗书传家,对子孙的寄望都是学文。偏出了他一个另类。卫申先是好言相劝,随后名利诱惑,最后打骂教训。奈何卫钊一门心思学武,家中实在没了办法,给他延请名师教导。与此同时,学文当然也不能耽误。 到了卫钊十六岁的时候,卫申将他送到吴郡求学,以为就此可以消停。谁知半年不到,那位儒师就写了信来,那是位刚直不阿,脾气执拗的严师,信纸洋洋洒洒写了三张,笔走狂蛇,直言无法教导卫钊,又说他天赋绝佳,就是心思不在学问上,还与吴郡本地士族子弟为个妓子争风吃醋,打架进官府,儒师闻讯去将他们带出。 信中言到,为师二十载,儒师从未如此丢脸过,只想就此归隐山林,不理世事。 卫申看完信,一股火气从胸口直冒天灵盖,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卫申随后跑了一趟吴郡,将卫钊带了回来。正好这时为长子卫进筹办婚事,他嘱咐乐氏给卫钊也找一门妥帖婚事,指望他娶妻之后能收心,有所长进。 乐氏最知他心意,倒是很快相中一个士族女郎,名门之后,生得花容月貌,又会诗词,是当地士族女郎中的佼佼者,可谁知刚议亲不久,那女郎生了一场急病撒手人寰。不久就传出些不好的流言,说卫钊好勇斗狠,没有前程,又或是说他命硬,有妨妻之嫌。 卫钊也并非就此娶不到妻,只是要么家世让乐氏不满意,或是他自己不乐意。卫钊弱冠之后,房中就收了两个丫鬟,外面还养着个吴郡来的外室,十分风流。士族联姻之前只需要稍一打听就能得知。如此婚事拖了许久未定。 卫申眼见无法用婚事约束他,远远的又寻了儒师打发他前去求学。这两年来没有儒师写信来告状,还以为他长进了些,没想到听谢安之言,他竟跑去了梁州,还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卫申一生,只想家中子弟走文路,从没想过还有卫氏中人还有人能干出击杀乱贼的事来,一时间他眼皮直跳,脸慢慢涨红,一股气血上冲,憋着未发。 谢安看了他脸色,稍一转念就猜到他的想法,“如此子嗣,该自傲才是,怎么反倒是气上了” 卫申深喘一口气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逆子不好好治学,至今还未参加雅集定品,却跑去干刀口舔血,以身犯险的事。” 谢安道:“建功不分文武,我看你这个儿子大智大勇,非普通只懂舞文弄墨的士子可比。” 卫申轻轻摇头。谢安见他如此,也不再谈论梁州之事。 卫��刚才听他们讨论族兄,聚精会神没有错过半句。 她前世和卫进,卫钊两个族兄见面不多,她与他们差着岁数,又男女有别,年幼时无法玩到一起,等长大后,两位兄长经常在外面,见面的机会极少。在她印象中,卫进是个谦谦君子,卫钊则是相貌堂堂,威势极强。 她正回想着前世里关于两位兄长的信息,忽然听到谢宣又喊她的字:“玉度。” 卫��蹙眉,抬头发现谢安卫申都看着她。 卫申道:“你且先回去准备,安石兄与谢小郎君这就前去凭吊��儿。” 作者有话说: 9 第9章 牛车 卫��应了一声,又朝谢安施礼,然后转身离开正厅。 到了外面院子,看到卫胜又躲在山石后面对她招手。 卫��走过去,没好气道:“你怎么又躲起来,在自家说话为何总是鬼鬼祟祟” 卫胜道:“不能叫我爹看见,昨日他考我几题,只答对一半,他吹胡子瞪眼的要抽我,幸好我跑得快。” 卫��知道卫申对子女的学业一向严厉,就是她这个族侄也不能幸免,儿子更别提了。 “他今天应该是顾不上你了。” “为何” 卫��心想你二哥都动手杀反贼了,你那点事今日可气不到伯父,她道:“家中事多,他无暇他顾。” 卫胜吁了口气,“那我可躲过一劫,对了,听说谢家那小子来了,我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哼哼,要不是外界都在传说他什么芝兰谢郎,我才不会告诉��儿姐姐,后来才……” 卫��一听,上次卫胜自咎多嘴才让卫琮卫��落水,被她说了一回。如今撞人的牛车找不到,他就有些迁怒到谢宣身上。 “你这话说得没有道理,”卫��摸了摸他的脑袋,“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路过邻县,如何怪得到他身上。” 卫胜年纪虽小,也已经读书多年,心里清楚道理,只是原先同一支两个卫家,他喜欢卫琮卫��兄妹,如今没了一个,他心里难受,又无处宣泄,这才看谢宣不顺眼。 卫胜粗黑的眉头拧起,忽然又对着卫��挤眉弄眼,“是不是那小子。” 卫��先轻揪了他耳朵一下,黄毛小儿一个,居然还叫别人小子。她已经猜到身后是谁,轻声嘱咐,“莫失礼数,叫外人笑话卫家。”说完觉得不够,再警告一句,“叫伯父知道,你定被抽得腚开花。” 卫胜被震慑住,果然老实许多。 谢宣走出来,一眼瞧见卫��和卫胜在说话。卫胜胖乎乎站在一旁,衬得谢��纤瘦单薄。 “玉度,他是你的四弟,胜小郎君吧”他朝两人靠近,面上含着笑,有令人如沐春风之感。 可惜面前两人都不解春风。 卫胜一脸发懵,“他喊谁” 卫��道:“刚才谢家郎君给我赐的字。” 卫胜知道长辈取字的含义,瞥了撇嘴,心道谢家又非正经师长,偏要来给卫琮取字。 不过他到底没说出口,对着谢宣勉强点头就算打过招呼,反正他还是童子,不懂事也正常,谢宣总不能去告状。 卫��道:“我先回去,你好好读书,别再惹伯父生气。” 谢宣受了冷待并没有表现出什么,道:“玉度,叔父嘱我与你同去。” 卫��看了他一眼道,“好。” 两家联姻,谢宣原是卫��未婚夫君,如今单独先去吊唁也是正常。 卫��在为自己准备衣冠冢时已想到今日的局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出门先上了自家牛车,谢宣见她并无邀请自己的意思,去了后面谢家的牛车。 两辆车前后离开,绕过黄家的宅子,又停在卫��家门口。 下车的时候,卫��回头看去,那辆曾经停在黄家院子外的牛车缓缓也跟了上来,依旧是隔了不近不远的距离。 谢宣下了车站在门口,卓然而立,身形如青松。气度温润,没有士族子弟那种盛气凌人。 家中早已经备了灵堂,惠娘主持内外,此刻来到门旁等候,“小郎君回来了。” 她朝谢宣看去,上下一打量,心中黯然长叹,论风仪气度,谢家郎君和她家女郎可算绝配,实在是可惜。 卫��走到门前,谢宣正要与她并肩进去。卫��忽然停住,似笑非笑问道:“那辆牛车可是你家的” 谢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神色丝毫不变,道:“正是。” 卫��道:“为何远远避着不前” 谢宣道:“车上是我母亲娘家亲眷,前些日子路上偶遇,怕路上生事,这才一路同行。今日吊唁是我们两家之事,不宜让外人露面。”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且言里言外亲疏有别。卫��却是极为熟悉他的,察觉出他脸上极隐晦闪过的不自然。 她心中冷笑,朝门内跨步迈去。 院内早就披挂白幡,做成了灵堂模样,居中摆放着一具棺椁,设有蜡烛香烛等供物。 卫��走到棺椁前,想起前些日子把自己的衣物整理出来,挑了一套她以往常穿的放入棺中,那一刻,卫��仿佛有种错觉,她仿佛已经真的死去。趁着仆役不注意,她将卫琮书案上的一方砚台一并垫在衣物下方。 他们兄妹的东西一起放在棺内,不分你我。 谢宣上前焚香吊唁,他神色肃穆,双目微阖,不知在心中说了什么,许久才睁眼,三拜之后将香插入炉中。 仆役们见了谢宣,越发惋惜家中女郎,有两个偷偷背过身去抹泪。 惠娘请卫��和谢宣入厅内稍坐。 谢宣问道:“夫人今日可在” 卫��知道他来这里,应该去拜会一下长辈。 惠娘露出为难的表情。这几日杨氏病情反复,清醒只在片刻,更多的时候糊涂难缠,见了外客难免惹人笑话。 卫��道:“在房间竖个屏风,让谢家郎君在门前行个礼便罢。” 惠娘立刻命仆役照做。 谢宣来时并不知杨氏病情,随着卫��来到后院主母房前,隔着两丈远就闻到浓郁药味。 他有心要问,但见卫��神色淡淡的,就未曾出声,听惠娘安排。 谢宣在院内施礼,只听到屏风后惠娘轻声说了句“那是谢家小郎君。” 房内突然传来尖利的妇人哭声,“我的��儿呢” 谢宣闻言诧异,眼角瞥到谢��匆匆绕过屏风进屋。她轻声细语地安抚,里面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 卫��走出来时,眼角有微微红意。 两人回到正厅,谢宣问她杨氏是否病了。 卫��道:“我父早亡,娘亲养育我们兄妹不易,妹妹又突遭横祸,她气急攻心,得了癔症。” 谢宣闻言一怔,没想到杨氏的病如此严重,癔症最是难治,就是名医也往往束手无策。他看了眼卫��,心里不自禁发软,今日一路受她冷遇,心里那点介怀,此刻是烟消云散。 他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一个良医,精通岐黄之术,疑难杂症也可治,隐居罗浮山,你母亲之病可以找他。” 卫��道:“可是葛仙公” 谢宣点头。 卫��道:“听说他脾气古怪,寻常人见不得。” 抱朴子葛洪,精于炼丹与医术,传闻有生死人而肉白骨之能,民间称他仙翁。 谢宣道:“他与我父我叔父都相识,我去求叔父修书一封,代为引荐。”说到这里,他觉得此事要办也不难,含笑道:“玉度,此事交于我,定不叫你失望。” 他原以为��定会高兴,谁知转过头,却对上她复杂惆怅的目光。 卫��极快移开眼,前世她也用谢家名义请葛洪替母亲医治。但那时杨氏脑子糊涂多年,药石无灵,葛洪也只能让她稍许平稳,不至于时时哭闹不休。当时葛洪曾言,若是早些年来医治他或有把握治好。 那个时候,她对谢宣谈及卫家的事,他态度漠然,还不如今日上心。 谢宣面露疑惑,“可是我哪里说错了” 卫��长吐一口气,把因想起前世而起的一股怨气全压了下去,“谢郎君仁义赤诚,我十分感激。刚才是想起母亲病情,故而忧心忡忡。” 谢宣道:“我字子渊,你可以唤我子渊。” 卫��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时外面传来声音,谢安与卫申来了。卫��谢宣出去相迎。 谢安依照礼数吊唁,卫申看着棺椁目露伤感,他对所有卫氏子孙都极为重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实在难受。 卫胜从门外走进来,卫��诧异道:“你怎么也跟来了不怕被伯父打” 卫胜道:“我难道就不该来送��儿姐姐一程,刚才就是跟着车来的,我爹可没说什么。”说着他就去敬香,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站起来时眼眶有些红。 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 谢安留下诗句,吊唁过后又逗留片刻,携谢宣与卫申拜别,来时谢安就言明还有要事不便逗留,所以卫申并未留他。以谢安的身份,此次能陪同侄子来一趟卫家,已经算是礼数周到。 卫申将人送到门外,卫��和卫胜站在他的身后。 谢安道:“承诺卫小郎君的字帖,过两日就派人送来。” 卫申代卫��道谢。 谢宣看看卫��,道:“玉度,你若是到会稽可来找我。” 卫��心道我可不会再去会稽,只点头微微笑了下,不置可否。 谢宣见她笑,唇角完起,自觉刚才交谈已经拉近了距离。 卫胜悄悄拉了卫��袖子,下巴对着那辆稍远的牛车一抬,道:“那车古怪。” 刚才只静静停在墙下的车,此时大约是见到谢安谢宣在门口要走,车夫慢慢赶了过来。 卫��道:“别人家的牛车,与我们何干。” 卫胜在腰间一摸,手里立刻多了个弹弓,卫��眼皮顿时狠狠一跳,来不及阻止,只见卫胜夹着石块对准牛背弹射而去。 那石块极为刁钻,正砸到牛后腿上,只见牛尾甩动,往后急退。车夫赶紧嘴里牟牟唤,手死死拉住辔绳。 牛车晃动,里面穿出哎呦一声娇唤,分明是个年轻女郎。 作者有话说: 10 第10章 阮氏女郎 车身晃动,露出里面的人儿来,一个脸颊微圆的侍婢,扶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郎。 那女郎生得甚美,身材窈窕多姿,珊瑚色的裙,腰间系着帛巾,掐得腰肢纤细,此时受惊微微张嘴,唇似樱桃,一双娇眼,就这样望过来,端的眼波横斜,风姿绰约。 卫申沉了脸,卫胜也冷哼一声。 谢安忙道:“卫公莫恼。那是我家远房的亲眷,在路上偶遇,看她们弱质纤纤,路上诸多不便,我便让她们跟着一起走,做个照应。” 卫申这才脸色稍霁。 吊唁未婚妻,却带着一个年轻女郎,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就是如今朝廷被逼南渡,礼乐崩坏,但士族往来也不能全无脸面。 牛车稳了下来,侍婢搀扶女郎下车,盈盈一拜道:“阮氏女,见过卫公,卫家郎君。” 卫申捻须道:“陈留阮氏” 女郎羞赧,道:“正是。” 陈留阮氏,那是谢宣母族,说是亲眷倒是没错,女郎应是谢宣的表妹。 卫��看见她,不禁想到了“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这就是谢宣心仪之人 她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没有嫉恨也没有怨愤,当初扔开纸笺之时,她就已经放弃对谢宣的妄想。只是没想到来卫家吊唁,他还带着表妹,卫��神情立刻冷了几分。 谢宣不如谢安老成,此时脸色微微有些涨红,他连忙朝卫��看来,“玉度,我并非有意。阮氏女郎孤苦无依,叔父与我不忍见她在外漂泊涉险,还请你谅解。” 卫胜个子虽小,冷笑声却不小,“好个有情有义的谢家郎君。” 谢宣并不与他争辩,目光依旧落在卫��身上。 卫��摸了摸卫胜的头发,简直要为他击掌叫绝。但想到刚才谢宣承诺的请葛洪医治,暂时就把那些个想对他冷言冷语的念头暂时压了下去。重活一世,她也学着功利做法。脑中诸多念头转过,她最后只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谢郎君的难处我知道了,我母亲癔症日渐严重,劳烦谢郎君尽快代为引荐。” 谢宣见她没有表露出生气,心里却并没有感觉轻松,承诺一定尽快将引荐的书信送来。 不再赘言,谢氏叔侄和阮氏女郎登车离去。 卫申转身抓住卫胜脖子后的衣领,就要捉回家狠揍。 卫��劝了两句见不起效,卫申差点又要考校她的功课。卫��赶紧让惠娘叫个跑腿快的仆役,回去通知乐氏救人。 碧云蓝天,清风徐来。 三辆牛车缓缓行驶出县外。江夏最是多河,河道纵横,粗粗细细都有,日光照耀其上如白练。 车内婢女正为阮珏梳头,刚才牛车晃悠,女郎撞到车壁,头发微乱。 “女郎的头发生的真好,如绸缎一般。”婢女夸赞道。 阮珏朝车外望了一眼,心不在焉道:“不知子渊是不是生气了。” “郎君为何生气,明明是那个卫氏小儿丢石过来,不安好心,女郎受罪,怎反倒还是女郎的错。” 阮珏咬了咬嘴唇道:“阮家如今只是下等士族,如何能在他们眼中。”想到刚才卫申那张肃然的脸,问她是否陈留阮氏,阮珏的心仿佛被蚂蚁啃噬般难受。 她是陈留阮氏,却是最偏远的一支,论身份,阮是先祖曾是竹林七贤之一,家学“正始之音”,可谓煊赫至极。但后来家中并没有后继之才,家族式微,她年幼失怙,看那些族亲并无本事,想了许久,最后投奔了嫁入谢氏的堂姑。 婢女见她出神,立刻转换了话题,“我刚才看卫家的郎君,那个胖的一肚子坏水,另一个女郎瞧见了吗” 阮珏“嗯”的一声,回过神来,“瞧得不太清楚。”她对卫申行礼,并没有主意到身边其他人。 婢女道:“那可真是个如珠如玉的小郎君,我这么多年可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小郎君。” 阮珏笑道:“你才几岁,见过几个郎君。” 婢女道:“谢家每年那么多郎君女郎来,我见过可不少,就连谢郎君,我看也不如……” 阮珏脸色微沉,婢女赶紧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 “我们住在谢家,仰人鼻息,言行举止当处处注意。” 婢女年岁尚小,已经知道心疼主人,道:“女郎也是士族之后,岂可看轻自己。我看别的女郎使奴唤婢,恣意自在的很。” 阮珏苦笑道:“士族也分九品,你往日所见郎君女郎,那是王、谢、桓、庾,我如何能比,就是安邑卫氏,我也是远远不如的。” 婢女眼珠一转道:“如今卫氏小女郎已经不在了,女郎的机会来了。” 阮珏眼睛一亮,很快又摇头,“谢氏联姻,可以选的女郎多不胜数。” 婢女道:“可是与谢郎君相伴,有情谊的女郎只有你呀。” 阮珏垂着头,低头不知思索着什么,忽而又抬起道:“你刚才说卫家小郎君生的十分好看。” 婢女点头,“真是好看极了。” 阮珏道:“比我如何” 婢女扑哧笑道:“那是郎君,女郎怎么和郎君比起来了。” 阮珏道:“卫家女郎是双生子,与郎君面容一样。” 婢女捂了一下嘴,迟疑片刻道:“我看卫家小郎君还是个童子模样,就算卫家女郎生得一样,也还没长开,长开或许与现在还不同,不如女郎这般妩媚动人。” 阮珏笑道:“就你嘴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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