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 今日裴云姝突然发症,本来要请医官和稳婆来看的,谁知这府上刚好有个送药来的坐馆大夫。裴云姝那头急需人过去瞧瞧,周围官家女眷们又趁势推举,她便顺水推舟,叫那个陆瞳去瞧一眼裴云姝,也好显得她真心实意地替王妃着想。 婢子道:“夫人,那陆大夫毕竟是个外人,就这么贸然进去见王妃,会不会不妥?” “不妥?有什么不妥?”裴云姝随手洒下几粒鱼食,望着自水中浮起争抢食物的游鱼轻笑。 “是外人才好,是外人,方才更好显得与我们无关。” 说来也巧,裴云姝早不发症晚不发症,偏偏在今日发症。文郡王一早便进宫去了,府中唯有她这个侧妃在场。倘若裴云姝真在今日出了什么差错,虽无证据,但旁人难免说三道四,还要怪她这个侧妃不肯上心。 然而中秋佳节,医官院的大部分医官休沐,临时赶来也要些时候。至于稳婆,裴云姝小心谨慎,千挑万选了信得过的稳婆等着两月后的那日为她接生,眼下要找到人,恐怕也不是立刻就能寻到的。 这样一来,那个姓陆的大夫来得简直是正好。 既是因送药巧合撞上,又是太府寺卿府上夫人相熟的大夫,无论如何也与她这个侧妃无关,算不到她头上。 身侧婢子还是有些担心:“那大夫会不会瞧出什么不对……” 孟惜颜冷冷瞪她一眼,婢子打了个冷战,忙告饶道:“奴婢胡说八道的,夫人别放在心上。” 孟惜颜哼了一声,低头拨弄木碗中的鱼食。鱼食从她涂着蔻丹的指尖流泻而下,宛如一粒粒黑色明珠。 “宫中的药,医官院的医官都瞧不出来,裴云姝请的几个大夫到现在也没发现端倪,她一个破医馆的坐馆大夫能看得出来什么。” 她微微扬起下巴,鬓间那只红宝石步摇艳丽似血,衬得女子颜如脂玉,红唇饱满,吐出的话却带着阴森冷意。 “也算她命不好,裴云姝今日不出问题则已,一出问题,她也脱不了干系,说不定还要一起陪葬。” “不过,能为文郡王府的小世子陪葬,对她那样身份的人来说,应当也是一种荣幸了。” 言罢,似是觉得好笑,孟惜颜掩住嘴,“咯咯”轻笑起来。 丫鬟不敢出声。 孟惜颜笑了一阵,才慢慢收起面上笑意,重新洒了一把鱼饵丢进池塘。 鱼群争先恐后漫游上浮,争夺着她指尖漏下的星点饵料。孟惜颜饶有兴致地看着,耳畔两滴珊瑚耳坠红得滴血。 身为少府监府上嫡女,自幼容貌、才情哪一样比不上裴云姝,就因为裴云姝有个昭宁公的父亲,她二人一同进府,裴云姝做正妃,她就只能做侧妃。 侧妃侧妃,那不还是妾么? 裴云姝个性冷淡清高,亦不懂小意讨好,过门后不久就遭到文郡王厌弃。而她身为侧妃,却独得文郡王宠爱,在这王府中,地位并不比裴云姝低多少。 孟惜颜原本对现下的一切很满意,直到裴云姝有了身孕。 裴云姝有了身孕,若诞下的是个儿子,将来就是文郡王府的世子。郡王之位,还是会落在裴云姝的儿子身上。而她孟惜颜所生,便要被永远烙上一个“庶子”之名。 所以,裴云姝腹中子嗣,注定不能留。 孟惜颜弹了弹指尖,最后一粒鱼食落下,她低头,池面倒映出一张美人的脸。 她看着看着,慢慢笑起来。 第八十九章 小儿愁 “你说王妃中毒?” 文郡王妃寝屋中,叫琼影的婢女脸色陡变:“不可能!” 另一个丫鬟芳姿喃喃开口:“王妃素日一干起居用物,都被我们仔细检查过。因怕旁人在其中动手脚,连香料也不曾用,只用花果熏屋。至于饮食,我们与王妃同吃同住,我和琼影都不曾有反应,王妃怎么会中毒……” 陆瞳不语。 毒这种东西,并非要从香料饮食中下手,只要有心,自然能无处不在。 她望着裴云姝腕间乌痕,“看样子,王妃中毒已有一段时间了。” 裴云姝如遭雷击,一张脸白得没有半丝血色,抬头望向陆瞳,恍恍惚惚开口:“陆大夫,这毒……” “没弄清楚是何种毒药之前,我无法为王妃解毒。”陆瞳道。 裴云姝身子颤了颤,芳姿忙上前扶住她,焦急开口:“大夫,我家王妃因身子重,平日里极少出屋,在这之前都没有任何征兆,况且医官们隔些时日就会上门,也不曾发现问题,怎么会中毒呢?” 陆瞳沉吟片刻,问:“王妃开始有后颈肿胀、发热多汗、皮肤发黑、腹部风瘙征象,最早可到多久以前?” 裴云姝想了想,轻声道:“近两月前。” “近两月,王妃可曾去过什么地方?” “不曾。” 陆瞳道:“此毒在两月前发症,医官却没发现,症象又都是产妇孕至后期可能出现之迹,下毒之人很谨慎。应该是积少成多,王妃早已接触到毒药,累积到一定时日才显现出来。” 她转身,看向芳姿:“现在你告诉我,王妃每日起居做了什么,事无巨细,一件也不要漏掉。” 芳姿闻言,紧张地回忆片刻,才道:“王妃每日近巳时起床,用过早膳,就在院子里随意走走,前些日子天热,不敢出门,白日里就在屋里看看书,弹弹琴,描描花样子。身子重了后又嗜睡,末时小憩一会儿,夜里不到亥时就睡下了……” “一日三餐都是我们和夫人一起用的,而且院子里也开了小厨房,不可能有人在其中下毒。” 陆瞳微微皱眉。 芳姿既然笃定不会有人在吃食中下毒,那么这其中应当不会有问题。裴云姝的日常听起来格外简单,就如她这寝屋一般,一眼就能看得清楚。 看书,弹琴,描花样子…… 陆瞳往外间走了两步,目光落在那方被银纱罩住的古琴之上,顿了顿,走上前去,揭开了照着古琴的银纱。 古琴沉幽,如方清寂冷木,陆瞳不认识这是什么琴,只伸手从琴面轻轻拂过。 琼影刚跟出来瞧见的就是这幅画面,遂道:“医官说多听宁静乐曲能使腹中小儿心情愉悦,王妃便每日要弹上一两曲。”她见陆瞳不动,谨慎问道,“这琴有问题?” 陆瞳收回手:“没有。” 古琴很干净,没有任何有毒的痕迹,不止是古琴,应当说,裴云姝整个寝屋里都很干净。就如她婢女所言,为怕生事,连个香炉都不放,只摆放些花果留香。 陆瞳的目光从屋中陈设中扫过,掠过桌前时,视线突然一顿。 就在摆放古琴不远处,矮几上放着一对小巧的泥塑土偶。 这对泥塑土偶做得十分精巧,颜色鲜艳,用彩绘做成童子手持莲蓬的模样,还罩以红纱碧笼。土偶栩栩如生,偶人身上的衣饰则镶嵌着珍珠黄金,以及象牙做成的玉佩,看上去价值不菲。 陆瞳一怔,摩孩罗? 她知道摩孩罗,梁朝每至七夕,街上会有小贩贩卖这样的偶人,七夕人们用摩孩罗供奉牛郎织女。用以祝祷生育男孩,多子多福。 她从前在常武县时,七夕随家人出门也曾见过有人贩卖,但这土偶小小一个价格却昂贵,只能看看作罢。 裴云姝屋子清简素雅,唯有这么一对鲜艳精美的土偶,在此处格格不入。 陆瞳伸手,将其中一只土偶拿起来,放在鼻尖下轻轻嗅了嗅,眉心陡然一跳。 琼影:“怎么了?” 陆瞳神色冷下来,握紧土偶,转身进了里屋。 里屋中,裴云姝和芳姿见陆瞳拿着摩孩罗进来,皆是一怔。裴云姝道:“这……” 陆瞳一言不发,到桌前站定,三两下剥开土偶身上华丽衣裙,顺手拿起桌上剪刀,在摩孩罗身上刮下浅浅一层泥沙,把泥沙往茶盘里的茶盏中一倒。 旧窑瓷盏中本还剩有半杯茶水,泥沙倒进去,立刻成为浑浊一团。陆瞳拿起金针往水中一搅,银筝站在她身后,发出“啊”的一声惊叫。 只见原本光泽闪耀的金针,前端已蓦然发黑。 “这上面有毒?”裴云姝失声叫起来,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抖着唇,脸色白得吓人,“这是……穆晟送我的,他怎么会毒害自己的子嗣……” 文郡王再如何冷落她,那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但她腹中的是穆晟的亲生骨肉,他没有理由对孩子下手。 可这摩孩罗,的确又是穆晟送与她的。正因“多子多福”的佳兆寓意,她又见这土偶精美可爱,这才留了下来,日日把玩,未曾想这土偶身上,竟藏有致命之毒! 裴云姝摇摇欲坠,陆瞳却站在桌前,紧紧盯着手中土偶,眸中一片冰凉。 土偶被剥去装饰华丽衣衫,彩绘的眉眼却尚在,手擎一支未开莲蓬,细长的眼笑如弦月弯弯。 一瞬间,那双以墨笔描绘的笑眼,与另一双细长美眸重合了。 芸娘含笑的声音浮现在她心头。 “我曾经做过一味毒药,此毒无色无味,易溶于颜料,怀孕的产妇用了,起先不会有任何反应,渐渐的,会身体发热,肤色变黑,再过几月,肩颈处逐渐肿胀,等到一定时候,许有腹痛流血之兆,这便代表此毒已种入胎内,是成熟的标志。” “不过,这还不是最有趣的地方。” 她笑道:“最有趣的是,即便如此,中毒之人腹中胎相仍然安稳。就算有大夫探看,也只会认为这些症状是寻常孕兆,安胎药喝下去,只会让此毒浸入更深。待满十月,诞下一名死胎,产妇却平安无事。” “所以呀,这毒,又名‘小儿愁’。” 小儿愁…… 难怪她先前一见裴云姝的病症便觉心中异样,原来早在多年以前,她就已听芸娘提过此毒。 芳姿见陆瞳神色凝重,小心开口:“大夫,你知道这是何毒?” “知道。” 芳姿一喜:“太好了,麻烦大夫尽快为我们王妃解毒!” 半晌无声。 裴云姝看向沉默的陆瞳,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大夫……” “无解。”陆瞳轻声开口,“此毒无解。” 手中摩孩罗眉眼弯弯,仿佛能透过眼前烂漫笑脸,看到芸娘弯起的嘴角。 妇人说:“我只管做毒,哪里管什么解药呢。此毒一旦种入体内,便如幼种发芽,寄生于胎儿之上。药物、针刺,都不能使其毒性缓解。就像一棵初长的树,你只能看着它慢慢枯萎,束手无策。” “小十七,”她笑得欢悦,“这,就是制毒的意义啊。” “大夫!” 裴云姝猛地抬起头,不顾芳姿的阻拦执意下地,颤巍巍地就要同陆瞳跪下,陆瞳下意识上前一步,伸手扶住她,被她一把抓住手。 裴云姝紧紧抓着陆瞳的手,那双瘦弱的手似乎有无尽力量,她盯着陆瞳,目光中满是绝望与哀求,声音也像是哽咽了。 “大夫,”她嘶声道,“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王妃——”芳姿和琼影惊呼。 裴云姝却执意不肯起身,望着陆瞳,像是望着死路之中唯一的生机。 陆瞳心头一震。 她能看到裴云姝眼底不肯褪去的光芒,她说的是“孩子”而非“自己”。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柯承兴的小厮——万福曾在茶馆里与她说过的话来。 万福曾说,姐姐陆柔死前,曾查出有了身孕。 她无法得知陆柔在自知有孕时是何种想法,但这一刻,她仿佛在裴云姝的身上,看到了陆柔曾经的影子。 她们都是怀着身孕时被人加害,不同的是,姐姐没能等到救她的人到来,被那些豺狼虎豹围堵着,孤独死在了冰冷的池水中。 裴云姝的眼泪一滴滴砸落下来,芳姿和琼影在旁边低声安慰:“王妃别哭,医官马上就到了,一定会有法子的……” 陆瞳闭了闭眼。 不要心软。 不能心软。 郡王府中情况错综复杂,她一个外人贸然掺合,绝非好事。裴云姝若是无事,她已道出王妃中毒真相,势必被下毒之人记恨。若裴云姝有事更糟,她作为无故卷入其中一粒草芥,只会成为迁怒的筏子,一同与这位郡王妃陪葬。 更何况,“小儿愁”本来就是无解之毒,芸娘从不说谎,说没有解药,就一定没有解药。裴云姝中毒已久,就算这孩子现在生下来,也已被积毒浇灌,未必活得了。 她有血仇在身,大仇还未得报,不该为这些旁人的事使自己陷入危险,还需留着这条命做更重要的事。 这样才对,本就该如此。 耳畔裴云姝的哭泣愤懑无助,藏着难以言喻的凄楚。 陆瞳睁开眼,骤然开口:“没有用的。” 屋中哭泣陡然一滞。 她冷道:“如王妃所言,之前医官已来过多次,都未识出王妃中毒之迹,更别提替王妃解毒。更何况,此毒并不对产妇有损,独独损害胎儿,王妃已中毒多日,今日腹中出血,其实就是毒性成熟的标志。王妃安胎药喝得越多,此毒扎根越深,适得其反。” 裴云姝望着陆瞳:“大夫,你有办法是不是?” 陆瞳垂下眼帘。 裴云姝手臂上的乌痕已蔓延至小肘,再过不了多久,待完全没过关节,腹中小儿再无生机。 芸娘说此毒无解,是完全毒发后无解,但若在毒性彻底激发前止住,许能有一丝转机。 “大夫,”裴云姝向前爬了几步,抓住她的裙角,这般卑微的姿势,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却亮得灼人,仿佛抓住了全部的希望。“求你救救我的孩儿——” 屋中久久没有回答。 就在裴云姝眼底的光一点点熄灭之时,陆瞳说话了。 “有一个办法可以试试。” 裴云姝眼睛一亮。 陆瞳转过头,盯着她一字一顿开口。 “催产。” …… 小室中,孟惜颜站在花几前,将手中秋花一支支插进手边的霁蓝釉胆花瓶中。 身侧的婢子进来回道:“王妃院子里的人说,王妃喝过安胎药,现下已好多了,那位陆大夫正替她调养安抚,应当是没有大碍。” 孟惜颜一笑,轻轻拿起笸萝中的银剪,开始细心修建多余的花枝,边道:“王妃果然吉人天相,次次都能逢凶化吉。” 婢子不敢说话。 多余的花枝被修建干净,瓶花便显得高低落差,韵致动人。裴云姝端详着端详着,红唇慢慢溢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碍眼之物,就该干脆利落地剪除。 就如裴云姝腹中的孽种。 孟惜颜神情冰冷。 那位叫“小儿愁”的毒药是她宫中的表姐给她的。 那时候裴云姝刚被诊出有孕,整个郡王府上下热闹极了。一向冷落裴云姝的文郡王破天荒对裴云姝嘘寒问暖,就连王府里那些下贱仆从,都开始见风使舵,对裴云姝一力讨好奉承起来。 孟惜颜心中恨极,紧随而来的是对自己未来的担忧。倘若裴云姝生下儿子,将来就是文郡王府的世子,日后就算孟惜颜再诞下子嗣,裴云姝母子也能永远压她一头。 她纵然再如何受宠,说到底也只是个侧妃,那个看似清高的郡王妃,恐怕即将母凭子贵了。 她心中有事,进宫时难免挂在脸上,被身为宫妃的表姐看了出来,询问她是出了什么事。 孟惜颜便将心中担忧和盘托出,表姐听完,反倒笑了。 “我当是什么事让你烦成这样,不过是有了身孕,宫中怀孕的妃嫔如此之多,可真能生下的又有几个,纵然生下,平安长大的又有多少。八字还没一撇呢,你怎么自己先给自己泄一半气。” 孟惜颜着恼,“娘娘有所不知,我倒是想做些手脚,可裴云姝如今吃食用度都格外谨慎,寻不到机会下手。再者,她毕竟是昭宁公的女儿,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恐怕也不好收场。”她试探地望向表姐,“不如,娘娘给惜颜指一条明路?” 表姐在宫中亦需要家族仪仗,文郡王宠爱自己,文郡王府便能站在表姐身边,对表姐来说,也是一门助力。 表姐没有说话,视线在她脸上转了转,似在评量她究竟值不值得自己冒风险。 孟惜颜心中七上八下着,直到听见表姐轻声一笑。 她说:“明路有是有,就看你敢不敢用了。” 表姐给了孟惜颜一封药。 她织锦的裙摆拂过殿中铺着软绒的地毯上,上头刺绣反射出的粼粼宝石像细碎日光,语调如春风般和悦。 “此药名叫‘小儿愁’。原本是宫中一味禁药。” “先皇在世时,后宫曾有嫔妃使此毒谋害皇嗣被发觉,后来宫中勒令禁止此药。” “这药无色无味,易溶于颜料。怀孕产妇服之,起先不会有任何反应,渐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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