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县里同一支卫氏有两家,家主卫申是卫��的堂伯父,他极为重视卫家子孙,在卫��遣人去找县尉的时候,卫申已经先一步找到县尉,借用县衙差役,离开时遇到卫��派的管事来送拜帖。卫申听管事说是卫琮的安排,感叹了一句,年纪虽小,考虑很周到。 他带着人直奔河道下游区域,散开人手搜寻。 河边的人越来越多,于黑夜中,火把的光亮纵横交错,仿佛棋盘罗列大地。 县里几乎全被惊动了。卫氏是士族,地位崇高,卫琮卫��这对龙凤双生子在本县也极有名。 县里的人在背后称他们“金童玉女”,只因他们一胎双生,相貌出众,犹如仙人身边的仙童,农人质朴,不少人闻听动静,打听情况后主动要求帮忙。 一夜过去,天际泛白,秋风飒飒吹拂而来,驱散了黑暗,很快曦光照耀大地,河面粼粼波光反射,各河道搜寻的人回报,没有找到卫琮。 卫��眺望远方,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一位宽袖大袍的老者从远处走来,他天庭宽阔相貌堂堂,颌下两寸长须,自有一股矍铄之意。 这位老者名叫卫申,是安邑卫氏如今的族长,早些年曾任尚书郎,参与国记修纂,只因为埋心修书,夙夜匪懈,两年前大病一场,向朝廷上书休致,回到江夏养病,身体这才慢慢恢复过来。 他与卫��的父亲卫松是堂兄弟,关系亲厚,犹如亲兄弟般。自卫松死后,他对卫琮卫��兄妹也很关心,尤其是卫琮的学业,时常由卫申指点。 卫申上下打量卫��,见她头发凌乱,面色苍白,看着十分单薄,先是皱眉,随即想到双生子落水,现在还有一个不知所踪,叹了口气,道:“琮儿,现在天色已亮,寻人更便利些,你先回去休息,这里有老夫在。” 惠娘在一旁见卫申也没能认出卫��,目光有些复杂,犹豫是否应该告知。 卫��作揖行礼,称呼一声伯父,并没有走。 卫申道:“去吧,沿河都已经加派人手,很快就会有消息,你身子骨瘦弱,昨晚又溺水伤身,不必在这里干熬,有��儿的消息必会立刻告知与你。” 他曾为官,自有一股威严,不容置喙,说完挥袖走了,令仆役送卫��离开。 卫��并未回家,而是临时租了附近一家农户的屋子,收拾了一下歇脚休息。惠娘为她铺上被褥,卫��梳洗散开头发换上单衣躺下。农家房子没有香料,自带一股天然淳朴的味道,略透着土腥味。 卫��盯着土墙,目光沉蔼,虽然周身酸软,却没能睡着。 惠娘没有离开,轻轻抚摸她的额头,“女郎,莫担忧了,小郎君一定会没事的。” 卫��轻嗯一声,闭上酸涩的眼睛。 她太累了,刚才在河边几乎都要走不动了,可即使这样疲惫,她也无法安心沉睡,一个上午都在半梦半醒之中,意识深处她在等待外面尽快传来找到人的消息,一点轻微的脚步声,或是其他什么声音都能让她立刻醒来。 在这样迷迷糊糊,心里始终绷着根紧弦的情况下,她竟然又梦到了前世,烈火焚烧三元观的后院客房,谢氏家眷惊魂未定地从后院逃出,仆役婢子哭喊纷乱,宝绿仓皇尖利的一声喊,“娘子!”。 卫��在火光中看见,山下快骑赶至,似乎是谢宣来了。 “女郎。” 卫��睁开眼。 惠娘担忧地看着她,手摸在她额上,“你怎么梦里说起了胡话,可要找大夫” 卫��摇头说不用,再休息一下就好,又问梦里她说了些什么。 惠娘脸上愁色更深,“好像说什么来生……小女郎,你才几岁,知道什么来生。” 她对卫��视如己出,来生这样的说法不吉利,她说着眼圈都红了。 卫��安慰她说“梦话而已。”只她心里清楚,来生真的已经到来。 “有消息吗”她将过往抛之脑后,着紧眼前的事。 惠娘摇头,眼泪再也忍不住掉落下来。 一夜一日,卫琮毫无音讯。把落水附近的河道全找遍了都没看到人。这还是差使了如此多的人,没有错过县里任何一条河流。她心知希望渺茫,看着卫��的脸,想着卫琮,心中的悲恸再也忍不住。 卫��咬了咬牙,从床上坐起。 惠娘抹着眼泪问她去哪。 卫��道:“再去找找。” 惠娘道:“若是小郎君……” 卫��紧紧抿着唇没说话。 惠娘拉住她,给她梳好头发,又从外间拿了热粥来,看着她喝下才放她离开。 河水奔流,不因任何人力而停止,一道道相连,蜿蜒如蛇舞。 卫��在河边守了三天,卫琮了无音讯。县尉和黄家的人都已经撤走了,只剩下卫家的仆役还在寻找。谁都知道这已经算是“尽人事听天命”了。卫申年纪大了,到第三日双腿肿胀,已是难以行走。卫��闻讯赶紧去请他回家。 卫申对她道:“我知你兄妹连心,但人力无法抗天,��儿不见了,你家中还有娘亲需要照料,快些回去吧,多宽慰你娘亲,她如今只有你一个了。” 卫��闻言心中酸胀,正犹豫是否要告知实情,她是卫��并非卫琮,话已经到了嘴边,可这一瞬,不知为何,声音并没有发出。 卫申离去,河边的人几乎都走完了。 有人远远看向卫��,她的衣袍被风卷起,站在岸边,身影孤寂。 风刮在脸上生出阵阵寒意。 卫��望着河水,重活一世,也并没有找到卫琮,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她第二次失去了兄长,也正是因为曾经经历过那种剜心之痛,此刻她才能更加的冷静。 上天赋予她第二次的生命,难道就是让她走一遍老路 卫��不信。 前世她从河里被救上来后就生了场大病,随后几年她就甚少离开家门,一直到远嫁谢家。 今生如无改变,这桩婚事也是绝对不会变的。王,谢,桓,庾四大家族,是门阀之首,卫氏根本没有能力拒婚。要嫁谢宣第二次――卫��拧了拧眉头,觉得还不如再跳进河里。 倘若前世卫氏从联姻中获得实在利益倒也算了,实际上卫氏除了一个姻亲的名头,其他并无所得。伯父卫申一支悄无声息,卫��甚少听到他们的消息,她的母亲杨氏也没有得到谢氏庇佑,死的如此凄惨,最后找到时尸身分离。 想到这里,卫��双目激红。 婚事是父亲活着的时候和谢宣之父商议定下,对她和谢宣来说,都是无从选择。 谢宣无情,她怨过,但已经看淡。 但娘亲的死,她却无法释怀,她憎恨谢宣,甚至是整个谢氏。 在更隐秘的内心,让她最厌憎的,是自己的无能。 惠娘见她在风中伫立许久,担忧地唤:“女郎。” 卫��慢慢转过头来,脸被风吹地煞白,“惠姨,你说我以后当如何” 惠娘爱怜地看着她,“女郎别伤心了,一切都是命。日后你会嫁入谢家,自当无忧。” 卫��几不可见地摇头,沉思良久,久到惠娘以为她想岔了什么。 “我想代兄长活下去,你说行吗”卫��突然道。 惠娘错愕瞪眼,差点以为她疯了。 卫��在说出那句话后,心中豁然开朗。 既然外间误会死去的是卫��,那就让卫��彻底消失吧。 作者有话说: 4 第4章 说服 “女郎不可。”惠娘着急往前两步,满脸惊色,“谢氏煊赫,远胜卫氏,你要是充作郎君,这婚事可就没了。我听人说,谢氏郎君年少就已有才名,名传建康,都说他人如玉树,见之忘俗。” 卫��心中冷笑一声,脸上却丝毫不显,道:“姨也说谢氏煊赫,那些才名美名,未必就不是那些攀高结贵者为了谢家之名传出来的。” 惠娘道:“这桩婚事乃你父亲生前定下,岂可说弃就弃。” 她对卫��的决定百般不解,只好抬出卫��早亡的父亲。 卫��沉默。 她的父亲卫松,出自河东名门安邑卫氏。永嘉之乱时,北人南渡,安邑卫氏举族搬迁到江夏定居,族中名士卫�d病死后,接连两代都没有出能者。卫氏式微,在士族中几乎要沦落为下等。 卫松年少时就有才名,曾被家族视为中兴的希望。他年轻时游学,与谢奕相识,两人一见如故,成为挚友。谢奕见卫松俊美无俦,气度高华,卫氏又是天下闻名的美人家族。祖上卫�d,就曾是天下闻名的美男子,甚至可以说是当世第一美男子,卫�d外出时,女子无不争相来看。后来卫�d病死,天下都传是因为女人围观势头太猛,硬是把这个美男子给劳累致死,这个传言更是让卫氏声名更盛。 本朝好美成风,追逐美人美物。门阀士族更是以追求美为至理。谢奕与卫松相识不久,就有意儿子定下卫氏姻亲。卫松回乡不久,杨氏就有了孩子,他写信告知谢奕。约定这胎若为女,就许以谢弈之子谢宣为妻。 卫氏美人,谢氏重诺,堪称一桩美谈。 只有经历过前世的卫��才知道,美谈是别人嘴里说的,冷暖是自己过的。 卫��知道要想冒充兄长卫琮,必须要得到惠娘的帮助才能做到,先得说服惠娘,可前世的事玄妙,难以告知他人。她沉吟片刻,道:“惠姨,我落水沉溺,你知道是谁救的我” 惠娘道:“莫非就是第一个找到你的佃户” 卫��摇头:“是张天师。” 惠娘再次瞠目结舌,张着嘴一时没发出声音来。 门阀士族奉道者众多,要说起来,十有八九都是信天师道的。她跟随杨氏多年,自然也跟着信道。 卫��道:“他救我起来,告诉我,除了这一次,还有一次死劫。” 惠娘神色骤然一变,立刻又愁苦起来,“这可如何是好,我明日就准备准备供奉……” “别急,天师告诉我,死劫起于陈郡,应在会稽。且此劫甚为厉害,家中也无法幸免。” 惠娘听到这里,脸上血色尽褪,盯着卫��,“女郎说的可是真的” 卫��语气平淡道:“以我命起誓。” 惠娘再也忍不住,眼泪直流,伸臂揽住卫��,“我的小女郎,怎会如此命苦。” 卫��紧紧靠在她温软的胸前,惠娘的体香让她安心。 惠娘此刻已经相信了卫��的话,一则卫��言辞诚挚,她把这对兄妹从小照料到大,相信卫��绝不会骗她。二则,卫��今年才只有十三岁,不懂水性,溺水后能自救上岸,如果不是神明显灵还能是什么,既然得了这样的谶语,就必须想办法规避。 她是希望卫��能嫁入谢氏,但如果是要以性命为代价,她必然是不肯的。 惠娘哭着思索片刻,擦着泪道:“就听女郎的。” 卫��松了一口气,知道惠娘这是担忧她的性命,要真正成为兄长,这才迈了第一步。 三天在河道寻人,卫��还没有回过家。惠娘去将车夫叫来,两人坐着牛车回家。 在回去之前,卫��再三叮嘱惠娘,要以郎君称呼。 牛车速度缓慢,路上经过众多农田水道,才走上进县的平路。卫��卧躺在车内,惠娘堪堪抱着她,目光忧伤又爱怜。她的手抚过卫��乌黑浓密的头发,心道,这世上不会再有比她家小女郎更好看的女郎了。原本可以成为谢家妇,清贵无忧地过此一生。 想到此处,她又想到了落水不见的卫琮,兄妹两个命运多舛,实在令她心痛。 卫家就在县城以东,当年先祖迁徙至此的时候,看中县东,但黄家和当地几家商户也在此处,商户还好商量,黄家家大业大,盘踞本地多年,却不好随意转让祖宅,最后卫氏一支两家,就分开两处居住,虽然都在县东,出门却需要绕一圈才能到达。 牛车停在家门口,惠娘下车,转身要扶卫��。卫��自己扶着车辕下来,她前发束起,后发披肩,还是少年的装扮,脸色略显疲惫。仆役见她回来,对内喊了一声,“小郎君回来了。” 卫��缓步朝内走去,卫家外墙结实,土石堆垒,内里院子却布置的精巧,草叶葳蕤,花木扶疏。卫��经过上一世,已是多年没有回家,一路进来心中百感交集。 到家先去看母亲杨氏。入门是堂屋,往后东边院子是杨氏和卫��住处,西边则是卫琮单独居住。 婢女小蝉蹲在门外,守着火炉煎药,看见卫��进来,几乎喜极而泣,“小郎君。” 卫家自从卫松罹难过世后,十年里陆续减少仆役。到最近的这两年,家里婢女仆役一共只有十来个。 卫��走进寝屋,里面窗户紧闭,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床上躺着一个中年妇人,紧紧闭着眼,五官秀美,可以看出年轻时出众的美貌,但长年寡居独自支撑一个家,她的眉心和眼角都起了深深的纹,即使沉睡也依然没松开。 卫��看见母亲的脸,鼻子酸涩,差一点就要哭着扑进她的怀里。当着小蝉的面,她克制住冲动,红着眼眶坐在床边,问这两日家中情况。 小蝉如实告知,杨氏晕倒,惠娘担忧卫琮卫��赶去河边,家里婢仆无不心慌,尤其是大夫来看过后说病症不妙,日后恐怕也回落下糊涂的毛病,婢子和仆役简直要乱成一团。幸好卫申夫人乐氏接连两天都来照看杨氏,代为理家,又有小郎君获救的消息传来,家里这才安稳下来。 卫��轻轻握住杨氏的手,感受到皮肤上传来的温度,心中默默道,这一世绝不会让母亲和身边的人枉死。 杨氏的手指曲起,忽然动了动。 卫��惊喜道:“母亲。” 杨氏缓缓睁开眼,目光涣散,露出一种懵懂无知的惶然,她盯着卫��的脸看,“��儿……” 卫��红了眼眶,她和兄长是双生子,长相一模一样,她穿着男装除了惠娘无人认出,她的母亲一眼却看穿端倪。 小蝉在一旁落泪,提醒道:“夫人,这是琮郎君。” 杨氏充耳不闻,手伸向卫��抓住她的肩膀,不断摸她的肩颈,往上又摸到她的脸上。她双目赤红,露出癫狂的神态,“我的儿,我的琮儿呢” 卫��强压着悲痛,哽咽道:“母亲,我还在。” 惠娘也跟着落泪,支开小蝉,眼看杨氏抓着卫��的手青筋都崩了起来,她赶紧去过松开杨氏的手,“夫人,你看琮儿还在。” 杨氏脸肌抽搐,哭喊道:“我的��儿呢” 卫��握住她的手,不断轻抚,“母亲,有我,你还有我。” 杨氏嚎啕大哭,如同孩童。 惠娘抱着她哄了许久,自己也哭得涕泪纵横,好容易把人哄着重新躺下。 杨氏一手抓着卫��不肯放,一时喊“琮儿,”一时又喊“��儿”。 卫��俯身扑在母亲的胸前,耳语似的,以只有近前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母亲,莫怕,以后我是琮儿也是��儿。” 杨氏似懂非懂,比刚才安静了些许。小蝉将煎好的药送来,伺候杨氏服下,药起效,杨氏又沉睡过去。 惠娘让小蝉去通知后厨准备饭菜,又让卫��回去休息。 卫��摇了摇头,在床边守了许久。 只有失去,才知拥有之珍惜,她看着母亲的脸,便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心也仿佛有了归处。 这才是她的家。 外间太阳西垂,暮色渐起,小蝉道:“郎君,婢来守着夫人,你去吃点吧。” 卫��起身去了餐室,刚坐下,管事从外来到门前,道:“小郎君,谢家来人了。” 作者有话说: 5 第5章 定品 惠娘舀了一碗莼菜汤,闻言朝卫��看了一眼,白天才决定顶替的卫琮的身份,傍晚谢氏的人就来了,她不免有些紧张。 卫��点了下头,接过碗喝了两口汤,感觉身体暖了些,这才淡淡道:“请他去堂屋等着。” 管事应声而去。 卫��又慢条斯理地用饭。 惠娘没让婢女服侍,自回家后,她就担心卫��露了痕迹,目前看来倒没有什么问题。 “郎君,让贵客等候是否不妥” 卫��不以为然,“只管事而已,算什么贵客。” 惠娘察觉道自从溺水之后卫��对顶级门阀谢氏并没有多少敬意,不由暗自惊奇。 卫��吃得有些饱感了,才将筷子放下,看着餐室内空荡荡,和母亲兄长同桌而食的画面再也不会出现了,她面色一黯,很快将感伤的念头扔开,起身去了堂屋。 谢家管事在堂屋等了一顿饭的时间也不见人影,心里犯嘀咕,卫氏不过是偏于一隅的衰微士族,居然如此摆谱。 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他抬头朝外看去,卫氏小郎君缓步进来,屋内青铜雁足灯的光影浅浅落在他的身上。谢家管事站起身,待近了才看清卫氏小郎君的样貌,暗暗吃了一惊,心道卫氏出美人名不虚传。 士族好风仪,谢家管事刚才久候的不怿也消散了,对着卫��作揖行礼。 卫��神色淡然,似乎并未因谢氏高看他一眼,“近日家中出事,烦乱不堪,累你久候了。” 谢家管事道:“我家宣小郎君正在邻县,昨日听闻小郎君和女郎落水的消息,忧心不已,特让我来探听消息。” 卫��道:“你进县的时候就没听到什么” 谢家管事微怔,没想到卫家这位小郎君,长得玉人般出尘,说话却直来直去,半点不客气。他沉吟道:“确实听说一些,小女郎还未寻回” “不错,吾妹落水三日,至今不见踪影。” 谢家管事皱起眉头,神色忧虑,“如此我当立刻回禀我家小郎君。来时小郎君曾嘱咐,谢家与江夏郡守是旧时,若卫家力不能及,他可找郡守助之。” 听他说到力不能及,分明对卫家有轻视之意。卫��眉梢微动,想到卫琮还是忍了下来,微微一笑道:“如此,代我谢谢你家郎君。” 谢家管事又宽慰两句,这才离去,背影匆匆,看着倒真是有些焦急。 惠娘听闻经过后道:“谢氏仁义。” 卫��道:“谢卫有姻亲,不仁义不行,恐在士族中留下话柄。” 惠娘摇了摇头,“郎君似对谢家有怨。” 卫��抬头看着夜色,怅惘片刻,她在谢家的日子苦闷枯寂,提到谢家自然没什么好口气,但如今已是翻过重来,以后她也不会再去会稽谢氏,尽早与谢氏了断姻缘,也不需再去过度关注。 “以后不会了。”卫��轻声道。 惠娘道:“郎君快些回去休息吧,这几日寝食都不安稳,我担心你的身体受不住。” 卫��往东迈出一步,突然想到她现在是卫琮的身份,转身朝西边院子走去。 卫琮的卧房卫��十分熟悉,他们兄妹感情深厚,家里人少规矩也没那么严,她经常来找兄长。房内被褥寝具都已经被惠娘换了新的,卫��梳洗过后躺在床上,身体疲惫至极,却难以入睡。 夜深露重,万籁俱寂。 卫��睁开眼,起身来到隔壁的书房,点起油灯,查看房内摆设。 书案临窗而置,笔墨纸砚和书卷放地整齐,书架上的各卷书帛层层叠叠如小山堆积,这些都是卫琮每日使用之物,由此可见他性格端方认真。书房右侧矮几上则放着一张古琴,琴身两侧油亮,是经常擦拭所致。卫��知道要以兄长之名生活绝非易事,外貌相同只是第一步,卫琮这些年读书,是为了中正评定。本朝士族之所以地位崇高,也正是因为这品级评定,又称为九品官人法。当年尚书令陈群所定之法,沿用至今,朝廷取官,都从有品级只人中选定。 卫氏人丁并不兴旺,上一代卫松卫申皆有评品,卫松四品,卫申五品。卫��幼时就听杨氏说过父亲定品的事。朝廷虽有九品,实则上一品是虚制,只有圣人可评一品。自有制以来,从未有人评过。一品二品三品,被称为上三品,除去一品之外,二品与三品大部分出自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龙亢桓氏,颍川庾氏,这都是南渡而来的北方门阀,原江左地区的本地门阀也同样有四姓,分别是顾,陆,朱,张。近年来南北两方门阀都有暗暗较劲之意,但无论如何,上三品的定品绝不会有八姓之外的人。 地方士族,真正竞争的是四品至六品。而七品以下,为下等,士族末流。 卫氏如今有卫申尚在五品之列,所以家族仍是士族,但卫松休致,没有官职,若是下一代子孙中没有定品,家族将在卫申百年之后沦为寒门。 卫��想到前世之时,堂兄弟之间只出了一个八品,家族衰败无法逆转。 既然她如今要顶替兄长卫琮,就要连他的责任一起承担。 身为卫家男儿,振兴家族,不让卫氏沦落下等士族甚至是寒门,将是她重活一世的目标。 中正定品,主要看三样,一是家世,二是才学,三是品行。卫��心中盘算,以家世来论,安邑卫氏,名门之后,虽然比不了北方四阀和吴地四姓,但和其他士族相比却不输。才学和品行,都是由中正官来判断。这里面的道道就多了。才学是必须要有的,至于品行,大部分中正官都注重面相。 相貌出众者,家世才学不缺,定品自然就高。 但若是只有才学,相貌丑陋,如果不是出自名门,很可能直接就筛下。 与之相对的,光有相貌没有才学,获得定品的机会比相貌丑陋有才学的还要高一些。 听着荒诞,但在本朝却是再自然不过。 卫��要的是高品级,三者都不能缺,才学是目前最需要补上的。她把油灯移到近旁,打开书案上的帛书。 里面是王弼的论语释疑――“有子曰: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 “自然亲爱为孝,推爱及物为仁也。” 论语释疑是士族研习论语必读之书,卫��虽还没有读过,但听兄长经常谈及。如今天下谈玄成风,玄学已经成为天下学问的主流。但玄学深奥,首先必须精通儒学。在儒学基础上,还需另访名师,才能进一步学习玄学,老子,庄子,周易三部书是玄学基础,如何解读却是高深学问。 卫��知道要在士族子弟中出人头地,就必须先把儒学基础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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