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士倒是一点儿不介意讨论她的a轮投资人,大概也不在乎直接给ab轮的投资条件做比较。 这种不遮掩,倒不是骄傲或自不量力,更像是某种肆意妄为式的自毁。 哦,武皇陛下也提醒过。 罗南的视线在哈尔德夫人面颊上驻留,主要是她右侧面颊处的细长血痕。 照理说,在她重塑形神框架之后,这样的伤痕早该抹消,至今留存的原因,唯有故意而已。 罗南有点儿好奇,正好位置合适,他干脆伸手,指尖在哈尔德夫人面颊上划过,沿着那道血痕,穿过女士的眼角、颧骨、切入下颔线,最后在颈间作结。 哈尔德夫人一动不动,任他施为。 只是最后,问了一句:“大人可有指教?” “嗯,也没什么。你好像已经选择了其他的路,和我不一样。” 焚心刀的感觉,极端且纯粹,注定不可能走“内宇宙”的路途。可后面如何做法,罗南还不清楚。 不过既然哈尔德夫人提问了,他也做出了恳切建议:“在没有理清路途之前,你不妨先做一只鸟儿,林地里、天空中,飞飞停停,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是在大人您布设的天地中吗?” 罗南又想到了武皇陛下的“格局说”,一时失笑,信手在哈尔德夫人线条清晰的下颔处点了点: “那就要看大家的‘格局’了。” 第六百九十一章 夜惊梦(中) 罗南一连串动作,有些轻佻。 不过,因为用心研究罗南性格之故,哈尔德夫人这位当事者,反而不会往那个方面考虑。 她重复了一遍“格局”,自嘲一笑:“暂时也只有指望大人您的格局了。” “讲这些话,有什么意思?”罗南收回手,指尖下意识轻搓了下,用自己的体温,覆盖掉来自哈尔德夫人肌肤的温度,“若你真指望别人,便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哈尔德夫人抿唇微笑,唇线却习惯性形成了锐利的弧度:“我这个样子,大人觉得,好不好呢?” 罗南视线又在哈尔德夫人身上扫过,片刻后,回归到内宇宙模拟器界面上,语气转冷:“先考虑活下去吧……焚心刀很厉害,但孽毒环境中,我没办法给你和蛇语一个待遇。” “是的,我明白。” 这几天下来,哈尔德夫人确实弄清楚了:在罗南的“格局”中,她和蛇语那些人是不同的。 蛇语对罗南的强依附关系,相当于罗南体系的延伸,为此甚至可以作为孽毒的载体,只要罗南那边不失控,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至于她,因为误判了“血焰意志”源头的根底,原本祭坛死斗的对象,从她预期的血狱王,变成了附着于血狱王本源上的孽毒。 按照罗南祭坛框架“胜者通吃,败者凋亡”的逻辑,她与孽毒只有一个能囫囵着下来――然而都不必等最后的胜负,她既然选择了纯粹、极端的焚心刀,但凡在交锋过程中,遭孽毒沾染个一丝半点儿,都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胜便要全胜,只要稍有疏漏便是全败。 而最要命的是,随时罗南逐步将孽毒清回,纳入到他精神层面的樊篱中,哈尔德夫人所面对的孽毒规模,也从物质世界不慎外溢的“一滴半点”,骤然变为这里难测其深的“云海迷雾”。 在她可以目见的未来,根本找不到丝毫胜机。 这样的局面,当真严酷被动到极点。 可话又说回来,罗南能够将如此恐怖的“破灭毒素”收纳于形神框架之中而不动声色,她为什么就不能在里面挣扎着活下来? 自己判断失误,就要承担失误的后果。 哈尔德夫人不怨天,不尤人,其实也不是那么在意最终的结果。 她视线在罗南侧方面颊上驻留片刻,单纯从视觉感知上,这仍残余几分青涩的面孔,实在很难与“劫难”、“破灭”、“剧毒”之类的词汇联想到一起。 可事实就是如此。 仍只算是少年人的躯体,却是承载着他人无法想象的“破灭源头”――如果一刀斩破这躯壳,世界大概会在瞬间永沦吧。 虽然只是想一想,意外地刺激呢。 哈尔德夫人身上,或是灵魂深处,忽有火一般燥热。她面上却丝毫不显,只唇边笑意加深,无声欠身告退。 这位女士……大概率是个快乐犯。 她找不到人生意义了吗? 罗南指尖在模拟器界面作了几笔无意义的划动,又凝定在地球本地时空的核心处。 武皇陛下这笔投资,倒是培育了个麻烦出来……他当时也是无知无畏,竟然接手,帮着最终打磨成形。 但既然说到“格局”,罗南还真希望有哈尔德夫人这么一个特殊的存在,作为长期观照对象,出现在自己的体系中。 从某种意义上讲,“内宇宙”的建构,就是从观照开始的。 在个体进化的道路上,若要不撞墙、不迷失,最好是建构起一个可本、可恃的全新观察感知体系。这个体系的初级阶段,其实地球上的能力者也已经趟出路来,正是欧阳会长经常说的“自我逻辑”。 再往上一层,涉及到对宇宙时空、万物万法的解析映射、客观主观互鉴的判断权衡,天渊文明有更专业的明确路线,即“真传学”中的“通真”科。 里面的课程,就是帮助学生形成这样独特的感知思维,做好“天人观想”的前置和初阶学习。 然后持续深入,等具备了足够的专业积累,便开始攀援天梯,不断增加观想维度,摄入并规范外界信息,通过预先设计的基础规则进行调整规范,交互验证,尝试自出机杼,慢慢创造一个有别于真实宇宙,又能自主运转的自洽模式。 此后,还要在无数次的验证、失衡、破溃、重塑中,艰难前行,直至裂空封疆,自成一域,形成让神明亦为之侧目的“内宇宙”。 从罗南所能接触到的资料、武皇陛下的表述中可以看到,“内宇宙”就是天渊文明自我修行的终极,是无数强者验证过的堂堂王道正途,既然他已经不自觉走在这条路上,更没有理由错过。 由于前期的野蛮生长,罗南现在是有些偏科,在某些领域走得极其深入,可也有一些领域,基础知识都嫌不足。但他并不着急,只一点点地补足――补习通真课程,调整修正重构原点的“大坐标系”,同时也在内宇宙模拟器上积极尝试。 目前所面临的复杂局面,所观照的特殊对象,对于“内宇宙”的建构,都是难得的积累……需要珍惜。 心思渐渐从哈尔德夫人身上发散开来,罗南继续刚才的工作,浅浅描绘如“深蓝世界”那般的元素,也将最近几天的观照结果,统统排布进去,中间掺杂着构形和超构形思维――所有的学习成果和理论逻辑都摆进去。 坦白说是有点儿早,有点儿杂。 可罗南也不是真的开始进行内宇宙建构,就是模拟一下,找找思路,顺便看看能否从中寻找到隐藏在表相与未知之后的新线索。 他甚至想以地球本地时空与含光星系为背景,绘制一副通灵图,从理性层面以外,找些灵感。 好吧,他已经试着在做了,但或许是过于刻意,感觉并不好,几次起稿,都又抹掉。 应该还差点儿什么。 大约是用脑过度,罗南打了个呵欠,倦意涌上来。 身体向他发出了明确的信号。 如今罗南已经过了随时要拼命的阶段。他摇摇头,也没有硬撑,身子往后靠,倚在舱室生了锈的外壁上,也不管地板上如何,一屁股坐下,准备就地打个盹儿。 希望这段时间不要有人不开眼地找上来…… 带着这个念头,罗南沉沉入睡。 第六百九十一章 夜惊梦(下) 先贤有言:古之真人,其寝不梦。 罗南大概是修行不够,入睡后不久,就有层层信息碎片纷至沓来,交织为迷离梦境,而且开头的色彩还不太积极。 罗南好像身处在一间暗室之中,不知触动了什么开关,密闭的舷窗打开,光线透入,是妖艳迷离的暗红色调,中间还有数颗星辰的光芒,在深邃宇宙空间中,描绘勾勒出一枚诡谲魔眼,默默凝视过来。 那是含光星系。 葬送天渊帝国的祸乱之源。 同样也是天渊遗民苟延残喘的最后堡垒。 这一刻,罗南似乎离那里特别近;却又好像持续远离。 他试图通过仅有的“窗口”,厘清这一矛盾感觉,又倏忽间记起来,按道理他应该是在百亿光年外的地球本地时空。 一旦明确应有的距离,理智和感觉就激烈冲突,是什么理由,让含光星系的信息,跨越百亿光年、无数应有的因果链条,直接进入到罗南现在身处的地方? 理智无法梳理的逻辑,在梦境力量的作用下,纷纷具象化为错乱狂躁的影像,朝着仅有的窗口,蜂拥而来。 魔影妖雾,无有条理。 罗南所在的“暗室”,好像是被击穿了,失去了本有的深沉宁静,但似乎在也暴露黑暗中的更多细节。 无数破碎的信息片断,已经分不清楚,是“暗室”之外的渗透,还是原本就隐藏在“暗室”之中。它们触碰罗南感知的各个层次,影像、声音、气味、温度、味道……一层层的渗透进来,又彼此拼接组合,形成复杂交织的刺激元素。 它们不只是直接的狂暴填塞、击打,还有大量错觉幻想的欺骗和引诱。感觉是穷尽了一切的方式,扭曲罗南的意志,错乱他的感知,让他做出错误的判断和反应。 罗南并不慌乱,这种时候,清晰的认知比什么都要管用。近段时间以来,在“内宇宙”相关领域的钻研起到了作用。 他知道,这种错乱的信息结构,其实是“内宇宙”建构阶段,注定破溃的前兆,是内外观照结果与解析、建构逻辑出现重大矛盾时,出现的一种现象,被称为“谬种”。 “神孽”外扰,“谬种”内生,在修行各个阶段,都是非常危险的情况…… 然而罗南的“内宇宙”建构还没有正式开始,最多只是在模拟器里比划两下。 有什么错漏,修改就是了; 修改不了的,暂时搁置也行。 至于产生的其他扭曲错觉,长期与孽毒对抗,相应的抗性更是点满,相关问题,还不至于造成大的影响。 罗南甚至还有余力,记忆一些细节,作为灵感来源,试图醒后还原,以作他用。 不管怎么说,这样的情况证明了: 对连接地球本地时空与含光星系的因果链条补链工作,仍然任重道远。 以现阶段的认知,强求不得。 罗南保持相对平和的心态,安静等待“暗室”乱相止歇――事实上,混乱的局面确实也消停下来了。罗南的梦境,进入到相对平缓的状态。 梦境也是信息的组构,到罗南这个层次,在精神层面已经有相对成熟的信息组织模板,就算是做梦,也有一个大致的脉络。 天渊文明的通真课程中,也有“观梦”的法门,基础只是“自观”,是对自我思维的洗炼;更进一步到“他观”的阶段,就差不多要迈入专精的领域,或许可以视为是“入梦法”的规范版本。 罗南从白先生那儿学来的本事,还有自悟的部分,倒是可以与之相互验证。 就层次而言,罗南有“自观”的能力,也具备“他观”水准,就是形式上有点儿特殊――快速复苏的祭坛蛛网,加大了对精神海洋的影响和干涉力度,窥见他人梦境信息,对罗南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此时,“暗室”中的扰动彻底止歇,罗南就像乘坐一艘潜艇,在光怪陆离的七色海洋中游荡,非常梦幻。 精神海洋中的梦境图景,好看是好看了,大部分并没有意义,只是破碎信息的随意拼接。 放宽到一定区域,乃至放诸全球,倒是能从整体上分析,地球上各区域人口的心理趋向,是正面还是负面;有没有形成一定规模的社会思潮,可不可以引导;又或者可以重新整顿,映射现实世界的一些具体对象,发掘水面下的情报…… 这种“梦境大数据”的应用,很多时候还是颇具价值的。据罗南所知,几个秘密教团就都有这方面的研究。 但罗南有磁光云母版的灵魂披风,很多功能已经可以覆盖掉,看得多了,也就觉得没什么稀奇。 当然了,亿万个梦境的基数摆在那里,即便是以罗南的标准,加以筛选的话,还是有一部分具备参照价值。比如: 通过心中有“罗南”这根概念尺子的,可以看看自己风评;在精神海洋中自动展现出特殊信息组构形式的,一般都是有名有姓的强者;再者,就是同样搭建“入梦法”架构的…… 里世界懂得入梦法的能力者有那么一些,但水平参差不齐,有纯吃天赋的糙哥,生怕别人不知道,特殊架构一望可知; 也有专业人士,开始研究精神海洋的结构和梦的性质,架构精熟凝练,也开始懂得韬光养晦,进行隐藏。 至于为什么要隐藏……就涉及到更高级别,也就是超凡种、秘密教团的档次。 在这种层次上,基本已经成就体系。有根系脉络自渊区直接扎入精神海洋,进行有效干涉――这类强势存在,为安全计,自然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藏形匿迹,便成为了不成文的“行规”。 只是在罗南这样层次的人看来,即便是“专业人士”,受限于整体认知水平,藏匿效果仍然有限。 倒是不用搞什么隐藏的超凡种、秘密教团,在其威能辐射区域,反而能隐藏得更好,至少是藏起部分核心架构,让人更难琢磨判断。 罗南想探寻,也不是不可以,可多半是要惊动对方的。这种不礼貌的事情,还是少来为好。 问题是,现在有个超凡级别的架构,横在精神海洋之中,吞吐梦境信息,自成规矩……也特别扎眼。 都不用罗南去主动探寻,那种特殊的,不祥的、让人头痛的破败感,便如水果上腐烂的“霉斑”,呈现出来。 喂,这里怎么会有? “停!” 拉尼尔大主祭的意念刺入,训练有素的李泰胜,连带着织梦者,相应的“编织”动作都停顿下来。 “阁下?”李泰胜困惑回头。 “等一等。”拉尼尔大主祭的情绪,在权敏赫的面孔上映现,多少有些变形,但那种谨慎的态度,非常清晰明确。 李泰胜理解但不明白,因为他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他并不太懂“入梦法”,但作为工具人,手中的梦境模板,前前后后都更新迭代了三、四回,基本经验还是有的。 梦境地图一直在规范下运转,持续收拢定向范围内的信息,再根据模板的信息组织模式,重新整顿、映射,将扭曲散乱的信息,还原为相对可信的真实。 曾经是荒野,然后是地洞,现在是罗南一手打造的“时空泡”结构――通过他们教团提供的、已经预留了手段的实验人员,将里面的信息源源不断地发送出来。 对这个版本的梦境模板,李泰胜是持保留意见的。因为拉尼尔大主祭都说了,这种信息摄取模式,多半瞒不过罗南的感应,回头免不了还要协调取舍一番。 原本免费的美食,一下子就不香了。 大主祭……也可能是教团高层的集体决定,他无从置喙,也只能闷头干活。真别说,过了这些天,克服了心理上的不适之后,“香甜”味道就又回来了。 实在是“时空泡”那里,有效信息实在太过丰富。 固然,实验人员体验糟糕,至今已有一大半遭遇不可解的困难,被保护机制传送回“原籍”,可越是这样,越有东西可以挖掘。 罗南在那边,是真下功夫了。 当然,最让人惊喜的,是在上周的“血焰”事件中,罗南动用了“时空泡”去“灭火”,这就给了他们从另一个角度去观察、还原该事件核心逻辑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观察确有成果! 李泰胜再看梦境地图,上面一端是时空泡结构,另一端是地洞区域,在映射的现实世界图景中,正有非现实的虚幻焰流,穿过两端,扭结交错,依稀成形。 大概三、四天之前,梦境地图上就开始显现这样的征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具象且明晰。 这几天,大主祭阁下与教团高层频繁交流,不断调整梦境模板的建构和解析模式,为的就是捕捉到这征兆之后,更具象的实体…… 哪怕只是扭曲的剪影,也行。 受大主祭和教团高层的郑重态度影响,李泰胜脑子里,这些天不知转过了多少念想。 眼看要成形,出什么问题了? 困惑中,他忽然发现:时空泡与地洞之间,现实与非现实交织的区域,本来血色焰流交织的图景,有一点“灰质”呈现。 第六百九十二章 异灰质(上) 前面血色焰流,你来我往,本是极度炫目。这一点灰质,色调并不起眼,可偏偏出现在焰流交织盘结的核心点位处,给逐步清晰的结构,点上了一块阴翳,也就由此变得格外扎眼。 这是什么? 李泰胜没能在第一时间解析出来“灰质”的信息源头和构成,下意识就牵拉了一下织梦者。 这小东西一直活跃在第一线,在精神海洋中勤勤恳恳作业,是很多关键信息的提供者。 可就是这一下牵拉,李泰胜才发觉,织梦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驻留在梦境地图在精神海洋的信息框架边缘,停止了工作,六色异瞳直勾勾注视那片刚刚“溢出”的灰质。 所以他才是最不敏锐的那一个…… 这本来就是铁一般的事实,倒也没有给李泰胜太大的打击。倒是看织梦者的情况,也没法给出明确答案。 这片灰质着实奇怪,是什么信息的“具象”结果呢? 它初时只是灰败的颜色,好似某种死寂元素的单纯呈现。但随着这边注意力投射,像是吸取了视线中的力量,扩张速度在加快,也就顺势拥有了某种动感。 好像是溢出的烟雾……不,质地要更厚重一些。 李泰胜脑子里接连闪过好多念头,但有用的没多少。这也不怪他,这是人们在面对未知事物时,给予判断、定性的自然流程。 而且梦境地图那里,精神海洋中的信息收集框架,与物质层面的映像是同步的。由于具象化的原因,平常感知都自然联动,符合人们的视觉和思维习惯。可一旦出现一些难以解释的对象,精神感应和视觉投影就会出现比较难受的错位,这也是入梦法使用者必须克服的情况。 做得比较好的,都能称之为通灵者了。 李泰胜显然不是,他就觉得,从拉尼尔大主祭叫停的那一刻起,梦境地图的成像变得不太灵敏。 一方面可能是他理解出了问题,无法给予“灰质”以精确的表述;另一方面,模板的运转好像也出现了bug…… 是没料到会有这种“对象”出现吗? 李泰胜本能看向拉尼尔大主祭,这种时候,就是要看专业人士的意思。可也就是一扭头的功夫,他脑子里忽有灵光闪过: 不对,这不是解析的问题,而是梦境模板的底层机制也被灰质给“干扰”了。 所以,这不是单纯的“信息”,更不是简单的“具象”,而是一个有着确凿干涉力的“异物”! 也许它就游荡在精神海洋之中,受到梦境地图特殊信息结构的吸引,渗透进来。 “出去!” 拉尼尔大主祭的指令在耳畔炸响,也给了他精神层面同步的刺激。所以,那边根本没有接手的意思,就是要他切断对梦境地图的控制,完成出离。 拉尼尔早下决断,李泰胜也不差,面对未知之物,果断拉开距离才是上策――他当即切开了与梦境地图的气机联系,同时也不忘牵动最前线的织梦者,给予它同样的指令。 几乎就在指令发出的同一时间,梦境地图底层模板的问题,骤然显化。原本具象化的图景一下子扭曲变形,失去了应有的规矩。 因为变化来得太快,离得最近,也是最后接到指令的织梦者有些狼狈。完全凭着天赋本能,仓促跳转,从精神海洋直跃渊区,完成了极限脱离。 狼狈是狼狈,危险么也不至于。 面对这种突兀而来的“新对象”,以拉尼尔大主祭的老辣,选择的方式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公正教团的体系建构不是吃干饭的,随着拉尼尔大主祭现场坐镇,来自渊区固化构形的根须脉络,飞速穿插支援。 曾被罗南“嘲讽”为“渊区大树”的教团体系……其实就是这个样子,不管怎样的评价,这种时候还是非常有安全感的。 李泰胜就像在一株巨树复杂垂落的枝叶、根脉还有大量气生根共同组构的防御网中,形成牢固防御结构的同时,也开始了强势观照锁定。 变化来得太过同步,李泰胜更相信自己的判断――那“灰质”确实是一种原已有之的“异物”,藏在暗处对梦境地图持续干扰,直到他们果断出离,才完全显现出来。 此时梦境地图的扭曲场景中,那片“灰质”变得更活跃,像是高温泥池里的浆泡,膨胀又炸开,快速扩散其“污染”的区域,深层似乎还卷积血光,不知道是梦境地图上那些虚幻焰光的残留,还是别的什么东西。这场面看上去挺渗人的。 但由于李泰胜果断切断了联系,支撑梦境模板信息架构的能量很快被吞噬殆尽,也就没有了后继之力,开始萎缩、消失。 “灰质浆泡”没有继续扩张――也可能是被公正教团的体系力量震慑住。在这一刻,又好像变成了下陷的漩涡,将梦境地图的影像向漩涡中心吸过去。 把具象场景四舍五入一下,好像现实世界都随之塌陷……物质层面的投影到此为止。 精神海洋中的实际结构,还往后延续了一截: “灰质”吞掉了梦境模板之后,原本膨胀的规模也迅速收缩,投向精神海洋深处。 以至于李泰胜怀疑,他是不是全程目睹了一头妖魔吞噬食物的全过程。 如果从这个角度去联想,也许他们看到的只是“妖魔”前端的一部分,还有庞大的未知,隐藏在纷繁复杂的精神海洋深处。 这个联想,让李泰胜不寒而栗,也让他得出了新结论: “新的暗面种?” 身边,寄魂于权敏赫身上的拉尼尔大主祭摇摇头,不是否定,只是没有轻下结论。 “灰质”消失了,但后续影响还在持续。 教团力量隔空加持,动静多少是大了些,颇是惊动了一些人。别的也就罢了,山君这样的超凡种,总要礼貌应付一下。 后者气机压迫过来,表达了明显的不满。 超凡种之间的协调,李泰胜没资格参与,但他脑子也闲不住,进行分析: 把“灰质”视为精神海洋中的“暗面种”,固然可以简化很多问题。可是它就真的与那位的“时空泡”、“地洞”没有任何关系? 里面是不是有某种对应关系?某个触发点?可以定量复现吗? 正想着,刚刚逃入渊区的织梦者自动回归。 李泰胜皱眉,这不是他的意思,但凡有超凡种在的场合,不管是精神侧还是肉身侧,这小东西最好都老老实实藏着……就算山君很可能已经是知情者,也一样。 意念转过去,正要下指令呵斥,忽地怔住: 织梦者六色异瞳……已无其他颜色。 只有灰白质地,如蒙阴翳,冷沉沉看过来。 第六百九十二章 异灰质(中) 对公正教团在精神海洋中的一系列操作,山君的反应要比预期中更大一些。 隔空的气机压迫都嫌不够,没隔多长时间,帐篷帘子一掀,这位超凡种已经大踏步走进来: “拉尼尔你至于吗,我差点以为,你们要围杀老子!” 在帐篷外面警戒的柳承宰,根本拦不住他,有些狼狈地跟进来,原本还算宽敞的临时帐篷,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公正教团一直将箕城作为重要据点,与活跃在东北亚地区的山君,免不了要长期打交道。 个人关系上,拉尼尔与山君不是太熟,但大家知根知底,彼此的忍耐阈值都要更高一些。所以他深知,山君绝对不至于公正教团渊区构形体系的隔空加持,专门跑过来兴师问罪――这才哪儿到哪儿? 真理天平都还没架起来呢! 说到底,他不过就是好奇而已。 对山君冒昧闯入,以及看客心态,拉尼尔大主祭并没有表现出不满,笑着招呼一声,又示意柳承宰退出去。 “你们这是越搞越离谱。”山君仍是抱怨,“精神侧也不能这么折腾啊。” “山君勿怪,精神海洋多有灵异,说不准就碰到哪个。” 李泰胜大约是不想介入两位超凡种的交流,低头往外走。 “等等。”都已经走过山君身侧,山君却回手一把拽住他,半侧过身,笑露出八颗牙齿,“见面连招呼都不打一个?瞧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儿,不是让哪个灵异给附身了吧?” 李泰胜抬头看他。 也是此刻,公正教团体系嗡然震动,渊区和精神海洋似乎在一瞬间都凝滞了下。然后以拉尼尔为中心,“神圣空间”从无到有,快速扩张。 无形有质的领域架构,很快充斥了帐篷内的空间,山君也在被覆盖之列。 “啧,还是动手了!” 山君冷笑,神圣空间的规则建构,在他所处的这一片区域,自发扭曲崩解。 但这种对抗并没有后续,拉尼尔架设的神圣领域顺势绕行,如平湖之水,不漫岛礁,亦成其势。 而作为岛礁的山君,则在冷笑中松开手,让他拎着的李泰胜,坠入湖水深处,直接沉了底。 从头到尾,拉尼尔大主祭的目标,都是李泰胜。这点儿小默契,两位超凡种之间还是有的。 被放开的李泰胜,直接倒地,仿佛丧失了一切身体机能。他眼睛扔睁着,瞳孔深处却似蒙了灰,见不到反光。 拉尼尔叹了口气,神圣领域内的光辉,形成如剑般锋芒,直刺入李泰胜胸口,将他“钉”在地上,却无伤口血迹呈现。 山君眼都不眨一下。 他就是过来看热闹而已,拉尼尔的手段,李泰胜的死活,和他没有关系。 但很快,他眉头却一皱:“不对……这速度!” 他转身掀开帘子,走出帐篷,之前在这里警戒的柳承宰,已经离岗,消失在黑暗中。 拉尼尔大主祭不多时也走出来,继续叹气:“柳承宰是泰胜的专属祭骑士,两人气机与精神链接都很紧密,一方遭到污染,另一边也很难逃得过。” “怎么就污染了呢?你们这是又搞出了什么玩意儿?” 山君见多识广,因能力者与非能力者胡搞神秘学仪式酿出的灾祸,每年都能看到十起八起。各种千奇百怪,他早就没了究根问底的心思,有疑惑也只是随口一说。 嗯,话说一个仪式折掉一个主祭…… 上回这样的事儿,也发生在公正教团。 碰上这种事情,拉尼尔大主祭竟然还能平静以对:“正要做些分析溯源工作,山君有兴趣吗?” “有兴趣,也早晚让你给绕晕喽。”山君太懂这些精神侧的花样了,“我懒得掺和,不过有件事儿……如果感应没错的话,好像你们造的‘那玩意儿’,出问题了?” 拉尼尔大主祭视线指向山君暴露在空气中的左臂,那里已经完成了绝大部分改造工作,只等着关键元素进驻。 这是他们之间的合作项目,是针对“地洞”特殊结构,模仿夏城人面蛛事件预做的前置。效果如何,拉尼尔心中有数,山君由此对织梦者生出感应,并不奇怪。 他微微点头,算是默认。 “哦,泰胜这小子大概也是无妄之灾。” 山君何等样人,单凭猜的,也把事件真相还原了个六七成。但他的关注重心不在这里,摸着自家左臂,感受与正常状况下有所差异的性质状态,略略有些心烦: “本来要是深蓝那边通不过,还想借你们家的试一试,现在就比较尴尬了……你们折腾这玩意儿的时候,就没考虑过这种情况?” “精神海洋多有灵异……” 一模一样的回应,重复听来别有滋味 山君就扭头,看对面那张与本质不太匹配的面孔,然后呵呵:“你们这些人,一个盯不住,就能造个大新闻。” 正说着,他又闭上嘴,抬头看天空。 虽然还是夜晚,夜空却被工地探照灯余光染上一层光晕,说不上多么暗淡。但也是这一层光污染,遮蔽了更多的细节。 “阴天了?”山君出口的言语,和指向的事实存在偏差,多少有些词不达意。 拉尼尔大主祭能够理解一些,却没有回应,只如山君一般,默默看向天空。 也是这一刻,云层深处有电光轨迹串流,就像是接触不良的灯具,闪了几闪,又熄灭了。 只将云层底部的混沌轮廓,稍做展示。 两个人仍没有说话,可是拉尼尔清楚听到了,山君牙缝里传出来的嘶嘶气流音。 又过了几秒钟,两位超凡种同步感应,视线都从光污染后面的天空云层中挪下来,转向营地外围区域。 那里有一些骚动,有人在说话,还有设备电机启动蓄能的震音。 不多时,在几部外骨骼装甲的“夹道护卫”之下,已经不属于公正教团序列的巴泽,大踏步走过来,气势几乎不弱于先前不告而来的山君。 嗯,大约是形象加持的缘故:因为此时巴泽还单臂夹着一个人,正是先前“擅自离岗”的柳承宰。 这位祭骑士一看就是手脚绵软、毫无力道,已经陷入了昏迷。 巴泽就将他放在两位超凡种脚边,顺势欠身:“照着罗南先生的指令,这位就越俎代庖处置了。” 就算是以超凡种之尊,直接从他人口里听到那个名字,也不免略有不适。 山君又了抽嘴角。相比之下,拉尼尔大主祭要淡定得多,但此时他必须要回应: “替我谢过罗南先生。” 巴泽却是咧嘴一笑:“倒不用我来当这个传声筒,他一会儿就过来了吧。” 话音未落,就听见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正是闻讯赶过来,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的孟荼大校。 第六百九十二章 异灰质(下) 无月之夜,夜色在这片星球上无声地爬动,即便阳光就在后面追赶,也顽固保持着它的节奏。很多人一定会觉得,这样的夜晚格外不如人意。 精神海洋的局部,出现了躁动。即便有强势力量如公正教团,第一时间发力镇压,但相应的震荡还是传导开来,让大量自成一体的梦境世界,陆续破碎。 这就叫“扰人清梦”吧。 承载罗南清醒观照念头的“潜艇”泊港,罗南缓缓睁开眼睛。梦境中一切所得,便与现实层面的感知交汇,重新修正,明确答案: 怪不得有噩梦,这是梦兆忽来必有因! 罗南也算是被“惊醒”人员,梦境记忆中,那个“灰质”以及最初所呈现的死寂、破败感觉,仍然清晰,也让他非常在意: 那玩意儿,真像孽毒啊! 公正教团利用“入梦法”,从参与实验人员那里,搜集有关雷池实验场、特别是时空泡环境的信息,罗南一直是知道的。 在孽毒最初泄露时,罗南曾用时空泡覆盖战场时空,避免各路人马窥探,当时也曾评估过可能造成信息泄露的可能性。 时空泡与战场时空接触时,有可能会沾染一些孽毒,可他随用随灭,剩下的些许痕迹,也是间接再间接的信息残余。经过实验人员的再体验再感知,真是孽毒他亲妈都不认得,逐步消解便是。 怎么就又还原了呢? 而且,还原出这么个玩意儿? 罗南起身,重新打开虚拟工作区,打了内宇宙模拟器界面,习惯性做完这些动作,才发现对于鉴别“灰质”属性,并无太大意义。 不过他心中也早有定论: “灰质”决不是孽毒! 孽毒是规则秩序的扭曲破灭状态,基本上是从规则环境方向,去异化感染者,造成全盘的大崩溃。 作为最近的“受害者”,血狱王就是从自家“火狱图景”向“内宇宙”恢复建构的时候,遭孽毒侵入,整个崩掉的――甚至正是由于它具有独立气象的“内宇宙”(雏形),被孽毒污染之后,才败得那么快那么惨。 如果“灰质”是孽毒,现在地洞周边……不,精神海洋中都应该有孽毒污染形成的“领域”或“圈层”了。 然而“灰质”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它现在更像是一种“病毒”,从某一个体,传导到另一个身上。 在那边,孽毒式的“破灭感”更像是一种包装,一种组成元素,给人的感觉像,但并不是。 罗南倒是对与之共同组构的其他元素,发生兴趣了。 此时,他遥遥观照精神海洋中,正发力镇压乱象,愈显生机勃勃的“巨树”,又看自家的内宇宙模拟器,若有所思。 罗南的思索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通讯信息跳动,是墨拉再度“找上门”: “师弟,预约个号!” “……” “预先声明,不是我,是我营销的成果。”墨拉进入表功状态,“安城的六甲,安百战的左膀右臂……哦,另一个‘前膀子’现在还滞留大西洋上没回来呢。” “六甲?” 罗南确实听到过这个名字。记得是血妖提及,天照教团有可能邀请过去研究爷爷笔记的通灵者。 至于他的上司安百战,更是如雷贯耳了。 “六甲这次过去是公事儿,至少安城那边是这么讲的:评估雷池实验场对大金三角区域畸变环境的影响。他们是被淮城、湖城的背刺给整怕了……你别刻意为难人家。” “这是有交情?” “同期学弟嘛。” “啊?” “他梅花2,我方块2喽。” “所以罗曼努斯和汪勇是你学长喽?” 罗南终于get到了墨拉的点,原来是超凡种“牌组”的新人奖。 墨拉低低地笑:“汪勇他不敢。” “你的关系网打得还挺远。” 罗南这就算是称赞了,随即又问:“六甲要过来,有我要的笔记活页吗?” “有啊。” “你给他的?” “那可不用,人家自有渠道。” 说着,墨拉先发过来照片。 罗南看到,很快确认,照片显示的活页记录,基本属实。按照他这几天持续梳理爷爷笔记的结果,或许可以与其中2张形成配套关系――不是需求最迫切的,但好过没有。 至于说来源……天照教团还是把六甲请过去了?然后当成报酬或纪念品,送了一张? 或者是其他渠道? 罗南终究还是没有多问,这种时候,搞出太多限定,反而不利于收集。别说天照教团那儿,就是李维拿出笔记本,要过来参观研究,罗南也能排出笑脸,先把笔记本拿到手再说…… “实物怎么交接?飞鸽传书?” “从安城过来吗?离淮城不远,过来给我就好。” 墨拉意外:“你在淮城?” “准备过去,就是地洞那边。” 墨拉又沉默片刻,才说话:“话说你都不在了,还找你干嘛?” 罗南就笑:“那试试看啊。” 墨拉果断转移话题:“你去干什么……哦,听说那边有新情况?公正教团捅漏子了?” “啧,消息很灵通啊。” “一般一般……关系网的效用。” “那就加油,祝你的价值充分体现。” “也祝师弟你折腾出新场面。” 某人突然声称要驾临地洞区域的消息,还只在比较小的圈子里流传,却已经让接收消息的大部分人猝不及防。 孟荼大校算是知道得最早的一批人。 压力肯定是有的,相当巨大。但最大的问题是,作为地洞区域的最高级别指挥和协调人员,不管他拉着参谋们,如何熬夜做方案,都找不到任何能够有效应对的办法。 等到彻底明悟“这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事态”之际,疲惫感和无力感就如影随形,让他只想抛开一切责任,蒙头大睡一场。 但他不能,还要麻木地接收最新的信息: 淮城通报了两位超凡种的礼貌性报备; 安城的六甲,也要过来; “灰质”污染第一轮排查结束,未见有明显感染者……但有一部分人声称在梦境中见过。而且,不是昨晚上,断断续续有段时间了。 “嗯?” 孟荼感觉找到了有价值的东西,强打精神,正要与山君联络,通讯器先一步响起。 通讯对象来自数千公里开外。 孟荼下意识接通,田邦随性活力的声音传过来: “老孟,到你了,准备轮班吧。” 一瞬间,孟荼险些热泪盈眶,完全是职业军人的荣誉感撑着,艰难问出一句话: “这里怎么办?” “我过去啊。” 刹那间,孟荼头皮发炸,同步联想到其他许多关键人物的信息:这种局面,也许他应该自我牺牲一下,拒绝田邦的好意? 他终究没有勇气开口。 也是这一刻,勤务兵到指挥车这边来,小心翼翼开口: “那位罗先生……到了。” “……” 车厢门打开的时候,天边霞光透了丝缕进来,孟荼被天光一照,却是微有眩晕: 东方天欲晓,君行何其早! 第六百九十三章 置换胶(上) “啥玩意儿?有这么戏弄人的吗?”已经远远看到江水波澜的袁无畏,感觉人格被污辱了,把车喇叭按得震天响。 屠格倒能沉得住气,任他发泄,只是示意他沿着江岸往前开。 多次转换路线,导致他们行程比预计晚了快两个小时,而且位置也有点儿偏,此时正位于杂货轮所在江域的上游。 袁无畏继续折腾越野车,车子吭哧吭哧地爬行在江畔一处坡地上。糟糕的车况,一方面是当下荒野行军的必然,另一方面也代表了他有进无退的决心好嘛! 可辣个男人,甚至都没瞥过来一眼,就走了……走了! “我是对时空泡感兴趣,但是有没有他在,完全不一样好吗……草!” 正说着,以皮实耐操为卖点儿的军方越野,因为碾碎了一侧的“路面”,车体发生倾斜,底盘还卡在一块凸起石头上,像翘翘板一样,把驾驶室里的袁无畏给翘起来。 早年间,这里应该是一处江景公园,依着山坡而建,如今早被丛林覆盖。当年是什么景色,当代人无从得知,袁无畏只知道,这里破烂石块真特么地多! 袁无畏心态有点儿崩。 “下车吧……也算到了。” 屠格并不介意司机的愚蠢行径。 他开门下车,走几步到江岸边,远望下游方向。后面,袁无畏辛苦地从驾驶室里挣扎出来,跳到地面上,嘴里仍骂骂咧咧的,来到他身边。 “那边究竟出了什么妖蛾子?哥们儿不在了,你们就压不住场……咝!” 袁无畏突然不说话了。 怪不得屠格说“到了”,这处江边坡地,视野正佳,纵目远眺,迎着烂漫晨曦,恰可将远处江景尽览眼底。 江上晨间薄雾将去,岸畔仍有烟尘灰霾,浮游不尽,甚至推挤到江水边缘。陈旧货轮横在宏阔江面上,遥对烟霾,又似乎是风吹水送,渐次趋进。 哦,这不是“似乎”。 杂货轮确实向江岸方向趋进,速度虽慢,但趋势毋庸置疑。 袁无畏居高临下,眼瞅杂货轮斜撇着横向江岸,没有撞击――灰白烟霾无声无息咀嚼着,将那万吨巨轮次第吞下,直至于无。 “喂,喂?”颂堪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过来,大约以为是荒野信号受限,袁无畏这边掉线了。 袁无畏其实是思维掉线。 因为无论在别处看过十遍百遍,说过千句万句,都抵不过人到现场,观睹实物,且是切身体会那无以言表的时空架构盈缩奇景。 袁无畏不知道,身边这边超凡种,突然起意同行,到了这边来,看到了什么,收获了什么? 反正,这一刻他觉得…… “值了!” “啊?”那边颂堪几乎要挂电话了,冷不防又听到这句,一时有点儿懵。 “我说这一趟来值了!” “……” “对了,营地那边究竟搞什么鬼?” “暂时还不太清楚,可能和公正教团相关。现在营地里所有人都给叫醒了,不允许睡觉,说是可能有‘暗面种’窥伺,意识不清醒的话,可能会出问题。” “暗面种?不是那位带过去的吧?” “不至于……过来了!回头再说。”颂堪手忙脚乱挂了电话,此时营地里已经有些骚动了。 平常营地里只有更混乱,可那种混乱多数来自于淮城派过来的研究和工程人员。大家面对“地洞”这种未知对象,方案出了一版又一版,工程做了一茬又一茬,却又没有可观进展,心浮气躁是必然的。 但现在,营地里的骚动源头,却是那些相对沉默,只作为安保人员出现的军方人士。特别是整日里包裹在外骨骼装甲中,永远作为尖兵力量出现的深蓝行者们。 换作其他人,未必能察觉出微妙的气氛源头,颂堪却恰是大半个知情者,在立场已然偏移的当下,他站在营地区域内,就觉得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眼神,颇是不善。 有这种感受,也是因为他所站的位置,属于敏感地带的缘故。 罗南到地洞这边来,直接原因是公正教团昨晚上闹出的乱子。谁都知道,他肯定要与公正教团在此地的主事人拉尼尔……哦,是权敏赫先生对接。 但在此之前,和自家妹妹聊聊天什么的,也完全合乎天理人情。 貌似瑞雯之前并不知道罗南的行踪,是听到消息后,从荒野上急匆匆赶回来的――颂堪全程跟随,知道直播间里以十万计的观众,也被这个意外“变故”,给闪了一下腰。 龙七的镜头多少有些不怀好意,一会儿将谈话中的兄妹两人摄入,一会儿又把周边那些“格外关注”的深蓝行者圈进来。 镜头语言颇有深意。 不管怎样,一切就那么纯然真实地发生了。 兄妹聊天结束,罗南继续往公正教团所在的营地区域前进。 这时候他们身边早聚起了一拨人马。猫眼打着呵欠站在一边,因为她横在这里,合作的深蓝小队中,有几个人也在好奇心驱使下,厚着脸皮凑过来,近距离观察;营地指挥官孟荼大校刚刚赶到,在外围犹豫不前。 罗南一动,所有人都要跟着动。目标区域,公正教团的主事者,还有另一位驻在营地的大佬,也到帐篷外出迎。 龙七嘴里“啧啧”不停,娴熟调整站位,将目前所发生的一切,以“所见即所得”的方式,同步传送给全球数十万计的观众。 直播间里,能理解的人其实也不多…… 倒是现场这些人,行走时谁在前谁在后,到地方谁跟进谁停留,心头自有分数,秩序井然。 唯一有些迟疑的是颂堪。 到了帐篷这里,瑞雯理所当然地跟进,蛇语在她身边,也进去了。但跟她来的几位深蓝小队成员都停下脚步。 中间孟荼自然是进去了,他带的其他人也留在外面。 颂堪不太确定他要不要进去,可见龙七这掌着镜的都大咧咧进入,便咬了咬牙,也跟了进去。 他算是最后进去的,帐篷之外,几乎都是公正教团的人员,个个面色凝重,但也没有阻拦。 颂堪曾与罗南有数面之缘,是在5月份,翡翠之光号上。但这次见面,从头到尾,感觉罗南都没怎么关注他…… 帐篷里就更不用说,瑞雯在这里,也像个影子――虽然她进来之后,山君的视线就总往她身上瞥。 挤进这么多人,帐篷里显得有些拥挤混乱,不过大家的视线很容易聚焦,因为中央两张行军床上,昏迷的李泰胜和柳承宰两人,实在是太过扎眼。 几乎让人忘记了,这群人里面足足有三位超凡种……也是三枚人形核弹。 颂堪似乎听到了虚空发颤的呻吟声。 此时,拉尼尔大主祭正顶着权敏赫的面孔,陈述情况: “感染目前只是暂时抑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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