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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你一次(下) 202X.08.01褚远见果然没有放过他,转头就告他阴状去了,估计搭上的还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警局这两天又传唤他去重新做笔录。 褚晏清心底倒也有数。一是那隔间没监控,二是人喝几口马桶水又不会缺胳膊少腿,连轻微伤都验不出来,警方总不能无凭无据给他安个罪名。 褚远见污他一遭的目的没能得逞,又开始催促警方推进叶岚意外死亡的案子:“还有个情况,他母亲去世之后,这小子表现得特别冷漠,连见了尸体都没流眼泪。我估计这事和他脱不开关系,没准他和他舅舅串通过了,就为了来找我讹钱。” 值班的警员正埋头录信息,没空搭理他,“没有可能。你说的这俩人都没有作案时间,褚晏清当时在剧组,叶同海在工地做短期工。” “买凶杀人呢?” “死者更像是醉酒后呕吐物堵塞咽喉,从而窒息致死。并非他杀。”警员道,“没别的新情况这几天就会出法医鉴定报告,好好准备后事吧,少瞎想了。” 褚远见对这结果不甚满意,“不继续查了?那你们必须得先说服叶同海,他可一直咬死了是我干的。” “褚远见是吧,你就是死者的前夫?”警员终于抬起眼来,极轻地啧声,“你最好是老实点。我们调查了你的背景,按照你们的离婚协议,你现今还需要每月向死者支付补偿金,但你曾因为拒付费用被死者申请过强制执行。要论作案动机,你比你儿子充足多了。” 褚远见是脸皮薄又要脸的主,仍在跟警员争辩离婚协议是叶岚一哭二闹三上吊强迫他签的,纯属敲诈;况且他公司现金流不稳定,没那么容易拿出现钱来,诸如此类。 褚晏清没兴趣陪对方耗下去了,已先在笔录上签字,动身离开了警局。 手机里静躺着几个来自导演的未接电话,无需接听,对方一定又在求他速回剧组,应付应付炸开锅的媒体记者。 上个月初,剧组为了赶在天亮前上山取景,其中有一辆配车超速,从半山腰的马路牙子飞出去了,找见时血肉和机械已经融在了一块。若完全出于专业的角度,剧组闹出人命不算大事,无非是和家属谈好赔偿、做好舆情监控;偏偏车里有一咖位不大不小的演员——那可是条价贵的人命,就没那么容易捂住了。 褚晏清前段时间就在公司和剧组间轮轴转,办法是想了不少,但几位资方眼见控不住场,都已动了撤场的念头,只剩导演还在垂死挣扎。他现今只是服从公司的安排,再一次挂断了导演的电话。 隐痛从腿骨攀升至腰椎。他料想今天会要下雨,水汽却仿佛在上方云层中捂死了,怎么也落不下来。空气被压迫得极为稀薄,褚晏清仿佛忘了要如何正常地呼吸,不得不将计程车的车窗摇落下来,而刮入车内的风也饱含着水汽,没能运送来多少新的氧气。 程醒言这段时间处于进组空窗期,只需要配合公司拍一些短小的宣传片,其余时候都在家长草,今天也不例外。褚晏清扫开屋门口的密码,对方正曲着腿盘旋在沙发边缘,无所事事地摆弄手中那台哈苏。 相机是褚晏清前段时间为了修复关系送出去的。程醒言爽快接纳了,而且表现得爱不释手,号称是就算闹饥荒也要捎着这玩意逃难,绝不变卖。到手后对方所有社交平台po出来的照片都出自此设备,再没宠幸过别的。 评论区:图里吃的是什么?看起来还挺好吃的程醒言:兄弟你真识货确实我对象送我的哈苏特别能出片,要是你对象也送你一台你就知道了,别的都比不上哈苏一根评论区:我问你这家店是什么? 程醒言:哈苏X2D 100C评论区:? 程醒言已放下相机,凑到他身前来,面上似乎有些惊讶,先搓了搓他的发尾末端,“你没有问谁借把伞吗?头发都淋湿了。” 褚晏清仍在担忧身上残余了什么难闻的气味,下意识往后退了退。过了阵子才反应慢半拍似的答:“下雨了吗?” 程醒言去拿浴巾了,只笑着回头瞥他一眼,那笑意意味着他问了愚蠢的问题。 褚晏清只能自己求证。他走至窗边,的确有雨水企图攻破透明的玻璃面,而他方才淋着雨,竟也没有察觉。 没有开窗的屋内尤为潮闷,像熬到糊底的粥,或者尘封过期的罐头,悄无动静地酝酿着祸患。 褚晏清将近窒息了,用力压了压左胸口也没见好转。他又想拉开玻璃窗透风,但程醒言从他身后将浴巾裹了过来,制止了他的下一步举动。 两人重新挪到沙发边缘,程醒言将他发丝间的雨水仔细擦了几道,耳后也没落下,才徐徐开口:“ 你剧组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吗?” 褚晏清的回答连敷衍都够不着:“差不多吧。” 既然他不想说,程醒言也就此打住,转而轻轻拽了拽他的衬衣衣袖,“衬衣换了吧,也淋得差不多了。” 褚晏清任由程醒言摆/弄,顺从地等待对方帮他一颗颗解/开纽扣,然后将他上/身仅剩的衬衣剥下来,衬衣搁置在他身旁,蜷曲成一团不怎规整的圆弧旋涡。 程醒言又从他身后搂过来,开始挨次亲吻他脊背中间的骨骼关节,从后/颈一直落到蝴蝶骨处,声音也顺着他的脊骨一截截传导过来: “要做吗?我记得上回剩了一个没用完,你放哪了?要不去找找?” 褚晏清木愣愣地静止片刻,待理解明白对方到底在说什么,胃里好像已吞了只锋利的鱼钩,那团脏器差点要整个从喉咙里牵连出来,他称得上落荒而逃,跌撞着将自己反锁在卫生间,照着水池吐得格外狼狈。 这是具有滞后性的呕吐,他在警局没能吐出来的污浊物,胃酸、胆汁之类的,总算统统倾倒干净了。身/躯里被明火滚过一道似的,灼痛从咽喉烧到胃底,这疼痛还是有味觉的,是一种干/涩的苦,他用清水反复漱过,怎么也没能冲刷干净,苦味仿佛要永远停滞在他喉间。 褚晏清耳鸣得严重,是程醒言闹出要把门拆了似的动静,那阵阵急促的敲门声才帮他寻回仅存的意志。他惶惶然发觉,需要清除的污秽仍然凝固在他的左胸口里,反胃感重新绞动起来,但他没有半分力气再吐了。 真正需要清除的污秽,是他当天与父亲在隔间里的对谈。 最可怕的是,他此刻回想起来,竟认为叶岚当年用过的办法也没那么糟糕,如果真的可行,他也想尝试同样的路数怀孕。而且程醒言比他父亲可要责任感强多了,保不准真能栓对方一辈子…… 所以他和叶岚是同一种疯子吗?自作多情又自私自利的疯子? 褚晏清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只觉自己变得很恶心、很没用。 “褚晏清,你这是什么意思?” 程醒言敲门无果,只能尝试在门外和他对话。 褚晏清不敢去开门,他担心对方发现他那泡肮脏的念头,就真的不会要他了。即便他瞒得死死的,外形也会出卖他,他在镜面中双眼赤红,面上也湿/透了,怎么都不像一个正常人。 他也不敢再直视自己,就从台面跌落到地面,椎骨因过度弯曲而迸发的滞痛,他仍在尽可能地蜷起来,藏到没人能看见的地方去。 褚晏清吞吐道:“我感觉很累。” “但你为什么吐了?我有那么让你恶心吗。”程醒言声音压着火,“你不想跟我做那就不做,你觉得我非得强迫你吗?我又不是脑子有病!” 褚晏清只知道要向对方道歉:“对不起。” 程醒言默了默,“我只是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你好像什么都不想谈。那我觉得你怎么着也不会讨厌干&我吧,是我想错了吗?” 是的。他们最近只要能见面就在做,是因为这事最不需要思考。如今他俩的关系压根不能思考,否则就会立即完蛋。 他原本以为把程醒言骗过去了,看来对方和他一样,只是在蒙着眼睛装傻而已,尽可能地粉饰太平,能拖延多久是多久。 质问没能得到他任何回应,程醒言现在开始思考了:“我觉得你应该还是喜欢我的,否则就凭你这耐性早该把我踹了。但你总好像防贼一样提防着我,到底是为什么?” 褚晏清诚实地答:“我不知道。” “是因为你从没把我列入可以知根知底的关系里?还是你觉得我很笨,完全没办法理解你?” “我没有。你能不能先不要问了?我现在没办法思考别的……” “但我对你已经尽力了。”程醒言在门外呢喃,“你要不找别人试试吧?看看还有没有谁能忍得了你。” 褚晏清好像收到最后通牒,心脏惊慌地紧缩起来,总算将什么顾忌都排挤干净了。他仍在止不住地发抖,骨头缝里的刺痛也让他看起来姿态瘸拐,但统统都顾不上了。 褚晏清拽开门,扑到程醒言面前去。直到面向对方错愕的神情,才想起用力抹了把面上的水渍,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失魂落魄:“已经很晚了,而且外边还在下雨,你打算去哪里?你不是说很喜欢那台相机吗,家里还有新买的瑞士卷和起泡酒,你什么都不打算带上吗?” 必须要走吗?必须要离开他吗? “……”程醒言明明已经走到玄关口换鞋了,见他这副鬼样子还是停下步伐,伸手来触他的侧脸,“我只是觉得,暂时不要见面会更快冷静下来。你……你先不要哭了,想想我刚才问你的问题吧?” 褚晏清几近恳求:“如果你不想见我,我可以出去。但你能不能,先别和我分手?我可以变好的,我会想办法变好。” 见程醒言没有反应,他又急切地要证明自己那点仅存的价值:“我现在还有一些钱,你还想不想要新的相机?或者别的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够了吧!”程醒言紧锁着眉头打断他,看起来并不开心,“你听懂我说什么了吗?我没说要跟你分手,但我也不相信你能变好了,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不是吗?你好歹先证明一下吧。” 褚晏清总算明了程醒言的意思。对方想告诉他,再拖延一会吧。 因为程醒言不想见他,接连几周,褚晏清都上剧组里躲着了。 片场当然也是炸开锅的状态,但应付媒体总比应付程醒言轻松,他可以对着话筒回答千百次“无可奉告”,也无需背负多少心理负担。至于程醒言,他却没办法再蒙混过去了,事态已严峻到发出去的每条消息他都得字斟句酌,写写删删,最终极有可能什么都回复不了。 他想,干脆做个了断吧。反正他没可能变好了,他找不着解决办法了。 202X.08.21褚晏清从警局开车回家,途中驶过的路段呈现出一派末世场景,在台风面前,瘦弱的行道树和坚硬的电线杆一律平等,悄然死在了一起。他疑心起警局播报的是重复的天气预报,台风早在他收听播报前占领钢筋水泥上空。 照通常的寻人逻辑,程醒言在台风天里行动会严重受限,必然要先找地方避一避雨,所以褚晏清应该先联系对方的狐朋狗友以及家人,若是幸运就能直接锁定对方的目的地了。 但他先前已在警局磨耗了一整天时间,手机电量所剩无几,加之浸泡过雨水,他还没能拨通第一位朋友的号码,那小东西便彻底罢工了——也说不准是要报复他,因为他给程醒言发的分手短信。 褚晏清又去找街边尚在营业的便利店借手机。他只记得程醒言一个人的号码,原本已做好对方刚听见他的声音就挂断电话的准备,却意外地无人接听。 褚晏清重新回到车内。 雨水虽无法穿透紧缩的车窗,威势仍不容小觑,将整个车身砸得砰砰作响,宛如着了火星的子弹头。褚晏清仍在高强度地心悸,不太受得了噪音,身体供血链断裂了般,头晕得厉害。眼前冒起比雨幕还要浓烈的黑雾,他不得不将左胸口抵在坚硬的方向盘间,企图压制那过度躁动的心跳。 他身上那遭单薄的衣物早已经淋透,雨水腻在皮肤间,然后刺入久经病痛折磨的骨头。相比起骇人的心悸,疼痛反倒不是坏事,他全凭这份疼痛将他的意志悬吊起来。 若他还尚存一丝理智,都不应该继续盲找下去。非但通讯设备失灵,并且密集的雨帘已将前方道路堵死,他还生着这病那病的,状况尤为糟糕。找不出一处利于己方作战的条件。 大脑偏偏驱使他往最坏的方向想。比如程醒言被倒地电线杆砸成人饼了,暴雨中出车祸升天了,或者掉下水道里冲进东海了……即便不想极端的,但凡对方受了伤流了血,他照样脱不开干系,他一辈子要活在负罪感中。 褚晏清定死了决心,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稍作休息,便照着对方的出门时长估算了最远可能到达的边界,他就在这片划定的范围内兜圈,能通往对方狐朋或者父母家中的道路作重点搜寻。 这计划也没能执行彻底。 待车辆驶过某处低洼地,积水已经没到车轮胎中心的位置,车辆在持续的警报过后果然偃旗息鼓,怎么也打不起火了。 褚晏清眼见着水势还在上涨,再拖延下去便只能困在车中等待救援,他索性拉开车门,以自刎般决然的态度往台风里走。 大雨击打在金属车身也有穿透似的巨响,遑论直接击打在人身上,褚晏清开始还能感觉到面上刀割似的痛,风势加大就睁不开眼睛,待穿行过一条废墟般的街区,他倒习惯多了,反正成年男性的体型怎么也不至于风一刮就跑。 最大障碍还是来自他那从昨晚就肿涨起来的膝骨,这时往雨水里泡着,冷不丁就传来阵阵刺痛,有时疼得动不了就只能歇一会,断断续续的。 褚晏清重新找到一间派出所。 他进去做了个报备,简单提供了程醒言的身份信息和外形特征,接待的警员摇头表示没见过这号人,他便准备离开。 刚好一肩上扛星的中年警官出来巡视情况,见有人瘸着腿还执着要走,即刻往下属小腿上踹了脚: “那是谁啊?刮台风呢还敢往外跑……小李小谭你俩盯着点,别放他出去!嫌明天报的失踪数字不够多是吧?” 小李嘟囔了句:“看起来像精神有问题的。” 那警官就骂:“是精神病你还不盯紧点?” 俩下属只得将他拽回来了,好说歹说劝他等到雨停再走。褚晏清聋了似的,一刻都没老实,对方才将将放手,他再次往外走去。 那中年警官亲自拦住了他。 褚晏清木然道:“我要去找人。” “我知道你要找人,你具体找谁?” “我的……一个好朋友。他出门之后我们就断联了,我必须得找到他。” “先生,我们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呢,现在外边正刮台风,你出去也是自身难保,救援交给我们就好了。”对方循循善诱的,“这样吧,你先去休息,我帮你联系区里其他派出所,看看今晚有没有你朋友的消息。” 褚晏清终于学乖了。 滞留在派出所大厅的倒霉人不少,留给他的位置只剩联排座椅中的一个。他有某段时间的意识是缺失的,应该是直坐着睡了一会,匆匆醒来时已经在发烧,身上的雨水也没烘干,浑身哆嗦着发冷。 值班警员给发过一次椰子糖和矿泉水,用于补充能量。 褚晏清精神仍然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每颗细胞都在无谓地嗡嗡跳动,导致他吃不下任何东西。那种椰子糖口感是令人发腻的甜,抿嘴里久了就要反胃,他索性将糖块囫囵咽下去了。即便是这样,糖块也只在胃里磨了一道,又被他原封不动呕在手心里。 褚晏清自觉肮脏,用纸巾将扔掉的糖块里里外外裹得严实,又去用力清洗了几道双手。 他将近大半天没有进食,又在台风天摸爬打滚的,免疫力基本等同于报废。到下半夜体温再次攀升上去,他难受得像要死一遭,就缩在座椅里不能动了。 意志模糊,他在昏沉中想起对方和他一起看过的那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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