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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白心妍再度沉吟。也在此刻,何阅音却向她点头,示意答应下来。 罗南看到了,白心妍肯定也看到了,但她并没有按照何阅音的脚本,而是露出谜一般的微笑: “那个道馆叫什么名字呢?” “神禹,神禹道馆。” 话一出口,不知是否是错觉,罗南总觉得,那边两位容貌、气质、风范都有得一拼的美人儿,在这瞬间的眼神交击,冷得让人心底打颤。 第一百三十六章 火药桶(上) 这气氛不对啊! 罗南开始有些后悔打这个电话……不不不,实在是打对了。他心里有着猫抓般的好奇,不过最终,何阅音与白心妍也没有多说什么,后者用很正常的语气回复: “既然是那个薛雷,你试试也好。他应该是传统武馆出身,在这上面也算是学有专精,不过要注意,你只适合吐纳、导引、太极、瑜珈这样柔和舒缓的运动,相关的锻炼计划,如果馆方不介意的话,我们需要留档研究。满足了这些条件,我就可以给你开条子。” 罗南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他这个通话算是恰到好处,姑母大人目前正好到了门外,罗南当即挂断通讯,几乎在同时,敲门声响起。 两位气度非凡的女士,再次对视一眼,白心妍环视房间虚无之处,若有若无冷哼一声,让罗南心里暗暗叫糟,他卡时间卡得太准,想来是被怀疑了。 但接下来事关他未来一段时间的生活模式,就算是厚着脸皮,也要看完的。反正,以他精神感应的方式,那两位也抓不到实际的把柄不是吗? 进门的罗淑晴女士,见到何阅音这位“调查官”也在,一时间就有些意外,更生出警惕之心。 在这个阶段,她是绝不愿意自家侄子过多进入警方视线的。就算明知问题不大,也不愿意冒任何风险。 何阅音很清楚其中的情况,也就不再多言,再向罗淑晴招呼一声,与她擦肩而过,推门出去。 接下来,就是白心妍的挥时间。 或许是监工起了作用,白心妍办事非常干脆。凭借过硬的专业知识,以及三寸不烂之舌,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她就暂时打消了罗淑睛女士的疑虑,而且给出了一个积极的暗示: 合理适度的运动,对于你侄子身体的恢复是有好处的。 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做,一直在“窥探”的罗南自然是心领神会。至此,他也长吁口气,顾及薛雷还在外面等着,就没有继续“窥探”,收回了精神感应。 白心妍送走了罗南姑妈,今天的工作也等于是结束了。她可不想一直呆在这个病痛不绝的压抑建筑里,当即简单收拾一下,习惯性套了件风衣,下班离开。 乘电梯到停车场,正琢磨着要不要与章莹莹联系,晚上一块儿去泡夜店,她忽有所感,倏然止步,扭头去看。 迎面就是冷澈眸光的盯视,森森然如朔风拂面,便是四季常温的楼体内部,温度也仿佛降至冰点。 何阅音……就知道这位没那么容易放过她! 白心妍立刻举手投降:“不要再瞪我了,亲爱的,我没有窥探你隐私的意思。” “你的情报源。” “喂,这是公开的秘密好吗?” “公开的?有关于罗南、罗家、格式论的全部?” 白心妍一时哑然,这位老朋友明显是故意搭错线,而且对自家“私事”貌似真的不关心,直指更为敏感的区域,一点儿也不掩饰。 何阅音咄咄逼人:“你导师的实验室,相当程度上是为量子公司工作。涉及神经系统改造、进化的理论,又与‘原型格式’同一渊源。罗家的‘格式论’,本应该是你们竭力获取的目标,可为什么这些年来,你们一直没有动念头……又或者,你们原本觊觎,却现了某种难以克服的缺陷,就像罗先生现在表现出来的这样?” “你是在炫耀推理能力吗?” 白心妍抖了抖风衣,掩上衣领,想要屏蔽掉扑面而来的寒气,又免不了叹口气:“还是说,你觉得咱们在这儿,让那个‘偷窥癖’预备役的小家伙,把一切都翻个底掉,对他来说,对现在的夏城局面来说,会比较好?” 何阅音盯住白心妍,片刻之后,她面无表情地走向白心妍日前刚刚购置的跑车,直接开门坐进去。 白心妍耸耸肩,上车启动,随即在狭小空间内一个漂亮的甩尾,向着出口疾冲,很快汇入城市涌涌车流中。 离开仁爱医院数公里后,何阅音再度开口:“给我相关的资料,所有的。” “没有。” 白心妍回答得干脆利落:“有关‘格式论’的研究很快结束,上面得出的结论,是没有继续研究价值――理由可以告诉你,经过上千次重复实验,确定没有人可以承载急剧膨胀的灵魂力量。” “急剧膨胀?” “看来你对‘格式论’也只是一知半解。那我可以再介绍一下……需要吗?” 何阅音眼帘微垂,不言不语。 “那就别嫌我话多了。” 白心妍将跑车设置到自动驾驶模式,双手抱住后脑,摆出一个懒散姿势:“你所说的‘格式论’,根据量子公司的研究追溯,确认这是一种完全失控的‘灵魂力量’增长方式。其源头,是当年的罗远道,也就是你老板的祖父在荒野中获得的一种‘启示’,就像各类秘密教团的‘神明’那样,虽然奇妙,可在那个时代,也不算独一无二。 “然而和那些神神叨叨的所谓‘神明’不同的是,接下来几十年时间,那个老头儿一直想用他自己的方式,重新阐释这种力量,而且取得了一系列成果。其中主要涉及两条道路:一个是更接近于‘启示’本身,强调个体差异,独我不二的‘格式论’;另一个就是原教旨道路越走越窄之后,做出妥协,掺入当代科技能力,减少个人特质,寻找最大公约数,重新梳理出来的‘原型格式’理论……” 何阅音安静地听着,默默不语。 “结果你就很清楚了。格式论与原型格式,哪个逼格更高且不去说,在实际的应用中,格式论毫无疑问是一败涂地。但凡是接受这种理论的践行者、实验品,绝大部分都死掉了,都是死于灵魂力量毫无节制地增长。活得稍微长一点儿的,他的祖父罗远道,现在是个疯子;他的父亲罗中衡,哦,现在也死了。 “这个人曾与严宏合作过一段时间,据严宏讲,那位简直就是一个随时可能爆掉的火药桶――不是形容,是现实意义上的那种,所以后来尸骨无存。” 白心妍仍撑着后脑,眸子却偏向何阅音那里,看她的反应。 何阅音也看过来:“结论呢?” “不就是这样吗?”白心妍明媚的眼眸眨啊眨的,无辜之至。 何阅音唇角微微勾起,这是二人相对时,她度露出笑容,然而里面尽是冷意:“就算是不具备普遍应用价值,死亡率接近1oo%,可以量子公司的一贯风格,竟然对这种灵魂力量极大增长的模式毫无兴趣?” 第一百三十六章 火药桶(下) 在资本家看来,世界上所有东西都是能够榨出利益的。即使罗南在霜河实境行动中表现得青涩笨拙,可就是傻子也能看到他所拥有能力的强可塑性。 对量子公司这样的大财团来说,就算不做长期投资,拿出几个类似的具有短期爆炸力的“工具”,关键时刻也能够挥出乎想象的作用。 偏偏这些年下来,量子公司对罗南这条线索一直不闻不问,如果不是严永博的到来,如果不是章莹莹的慧眼识珠,罗南可能永远湮没在茫茫人海中,直至成为火药桶,轰然粉碎。 如果说这里面没有猫腻,何阅音是绝对不信的。那么,究竟是什么让量子公司放弃了对这份“财富”的挖掘? 白心妍抽出垫在脑后的双手,伸了个懒腰:“我一个实验室的科研汪,能知道什么深层消息?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你爱信不信。” 她摆出这份姿态,也是吃定了何阅音现在对她毫无办法。这种消息的传递和交换,本来就要看她的心情。她愿意说出这些,也是想看看何阅音一方的反应。 若真能从挤过一遍的甘蔗里面,再榨出汁来,也算是意外惊喜呢。 何阅音确实没有再逼迫她,只是陷入沉吟:能够让贪婪无度的资本收手的,要么是恐怖到无可抗拒的威胁;要么是能够诱取收获的无比巨大的利益;又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按照这个方向,何阅音将这些年来,与量子公司、格式论有关的消息重新排列,试图找出线索,短时间内却难以得出答案。 这时候,白心妍倒是笑眯眯地盯过来:“我为你花费了这么多口舌,你是不是应该回答一下我的问题?” 何阅音眼皮也不抬,全不理会,但也没有直接拒绝。 见此,白心妍就不客气了:“霜河实境那件事,虽说欧阳辰很抢风头,不过我觉得,更有意思的还是政府、军方深度参与,而能力者则被控制在‘逻辑世界’的牢笼中……全方位覆盖的社会意识,大一统的政治格局,表里世界的平衡干预乃至最终融合,貌似这是某人威权治理理论的具现化?” 这一系列问题,其实是把罗南病房中有关“何阅音父亲是否参选”的问题,进一步推向深入,体现出对夏城政治局面的高度关注,极其直白。 对这些问题,何阅音依旧沉默以对。可只要不明着驳斥,白心妍心里差不多就有了底。她想就此事表一些评论,可在此时,何阅音的眉头可以目见地皱了一下,紧接着,白心妍也通过特殊渠道收到了情报。 拨动手环,让简短的文字信息在瞳孔中重复呈现,就像是它所体现的内容那样:“还真是一贯的做法呢。” 就在十分钟前,在大洋对岸的湾城,公正教团一位心照主祭,一言不和,当众击杀能力者协会的湾城分会副会长,酿成教团与协会的激烈冲突。 “类似的事情,接下来这段时间大概会层出不穷。” 白心妍露出了奇妙的笑容:“就算不至于都是这般严重,可基调已经定下。用不了几天,各个分会都要告急,总会自然是焦头烂额,肯定会做一些动作……你们的麻烦,从来不在协会之外。” 对她的评论,何阅音只是敲敲车窗:“停车。” “我送你,节省时间。” “不必了。”在临时停靠点,何阅音推门下车,站定之后,她的视线投向已经被甩得几乎不见踪影的仁爱医院大楼。 在那里,罗南还在为更舒适的生活模式而努力。对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来讲,这无可厚非,只不过,这种相对安然平静的日子,又能支持多久? 罗南并不知道数公里外,何阅音心中忧思。此时,他的自由计划,正顺利开展之中。有了白心妍配合,薛雷以身说法,说服姑母大人就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等探视时间结束,薛雷与姑母大人一起离开的时候,罗南去道馆‘试练习’的行程已经基本确定下来, 罗南长吁口气,心思放松之后,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偏转。因为防备着白心妍,再加上一点小心思,罗南从来没有想过,将自家外接神经元的秘密告知他人。 可他同样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一番隐瞒,竟然会让何阅音、白心妍乃至更多的人,做出了极其悲观的判断。 尤其是何阅音的态度,衬得他更不好意思。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把这个秘密坦白出来。 可在这个时候,他想起了何阅音出口不久的一句话:“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个秘密,只有自己才知道。” 话中深意,他还没有彻底的了解。但从理智上判断,这要比他情绪上一时的冲动更值得信任。 夜深人静,这个时候再没有人会来打扰他。罗南深吸口气,与又一次浮上来的呛咳痒意相抗衡,心神内敛,沉入大脑深处。 一道电光正在内视出的明暗区间中游走。 那正是外接神经元,亦即杰克等人所说的机芯,在精神与物质层面交互作用下,呈现出来的奇特表征。 当感应进一步深入,某种奇妙的实在感反馈回来,真的有一个切实可感的巨大载体,如巨洞,如虚空,呈现在其中。 不断攀升的灵魂力量,绝大部分都被纳入里面,隔了一层。就是这么一个缓冲,让汹涌澎湃的洪流,变成了广阔深邃的大湖,避免了直接冲击。 这就是外接神经元最救命的作用。 罗南将这种功能称为“虚空藏”,也就是凭借这一点,他才能够在急攀升的灵魂力量压迫下,维持到今天。 可是,又一个星期过去,就算白心妍的“囚笼疗法”再怎么增加消耗,这种治标之策,仍无法抑制住灵魂力量稳定坚实的增长势头。 就算是“虚空藏”,也是藏不住了。水满则溢,越来越多的灵魂力量从中溢出,对罗南的肉身形成冲压挤迫之势。 白心妍也好、何阅音也好,这些人对罗南形神失衡状态的悲观判断,便源自于此。 可是,罗南本人对此却有另一番感受。 失控性增长的灵魂力量有如四面漫溢的洪水,难以控制;可填入深洞虚空之后,从急势转为缓势,从无形变为有形,这样的变化,难道不是控制的一种?难道不能进一步作为? 更何况,外接神经元这里,还有一个比较明显的变化,需要引起注意。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完美(上) 在罗南眼前,外接神经元的操作界面打开。其他各处都没有变化,唯有那处观想图形图标,灰暗而漫长的“下载安装”状态,出现了比较明显的改变。 上面多了一线光亮,形成了一个狭长扇形光区,比例大约有十分之一,相较于从前,是清晰多了。可加以感应,具体的比例是个很玄的数字: 999%。 这一现象是在霜河实境事件之后出现的。之前的解析进度是7%,一夜之间跳了接近3个百分点,进展也很快了。可“小数点后两位”是什么鬼? 罗南怀疑,如果求个更高的精度,接下来还是会一路“9”下去。 解析进度上也有高原期?也要封等级? 前所未有的情况,让罗南必须认真琢磨。 操作界面上的应用程序图标,在罗南看来,是外接神经元对某个目标解析控制能力的映射。这一点,在“齿轮”那里、在人面蛛那里,都体现得非常充分。 目前的观想图形图标,出现的源头就是解析控制人面蛛。可随着理解不断深入,特别是从霜河实境那一夜的新领悟来看:人面蛛的本质是混乱与混沌,有什么值得解析的?就要想解析,也得不出任何答案。 真正可以解析,也具备解析价值的,是形成混乱本质中卓本能的秩序框架。 所以罗南看到了,操作界面上并没有呈现出人面蛛的形象,反而是观想图形――正四面体与内切外接圆球的组合。 好吧,怎么就是这个? 每次想起这个问题,罗南心中就是砰砰跳动,一跳动就是一个星期。 人面蛛与秩序框架的对应关系,补足了操作界面显示与解析目标错位的关键逻辑环节,接下来只用最简单的推理,便能得出一个推论。 在其中,观想图形与秩序框架很大程度上是重合的。二者的重合,是否可以体现在实际意义上? 每当相应的思绪泛起,那夜在逻辑世界中,在无尽精神层面深处,乌沉锁链的共振共鸣,就仿佛在他耳边重现。 种种现象之间,各个细节之间,恍惚有一条线索串联起来,或明或暗、或隐或显,直至形成一个让罗南心弦颤动的闭合之环。 可惜,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细节模糊不清,也并没有为罗南认知秩序框架、观想图形,包括人面蛛,带来突破性的进展。 解析进度仍然停留在999%的诡异数值上,灵魂力量的急剧膨胀仍然一步步漫过了“虚空藏”的容纳极限,形神失衡的病症仍然一步步走向恶化。 可是,罗南终究是有收获的。 先他收获了一个堪称光明的前景。如果观想图形与秩序框架的“重合”是现实存在的,他道路的前方,将是乎想象的深邃恢宏,代表着“格式论”惊人的广度和深度。 其次,从更实质的层面上讲,原本虚无缥缈的秩序框架,玄妙难解的观想图形,有了一个实质的载体,即外接神经元。 这根冠以“机芯”之名的奇妙造物,对秩序框架给出了精确到小数点后面两位的数据化分级。 外接神经元的制作者,无疑是对相应元素,有着深入透彻的理解,举重若轻的应用,才能成功地将秩序框架、解析设计封入其中,形成一件伟大的作品。 这件作品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秩序框架的认知平台,将大量不可触摸、无法理解的元素实质化。 虽说罗南眼下对外接神经元的认知也非常肤浅,可是这玩意儿本身,就具备丰富的“接口”和普适性,对于人体神经系统、人工智能系统,包括格式塔的社会格式,都能够无缝接入,这就给罗南提供了大量的切入点。 比如现在,罗南就对“虚空藏”的功能非常感兴趣。这项功能对灵魂力量的控制,大有研究探讨的价值,更具备迫切的实质意义。 罗南必须承认,若不是有外接神经元,恐怕都用不到白心妍的快乐疗法,他就已经是一个偌大的悲剧了。 格式论什么都好,可这样一个完全失控的增长方式,究竟是怎么搞的?当初爷爷创造研究这一理论的时候,最后又是怎么规避解决来着? 罗南回忆爷爷笔记上的记载,末了只能不甘心地承认,答案怕是很难存在于那些早期研究成果中。 看来,对其他笔记的追索搜寻,必须要提上日程了。 罗南一念既生,就想与正研究爷爷笔记公式的章鱼哥联络,正好也问问,最近一段时间,爷爷的身体和精神状态…… 唔? 刚从联络人列表中,找出章鱼哥的头像,罗南的思维蓦地定住。 精神状态? 一个此前有意无意忽略掉的环节,突然跳入罗南的思维进程。这一刻,有个魔鬼般的声音,在他心内心外飘荡来回: 精神分裂的疯子,是由什么造就的? 研究成果遭到窃取、父子亲情遭受背叛的打击吗? 一直以来,这都是罗南认定的理由。 可是,如果从其他角度来看呢,从一个以前根本想象不到,可现在却又实实在在摆在眼前的角度来看呢? 一个创造者,怎么可能不是一位践行者? 格式论的成果,怎么可能不作用在自己身上? 那么如果,仅仅是如果,如果这个理论最终并没有很好地解决灵魂力量失控性增长的问题,没有解决形神失衡的问题,它并不是一个完美的理论…… 用客观的态度,来做这么一个假设:那么爷爷的状态会是怎样的?要知道,有近乎九成九的可能,并没有一根外接神经元在爷爷身上! 结果会怎样? 这个想法,让罗南背后猛地炸开一层冷汗。 也在此刻,罗南回忆起在疗养中心,爷爷的那些疯话。以他现在的认知,重新去判断解读,貌似有一些非常奇妙的对应感? 当这个思维角度明确,思绪就如开闸的洪水,轰隆冲起,一路向前,难以抑止。 爷爷的情况暂时放下,可还有,还有那个人! 那个以莫名其妙的方式,将外接神经元送到罗南手上的人! 那个绕不过去、切割不开的人…… 他的做法,他的目的,他的考虑,会是怎样的? 罗南躺倒在床上,睁大眼睛,了无睡意。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完美(下) “火呀,火呀!” “火焰烧起来吧,烧透这披风的暗幕! “披风……暗幕!” 罗南霍然睁眼,还不太适应这里的光线,总觉得壁灯就像是行将熄灭的火焰,在一层暗幕披风的覆盖下,摇曳不安。 正是那层暗幕披风,往他身上压过来,隔绝内外,仿佛是缺氧的后遗症,他全身懒洋洋的提不起劲。 他明白这感觉不对,把腿从脚踏上放下,手指轻敲身上的环形椅具,智能壁灯的亮度开始提升,暖色的光芒洒下。 光与暗的不平衡态扭转,树壁细腻的纹理,与书架、壁饰以及映出的影子,共同构图,又与延伸的步梯组合在一起,使这片不到三平方的狭小空间,舒展而又具备了奇妙的层次感。 罗南的感觉好多了。 此时他正在枯树沙洲的树屋里,这间由他的父母一手建起的私密区域。 这是他两周以后,度到学校里来,走班制的课程设计,狭小的交际圈,当然,还有谢俊平安排的病假模式,注定了绝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学生悄然消失,又悄然到来。 在全天课程结束之后,作为“仪式俱乐部”唯一一名正式成员,罗南就来到“齿轮”,来到仍不为人知的树屋,安静休憩。 在这儿,时光冲刷掉了母亲的气息,却有无数细微的痕迹,彰显出她曾经的存在。罗南最初还刻意去找寻,可片刻之后,就觉得毫无必要,他就坐在下层的休憩室里,背靠树壁上微微凹凸的装饰,怔怔呆,脑子里纠缠着无数东西,却又没有一样有意义。 直到他昏沉沉睡去,又被记忆中爷爷的疯言疯语惊醒。 这两天,他被那些“疯话”折磨得不轻,总是想从中分析出一条隐藏的逻辑线,可这种异想天开的想法,注定是要撞疼鼻子的……连带着脑子都有些木。 他看了眼手环,恍惚中已经快两个小时过去了。也在此刻,下面放梯子的声音响起,那是刚刚装在水下长廊尽头的一个便捷工具,用于正常出入,正是谢俊平这半个多月来的工作成果之一。 不多时,开了半下午会的谢俊平走进来,休憩室多了个人,立刻就显得格外拥挤。他干脆就坐在步梯上,打呵欠流泪的,顺口问道: “给你的视频看了没有?” “……没有。”罗南这才记起,谢俊平传给他一段视频,说是找到了偷入树屋中的罪魁祸。只不过和预料中不太一样,“你说是一只很神奇的老鼠?” “是麝鼠,不是老鼠!” 谢俊平咬牙切齿地纠正罗南的错误概念,对那只与他缠斗近半月之久的棕皮耗子,他可谓是刻骨铭心。 “那玩意儿绝对不一般,正常的啮齿目生物,绝对不可能有那种反应和行为模式,这肯定是吃了哪个实验室的废品变异了!” 罗南能够感觉到谢俊平的情绪,这位的注意力可不只是在一头啮齿目生物身上。 今天到“齿轮”,焕然一新的面貌,让罗南都惊了,大概能想象到,过去两周谢俊平是如何费尽心思,打理筹谋。 除了自己的亲人以外,能够这样对待罗南的,谢俊平是头一个。罗南无意将其中的理由,摆放到格式塔框架之下,也不愿说那些干涩的谢语,只是默记住这份人情,咧嘴笑了笑: “我回头再看吧,等抓着那只老鼠,呃,麝鼠,清蒸红烧爆炒随你。 谢俊平不免畅想一番将那棕皮耗子扔在油锅里的美景,不过很快就清醒过来,问起罗南:“不是要去那什么道馆吗?什么时候走?” “差不多了,现在。” 关于学习呼吸吐纳之术的事情,已经获得姑妈的许可,但也不能说是就此敲定了。据薛雷讲,那位修馆主本身收徒授艺,也是宁缺勿滥,还要罗南跑一趟,见个面,才能最终确定。 据薛雷的转述,修馆主的原话是:“能不能教,管不管用,见面说话。” 为此,罗南与薛雷约好了时间,到神禹道馆那边汇合。谢俊平则是听说此事之后,自告奋勇来当司机的。 这半个多月的时间,罗南不在学校,谢俊平和薛雷的交情却没有打断。薛雷的社团问题,在水邑青石酒店那件事后陷入停滞,是由谢俊平帮着解决的。 而薛雷怪兽级别的身体和强的武力,是谢俊平非常羡慕的对象,也对薛雷口中,具备了不起座师的道馆心向往之。 从北岸的密林中出来之后,天色已晚,谢俊平仍开着电动观光车,带着罗南在校园里一路疾驰。这时候,校园人流稀少,大部分人已经返家。 谢俊平把观光车提到了允许的最高度,同时口若悬河,说起他与那只棕皮耗子连番大战的情形。 正说到他操控潜艇追击,罗南突然毫无征兆地说了一声: “减。” 此时正到一个路口,谢俊平本能的点了刹车,多亏如此,另一条道路上,与校园氛围格格不入的墨绿重型箱货隆声切过,密封的箱体擦着观光车的前端过去,带起的劲风吹荡落叶,打得挡风玻璃卟卟作响。 “我擦!”从来只有谢俊平在校园里摆谱,哪见过别人在他眼前耍横? 而且,这部重型箱货是什么鬼? 知行学院实行严格的外部车辆禁入制度,就算校园各类二代、衙内无数,到校后最多也就是用观光车代步。至于工程运输车辆这些,也有专用通道,哪有在校园里横冲直撞的道理? 重型箱货停也没停,一路疾驰,倒是很快进入了一条地下专用通道,但刚刚那种情形,肯定是严重违规没错。 身为校学生会副主席的候选人,荣誉协会的高级成员,谢俊平嘿嘿一笑,理所应当地给校保卫处去电话,把车牌、型号包括“光膜”抓拍的图像,一地送过去。 “保证它出不了学校大门。” 谢俊平对罗南眨眨眼,当然,这点小事儿算不了什么,很快他和罗南都忘了此事,乘观光车到停车场,换了幻影飞车,一路飞驰,登上磁轨,锁定了河武区的坐标。 刚跑出没多远,一个通讯接入,谢俊平扫了眼,用车载电话接通,笑呵呵地道:“老杜,怎么着,无事一身轻……” 尖细的嗓门几乎要撕裂高级音响:“谢大少,敢情你们家玩的是人没走,先一杯热茶泼脸上?” 第一百三十八章 悬空袋(上) “搞什么?”谢俊平只觉得莫名其妙,“老杜,嗑药嗑过了吧!” “嗑你妹!我招你惹你了,你莫名其妙扣我的车?”那位老杜的嗓门实在太尖,明明是怒火冲天,被这把声线一捋,就成了骂街的泼妇。 谢俊平听得忍俊不禁,也是明白过来:“原来那欠收拾的箱货是你的?你在车上?” “我在车上就碾死你!” 谢俊平不以为忤,拍着方向盘笑:“老杜啊,不是我说你,就算现在驾照好考,你也别让个2B上啊。莽莽撞撞的,一个弄不好,事故伤亡率可就崩了,你在交通厅的老爹还不跟你急?” “姓谢的……” “行行行,别急啊,我给保卫处去个电话,让你把车开走,不过回头那个2B司机要给我端茶认错……” “你算个屁!” 车载电话里可以清楚听到那尖嗓门的颤音:“还轮到你卖屁股?老子的车已经被拖回去了,里面的材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姓谢的咱们没完!” 说罢,那边直接挂了电话。 “什么跟什么?” 谢俊平一脸莫名其妙,扭脸看向罗南,解释道:“这个老杜,杜雍,我们也喊他杜娘炮,你应该知道,就是神秘学研究社的社长。平时这人不错,就是对神秘学比较狂热,再加上嗑药嗑多了,有时脑子不太正常。” “……”罗南一不小心,就正面中枪,也是无语。 谢俊平其实仍不太明白杜雍火的原因,自己也在嘟哝:“都拖回去了,他还恼个屁!” 正在此时,又有通讯接入,这回罗南也认识,就是谢俊平的死党,同在校学生会供职的胡华英。 “平哥,哪儿呢?” “和南子在外面,到河武区办点儿事。” “哎?南子也在啊。” 霜河实境那一夜,这哥们儿适逢其会,被黄秉振一场“神圣置换”放倒。虽说当时人在昏迷之中,可事后清醒,打听情况,大概也知道生了什么事。不管怎么说,当时都是罗南领着特警一路找到他们所在的包厢,将他们转运出来,说个救命之恩也不为过,理所当然的,胡华英看待罗南的眼光更是不同。 罗南也向胡华英打声招呼:“胡哥。” 胡华英很快切入正题:“听说你刚刚帮神秘学研究社,把老杜的车的给扣了?” 谢俊平当即被里面的逻辑绕糊涂了:“啥意思?什么叫‘帮’……神秘学研究社?” “你不知道?老杜卸任社长不说,还退社了,临退前把他在社团的仪器、材料装了车要带走,结果被保卫处那么一扣,社里的人追过来,原封不动就被拉回去了。” “窝草!”谢俊平被里面的弯弯绕绕给弄惊了,竟然出了这档子事儿,这已经不是前任社长去职退社的问题,而是彻底变天、撕破脸的问题,现在的神秘学研究社该乱成什么样啊? 谢俊平往罗南处瞥了一眼,不免就想到“齿轮”的归属问题。这样的神秘学研究社,能与建工社掰手腕,那才真叫有鬼! “背后那些金主呢?就眼睁睁地看着社里面互撕……哎,对了,你说过,有个大金主撤资了是不是?” 旁边罗南眼皮垂下,这件事谢俊平已经对他说过。但和谢俊平、胡华英他们理解的不同,他知道,在这件事上,已经涉及到当前的夏城局势,特别是公正教团那边。 “老杜做人够失败的。” 谢俊平感叹神秘学研究社的不给力,一时颇为头痛。今天这事儿,他真不好掉头就走,且不说他那一扣让事态激化,接下来神秘学研究社与建工社的竞标该怎么收场,“齿轮”又该如何归属,都是麻烦。 他一拍方向盘:“得了,我回去看看。” 罗南点头:“先回去也好。” “你别呀,你都和人约好了。头回见面,以后说不定要叫师傅的,要留个好印象,千万别迟到了。” 说着,谢俊平就操控飞车停在安全岛边上:“离学校不远,我让老胡过来接我。幻影你开过去,反正有权限,咱们两边不耽搁。回头有事儿,我再和你通气儿。” 罗南看看时间,没有拒绝。 幻影飞车很快驶离,罗南就在副驾驶位子上没挪窝,任飞车在自动模式下一路前行。 罗南也在琢磨神秘学研究社的事儿。根据协会近来掌握的情报,公正教团正是神秘学研究社最大的金主之一,而且,也不只是知行学院一家。在平江区的各所学校,神秘学研究社简直是标配,这后面都有公正教团的影子。 世俗世界与里世界的边界,在“神秘学”领域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模糊化,这是一个吸纳人才的极好渠道。 可上周霜河实境一事,公正教团几十名祭司、骑士大部分都死在逻辑世界中,其中包括一名主祭、八名最精锐的祭骑士,主事者安翁肉身粉碎,只有灵魂体合入妖魔体内,不知踪迹。 如今,公正教团在夏城精英为之一空,只剩下郑晓、巴泽支撑大局,难免会出问题。 值得注意的是,公正教团并没即刻调入团队,弥补夏城的空缺,反倒是在其他城市可劲儿地折腾,做了一个可以称为“标准教材”的压力传导,使夏城能力者协会这边面对的外部威胁,迅转化为内部压力与诘难。据说最近几天,协会高层都很头痛来着。 罗南叹了口气,心神下潜,概略感受了一番“虚空藏”涌动的灵魂力量暗流,又继续沉降,进入到外接神经元难测虚实的格式塔界面。 此时,原本如同混浊河水的界面,已经大幅改换了模样。 格式塔仍然居中,可是奔腾而过的浊水以及描绘人像的卡片纸牌,已经化为了恢宏浩渺的星河,万星罗列,暗云弥张,彼此之间似有界限,整体上又融为一炉,难分彼此。 如此状态,正是霜河实境那一夜的大手笔,使得万千生命草图融汇而成的浑茫星河,与格式塔混化在一起。 不过,真正去观察格式塔内部,便能看出来,就算星辰映入,光亮如水,其实各层基本保持了原来的状态。 政客、教士两层仍然空置,技师层只有魔符一个。学生层看上去最热闹,谢俊平与猫眼在星河之中起起伏伏,看着都要被托举到职员层去。 至于职员层,倒是有了最明显的变化。除了最早进入的乌鸦“墨水”以外,还多了一位: 巴泽,目前夏城硕果仅存的公正教团祭骑士。 第一百三十八章 博山楼(下) 格式塔中,巴泽映射的图像,好像弥漫一层云气尘埃,其中又透着星辰的微光。 罗南的心神移过去,便见星光如河水,在格式塔内潋滟生波,又有层浪暗涌,推着巴泽的图像上下起伏,看上去景致不俗。 现实情况却不能纯靠美感支撑。 灵魂力量失控增长、“虚空藏”容量破限,导致精神与物质层面的干涉作用持续加大,对格式塔界面的干扰,也是越来越强。 罗南都有些担心,一觉醒来,格式塔布局、信众阶次就要大变样。 好在当下还没有出现这种情况。他的心神在巴泽的图像上扫过,触了某个关窍,黑沉的长影在星光清波中穿行,那是秩序框架的具现化,乌沉锁链。这条奇妙的锁链,就像一头蛟龙,在无尽星河中沉浮,时隐时现。 此时,它就在巴泽图像外围绕行,微微有声,其中的意蕴,大概就是对巴泽的秩序指引吧。 霜河实境那一夜,安翁尝试控制妖魔未竟全功,失控的混乱元素通过内部渠道传导,侵蚀生命,是教团精锐“一扫而空”的最重要原因。 当时巴泽也受到冲击,几乎要爆体而亡,绝望之时找上柴尔德,希望得到一个有尊严的死法。柴尔德却是在制住他之后,请求罗南以其秩序框架,帮助巴泽重新梳理出一条活路。 罗南确实是做成了,巴泽的生命本质虽然被混乱元素彻底侵蚀替换,罗南却在这片混乱之上,建立起全新的约束秩序,巴泽正是依靠这一点,才活在世上。 但也因此,他的生死等于是由罗南掌控。 当然了,罗南是受柴尔德的请托救人,并非是想对巴泽怎样;而像巴泽这种强人,真的横下心去再求一死,罗南也不觉得他能控制住。 那一夜之后,罗南并未试图在巴泽身上做什么文章,接下来他入院治疗,为灵魂力量的失控性增加而苦恼,柴尔德则被公正教团高层召回接受质询调查,两边没有再联络,很多时候罗南干脆就忘掉了这档子事。 神秘学研究社的变故,让罗南的思路绕过来,他就在想:要不要和这位联系一下? 迟疑了一下,罗南并没有下步动作。 除了对魔符和墨水以外,罗南还没有利用这个渠道,联系、控制任何一人。对毫无灵智的暗面种,对自家宠物,是一回事儿;对谢俊平、猫眼,包括巴泽这样的高等智慧生命,又是另一回事儿。 他也不知道,秩序框架究竟可以起到怎样的作用。 再说了,因为神秘学研究社,去联系巴泽,感觉也有些搞笑,毕竟,在巴泽这样的强者眼中,一个学校社团的档次,未免太低。 摇摇头,罗南的心神离开。 所谓“修行无日月”,很大程度是指在入定入静的状态,对外界的时间把握完全丧失。罗南自我感觉就是在格式塔界面转了一圈儿,实际上已经有快半个小时过去。 幻影飞车在自动驾驶模式下一路飞驰,已经进入了河武区。车载智脑中早已录入了薛雷预留的地址,设计了路线,很快就带着罗南抵达了神禹道馆所在的博山大厦。 这里是一处大型独栋高楼,仅占地便过百亩,名曰“博山”,设计也是仿造古代“博山炉”而制,是河武区很有名的地标建筑。 博山楼整体呈下宽上尖的山形,下层是比较齐整的写字楼,上面就是重岩叠障的商业区,各个门店错落其中,还有一条非常出彩的绿色有氧跑道,绕楼体而上,到达最上方的空中花园。 这里应该是河武区最高档的商业区之一了,能在这里盘下门店,开设道馆,那位修馆主的身家,想来不菲。 罗南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乘电梯到高层商业区,又和薛雷通讯,在他的指点下,很快就找到神禹道馆所在。 如果将“博山大厦”视为一座人工山体,神禹道馆应该就在半山腰往上的区域。占地不大,是开放式仿古庭院建筑。受商业区地形所限,三进院落层层推高,占了楼体向阳面的三个楼层的一角,仿佛依山而建,十分雅致。 虽然是在繁华商业区,道馆的门面倒是颇为简朴,就是挂了一个简单的“神禹”牌匾,端端正正,并无留款,也少特色。 此时,薛雷正匆匆地从里面迎出来,穿着罗南最初见他时,那件浅灰色的训练服,胸口是三足鼎的标志,一身肌肉将训练服顶得鼓囊囊的,更显雄壮。 罗南的视线在三足鼎标志上停驻了一下,忽然想到,那位馆主的名字,当然,也是这间道馆的名号,很可能还真是从“禹铸九鼎”的典故里得来的。 正所谓人如其名,再从道馆的门面、布局来看,那位修神禹修馆主,确实是老派人物没错了。 薛雷不知罗南瞬间转过的念头,他咧开嘴,有些不好意思:“南子,馆主正给小班上课,恐怕你要等一等了,半个钟头就行。” 罗南倒不急:“这没什么,对了,我能旁听一下吗?” 薛雷闻言就是挠头:“呃,就这个班不行。那里全部是七八岁的小孩子,都没定性,一旦散了架子,再聚起来就难了……还是先去心斋等一等吧。” 罗南并不坚持,跟着薛雷往里走,只有些好奇:“馆主亲自给孩子们上课?” 小时候,姑父姑母为了让家里的小孩锻炼身体,也给他们报过一些武术搏击性的兴趣班,那里想见老板可不容易,平日里上课的都是教练…… 呃,道馆和培训班也不一样就是了。 “道馆里人少,调配不开,再加上小孩子打基础很重要,馆主就亲自来。” 薛雷扭头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其实孩子们很少能坚持下来的,都吃不了那个苦。馆主也讲,真正合他路子的不多,没必要强行雕琢,但也不能误人子弟,从顽石到璞玉,透个光就行,说不定日后就顿悟了,还能往这个路子上靠。” 罗南笑看薛雷:“你的意思是,你合修馆主的路子?” 薛雷倒是一点儿不客气:“是啊,馆主就曾说过,我和他年轻时候挺像的。” 罗南扭头,看薛雷憨厚的大脸,很难想象一位“仙风道骨”的老派人物,揉进去会是什么模样。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太极球(上) 此时天色早已暗下,道馆里亮灯的地方并不多。前院里还热闹些,有学员,也有家长,在灯光下穿梭来去。行至中庭,人影就很稀少了,回廊里是亮着灯,倒把院子里衬得更昏暗。 薛雷带着罗南,从左侧回廊一路上行,到了后进院落,这里更是一片漆黑,根本不见人,回廊上的灯光,还有繁华都市的光雾洒落,才不至于两眼一摸黑。 “这里一般没什么人的。”薛雷也提了一句,随即指向前方黑沉沉的木制建筑,“到了,那就是心斋。” 昏暗光线下,木制建筑看上去又长又阔,几乎占了大半个后进院落,这多少让罗南有些意外。听薛雷讲“心斋”,他一直以为是书房之类,没想到是一个非常大的通间,已经可以作为练习场用了。 走进“心斋”,罗南更是确认,这里以前应该就是一处练习场,脚下铺设的,都是弹性颇佳的软木材料,脱鞋走上去,十分舒服。但眼下肯定是闲置了,靠里的放置了不少杂物,布设比较随意,看上去有点儿乱。 靠门的区域,则摆了一件矮几,几张坐垫,上面还有茶具,矮几旁是一个火炉,烧水煮茶用的,都清洗得非常整洁,确实是常有人在的模样。 薛雷打开灯,灯光也只是覆盖了门前这一片区域,里面的布设更显昏暗杂乱,影影绰绰的,看上去有点儿渗人。 对这种情况,薛雷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平日里馆主就住在这儿的。这里又是卧室,又是书房,也是会客厅,包括杂物间,就是没有隔开。” 罗南很奇怪:“为什么?” “馆主说,他心躁,火盛,需要开阔的地方作以疏导,闷着容易得病。当然咱们一般人是不能这么来……” 说着,薛雷翻出招待客人的茶具水壶等物,打开火炉烧水,哪知刚放上水,手环就震动起来,接收讯息后,他拍了拍额头:“南子,你先在这儿坐会儿,师兄那边我还要去帮忙,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 “你去你的。” 罗南当然不介意,两人之间,已经算是过命的交情,不需要这么客套。薛雷却觉得自己这边实在说不过,双手合什连拜,然后才匆匆赶过去。 看样子,道馆确实是比较缺人啊…… 罗南多少有点儿意外。能在博山大厦开一处道馆,怎么说也该是身家亿万吧,为什么不多请几位教练呢?还是说生意太好了,忙不过来? 罗南回忆一路行来的印象,却感觉道馆里的人并不是太多,后进院子自住也就罢了,中庭那边人也不多,真的算不上热闹。 嗯,有点儿奇怪。 他也没有多想,水还没有烧开,他就站在门口看风影。这处仿古建筑,在如今的夏城,着实不多见。虽然是在繁华的商业区,头顶脚下,人流不息,可在本处院落之中,那些嘈杂人声都被屏蔽在外,当真是一处闹中取静的上好所在。 心斋之外,仿古制的两件人俑石灯都亮起了光,橘红色的光芒照亮了心斋门口、走廊以及院落的小片区域。 阵风起处,落叶萧萧,飘然飞落。罗南这才看到,后进庭院中竟然植了一颗粗逾两人合抱的大树,一时看不出种属。只觉得灯光边缘探及,树影婆娑,清幽静寂,风过簌簌之音,清洗心肠,让人胸怀一净,又有幽思,默然而生。 罗南就站在心斋外的木制回廓下,一时恍惚,还是身后滚沸的水声,把他惊醒。他走回门里,给自己泡了壶茶。 他终究年轻,思绪多变,刚刚那份若隐若现的心思很快消散,又打量屋内的陈设。这个兼具多种功能的大通间,还是让他非常好奇。当下就端着茶杯,视线在昏暗后的种种布设上扫过,有些光线不及之处,看不清楚,自然而然地用到了精神感应。 十米左右的自然观照范围,将门后正面区域都覆盖在内,细腻的感知,连大一点儿微尘颗粒都不放过。 也是如此,罗南现这里其实挺干净的,说不上一尘不染,却也是经常打扫,隐然间还有一些秩序在。似乎是通过杂物的排列,自然分割出相对独立的区域,倒并不是第一眼印象的杂乱无章。 就是说嘛……罗南心中释然,想来以修馆主这种“老派人物”,也不至于将自家居所,弄得如此凌乱。 明白了里面的情况,罗南也就来了兴趣,想弄清楚,这些乱中有序的摆设,所代表的功能区,究竟是怎样划分的。 “周围摆放的都是书本,嗯,还有靠枕,那里应该是书房。” “有个蒲团,又比较靠里,难道是卧室?” “那边全是摆件,看样子也有些年头了,是收藏,还是杂物间……” 罗南一格一格地琢磨,倒也乐在其中。视线一路巡逡,差不多绕了一圈儿,忽地停下。 就在门口侧方不远处,有个大块头的陈设,是一个足有成人合抱的巨大圆球,搁在地上,快有半个人高。材质嘛,像是金属,很沉重的样子,周围也没有别的东西,看上去非常突兀。 罗南一时想不到什么用途,干脆走过去细看。离得近了,迎面便觉得有细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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